设置

关灯

第四章

一旦崩坏开始后,除了从头开始将其重建以外,没有其他恢复原状的办法。

——雾间诚一(VS幻想者)

能睡觉的时候,我会去附近的电影院,坐到没有人会来的最前一排。

时间不尽相同,有时在早上,有时在晚上。我猜我睡觉时没有打过鼾,因为没有人来叫醒过我。

夜里,我会找一个24小时营业的家庭餐厅,在那里等到日出为止。我一般会坐在那儿,拿本漫画之类的读,以防引起周围的注意。这么做的通常都不止我一个,因此我不会有多显眼。

姐姐可能已经向警察报案了,所以我戴了副眼镜来作为变装,但我目前还没遇到任何像是在找我的人。

然后,其他的时候…我在扮演着不吉波普。

和我年龄相仿的小孩会组队欺负喝醉的大叔,为了偷走他们的钱,也是为了扬眉吐气。

这时他们的面前往往会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穿戴斗篷的人影,一边说着“不要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之类的好像多了不起的话,一边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再如风一样迅速地撤离。

原因不必说,自然是因为要是让被我救了的人看见了我的脸会和很不妙,所以我不得不立马离开现场。

遇到不知道该怪罪那一边的暴力事件的时候,我姑且会选择站在弱势的那一边。

不过如果我救了的人想要报复的话,我一样也会阻止他们。然后我会吹响警察用的那种警笛,在其他人来到之前销声匿迹。

…当我安全脱离之后,我会立马钻到阴影之中,脱下我的服装之后将它们塞进包里。接着挂上一副一脸无辜的表情走开。这时候,我总是在想:

(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真是越来越擅长逃跑了呢…)

我放弃化妆了,因为周围很黑的缘故,化不化妆都不会有人认出我来。

而且…平时帮我化妆的都是织机。没有她的话,我怎么都做不好。

“痛痛痛…”

我看了眼自己的拳头,最近受伤得很频繁。

我的动作变得越来越鲁莽。老师总是会说空手道里不存在会让自己受伤的招式,如果有的话,那要么说明你不够成熟,要么说明你太过粗心。对现在的我来说,两者都是。

我在受伤的地方喷了点药(コールドスプレー),戴上手套盖住,这是织机曾经为我做过的应急处理。可恶,我又在想她的事了。

“真是的…”

至今遇到的都是些没什么大不了的对手,所以都能设法应付。但如果遇上不得了的家伙,那就有点不妙了。

像刀子什么的武器,我只需要闪避就好了,但如果有人带了枪的话,我肯定就完蛋了吧。

那样的话,之后我会变得怎样?这是织机想要的结果吗?

我心不在焉地在家庭餐厅吃着带沙拉和Carbonara意粉,边思考着各种事情,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个想法。

(我这是在间接自杀吗?)

我确实正在自暴自弃,但我真的到了想死的地步吗?

“……”

用半熟蛋做的Carbonara酱吃起来非常的冷,因此在我想事情的时候,嘴巴从没停过。

我还拜托服务员帮我续了杯咖啡。

“……”

我加了很多奶油和糖,然后喝了一小口。

对于自己如此没有危机感这件事,我自己也感到惊奇。

说白了,我非常冷静。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也不会有人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而称赞我。我正在逐渐忘记空手道的正确姿势,变得鲁莽又危险。

(嗯……)

这我全部都明白,但是我并不在意。

是为什么呢?我变得不对劲了?不,确实是变得不对劲了没错,但具体是哪方面呢?

(嗯……)

想到织机的事情,我并不感到愤怒。我并不是为了引人注目才扮演不吉波普的。倒不如说,我是希望她能别再注意到我了。

一想起我在她面前撒娇的样子,到现在还令我羞耻不已。沉溺于幻想中的自己看起来何等的不成体统,我永远无法忘记。,

(原来如此…)

我想我肯定是为了向她道歉才继续扮演着不吉波普的。如果我所做的能多多少少对她有用的话…这个想法驱使着我。

(多么自以为是的逻辑…)

我忍不住发出了自嘲的笑声。

明知道我喜欢的女生其实完全不喜欢我,却还想要以某种形式与她有所联系的我,真是无可救药。

(傻瓜一样……)

我再次笑了,但这次我正装作自己在读一本漫画杂志,所以在周围看来并不会很奇怪。

真是的,做这种事变得这么擅长了。

服务员经过的时候,我又点了一杯咖啡。

***

“…就是他,不会有错,”

发现正树正靠窗坐在一间家庭餐厅内的琴绘点头说道。

包括她在内的七人,正站在家庭餐厅的对面,双向四车道的另一侧。

他们看上去只不过像是一群站着等信号灯的人。

琴绘以外的六人都是偏瘦的男性。年龄和着装都不尽相同,从正装到校服,到皮夹克和牛仔裤的都有。唯一的共通点是他们统统都没有表情。仅此而已,而这一独特的特征只说明一件事…他们都是斯普奇E的“终端。”

“哼…”看到正树戴着眼镜,琴绘笑了。

“这变装也太菜了。不过,他倒是很擅长躲躲藏藏嘛。追踪他的行迹花了不少功夫。”

“……”

“……”

她身后的男人一言不发。

信号灯转绿了,一辆摩托车在他们面前停下。

正当他们准备前进时,琴绘小声说道,

“不,等等…”

正树正准备离开餐厅。看起来他今天还准备再干一票。

“真是的…看起来一脸认真呢。分成三组去跟踪他。”

他们开始穿过马路,从停着的摩托车前经过。

第一眼看上去,那辆摩托车没什么可疑之处,但仔细一看却有些不寻常。骑手不仅一身皮质连体工作服,脚上穿的还不是普通靴子而是安全靴。那是在工地常用的,不管被什么重物压到都能确保安全的装束。肩上还背着似乎是军用式样的背包。

虽然透过头盔无法清楚看见骑手的脸,但其看上去像是一名女性。

琴绘的分队穿过了马路后便开始跟踪正树。他正扛着装有不吉波普服装的包。其中两人打头阵,而剩余的人选择走小路,暂时待在视线之外。

信号灯再次变色。

“……”

先前骑着摩托车的女性突然做了个急转弯,折回她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

(跟踪我的只有两人么…)

我显然察觉到了。

在我从家庭餐厅的窗边见到那个女的——那个处处找织机麻烦的衣川琴绘的时候,我就知道该来的果真来了。幸运的是,他们似乎不知道我这边也注意到了他们。

我故意顺应他们的期望,走向城市中的人烟稀少的区域,然后再转到繁华地段,在百货店坐电梯上上下下地愚弄他们了一阵子。

他们似乎有好几个人在交替着跟踪我,但我并不是特别担心。我早就知道有人在跟踪我,所以我也懒得去一个个去确认。

(那么,该怎么办呢?)

我稍微有些迷茫。虽说我的确有个想法,但那怎么说也太…太乱来了。

(嘛,随便吧…依旧不会改变我很可悲的事实。)

我离开了大路,转进了一段昏暗的小巷。

我很熟悉这块区域。我作为不吉波普常在这类地方活动。

特别是这条通向车站的小巷,令人无比怀念。虽说我有差不多半年没来过这里了就是了……

这里还是老样子,充斥着下水道污水的臭味。怎么说都算不上片好地方。

“……”

稍微有些伤感。

虽然我自知像我这个年龄的人说怀旧可能还太早了,但反正都没有未来的话,我和大龄老人其实没什么区别,怀旧下也无妨。

这里是我初中那阵子被一群后辈包围的地方。同时,也是被织机救下,与她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那时真是吓了我一跳呀,织机她,突然开始…)

一回想起这事,我就能感到自己在脸红。

然后一个人轻声笑了起来。

脚步声从后面接近。

我咧嘴笑了,接着钻进了阴影之中。

脚步声加快了。他们准备攻击我。已经不仅仅是尾行这么简单了。

另外一组脚步声从相反的方向朝我接近。他们打算夹击我。

“怎么回事?”

“肯定是躲在哪里了。”

“别慌。这里四处都是死路。他肯定就藏在这里的某处。”

能听见说话声。

我开始数他们的人数。

(一,二……一共六人。嗯,和我之前从餐厅窗边看到的数目一致。)

全部是男性。

“要分头找吗?”

“不,等等,我有个点子。”

是衣川琴绘的声音。

那就是一共七人,全员都在这里。

“喂!谷口正树君!你事到如今依旧喜欢着织机绮吗?”

我没有回答。

“你知道那孩子是怎样的人吗?”

琴绘接着说道。

“她从来都不让你上她对吧?真可惜呢。明明她和其他那么多男人做过。是真的哦。在认识你之前,那孩子一直背地里被人称作公交车呢。”

她说着挑衅的话,是在识图激怒我。

我没有回答。

“而你却对那种女人有那么强的责任感?想想也是够悲哀的。你被她那看似清纯的外表给骗了!”

在黑暗之中,我抓着耐克包的手加重了力道。

有那么一瞬,我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浮现出了她的模样。

“你,其实很强不是吗”

“你的话,可以成为他”

你错了,织机。

我一点也不强。事实上我连自己所做的是不是正确的都不明白,是个只能看周围人脸色行事的家伙。

但是,我觉得我确实可以“成为他”。只要是你这么说的时候……只要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

到头来可能不过是错觉而已。但是,就算是错觉也没关系——就算毫无根据,就算毫无说服力。因为…这种事,不就是这样的吗

“说来那孩子十分擅长愚弄男人呢。你就这么跳进她的陷阱里也是够悲哀的呢。真是无可救药。”

在衣川喋喋不休的途中,她的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噪音。

几个人朝着声音的源头冲去。其中一人踢翻了堆积着的木箱,藏在阴影下的什么东西暴露了出来。

在那里的是我丢下的空耐克包。

“……!”

他们紧张了起来,将背后毫无防备地暴露给我。

偷袭在一瞬间就结束了。

我在两秒之内从后踢倒了他们三个人,正中脊椎与肋骨之间。

“啊!”

三人全身受到剧烈冲击,被击飞了。

剩余的三人朝我转过身来,如同我预测的一样,他们都有枪。

不过,我和他们间的距离很近,因此可以在他们瞄准好之前先发制人。

我降低重心,一脚扫过三人的腿,令他们失去平衡后摔倒在地。

接着,我跳到他们的身上,用膝盖击垮他们的同时,对第三个人使出肘击。

当我再度站起的时候,六个人都已经失去了意识。

“……”

我迅速捡起其中一把掉在地上的枪。

拉开了保险后,对准了衣川琴绘,做好了射击的准备。我以前在金边有过拿真枪的经验。

她瞬间哑口无言。

“…谷,谷口正树,既然能做到这一步…”

她吃惊地说道,

“我不是谷口正树,”

我冰冷地打断了她。

我身着黑色的斗篷和帽子,在这副打扮下,

“我是不吉波普。”

我缓缓地向前走去,将枪口抵在她的下巴上。

她却丝毫没有露出恐慌的表情,反倒是对我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好吧,对你改观了。如果我向‘中枢’报告你的事情,他们没准会相信你是真货,想要你的人。”

我完全不理解她在说什么。

“告诉我,你对织机做了什么,”

我尝试抑制自己满腔的怒火,但我自己也能感觉的到我声音里难以掩藏的怒气。

“啊,刚才说的那些?那些都是事实。她确实和一堆男人做过。”

“是你逼迫她这么做的吗?”

“如果我说是呢?她还是对你隐瞒了,她还是背叛了你。”

“…!”

我的眼睛湿润了。

我终于明白了她一直以来不断说“正树,我,其实……”的意思。

但这都没能注意到,我真是笨。她一直都在像我求助…

“织机到底在哪?!”

“是呢,在哪呢?”

“别跟我开玩笑!”我完全无视了他是女孩子这件事,用枪的握把扇了她的脸。

她吐出了血,摔倒在水渠的积水里。

即使如此,她依旧毫无畏惧地笑着。

“哼哼哼…那就动手杀了我呀。反正我一直都有在玩你的女人呢。”

“…!”我的脑袋非常的热。

朝她握着枪的手正在颤动着。

我随时都可能扣下扳机。

“本来是想留下你的尸体示众的,但是让你变成杀人凶手好像也不坏……咦,怎么了?”

她像是在劝诱我似地讥讽道。

“可恶…!”

强烈的恨意正不断地涌上心头,我已经无法抑制。

我还没意识到,手指擅自扳下了击锤,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呜……”我狠狠地咬着牙,甚至能听到血液在耳中逆流着的声音。

***

“诶?”

衣川琴绘皱了皱眉,露出惊讶的神情。

尽管我看起来像是随时都可能对她开枪,她的视线并不在我身上,而在我身后的什么东西上。

察觉到的我立刻转身。

但是已经迟了。

有人悄悄跑到了我的后面,身手远比我要迅捷。我的后颈被什么东西擦过,使我全身受到了一阵冲击。

“啊?!”

我突然动弹不得,就地失去平衡倒了下去。

电击…是电击枪?

“你这傻瓜…”

一个我听过的声音说道——是年轻的女生的声音。

但…难道真的是?

身体动不了的我拼命地将头向身后转去。不会错的。

“虽说我猜到你可能在做什么蠢事,真是的…如果让你杀了人,你叫我怎么面对你的父母啊?”

那个用男孩子语气说话的女生,穿着皮革制的工作服和安全靴这种完全不合适的装束……

“凪…凪姐?”

……那是我姐姐。

“别叫我‘姐姐,’之前就说过了吧”

她不愉快地说道。那说话方式毫无疑问就是她。

“还偏偏是这副打扮……我不知道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但你真是无可救药的笨蛋。”

她边说着,边把不吉波普的衣服从因受到电击还麻痹着的我身上扯了下来。

“你是谁?”

琴绘想要接近她,被她用看起来像是警棍的电枪击中了。

“你也给我在那别动,衣川琴绘。”

“什么…?!你认识我?”

琴绘吃惊地望着她。而姐姐则是发出了“哼”的一声。

“…果然是这么一回事。像衣川琴绘这样的女生,突然变得不正常…”

“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衣川琴绘。你不过是借来了她的外表,要么就是你把她洗脑了。具体我不知道……但是在深阳学院里可没有不认识我的家伙哟。”

她静静地说道。

总有种…她做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了的感觉。

“你到底是谁?”

琴绘问道。

“我不像那家伙,我对自报家门不感兴趣。再说了,我才是问问题的这一边。在背后控制你的家伙到底是谁?”

姐姐一针见血地问道。

我现在一头雾水。

什么?

洗脑?

所以对织机使坏的不是这个女人?

“……”

琴绘不说话了。

但是,她突然再次露出扭曲的微笑。

“……原来是这样,确实在衣川琴绘的记忆中可以找到你,‘炎之魔女。’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没事先留个心眼确实是不妙。没想到一个不良少女会在做这种事情。”

这不像是至今为止的琴绘——她听起来像个顶着少女的外表说话的中年男子。

“回答我。”

姐姐一动不动地说道。难道她经常做这种事吗?

“真是的。先是他,然后是幻想者,现在又是你…麻烦的家伙真是多呢。”

那个借用琴绘外表的家伙对我们咧着嘴笑了。她的眼睛没有眯起,笑法十分不寻常。

“真是的…好在我有所准备,提前带了两队人来。”

她打了个响指。

“……!”

姐姐突然向一旁跳开。

而从她的上方,什么东西…不,是人,正一个又一个地落下。

朋克风的男人们正从上方袭来。

(什么?!)

我抬头一看,小巷旁的建筑物的二楼的,恐怕是楼梯的窗口处,有一群朋克风的,平头的,还有黑帮风的人正在跳下。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们看起来毫无关联。

早就已经都在待机了吗?

那我刚才打倒的六个人,原来只是前菜吗?

“凪…凪姐!”

我想要告诉姐姐快逃,但是…

“哈!”

她发出了不知是呼气声还是笑声,一左一右地躲开了所有朝她打来的带钉的棍棒。

然后对他们拳打脚踢,将他们电晕,看都不看一眼地躲开来自身后的攻击…

…太快了。

她同时对付着五到六个人,既没有畏惧,也没有不敌…不,反而将敌人接二连三地击倒。那是压倒性的强大……

(到,到底是何方神圣?姐姐她…)

不管怎么看,她都比我要强太多。而这并不是因为她有武器。把武器像自己的手脚一样自如地使用,证明了她不得了的技术。

这么说来…我曾经向老师问过姐姐的事。姐姐是他的熟人的女儿。

老师只是笑了笑,嘟囔着“比不上她呀…。”

但我没想到原来他并没有在夸大其词。

“……”

凪姐突然一把抓住因电击而动弹不得的我的领口,把我丢到了另一侧。

我“哇!”的一声,突然,一个平头向着我刚刚躺着的地方落下。多亏了她,我才没变成那家伙的肉垫。

彻底的游刃有余…

混混们一个一个被击飞,要么被踢倒,要么被电击。

我已经完全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了,只能在能动的范围内,尽可能地移开,不碍姐姐的事。

突然,一个黑帮打扮的人降落在我面前,我一瞬间慌了,但仔细一看他已经失去意识了,甚至没有在颤抖。

正当我因他突然吓到我而感到生气时,我注意到了那挂在他的鳄鱼皮腰带上的钥匙圈。

有一堆钥匙看起来像是摩托车和汽车之类的用的,但其中有一把钥匙让我无法移开视线。

“那,那是…!”

我忍着疼痛,强行挪动着我麻痹的手臂,抓住了那把钥匙。

我见过这把钥匙。

我曾经有一次,见过她拿着这把钥匙。

“难,难道这个是…!”

那是织机的,是她公寓的钥匙。

***

“可恶…这家伙”

衣川琴绘愤怒地说道。看着一堆“终端”们被一个女孩子只身一人干掉,她捡起了谷口正树丢下的枪,朝着她的方向开了一枪。

子弹命中了她的背部。

“呃!”她向前倾倒了一下…但是,她立马借力向前翻了个跟斗,重新稳回了重心站了起来。

防弹衣…?!

她转向琴绘,狠狠地瞪着她。

“可,可恶!”

琴绘接着连开了数枪,但她的敌人速度太快了,没有一发击中了她,但好几发击中了她的队友——那些“终端”们。

但他们并不有防弹装备,就这么血液四溅地倒下了。

“快住手!”

她的敌人吼道。琴绘心想,

(要到此为止了吗…!)

接着抛下她的队友逃跑了。

“等等!”

她叫道,但琴绘当然没有等。

“给我拖住她!”

琴绘边逃跑,边对着“终端”们下指令。

他们照做了,朝着谷口正树的姐姐蜂拥而去。

“啊可恶!”

她怒吼着,同时将他们一个一个收拾。

当最后一个倒下了之后,她向周围望了望。

琴绘已经不见了踪影。

发出了“切…”声音,她接着发现自己的弟弟也跟着消失了。

“那个笨蛋!”

虽然生气,但她的语气比起愤怒,更多的是担心。

“没办法…得先解决这边。”

她低头看了看正倒在地上呻吟着的“终端”。

她把电击枪指向他的头。

“如果他是的那个人的话,应该能顺利解决问题把…”

说着,一阵调整弱化过的电击流过“终端”的前头叶。她对所有人重复了同样的事,包括那些受了枪击的人——都没有致命伤,所以她将他们放着不管。

“接下来…”

她抬头望去,确认了空中电线的数量。

接着,她捡起地上的五把枪。全部都装了消音器,所以她卸下了它们,用两手拿着。

她不断地开枪,直到把所有子弹打空了为止。

像匪帮电影的桥段一样,一阵阵不寻常的枪声在街道中轰鸣着。

***

声音传到了衣川琴绘的耳中。

“怎么回事?!”

她已经逃到另一条街上了,但那声音依旧传了过去。

听到的人都知道有什么麻烦事发生了。

(那个女人在想什么…?)

她周围的人都转了过来,朝着声音的源头前进。他们似乎以前从未听过真正的枪声。这样看,日本倒是还挺安全的。

但琴绘并不打算折回去确认什么。越快越好,她只想逃离这里。

可是,正当周围所有人都在朝着噪音源头前进,琴绘走在瞬间变得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在她的眼前,站着一名男子。

他并没有被声音吸引,而是伫立在她的面前,静静地看着她。

穿着白色大衣。

“……”

琴绘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会撼动她到这种程度。准确说,是琴绘那被斯普奇E植入的表层意识无法理解。

(这男人…是谁?)

她思考着,不知怎么的,“被他看到了”这件事令她焦躁感涌上心头……

“……”

这名白衣男子缓慢地朝她走去。

他看起来很难过。琴绘觉得那副表情令人无比怀念。

是已经渐行渐远的,令人怀念的表情。

“是…谁…你是谁?!”

她狼狈地叫着。

在街道的正中央,琴绘掏出她的手枪指着他,完全不在乎可能会被谁看见。

“……”

白衣男子没有在意,继续接近着。

琴绘不自觉间后退了一步。

她觉得她不能让他再接近自己。她甚至不能直视他的脸。

忍不住想要逃跑的她,正转身准备离去…

他抓住了她的手。

“…琴绘”

他轻声说道。

琴绘听到他的声音的瞬间,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放,放开我!”

她发出了悲鸣,但声音却十分微弱。

白衣的男子即刻放开了手。

琴绘摇摇晃晃地,绊倒了自己,已经没法好好走动了。

她再一次与男子面对面。

“我很早以前就察觉到了你的心意,”他静静地说。

琴绘无法回答。意识上,她没法理解他说的话,但她的身体僵住了,无法做出反应。

“什,什么…?”尽管如此,她的疑问还是脱口而出,但是被他彻底无视了。

“我知道你在用你的方式,认真地想着我的事。但同时,我可以“看见”你。所以我很清楚地知道,就算你喜欢上了我,也绝对无法获得幸福。”

冷淡地说着,他的声音就像机械一样平静。

“啊…”

琴绘因恐慌而颤抖了起来。

“很遗憾,你的感情,不过是小孩子气的憧憬而已,琴绘。你永远无法真正爱上这个世上的任何人。你就是这样的人。你对我的好感,有一半都只是出于对我的同情。你只能说服自己这是恋爱感情,说到底你还是个孩子。”

“啊啊…”

“你永远都是孤独的。你无法理解为什么你无法对任何事产生真正的热情…这不论何时,都是无比悲伤的一件事。这也是为什么你会对我感兴趣。看似悲伤的我的话,没准会和你是同类,你是这么想的…但这只是你的错觉。”

“啊啊啊…”

“悲伤什么的,其实我感受不到。我只是绝望而已。我没有未来,但并不和你感同身受。不管你期望从我这得到什么,我是无法给予你的。”

“啊啊啊,啊……”

从刚刚开始,琴绘就一直在哭喊着。明明脸上毫无表情,但是只有眼泪停不下来。

“我们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说完,他闭上了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琴绘颤抖地非常厉害,以至于差点摔倒,紧紧地抓着男子不放。

“救…救…”

她的表情逐渐崩坏,边哭着,边透过泪水说着些什么。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仁哥哥…救救我…!”

一个她本不该说得出来的名字。

像个终于找到了自己监护人的迷路孩子一样,她紧紧抓着那个男人——那个她最喜欢的飞鸟井仁。

“…我要是能做得到就好了呢”

他用一如既往的安静声音说道。

“真的,我一直都希望我能做到…希望自己能救你……但我做不到。就算是现在,我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帮你。但是我知道,我们不该在一起。不管那一夜,你对独自等待着雪的我搭话的时候,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只有这最后一句话,流露着一丝暖意。(原文直译是“只有最后,他没有用‘私’,而是‘仆’”。飞鸟井仁平时用watashi自称,最后说的是boku)。

琴绘早已到了极限,无法停下自己渐渐淡去的意识。

“仁…哥…哥…”

她眼前的世界逐渐陷入了黑暗。在黑暗中,她听到了个声音,和刚才一样的声音,在问她,

“斯普奇E在哪?”

琴绘或许说了些什么作为回复。但她自己已经无从得知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她正被拥抱着,但那或许只是她的错觉吧。

“我很抱歉…永别了”

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遥远,简直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一样。这是她最后一次听到这个声音……

***

……人们回来的时候,发现一名少女正倒在路中间。她被救护车带走了,数小时后便恢复了意识。她努力向坐在身旁的警官提供证言,而对方只是友善地点着头。

“大致的状况已经了解了。”

街上的枪击事件奇妙地落下了帷幕。由于当事者们全员都受到了电击,几乎无法回忆起任何事。法医判断是有其中一颗子弹打断了电线,电流传到了小巷的水渠造成了触电事件。现场十分混乱,许多细节都没法说得通。

目击者有不少,但他们都只是说“不,并没看到有其他什么人出来。”他们只好接受这场乱斗以极其不寻常的方式收尾了的结论。

乱斗的起因已经不得而知了。但有一部分倒在那里的人是毒品贩卖组织的药贩子,这让事态大幅变化。在他们旁边躺着的朋克们,平头们,还有独立音乐家们都有印象自己似乎被一个女孩委托来找过什么人。于是警官推断那个女孩就是主谋,在调查着毒品组织的事。作为进一步的证据,最近被捕的药贩子们提到的奇妙造型的人物的服装也在现场被找到。

“剩下的问题就是动机了,这我们也听过了。你的哥哥以前也协力过我们。他曾经被牵扯进了一起涉及你的一名朋友的死亡的事件。他告诉我们你对这种事没法坐视不理。”

“事件…”

“嗯。挺惨的,她被毒品侵蚀,最后因痛苦用刀刺穿了自己的喉咙。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朋友…”

她无神地说着,静静躺在医院病床上。

一脸茫然,有些心不在焉。

警官让她不用勉强。

“虽说你做了一些可以被指控的事情,不,多半不用担心。有充分的酌情考虑的余地。我想那些你的帮凶也会被从轻处理吧。毕竟你们完全瓦解了一个贩毒途径。”

“……”

“暂时还是休息一下,只考虑从冲击中恢复的事情就好了。”

面对警官和善的话语。

“好的…”

她只能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