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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青梅竹马想做旁观者「啊!!!!!!」

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就是我在国三的一段时期,曾经有过所谓的女朋友。

她顾家又乐于奉献,虽然个头小,但外貌完全称得上是正妹──假如我跟一百个人炫耀,大概有七十个人会羡慕吧。过去我的确有过这样的女朋友。

你们是不是在想「这家伙冷不防放闪个什么劲啊」?

先别激动,稍安勿躁。等我把我接下来要讲的故事讲完,你们恐怕就不会有同样的想法了。

我可以预言。

你们一定会收回前言。

否则──过去的我,就死不瞑目了。

──小小。我放在冰箱里的布丁,你吃掉了?

那是个稀松平常到让人打呵欠的,一幕日常光景。

当时我们刚开始交往没多久,生活也没出现什么特别变化,就跟平常一样放学后在我家混的时候,那家伙这样对我说了。

说是她把布丁放在冰箱里。

而我的脑袋,还留有把不知何时出现在冰箱里的布丁三两口吃掉的记忆。

当时身体依然健康的我,急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抱歉!我立刻去帮你再买一个……!

──……不用了,我的那份已经有了。

说著,那家伙从冰箱里拿出没开过的布丁。

对喔,我也记得那时冰箱里还有一个。

──什么嘛,本来就有两人份嘛。

──……对啦。

那家伙到餐桌旁坐下,粗鲁地撕开布丁的盖子,开始大口往嘴里送。

而且说什么都不肯看我。脸颊看起来鼓鼓的,八成并不是因为正在吃布丁。

──……那你干么这么生气?

──我没在生气啊。

说话的声调明显僵硬,但当时弄到最后,我还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在生气。

后来,当天晚上,在晚餐的餐桌上。

──到手了!

那家伙动作超快地从我的盘子里夹走唐扬鸡。

──欸,喂!你干么啊!

──你在生什么气啊~?好贪吃喔,就这么舍不得啊?

那女的轻轻挥动用筷子夹住的唐扬鸡,坏心眼地笑了。

这该不会是在报布丁的仇吧?

我顿时反应过来,变得有点不太高兴,把臭脸转向一旁。

──东西被别人拿走,谁会高兴啊。

──那就还给你吧。

用筷子夹住的唐扬鸡,快速移动到了我的嘴边。

──来,啊~-

──……………………

看到这个动作,我才有点不可置信地,想到那件事的真相。

──……白天的布丁。

──嗯~?

──你该不会是……想这样做才买来的吧?

所以才气我一个人先吃掉?

那女的──晓月她……

咧起嘴角,像猫咪一样邪笑,挖苦般地这么说了:

──这个嘛,你说呢?

啊啊……每次回想起来,都让我背脊发凉。

毛骨悚然,身上爬满鸡皮疙瘩。

这件事,一定就是最早的开端。

在这时候,这还只是令人莞尔的,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

但曾几何时,那家伙用筷子喂我吃饭变成了常态。

我自己用筷子变成了特例。

到最后──她再也不替我准备筷子了。

川波小暮已经死过了一次。

但为什么,这种回忆还是留在我脑中,甩都甩不掉?



「──……………………呜呜呜…………………………!」

带著令人不适的满身大汗,我迎接了一天的开始。

……怎么又作那时候的梦?

我举手挡住从窗帘隙缝射进来的光。本来期望澄净的早晨阳光能帮我冲刷掉恶梦的记忆,然而恶梦的性质总是格外恶劣,就像咖哩残留的污渍一样顽强。

我掀起运动衫的袖子,检查自己的手臂,皱起了眉头。整片皮肤爬满了荨麻疹,就好像吸附在岩石上的藤壶一样。

这种起床方式,真是不能再糟了。

我心情低沉地走出自己的房间,看到餐桌上摆著一只包著保鲜膜的荷包蛋。还附上「我会比较晚回家,晚饭你就随便吃吧。妈妈」这张重复使用的字条。

就跟平常的早晨景象没两样。

多亏那场恶梦,只有脑袋特别清醒。我把吐司放进烤面包机,然后先回自己房间迅速换上制服。

我把烤好的吐司与彻底凉掉的荷包蛋塞进嘴里,和著牛奶咽下去,到盥洗室整理仪容。

等拎著书包走出家门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四十分了。

当我走到公寓走廊上时,邻居家的门开了。

里面走出一个穿著跟我同一所高中制服的女生。

这个身高连一百五十公分都没有的矮子,一注意到我就斜眼投来瞪人的视线。

我也回以瞪人的视线加以对抗。

「……………………」

「……………………」

只用这道交织著少许敌意作为调味的视线,当作打招呼。

马尾摇晃著往旁一甩。

同时,我也别开了视线。

我们一前一后,走在单调无味的公寓走廊上。来到电梯大厅后,两座电梯之一像是迎接我们到来般开了门。

我走进去。

小只女没进来。

她走进几秒后开门的另一座电梯,身影就此消失。

等电梯关起门,完全变成了密室后,我才终于能够放松心情。

我仰望被白晃晃的电灯照亮的低矮天花板,沉重郁结地叹了口气。

──向往恋爱喜剧的全国一千万个男生啊。你们若是听得见我的声音,只有这句话务必铭记在心。

听我一句劝,千万不要跟住在隔壁的青梅竹马交往。

住我隔壁的南晓月,对我来说就像姊妹一样。

我们的爸妈都经常因为工作而不在家,就像时下的大多数日本人一样,早出晚归。我从升上小学培养出一定的独立性后,就开始一个人看家了。

在这样的状态下,隔壁邻居有个年纪相同的小孩──

想不做朋友都难。

爸妈不在的时候,我们会到对方家里混时间,玩游戏、聊天、做些煮饭或洗衣服等等的家事,或者是什么都不做──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好几年。

然后,升上了国中。

所谓的思春期来临。

想不喜欢上对方,恐怕也一样很难。

国三的时候,我们的关系从青梅竹马变成了男女朋友。

刚开始当然是很开心了。她是我这辈子的第一个女友,而且从小就在一起,其实我本来就有一点点喜欢这个青梅竹马了。

也因为实际距离相近,我们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耍甜蜜。在家里更是难分难舍一秒不分开,我说:「我想上厕所,可以离开你一下吗?」她甚至会说:「不要,我也一起去。」变成了这种令人想吐的笨蛋情侣。

可是呢,这种关系,怎么可能长久?

又黏又缠腻在一起,最多也只有刚开始的一个月会开心吧?连上个厕所都要耍脾气,冷静想想根本烦死人吧?等过了一阵子脑袋冷静下来之后就该调整成适度的距离,拉好个人空间的界线,懂得节制地享受情侣关系才对吧?

但是,南晓月的字典里,没有「节制」二字。

那女的过了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是半年,照样二十四小时巴著我不放。走在外头就挽著我的手臂,回到家里就坐在我的大腿上。

不只如此,以前分摊的家事也变成都由她来做。

我的三餐全部由她准备。

我的饮食连0-1大卡都被那女的掌握得死死的。

我穿的衣服每天都是她挑的。

头发长度也被她调整得分毫不差。

洗澡岂止背后,全身都被她洗遍了。

早上被那家伙说「早安」叫醒,晚上听完那家伙说「晚安」再睡觉。

无微不至的甜蜜放闪生活?少说蠢话了。

这根本是养宠物。

对那家伙而言,我是男友但不是人类。

搞到最后,我生病了。

罹患胃穿孔而住院,原因是压力太大。

那家伙来病房探病时,我一股脑地大声骂她,骂到那家伙崩溃痛哭。

就这样,我们不再是男女朋友了。

也不再是青梅竹马了。

只剩下住在隔壁的地理条件。

你们知道吗?日文有一个名词可以精准地形容这种状态。

对──就是人间地狱。

「啊!……川波,早啊!」

一进教室,同班的西村就跟我搭话。

我自认为属于善于处世的类型,在这私立洛楼高中同样认识了许多熟人。当中也包括了一大票女生,而其中西村属于讲话机会较多的一群。

「喔喔,西村,早……嗯?今天换洗发精了啊。」

「咦!看、看得出来吗!」

「因为我每天都在闻嘛。」

「啊哈哈!很恶耶~!」

西村一边笑得开朗,一边用力连拍我肩膀几下。我也配合著一起笑。

结果,状况来了。

西村用手指轻轻捻起了自己的发梢。

「……不过,好像又有点高兴。」

她的视线斜著往下闪躲。

指尖疼惜地抚触自己的头发。

嘴唇腼腆地微笑。

最大的一点是,微微泛红的耳朵。

一看到这些现象的瞬间,一股令人发毛的寒意窜遍了全身。

「……抱、抱歉。我去上个厕所。」

「咦──?在家里上完再来啦──」

没有距离的笑声,更恶化了我的寒意。

我勉强掩饰过去,十万火急地冲出教室,跑进了男厕。

可能因为一大早的关系,厕所里没别人。我站在洗脸台前,战战兢兢地,看看镜子里自己的手臂。

一如所料,上面满是荨麻疹。

……该死。

我扭开水龙头,啪唰啪唰地洗过脸后漱漱口。虽然只有安慰效果,但可不容小觑,凉水慢慢冲掉了寒意与荨麻疹。

国中时期的经验,对我造成了难以抹灭的心灵创伤。

这种创伤变成了可称为「恋爱感情过敏」的体质,至今仍然折磨著我。这就跟上过战场的人听到巨响会一时失去理智一样,只要稍微感觉到一点来自女生的好感就会让我身体出状况。

我恐怕是再也别想谈恋爱了。

不过关于这点,我不怎么怀恨在心。

我反倒还心怀感激。因为那段经验与这种体质,使我才念高中,就悟出了一个人生大道理。

亦即──恋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喏。」

午休时,事情突然发生了。

我的同班同学兼友人伊理户水斗,把纸盒包红茶放到了他的继妹伊理户结女的桌上。

「这样就没怨言了吧。」

听到他那带点挑衅的口气,伊理户同学抬头瞪他一眼。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不爽?感觉很差耶。」

「不要拉倒,一样我来喝。」

伊理户水斗说完就伸手去拿红茶,但伊理户同学抢先一步,急著一把抓住了纸盒包。

「我的意思是,你少说了一句话!」

「……我已经展现出诚意了吧。」

「用言词展现啊,言词!」

「我之前讲过了,是你不爱听。」

伊理户在制服口袋里翻了翻,当啷一声把三枚硬币放在桌上。

一枚五十圆硬币加上两枚十圆硬币,一共七十圆。

「拿去,这是利息。」

「嗄啊?给我等──」

无视于伊理户同学制止的声音,伊理户坐回自己的座位,打开了便当。

这是他的拿手本事──谢绝往来防护罩。

这下即使是伊理户同学也不能再说什么……

「我们走吧!」

她愤愤地让黑色长发随著身子翻飞,就跟几个朋友一起离开教室了。

「什么?怎么啦?」「不晓得耶……?」

教室内传出困惑的窃窃私语声。

关于伊理户水斗与伊理户结女的兄弟姊妹关系,由于开学后没多久就发生了一场小骚动,带来了一种碰不得的氛围。特别是水斗,他那孤傲个性真是非同小可。再加上两人的成绩都好得不比一般,大家感觉与他们有距离也是理当如此。

不过这种氛围,有一半是我营造出来的就是了。

所以其他那些局外人,大概不太清楚刚才那段斗嘴是什么意思吧──但到了我这种道行,要猜出内情可是易如反掌。

我靠近默默吃便当的伊理户。

「你啊……就不能换个说法吗?」

「……你在讲什么?」

伊理户口气粗鲁地回答。

「一样我来喝」「这是利息」──从这两句话来推测,大概是伊理户同学买来的红茶,被这家伙喝掉了吧。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很容易发生这种状况。于是他刚才就连本带利地还了债。

「七十圆啊……」

「……怎样啦,你很烦耶,川波。」

我忍不住偷笑起来,伸手遮住嘴巴。

利息七十圆──这是找的零钱。

那个红茶在校内福利社卖一百三十圆──付两百圆就会找七十圆。

这个线条纤细的俊秀文青,一到午休就急著冲去福利社,趁红茶还没卖完之前买来。只为了跟伊理户同学道歉。

那个红茶在超商也有卖,其实上学时顺便买就好了。之所以没那么做,一定是在整个上午的课堂上,一直在烦恼是该道歉还是继续倔强下去。所以到了关键时刻才会变成那种态度──哼哼哼哼!

我一边沉浸在内心深处涌起的幸福感受中,一边大嚼午饭的甜面包。

我是恋爱ROM专。

是个以观察他人的恋爱,或是恋爱未满的微妙关系为人生乐趣的男人。

尽管经历尚浅,至今我已经观察过了各种二人组──从现实中的朋友到影片分享网站的上传者,大小通吃。其中尤其是这两人──伊理户水斗与伊理户结女,更是触动了我的心弦。

如果能够一边旁观这两人的关系一边死掉,那我就死而无憾了。拿打工薪水当课金玩家都无怨无悔。因为与其为自己打扮,把伊理户打扮一番看看伊理户同学的反应更是有趣了几亿倍。

啊啊,今天还是一样下饭!

「……嗯?」

盖上便当盖子的伊理户,无意间眼睛看到了某个东西站了起来。

是怎么了?照平常的话接著应该是读书时间……

我往伊理户走去的教室门口一看……

「什么……!」

暖洋洋的心情急速冷却,我差点忍不住站起来。

一个女人从门口探出头来,往教室里偷看。

不可能看错。那个发育过剩的特大号胸部是──东头伊佐奈!

那个大约从上个月开始接近伊理户的小三……怎么会跑来这里?你应该都是在放学后的图书室才跟伊理户碰面吧!

我这个水斗×结女派是又急又气,但对伊理户来说,放学后跟东头碰面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即使是我也不能妨碍伊理户的日常习惯,更何况可能会惹火他本人,因此放学后的状况我都视若无睹──况且不过就是放学后的肤浅关系,我不认为能比得上在班上或家里都一起的伊理户同学。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她午休跑来干么?

「怎么了,东头?」

伊理户对东头讲话的语气,比跟伊理户同学相处时柔和多了。听起来与其说是女友或朋友,不如说比较像是跟妹妹或亲戚小孩讲话,不知道是不是我希望如此?

「咦,是伊理户的女朋友吗?」「咦!胸部超大的……」「嗄?不只跟伊理户同学住在一起,竟然还有女朋友!」「哦──两人还满配的嘛?」「胸部超大!」

吵死了你们这些局外人!才不是女朋友好吗!少在那里胡说八道!

两个当事人似乎没听见教室里此起彼落的不实讯息。

东头抬眼偷看一下伊理户的脸,两手扭扭捏捏地在裙子前面搓来搓去。

「那个,这个~……听说水斗同学你好像很沮丧。」

「我?谁跟你说的?」

「她说要保密。」

「……你的朋友当中,只有一个人会这样讲话。」

他说得一点也没错。

我的脑中,已经描绘出一个女人的模样。

「我并没有在沮丧……不过好吧,反正午饭刚好也吃完了,就去图书室吧。」

「好!」

两人有说有笑地往图书室的方向走去。

我来到走廊上,呆愣地目送他们离去。

怎么会这样……这场午休时间,有刚才的红茶插曲就够了吧?根本不用来这种画蛇添足吧!

忽然间,我感觉背脊窜过一阵寒意。

我像是受到它所牵引,转头往背后看。

南晓月就站在那里。

脸上贼兮兮地笑著,一副洋洋得意的嘴脸。

「你这家伙……!什么意思啊你……!」

我把南晓月带到无人经过的校舍后面,将她娇小的身躯压在校舍墙壁上,把脸逼近过去瞪著她。

换做一般女生已经吓坏了,但晓月只是皱眉捏鼻。

「你嘴巴很臭,不要靠近我。」

「哈啊~……!」

「呜哇!你烂透了!」

我可没疏于做口腔保健,所以不可能有口臭,但晓月用力推我的胸口。当然,我就偏不退后。

「转换目标了?不是说要跟伊理户结婚好当伊理户同学的乾妹妹吗?」

「没有啊,那个计画我也还没放弃。不过两者相比之下,还是东头同学比较有谱嘛?虽说已经被甩了,但有些感情是在告白之后才会开始意识到嘛?……再说,反正都已经被你发现了。」

「你这家伙!因为东头的事情穿帮就没在怕了,拿她来整我就对了吧!竟然把别人当棋子利用!」

「把别人当假人看的人没资格说我吧~?」

晓月笑得好像把我当白痴一样,眼神冰冷地注视我。

「真的很恶耶,看著别人在那里偷偷贼笑……别人的恋爱有什么好看的?」

「全部都很好看,怎样?」

「恋爱不是用来看的,是用来谈的吧。」

「你还真有脸讲啊。」

「……唉。总之你走开啦,我得去给东头同学提供协助才行。」

「你以为我听了会让开吗?」

「那就怪不得我了。」

什么怪不得──我还来不及问,晓月突然拆掉发圈,放下了绑成马尾的头发。紧接著,把放下的头发在肩膀高度重新绑好,变成低双马尾的发型。然后从裙子口袋里拿出眼镜戴上,整个人气质顿时截然不同。像是会当图书管理员的那种女生……

她到底在干么──就在我心生不祥预感的瞬间,晓月的嘴唇歪扭著邪笑了。

「──对不起!」

晓月不必要地拉开嗓门喊道,同时猛烈地弯腰低头。

……对不起什么?

我脑子正乱成一团时,耳朵听见了令人尴尬的嘈杂声。

「哎呀~」「没成功啊──」「那女生是谁?没见过耶。」

我抬头往上看,就看到从校舍的窗户内侧,有一大堆人脸在看我们。

我顿时搞懂了。

陷阱──这是陷阱!

晓月迅速从我的怀里溜走,快步离开现场。

我看到她右手拿著手机。

这些听众是那女的召集来的。为的是捏造既成事实!

那女的──给我冠了个告白炮灰男的污名!

我现在要是追上去,就会变成「被女生甩了还苦苦相逼的病态家伙」。这么一来高中生活将会失去所有光明。会变得很难暗中为伊理户家那两个营造环境,也会变得再也无法预先铲除对两人有非分之想的坏胚子!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难道就只能放任她的行径?

脑细胞中的突触连连弹开。神经元之间传递无数的电气讯号,给予了我一道天启。

「喂!」

我叫住了晓月。从整栋校舍传来刺人的视线扎在我身上,但好歹让晓月回头了。

……如果可以,我实在不想使出这个手段。

这样我也无法全身而退。不,说不定我受到的伤害更大。

但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让晓月看个清楚──胆大包天地撇嘴说:

「……那么,这个是不是删除掉比较好?」

我用手指戳一下播放钮。

紧接著──手机开始播放声音。

『早安,小小-今天也要上学喔-再不起床我就要对你恶作剧喽~?』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晓月试著用尖叫盖过手机播放的,像是替巧克力淋上黏黏蜂蜜般的嗓音。

在外面都听得见,校舍里充斥著与刚才有所差别的嘈杂声。

八成是在怀疑我们的关系吧。

我告白之后,这女的回绝了。如果只是这样的关系,我的手机里面不可能会有这种录音档──这个刚开始交往时,这女的自己制作的闹钟铃声!

『讨厌啦,小小你好爱撒娇喔-就这么想要我对你恶作剧啊?真拿你没办法,讨厌……啾-』

黑历史的声音在校舍后面嘹亮地回荡。

晓月整张脸红到耳朵都烧了起来。

随著异样的眼光开始从我移到晓月身上,小只女粗鲁地迈著大步走到我面前来。

我咧嘴一笑。

晓月凶狠地瞪我。

她抓住我拿著手机的那只手腕,把我带离了现场。

「真不敢相信,真不敢相信,真不敢相信……!那个你竟然还没删掉!」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啦!」

「你去死啦!」

这种单调的骂人话,反而让我更得意。

地点在一年级教室以外的另一栋校舍。刚才的骚动似乎没传到这里,没有人用好奇的眼光看我们。

「奉劝你一句,别以为能轻易斗智斗赢我。为了捍卫那两人吊人胃口的关系,我甘愿被打得满头包。」

「……配对厨真的恶毙了。」

「叫我恋爱ROM专。」

「真要说的话,根本只有我被打得满头包嘛!」

「哪有啊。」

我把穿短袖的手臂摆到晓月眼前。

红通通的荨麻疹,爬满了我的手臂。

「……这是……」

「听到你甜腻腻的声音怎么可能不变成这样?其实我现在一整个想吐。」

「天啊,你脸色很糟耶!」

「恶呜……!」

「哇──!停下来停下来!吞回去!」

晓月用小手摀住我的嘴巴。嘴唇感觉到她手心冰凉的触感,加重了我的反胃感,但总算是在喉咙里勉强压下去了。安全过关。

「唉~……」

晓月心灰意冷地叹一口气,绕到我旁边。

「……受不了,真是败给你了……来,抓著我的肩膀,我陪你去保健室。」

「呕恶恶恶恶恶恶恶……」

「不要一听就开始想吐!没带恋爱感情啦!」

「喔──这样啊……那就没事……」

「真是……明明就不适合当体弱多病角色……」

「喂,你以为是谁害的啊。」

「是是是,真是对不起喔!」

个头大约比我矮三十公分的晓月,的确满适合当成拐杖的。我抓住她细瘦的肩膀,晓月就伸出手臂扶著我的腰。我们就这样开始往保健室前进。

荨麻疹还没有要消退的迹象。

「……我说你啊……」

「怎样啦?不要一直讲话,会发出酸臭味。」

「信不信我直接吐在你头顶上?……我说你啊,假如真的撮合了伊理户与东头,之后你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再怎么夸张,也不可能以为能跟伊理户同学本人结婚吧。就算让伊理户同学恢复单身,也不能让你自己获得半点幸福啊。」

晓月讽刺般地哼笑一声,斜瞟了我一眼。

「怎么?你在担心我啊?」

「哪有可能啊,你要死在哪条路边都不关我的事……只是啊。」

我斟酌了一下字眼。为的是准确、不造成误解地表达我的心情。

「我实在不认为你拉拢得了伊理户。而就算把东头跟他凑一对,你自己也得不到什么好处……那这样岂不是表示,你做的事情完全没意义?……我只是这么想。」

不是在担心她。

也不是在同情她。

只是……该怎么解释才对?应该说有点……不是滋味?

因为就算是这家伙种的因好了,那个结果是我自己选择的……也许我多少,也觉得该负点责任吧……

「……明明嘴巴就很笨,不用试著讲一些很艰深的道理没关系。」

「啊啊?我嘴巴哪里笨了?」

「你只是很会耍嘴皮子而已……虽然我也一样就是了。」

我不禁沉默了。

……只是会耍嘴皮子。聒噪地,尽说些空话。

想不到她有时候也挺会讲的嘛。

「欸。」

「……嗯?」

「你荨麻疹已经退了喔。」

我看看她指著的手臂,的确,手臂上浮现的红点完全消散了。而且也已经不想吐了。

「哦哦……乱聊一些有的没的,不知不觉间就好多了。送到这里就行啦。」

「明明是你先开口的。」

「哎,你高兴怎样就怎样吧,情场败将。反正伊理户不会上钩,东头也没那个意愿啦。」

「你说谁输给什么了!」

我有惊无险地躲过晓月对上腹部的拳击,顺便从她身边离开。

晓月一张脸气噗噗的望著我。干么摆出这种呕气的表情啦。现在再来摆出这种表情,我已经不觉得可爱了──

就在这时,娇小的身躯忽然钻进了我怀里。

「……小小。」

那是她对我这个青梅竹马的昵称。

比我矮了足足三十公分的头,霎时间迎面凑近过来。晓月尽可能地踮起脚尖,让嘴唇靠近到极限──小声对我呢喃:

「(假如我真的输了──你愿意让我幸福吗?)」

怦咚一声,我的心跳乱了拍子。

这话,究竟是,什么──

疑问还来不及变成语言,一阵寒意窜遍了我的全身。

「呕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恶!」

「那就这样喽。」

丢下恶心反胃得痛苦挣扎的我,晓月三步并两步地走远了。

我摀著嘴巴抬起头来,看到那越走越远的背影,浮现出只有我这个前青梅竹马看得出来的情绪。

──那家伙在生气。

看来我在不知不觉间,踩到了她的地雷。

……不过算了,事到如今都无所谓了。



我迫不得已在保健室度过了第五节课,到了第六节才好不容易回到教室。

一进教室,我就对班上个头最矮的女人投以「做事情要懂得分寸」的视线,但她当然没理我,看都没看我一眼。

然后到了放学后,伊理户拿著书包站了起来。

今天大概又是要去图书室,跟东头伊佐奈碰面吧。我实在很不愿意接受这种状况,但是抱怨会让伊理户对我爆气,我毫无办法。

受不了……今天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正要把叹气吞回肚子里──但就在前一刻,事情发生了。

伊理户水斗站起来,走过伊理户同学身旁的瞬间,对她小声低语了一句话。

我没听见他说什么。

我的耳朵只勉强接收到……伊理户同学随后的回答:

「……早点这么说,不就没事了?」

──啊!!!

准备站起来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我直接趴到了桌上。

我忙著整理肆虐身体内侧的澎湃感情,其他事都管不著了。

他终于道歉了!在我都忘记了的时候!你喔!真了不起!!

「……真的很恶耶。」

听见泼冷水般的冰冷声音,我抬起了头来。

只见南晓月用冷漠的视线斜睨著我。

啊啊?少来妨碍我啦!我现在没在跟你说话!

我恨不得直接讲给她听,但晓月在我开口之前已经迅速调离视线,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马尾发梢。

「不过嘛……该怎么说呢,害你第五节请病假让我有点内疚……」

她就这样把摸过的马尾,拉到了嘴边来。

(插图009)

「(……刚才,我可能,有点……太过分了。)」

连嘴唇的动作都不让任何人看见,只有我听得见她呢喃的声音。

平常的三寸不烂之舌,一时之间竟然不肯动了。

在这时候,晓月已经急急忙忙地走远了。

我只能像狗追著自己的尾巴跑一样,出于本能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剩下能言归于好的感情。

因为我们现在就算擅自吃掉对方的布丁也不会吵架,恐怕甚至不会觉得内疚──那对我们来说,已经成了理所当然。我们已经失去了那个部分,但伊理户家的两人还没有失去。

喔,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说来说去还是有意义的。

就算到头来得不到幸福……也并不是没有意义。

因为──

「……该道歉的是我啦,傻瓜。」

──我们都学会了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