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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与其问自己是否是正确的,思考自己是否是错误的要更加接近事实。大部分的人类都无法做到一直做出正确的事情

——雾间诚一(VS幻想者)

今年四月成为了高中生的我,谷口正树,自从开始模仿…不如说是cosplay着传说中的不吉波普,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这是我第一次和喜欢的女孩交往,不由得有些得意忘形,不管织机绮叫我做什么我都照做了——即使是像这样如同死神一般穿着一身黑,在四处扮演像某种正义的伙伴一样的角色。但是现在对于为什么她想要我这么做依旧毫无头绪。

即便如此,每当她打电话邀请我出来,我都会急切地跑到她身边。有一阵子我自己也觉得这很可笑,但是和织机在一起的时光非常的开心,所以也没办法。

某一个周日,我像往常一样准备早上出门,在门口系着运动鞋的鞋带的时候,

“……等等,正树”

从背后传来了姐姐的声音。

“怎么了?凪?”

我没有回头,如此回复道。

“你最近老是外出呢。”

“有吗?”

“回来的也很晚。发生什么了?”

姐姐的总是听起来有些严厉,但她本质上是个好人。

“凪不也是老是整夜都出门在外吗?”

我笑着说。

但这次她并不打算让我这么糊弄过去。

“对方每次都是同一个人吗?”

“对方?”

“你看起来并不像是约了女孩子见面的样子。因为你穿的并不怎么得体。你以前是更会打扮的。”

“……”

我当时正穿着个破破烂烂的T恤,一对三千日元的牛仔裤,和一件便宜的风衣。反正我等会要扮成不吉波普的样子,我就没在着装上花太多心思。

“你要去哪?”

她问道,向我凑过来,凝视着我的侧脸。

与其说是凝视,不如说是瞪着。

“不…不是啥特别的地方。”

我说着,感到背脊发凉,一小滴汗珠沿着我的后颈流下。

姐姐平时是不会这样的,她今天要更加严肃。

她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吓了我一跳。

“怎…怎么了?”

“这是茧吧?”

她问道,拍打着我的手背。

“你难道在练空手道?”

“呃,对…对啊。最近都没怎么练…”

我结结巴巴地说。

“你,挺强的嘛。”

姐姐用仿佛是在责备我的语气说道。

“没有啦。”

“榊原老师说过的吧,因为强而变得得意忘形的话,总有一天会栽跟头。”

榊原老师是我的空手道教练,也是姐姐已故父亲的旧友。

“知道的啦。他说过无数次了,听得耳朵都要长茧了。”

“真的明白吗?”

姐姐把脸凑到我面前。她是个漂亮的人,而我们并不是亲姐妹,所以当那对红润的嘴唇凑上来的时候……但是,当时的氛围却完全没有那种意思。气氛十分凝重,令我不寒而栗。

“知…知道了。”

我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就像是只被蛇的凝视吓得一动不动的青蛙。

“真是这样的话就好了呢…”

最后,她终于将脸缩了回去。

我胡乱地系好鞋带,腿脚发软地走出了门。

我的背后,姐姐刚才碰我的地方流下的汗,像是被火焰灼伤一般的炽热。

(都说女孩子很恐怖,但凪姐简直是要吓死人!)

我打了个寒颤,低着头窜进四月的寒风之中。

***

当我进入和织机约定见面的咖啡店时,等待着我的是意料之外的光景。

织机像一如既往的一样提前到了,在那里坐着等我。不管我来得多早,她总是比我先到。这倒并不是意料之外的部分。

但是今天,有一个人坐在她的旁边。 并不是拼桌的,当时店里是空的。坐在她旁边的是另一个女孩子。

“啊~他就是你的男朋友吗?哈哈!确实挺帅的嘛。”

女孩说道,先是看着我,然后朝着织机咧嘴笑了。有种令人讨厌的感觉。

“正树,那个…”

织机摆出了困惑的表情,像是不知道该和我怎么说。

“她是你的熟人吗?”

我问她,一边小心地避免和另一个女孩的眼神接触。

“是…学校的……学姐。”

“我叫衣川琴绘,初次见面,谷口正树君。”

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我伸出了手。

“你好…”

我不情愿地和她握了手。紧接着衣川咯咯地笑了。

“哇,你和女生握手面不改色呢~想来肯定很熟练吧。那到时候对织机同学来说事情就好办不少了呢。”

她说着下流的话。与其说是在开玩笑,她更像是在激怒我。

“你到底是谁?”

“和你一样是织机同学的朋友。”

“…?”

她放开我的手然后拍了下我的肩膀。

“没错吧,不吉波普先生?”

我看向织机,她对我轻轻点了点头。

“衣川同学知道这件事情。”

“织机同学告诉我的。我想着自己一定要帮上忙。”

“衣川同学”明朗地笑了。

而我并没有这么轻易买账,

“为什么你要…?”

“哎呀,正义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吧。”

她说得有道理,但这个说话方式听起来总觉得很可疑。

“……”

我静静地叫了买单。

“织机,稍微跟我过来一下。”

“噢,我可没打算打扰到你们呢,”

衣川笑着说道。

但我我只是冷淡地说道“我来结账,你慢慢坐。”然后拉着织机的手,带她离开了座位。

我们离开咖啡店的时候,衣川还透过窗户向我们招了手。我们快速地走开了,藏到了桥底下。

“那个…正树…”

织机想要说些什么。我打断了她.

“……她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

“那个女的是怎么回事?一副多了不起的样子。莫非她威胁你了?”

“不是这样的,真的。”

织机说道,看起来很苦恼。我退让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朋友。”

“……”

“如果你遇上了什么麻烦,我可以…”

我握紧了拳头说道。

“不要!”

织机脸色大变,抓住我的手。

我深吸一口气,想起了姐姐对我说的话,“得意忘形的话总有一天会栽跟头。”

“知,知道了啦……抱歉。但至少告诉我为什么那个女生知道不吉波普好么?”

我盯着她问道。

她避开了我的凝视,盯着地面。看起来就像是在想借口一样,这令我生气。

***

“……她看见那套衣服了。”

绮困扰地向正树辩解道。

“在哪看到的?学校?”

正树问道,他尖锐的语气说明了他并不相信她说的。

“在我的公寓。她是我房东的女儿。”

这是实话。但是,琴绘已经被斯普奇E给洗脑了这件事,她说不出口。

“什么?”

正树有些惊讶,他突然想了起来,大声说道,

“这么说来,那里有个写着衣川企业的牌子来着……”

他去过绮的公寓楼不少次,所以见过门旁的标志。

“……那么,那位大小姐究竟想要怎样?”

“那是……”

***

真相是这样的。

昨天,她接到了斯普奇E的命令,说接下来一个叫衣川琴绘的少女会来登门拜访,而绮必须服从她所说的一切。不一会儿,琴绘就在绮的公寓出现了。

眼神接触的一瞬间,绮就明白斯普奇E在她身上花了不少时间了。她的表情看起来简直和斯普奇E一模一样,但与其说是像他的手足,更像是替身,像一个独立运作的“指挥官”一样。

“你住在衣川琴绘的地盘里,正好。”

琴绘笑着说着明明是关于自己的事情。

“总之,我们准备把这里当做据点,来狩猎那个幻想者。”

“幻想者…?”

“你没必要知道。但是之后会有一些男人过来,老老实实让他们进来,他们提的所有要求都照做。”

绮僵住了。她明白所谓的‘要求’包含的肯定不只是做饭这么简单。

“但,但那样的话正树就……”

“我说过了吧,你已经快不需要那个小鬼了。是时候甩掉他了。还是说你还在想着不想让他恨你这件事?”

“统,统和机构告诉我不要被任何人憎恨,所以…”

“统和机构?你还以为自己在替他们工作?”

琴绘狠狠地推了绮一把,她向后摔倒了。

琴绘接着踢着她的脸。绮只能正面接下,嘴里被划伤,血从嘴唇流了出来。琴绘继续伤害着绮,但是绮丝毫没有反抗。

……如果琴绘还有一丝残存的自我意识。那她肯定毫无疑问的会代替绮叫出“停下!”。但是这里并没有人能够停下这场暴行。

“……统和机构老早就已经把你抛弃了!听好了,你是我——斯普奇E的道具,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是…”

“而你现在还敢挑男人了,啊?!你数过你离开机构之后和多少男人做过嘛?”

“是…”

“名义上说是为了试验普通人类跟合成人类能不能生育——而你却从来没有成功过不是吗?也就是说你不过乐在其中是碧池罢了!”

“是…”

“明明我这个成功案例什么都没有,为什么像你这样的失败品却把好事全都包揽了?你这个畜生!mu狗!”

这股和琴绘的身体毫无关联,而是出自于那复写在她身上的知性与人格的愤怒,正不断地向外倾泻。

但面无表情的绮只是机械般地回答着

“是…”

暴行还持续了一阵子,最终琴绘耗尽了体力,停下了。

“哼!起来,给我做点吃的。衣川琴绘的身体消耗太大,现在正营养不足。”

“是…”

绮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

她把自己提前买好的便利店便当放进了几乎没用过的公寓自备的微波炉。绮站在发出嗡嗡声的机器前。她的眼神一片空洞,但嘴唇却微微地颤动着。比起恐惧,看上去更像是在小声地说这些什么。声音如此微弱,以至于没有人能听到她,以至于那声音甚至没有传到她自己的耳中,声音不断重复着:

“……只有正树,只有正树,只有正树,

只有正树,只有正树,只有正树,

只有正树,只有正树,只有正树,

只有正树,只有正树,只有正树,

只有正树,只有正树,只有正树,

只有正树,只有正树,只有正树,

只有正树,只有正树,只有正树,

只有正树,只有正树,只有正树,

只有正树,只有正树,只有正树,

只有正树,只有正树,只有正树,

只有正树,我一定要拯救……”

***

于是今天早上,斯普奇E命令绮去和谷口正树做。这是她最后一次测试和他交配的可能性的机会。最残酷的玩笑是,他将他的分身——衣川琴绘一起送了过去旁观。

这简直就是在伤口上撒盐。

但她什么也没法告诉正树。

“那是……”

“不能说吗?”

正树有些难过地说道。

“……这都是我的错。”

她能说的只有这些。

“这样啊。”

正树点了点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绮想着,要是这样一来能让正树恨她就好了。毕竟斯普奇E已经说了她的命令(不要被憎恨,不要闹出麻烦)已经不再有效了。这下就算她被憎恨也不会有人有意见。如果对她的憎恨能拯救他,那么想怎么恨就怎么恨吧。

……但是她自己的想法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样的话,我们应该停止扮演不吉波普。”

正树直截了当地说道。

“……确实。”

绮小声说道,依然盯着地面。这样就可以了,她这么想着。

……然而,预想外的事情发生了。

“那我就收下这个了。”

正树突然这么说道,拿走了绮手中的耐克包。

“诶…?”

被取走了包的绮的睁大了眼睛。那个包里装着不吉波普的衣服和化妆用品。

“和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想这么做。”

正树说道。

***

到头来,我只是在生气。

衣川的态度让我很不爽,而织机不肯告诉我任何事情让我很生气。但更重要的是,我对连织机想要我这么做的理由都没有认真考虑过自己感到无比愤怒。

“正,正树?”

织机吓了一跳。

“你打算做什么?”

“没打算做什么,接下来我自己一个人做,就算没有你的协力也无所谓。”

我暴躁地说道。

我一直以来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我扮演不吉波普是因为织机想要我这么做。

但从那个叫衣川的女人的态度来看,织机并不是因为自己情愿才这么做的。

我真没用。本是想要让织机开心,却把她逼到绝境。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正树已经不这么做也没关系了!”

“我才要问呢!为什么你到目前为止都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让我扮成不吉波普什么的,根本不是你自己想做的事情这件事。和我说就好了,告诉我你是被人利用的话,事情就不会这样了啊!”

我怒吼道。

“我…”

织机语塞了。

“我不想让你陷入那样的危险!但我以为那是你想要做的事所以我才……我才…!”

我说着说着,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们两人站在黑暗中,一边颤抖着,一边傻傻地瞪着对方。

终于,

“为…为什么正树你要…对我…”

织机疲惫无力地小声说道。

没什么理由地,这让我再次生气了起来。

“再见!”

我粗鲁地吼道,接着转身背对她离去了。我无法忍受再将对话进行下去了。

到头来,织机只是在利用我,而且还是为了她不情愿的事情利用了我。变成了这样的事态,那这样一来我到底在搞什么?

只知道想着只要能和织机在一起就很开心这种天真的事情的我……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我边跑,边将装有不吉波普衣服的包甩来甩去,眼泪沿着脸颊流下。我感觉无比羞耻。

扮成不吉波普都远没有这么羞耻。

在那时,我在内心喊道。

不管是正义的伙伴还是什么的,我想做就做!

***

“正树!”绮拼命叫道,试图追上去。

但不知什么人从背后抓住了她的肩膀……

“等等,卡米尔。”

声音来自斯普奇E。他全程都在秘密地观察着。

“放,放开我!”

她想要推开他。但斯普奇E拥有异常强大的力道。像是被虎钳夹住似的,绮的身体被固定住了。

“命令改变了。那家伙放着不管就好。”

斯普奇E讥笑着。

“诶?”

“看来他自己一个人也要接着扮不吉波普。省事了。”

“什么意思?”

“迟早,人们会某个巷子里的什么地方发现不吉波普的尸体。然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传说背后的真相。只是个失恋的笨蛋罢了。”

斯普奇E大笑道。

绮的脸色变得苍白。

“为,为什么…!”

“甩掉他”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在世人面前把正树当做“真的”不吉波普来杀掉,这样的话真货就会被当成“假的”。这就是斯普奇E的计划吗?

如果这能把真正的不吉波普引出来,那正好。如果不能,那也罢,至少斯普奇E自己心里舒畅了。

这家伙准备杀死正树!

“……不,不能这么做!”

绮紧紧抓着斯普奇E。被他勒着的肩膀在用力挣扎着。

但在那瞬间,从斯普奇E的手部发出的电击,流入了绮的全身。骨头,脊髓,大脑都受到剧烈冲击。全身的神经,皮肤都在颤抖。

“啊—!”

她的脑袋朝后倒下,鼻腔破裂,血流了出来。

(正,正树…!)

即便如此,她还在用她那失去行动力的身躯挣扎着想要逃跑。

紧接着的是第二次电击。

“……!”

她失去了意识。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斯普奇E不停地大笑着,那笑声在无人的桥下回响着。

***

……可是不吉波普到底是什么?

“哈…哈…哈…”

我一直跑到喘不过气,然后在小巷子里瘫坐了下来,开始思考着这个问题。

很显然,织机没有家人。那她肯定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能住在条件这么好的公寓里。如果这背后和传说中的黑斗篷死神少年有所联系的话…

(…然后怎样?)

怎么可能会和这个滑稽的cosplay有关?

肯定不是为了钱。她能眼都不眨一下地丢掉价值百万的毒品。如果是那种类型的帮派组织,他们肯定不会做这么浪费的事情。但她的行为确实是在有效的净化这座城市。

“了不起呢……”

织机曾经这么对我说过,现在这些话语又在开始我脑中回荡。

(可恶!)

我再度鼻尖发酸。明明那都是演技,但我还是没法抑制自己心中的这股炽热的感情。

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我该怎么做才好,现在一定要冷静下来,决定该怎么做。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确定周围没人在之后,盘腿在地上坐了下来。我闭上眼睛,开始冥想。

老师曾经告诉过我:“当你陷入困境的时候,就算是装装样子也好,至少在表面上试着保持冷静。没准这样做或多或少你就真的冷静下来了。”

作为一个空手道老师,他倒是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居合啊精神集中啊之类的东西。每次见我愁眉苦脸的时候他就会生气。总而言之,不得不说是有点不可思议的学习方式。

“在心中想象一根立着的杆子,通过它倒下的方向来决定你自己的方向。想象这种事情,不该涉及多余的逻辑,越直接越好。”

…但是我心中的杆子却在不停地打转,始终无法落地。

“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你解决问题的方法肯定出了问题。你想要做出一些无法被决定的决定。首先该做的是想想现在你能做到的。”

…我开始感觉老师好像在我耳边低语。

(呃…)

我讨厌织机了吗?

…不,并没有。

我讨厌扮成不吉波普吗?

…这也不对。

我莫非其实在插手一些非常不得了的事情?

…嗯,或许是这样。

是因为我想成为不吉波普,因为我想要揍人,才插手这些事吗?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那,到底是怎样?

…我不知道,但我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我觉得我必须做点什么。

这个场合下,必须要注意的是啥来着?

……不要变得得意忘形。老师总是这么说,还有…

“……凪姐。”

我睁开了眼睛。

“那么就是说…已经不能回家了呢。”

我不能让姐姐被牵扯进来。这事一直困扰着我。

(不过,她会生气的吧…)

我站起来,拍去身上的灰,勉强自己苦笑了一个。

我这才刚上的高中,就已经开始翘课了。

如果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初中的时候就不这么处处小心了…

“哈,简直像个笨蛋一样,真是的……”

我把装着不吉波普衣服的包扛在背后,朝着街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