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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女友不会吃醋「谢谢你跟水斗做好朋友。」

朋友是什么?

话说我劈头就丢出了一个十足边缘人味道的问题,而事实上,我的交友经验的确近乎于零──我在念小学与国中的时候对于人际交流不感兴趣,所以回想起来似乎只认识了一些人生最起码必需的「熟人」。

即使是上了高中之后开始一起混的川波小暮,也比较偏向于同道中人、自己人或是受害者协会,尽管那家伙自称我的朋友,但我总觉得不是那种感觉。

那么,朋友是什么?

怎么做才能变成朋友?

「啊,要开始谈朋友的定义了吗,水斗同学?这可以说是不才东头伊佐奈我少数拿手的主题之一喔。」

抱膝坐在图书室窗边空调上的女生,东头伊佐奈说道:

「问题就是在人际关系的色彩梯度当中,朋友的判定界线该划在哪里对吧?知道名字就是朋友吗?有讲过话就是朋友吗?交换过LINE的ID就是朋友吗──多么令人兴味盎然的主题啊!就让我们吹毛求疵地深入讨论一番吧!」

「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能为了这个主题这么兴奋呢,东头。还有,『吹毛求疵』这样用对吗?」

「因为你想想嘛。根据朋友界线的设定位置,今天早上过来问我作业进度的值日同学搞不好也是我朋友了耶?」

「请你立刻停止滥用朋友界线。」

「有交情的同学变成霸凌目标时也可以合理地说『我跟她才不是朋友』替自己开脱。太惊人了,真是革命性的发现!」

「像你这种人绝对交不到朋友!」

就在我把连不懂朋友定义的我也能明确断言的唯一事实告诉她之后,东头把缺乏表情的脸放到了抱住的双膝上。

「这样讲就矛盾了,水斗同学。你知道克里特人的悖论吗?」

「知道啊。还有恶魔的证明与亨佩尔的乌鸦我也都知道。」

「噫咿咿,我的逻辑学知识全被抢先打枪了。」

「别以为你能用来自轻小说的知识压我。所以,自称骗子的骗子怎么了?」

「假如你说我没朋友,那现在跟我这样有说有笑的水斗同学是什么?」

东头傻傻地微微偏头,看看身旁的我。

「我以为我一直在讲这个话题啊。你觉得对我而言的你,以及对你而言的我,到底是什么?」

「我觉得我们是朋友喔?假如水斗同学变成霸凌对象,我一定会陪你一起被霸凌。」

「不会救我啊,真是个靠不住的家伙。」

「您过奖了──」

看著表情肌不动而是左右轻晃身体的东头,我心想:

这家伙在我被霸凌时不会置身事外──反而愿意跟我共患难,应该就是所谓的挚友吧。

──话说回来。

我想是时候解释一下了。

这个突然登场跟我说说笑笑的女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好吧,其实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就跟刚才,东头她自己说过的一样。

东头伊佐奈,是我朋友。

只不过……

是我这辈子当中,最气味相投的朋友。

我想我一辈子,都不可能遇到比她更好的朋友了。

好到我可以毫不迟疑地断言,她一定也是这样。

◆ 水斗 ◆

我本来就常跑图书室,最近更是流连忘返。

上完一天课后我离开教室,想都没想就自动走向图书室。

放学后的图书室总是没人。

今天阅读区还是一样空无一人,只有戴眼镜的图书委员坐在柜台里安静看书。没人到考试期间的人满为患简直像一场幻觉。

话虽如此,只不过是从入口看起来没人罢了。

我前往入口斜对面,被窗边书架挡住形成死角的墙角。

图书室的窗边,安装了与建物融为一体的空调设备──一个女生堂而皇之地,抱腿坐在那个好像架子一样向室内突出的空调上。

那个女生把学校指定的乐福鞋放在地板上,脱下袜子揉成一团塞在里面,光著脚。脚跟放在空调设备的边角上,扭动著白皙的脚趾。穿裙子抱腿坐感觉内裤会走光,但她熟练得很,用腿巧妙地压住了裙襬。

她像猫咪一样驼背把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出神地看著一本文库本。《凉宫春日的消失》──角川Sneaker文库版。

「嗨,东头。今天是读春日的日子啊。」

我一边上前攀谈,一边轻轻靠坐在这个光脚体育坐的女生──东头伊佐奈旁边。空调设备不是用来给人坐的,我不太好意思像东头一样整个人坐上去。

「不是喔,水斗同学。今天是读长门的日子。」

东头一边翻过一页,一边说道。

「我今天想被娇小的眼镜娘仰慕。《消失》的长门不管看几遍都无敌可爱。我好想要这种女朋友。」

「自己戴眼镜不就行了?」

「唉……真伤脑筋,水斗同学你真是一点都不懂。你这话就跟对一个想要女朋友的人说:『做个3D模型把自己变成美少女不就得了?』没两样喔?」

「我倒觉得应该有不少人会就此满足……」

「真是可悲可叹。水斗同学你从来都没想过吗?想要一个努力又娇小的戴眼镜女朋友?我开始怀疑你的人格了。」

「不准这样就怀疑我。不想要戴眼镜女友的人在你心中都是心理病态吗?」

「对。」

「是喔……」

似乎是这样。

讲到娇小的眼镜妹,我脑中会浮现出南同学的乔装模式身影,但加上努力这个附带条件,就换成了另一张脸。

……好吧,这样的话,我如果说我从来没想要过,就是在说谎了。看来我可以躲过心理病态判定了。

「是说水斗同学,你完全都不聊自己萌哪个角色呢。不用害羞没关系啊?就告诉我一个人就好,说你的初恋对象是亚丝娜。」

「我没有害羞,也从没认真爱上过亚丝娜。」

「咦?那是御坂美琴了?原来如此,是那个方向啊……」

「干嘛就这么想让轻小说角色当我的初恋啊!」

就只是个一般的真人啦!

我想事到如今不用我赘言,东头伊佐奈是个轻小说读者。

以女生来说──稀不稀奇我不知道,但至少我不认识跟这家伙一样常看轻小说的其他女生。

她夸下海口说:「每月出版一百余册的轻小说当中我有看大约一成!」(学生的荷包一个月买十本书已经是极限了),与我这个天生滥读派非常合得来。

战斗、恋爱喜剧、科幻与推理──轻小说这玩意可说是森罗万象无所不包,因此即使跟我这种不专读一个类型的人,她也还算聊得起来。

例如我跟她讲起洛夫克拉夫特的作品时,她会回我「奈亚子」的话题;我讲起太宰治的话题,她则会用「果青」回我。

完全不像某某人只能聊本格推理的话题。

尽管我与东头在这图书室认识才不过几天,但一方面也因为我们都没有其他兴趣相投的阅读同伴,如今已经变成了每天放学碰面一起看书,或是用手机天南地北闲扯淡的交情。

至于都已经这么熟了,为什么说话还要这么客气──

『因为要特地分辨讲话必须客气跟可以随便的人,不是很复杂吗?所以不管跟谁说话都客气点不是比较轻松吗?』

──她是这么说的。

明明就没那么多说话对象可以把她搞乱,想不到还挺重视效率的。只是我听了之后心想「原来还有这招」,倒也没好到哪去就是了。

我们在碰面时会先说几句话,但我与东头基本上,都会默默看书消磨时光。

更何况图书室本来就禁止谈话。就算待在角落也得自我克制。

偶尔看到令人惊奇的文章或插画时会分享,不过基本上嘛,就只是两个爱书人──应该说两个阿宅坐在一起而已。

看著看著,学校关门时间就快到了。

「……啊,已经这么晚了啊。」

东头发出「嘿咻」一声,继续在窗边空调上维持体育坐的坐姿,使劲往放在地板上的鞋袜伸出手。然而……

「……构不到。真伤脑筋,要是我的胸部能再小一点就好了……」

「少爱现了。」

维持著体育坐坐姿的东头胸部有一半被膝盖压扁,好吧,的确雄伟到可能会被自称女性主义者的人士挑毛病。也许是没别的东西能引以为傲吧,东头常常喜欢炫耀自己的巨乳。

「水斗同学,请帮我穿鞋袜。」

「今天也来这套?」

「爱卿平身。」

「尝到甜头就这样……」

东头把光著的脚扭来扭去催我,我只好帮她穿上鞋袜。简直跟照顾小小孩没两样,但东头似乎觉得像是让管家伺候,过瘾得很。

东头踩上几小时没踩到的地板,说著:

「那么,我们回家吧──」

「嗯。」

她走在我身边,跟我一起离开图书室。

我们放学的路线一半同路,所以都习惯一起走一段路。

我们一边沿著走廊往鞋柜区走,一边继续闲聊。

「我们为什么天生就受遮单眼的巨乳美少女吸引呢?这恐怕是DNA的安全漏洞吧?」

「别擅自把我算进去。我才不会被遮单眼的巨乳美少女迷昏头。」

「同学又在说笑了。」

「够了。不要遮起一只眼睛,你这巨乳女。」

根据自我陈述似乎拥有惊异G罩杯的东头,边走边用浏海遮起一只眼睛给我看。这女的拿自己的身材开起玩笑完全没在犹豫。

就在我们像这样闲聊些无聊小事,来到了鞋柜区时……

「「……啊。」」

眼熟的二人组看到我们,叫了一声。

是个一头黑色长发装优等生的女生,与一个绑马尾装小动物的女生。

伊理户结女与南晓月。

「这不是伊理户同学吗──!你正要回家~?」

南同学开朗地大叫,用轻盈的小碎步往我们靠近过来。

「在图书室待到这么晚啊?……咦,那边那个女生是……?」

南同学视线一望过来,东头立刻躲到了我背后。

「光、光明阵营……!是光明阵营啊,水斗同学……!」

简直就像遇到天敌的松鼠还是什么似的。体格明明不算娇小(应该有一百六十公分以上),却比南同学更像只小动物。

我好歹也是阴暗阵营的一分子,不是不能体会她的心情。我放任她紧紧抓住我背后的制服,对南同学说:

「她叫东头伊佐奈,最近跟她认识,很合得来。班级……记得是三班?」

「是、是的……一年三班……」

「总之就如你看到的,她很怕生,麻烦谨慎判断距离感。」

「……最近认识,很合得来?哦……」

南同学探头想看我背后,东头就绕到我的侧面逃离她的视线。这种态度太没礼貌了吧?

「真难得听伊理户同学这么说耶?你们交情这么好啊?」

「或许吧。」

「已经跟结女介绍过了?」

「还没跟她──」

我眼睛往远远看著我们这边的结女一看……

「…………哼~~~~嗯…………」

结女当场眯起了眼睛,让飘逸的黑发翻飞,转身背对我们。

「……我们快走吧,晓月同学。校门要关了。」

「嗯,啊──也是!那么伊理户同学,明天见!」

南同学又摇头晃脑地回到结女的身边,两人就一起离去了。

等她们的背影变小之后,东头总算从我的背后探出脸来。

「……水斗同学,你跟那个高岭之花系的美女认识吗?」

「她是我妹。」

「你妹妹?」

「而且是继妹。」

「继妹!」

为什么听到继妹的反应比较大啊。

「不得了了……主角……轻小说的主角就在这里……」

「不得不说我也有想过同样的事,无法反驳……」

如果我说她还是我前女友的话,不知会得到什么反应。

东头鼻子喷气,整个人逼近过来。

「我有好多问题想请教你。即使是继妹一样是妹妹无误,所以是不是又来了个兄控?」

「不要把扭曲的价值观当常识强加在我身上。妹妹不等于兄控。」

「是这样喔?」

「兄控只是传说中的生物。维基百科也有写。」

「是这样吗!」

丢下开始滑手机查资料的东头,我换穿了鞋子。

「好像没有写耶!」

「因为附上了[来源请求] [原创研究?] [哪里?] [谁?]的标签所以被删除了。」

「根本只是编辑者的妄想嘛!」

◆ 结女 ◆

继弟交到了女性朋友。

好吧,是不会怎样。感觉就只是:「喔,这样啊。」但对我来说,却是天翻地覆的一件大事。

因为,我说的可是他耶?

那个阴沉、酸言酸语、省话又爱讲大道理,好像随时对旁人张开防护罩的那个男人,居然能交到女性朋友?

不只如此……

──光、光明阵营……!是光明阵营啊,水斗同学……!

人家还直呼他的名字!

开玩笑的吧!就连我前前后后都花了大概一星期,才敢用晓月同学的名字叫她耶!……就连我,直到最后,都没敢直呼那个男人的名字……!

直到现在这一刻之前,我想都没想过。

想都没想过──会出现一个女生跟那男的当好朋友。

我心中的某个角落擅自以为,那家伙这一生,一定不会再跟任何人深入发展关系──一辈子不再谈恋爱……

「──真是够了!」

我心里一团乱,在自己的房间里用力拍打了一下枕头。

我在闷闷不乐什么?我在不高兴什么?

这样──简直好像,我在吃醋似的。

就像我说了不该说的话跟他吵架──直接导致我们分手的时候一样。

想起不愉快的回忆,我把整张脸埋进枕头里。

我再也……再也不想尝受那种滋味了。

再这样下去,我一定又会做出不该做的事。没受够教训,学不乖。

我已经不是国中时期的我了。

那个为了一点小事纠结老半天,明明个性懦弱却又莫名顽固,做出不该做的事把一切统统搞砸的绫井结女,已经不在了。

所以……

「──呼~!……哈啊──」

我把脸抬起来,做个深呼吸。

把这阵子好像理所当然地填满胸中的过去那个自己宣泄出去,替换成现在这个细心粉饰过的自己。

头脑冷静下来,变得清晰多了。就像智慧手机腾出储存空间时一样运转灵活,对刚才那种闷闷不乐的纷乱心情,像解开数学问题时那样拿出了解答。

我不会嫉妒。

因为我已不再是那个男人的女友,只不过是他的继姊罢了。

Q-E-D──证明完毕。

「……好。」

可与艾勒里-昆恩媲美的理论建构完毕,我从床上爬起来。

我脱掉制服换上了居家服,用手梳过弄乱的头发,视线望向桌上。考试结束解除了封印的小说,已经有好几本堆在那里。

我拿起了其中一本。

这是海外推理作品的译本,作者名称写著S-S-范达因。

范达因的二十法则第三条──「故事中不能附加多余恋爱成分,扰乱纯属知性的故事发展。」

◆ 水斗 ◆

「今天又要去图书室?」

「……是啊。」

「喔,慢走。」

一放学结女就忽然找我说话,但只回了这么一句,就跟南同学她们一起走出教室。

我一面目送她离去,一边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种……不协调感是怎么回事?

该说是讲话不再带刺,还是变得淡然处事?

我刚刚跟那女的交谈──怎么完全没有火气?

「啊?怎么啦伊理户?一直盯著伊理户同学的方向看──应该说是瞪。」

川波一瞬间面露贼笑,一探头看见我的脸就收了回去。

问我怎么了?不如去问那女的吧。

……好吧,管他的。毕竟说来说去,成为兄妹都已经两个月了──大概是我跟那女的,都各自慢慢适应了吧。

「那我走了,川波。我要去图书室一趟。」

「好。你最近好像天天去报到耶,图书室有那么好玩吗?」

「跟你的房间一样好玩。」

「别讲得我房间好像是主题乐园一样啦!」

若是当成以黑历史为主题的游乐园来看,其实也没说错。

我随口应付掉川波,然后走在走习惯了的走廊上。

来到图书室墙角的轻小说书架前,东头伊佐奈果然已经坐在窗边空调上。

「你总是来得很早呢,东头。」

「这是当然的喽。毕竟我在教室待不下去嘛。」

「真是个可悲的家伙。没办法,今天就再陪陪你吧。」

「嘿嘿~-」

东头开心地左右轻轻摇摆身体。看来她表情文风不动,绝不是因为感情起伏平淡,只不过是表情肌缺乏锻炼罢了。

坐到东头身边后,我们望著眼前书架上排列的书背,一如平常地开始闲聊。

差不多从书本话题顺畅进入近况报告时,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对结女产生的不协调感。

「……我那个继妹啊,好像有点怪怪的。」

「你说昨天看到的那位女同学吗?怎么个怪法?」

「变得很冷淡──这样说也不对。对我的态度反而比平常柔和多了……不知道为什么,跟她说话不会再一肚子火。她不会在我说话时打岔,而且不管谈任何事情都很顺利。」

「我完全不懂这样有什么不好。」

「……你说得对。」

应该说我忽然发现,我这样好像在找她倾诉烦恼……我居然会找人倾诉烦恼,好像自从为了南同学的事找川波商量以来,就没有过了?只是我不觉得这件事有那个事件来得重要。

「好吧老实说,找我倾诉人际关系的烦恼,我也只能随声附和就是了。」

「真对不起,我竟然这么残忍……」

「也没必要讲成这样吧!」

东头用肩膀用力撞我表达愤怒。我把她推开,东头就整个人靠到我身上来。喂,不准耍废。

「是说其实不用问我意见,直接问她不就行了吗?为什么不这么做?」

「…………你说得对。」

「老是这句话呢。难道说水斗同学其实意外地笨?」

「你说什么?把你期中考的名次说来听听。」

「……我、我拿手的领域是学校不会评分的那种……啊呜──!」

我一面用拇指猛钻明星高中的劣等生的太阳穴,一面思索片刻。

……也是。东头说得对,直接问她就行了。又不是找不到机会,令我作呕的是,我跟那女的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我怎么会没想到要这么做呢?

因为不想跟她讲话?感情不好?

那样的话更是可以乾脆不理她。何况那女的现在跟我相处的方式,比以前聪明多了。

照道理来讲是这样。照道理来讲,这种不协调感大可以放著不管──

「……我觉得,你只要顺从自己的正确心意就行了。」

眼眶泛泪的东头,忽然轻声说道:

「自己的正确心意?」

「啊,没有啦,那个,我觉得你听我的建议,也只会把事情弄得更复杂而已!对不起,请你忘了──」

「不,继续说。我自己决定要不要听你的话,后果也会自负。」

我把手指从东头的太阳穴上拿开,定睛盯著她的脸。东头「啊呜」呻吟一声,目光游移了一会儿后,一边频频偷瞄我一边开口:

「……每个人心中,不是都有个标准吗?就像希望世界能够这样,或是这样做才对的标准。」

「是啊。」

「当这个标准受到威胁时,该怎么说呢,我就会进入备战态势。就像地盘被人侵犯的动物……所以别人常常说我不识相──」

「识相……」

东头讲话有点文不对题,但听到这个字眼的瞬间,我茅塞顿开。

「识相……对,就是识相。面对那女的,我一直要自己识相点。」

「水斗同学?」

「谢谢你,东头──很有参考价值。」

「还有……」我看著东头的眼睛接著说:

「识相很重要,但是东头,你跟我相处时不用想那么多没关系。」

「呜欸?」

「这叫适材适用。我当识相的一方比较快。」

再亲密也要讲分寸。

朋友之间或许多少需要察言观色,但面对家人──面对那女的居然还叫自己识相点,真不像我的作风。

「……谢、谢谢你……」

东头困惑地让目光游移半天,轻声细语地这么说道。

◆ 结女 ◆

「你弟弟该不会是交到女朋友了吧?」

午休时间。这是个六月难得的晴天,我们几个就到中庭长椅坐著吃便当,这时总是一脸昏昏欲睡的奈须华同学若无其事地问我。

霎时间,我没怎样,麻希同学的筷子却当场停了下来。麻希同学把她修长高挑的身子逼到奈须华同学身边。

「咦,咦?什么什么!伊理户弟弟有女朋友!一五一十说出来!」

「不要一直往我身上蹭啦……没有啦,就我昨天看到他放学后跟女生一起回家。女生看起来是个乖乖牌,跟她弟弟感觉应该很合得来,所以在想是不是女朋友。」

「噢,你说东头同学啊。我有见过她喔?」

晓月同学一边用吸管啾啾地吸从福利社买来的牛奶,一边加入话题。

「他本人说是朋友,但实际上就不知道喽。又不同班却每天碰面,很可疑喔~」

「是什么样的女生?什么样的女生?可爱吗?」

「感觉不大起眼,但我看很有潜力喔。还有胸部大得要死。」

「小妹我得说一句,南妹你太爱看人家胸部了。」

「因为我很羡慕啊!我也想试试肩膀酸痛的滋味嘛!看,这肩膀多轻盈啊!」

晓月同学把肩膀大转好几圈,麻希同学拍手哈哈大笑。

一旁的奈须华同学停止吸吮营养补给果冻,眼睛看向了我。

「所以,实际上是怎样?是女朋友吗?」

但我继续动筷子。

「谁知道?大概是吧?我不太清楚。」

「哦~」

奈须华同学显得不感兴趣,再次开始把果冻吸得啾啾有声。

我自认为表现得很好。

换成不久之前的我早就做出可疑反应了──但现在的我,能够冷静地给出中立的答覆。

可以拿满分。以刚认识的继姊弟而论。

午休结束,下午的课上完,放学时间来临。结果我没加入任何一个社团,跟晓月同学一起踏上回家的路。

麻希同学是篮球社,奈须华同学则加入了竞技歌牌社,因此大多不会一起回家。

麻希同学玩的社团还满符合她给我的印象,但向来崇尚节约体能的奈须华同学加入社团让我很意外。照她的说法是:「摸索以最小动作抢到歌牌的方法很合我的个性。」

反倒是晓月同学没加入任何社团也让我很意外。明明有很多体育社团抢著要她,她却全都回绝了。

照她的说法是:「跟结女一起回家比较重要!」她虽然用夸大不实的客套话打马虎眼,但我看她应该只是擅长运动,而没有特别喜欢。

「我觉得结女啊,最近比较稳重一点了耶。」

晓月同学轻快地往前踏出一步,然后转过头来。

「感觉你之前比较不苟言笑,但现在可以说比较从容吧。」

「会吗?那或许是有点习惯新生活了吧。就如你所知道的,之前真的很不容易。」

「啊──的确──」

晓月同学仰望覆盖薄薄云层、不阴不晴的天空,轻快地一直往前走。

「我比较喜欢现在的结女喔。」

「咦?」

「因为现在的你,感觉有点像姊姊啊。我是独生女,所以一直很想要个姊姊!」

……姊姊?我?

我不禁绽唇微笑……是吗?我看起来像个姊姊吗?

我好高兴。就像实际感受到了自己的少许成长。

「谢谢你,晓月同学。那个……有什么事不用客气,都可以跟我说喔?」

我被恭维得忍不住当了一下姊姊,只见晓月同学随即展颜而笑。

「太棒了──!我最喜欢结女姊姊了──!」

「呀!」

她霍地扑了过来,我急忙接住她。

晓月同学双脚浮空摇晃,不停地跟我磨蹭脸颊。

「嘿嘿──结女姊姊好香喔……-」

「你……客气点!还是要客气点啦!」

我把超乎想像地油门一踩到底的晓月同学拉开。结果晓月同学忍不住喷笑出来,我也被逗笑了。

啊啊……心情真畅快。

不用为了那男的烦恼半天想不开、生气或是难为情,心情真爽快!

感觉总算走出了老天爷两年前设下的陷阱。我自由了。今后那男的无论做什么,我一定都能处之泰然。他活该!

我与晓月同学道别后,脚步轻盈地走向家门。

直到昨天,我跨进自家的门槛都还需要鼓足勇气。但如今我再也不需要了。因为就算我跟那男的同住一个屋檐下,也不过就是普通的继姊弟罢了。

家庭是用来放松的,不是让人紧张的环境。

花了足足两个月,我才终于明白到这点。首先做为一家人,就让我拿东头同学的事逗逗他吧。假如他们真的在交往,虽然我只是个继姊,但还是很有兴趣知道──

「我回来了。」

一个彷佛把我的梦中情人化做实体的男人,在玄关等我。

「……咦?」

做出造型的头发,与经过计算的穿搭。修长细瘦的身体,配上富有知性的眼镜。

「…………咦,咦?」

正是我在某次约会中看过的,精心打扮了一番的伊理户水斗。

「咦欸咦咦咦欸欸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欸~~~~~~?」

就在我的心灵追不上突然间得到幸福享受的视觉时,水斗(帅哥)把脚塞进鞋子里,迈著大步往我走来。

不不不办不到办不到办不到不要用那副模样靠过来我真的会爆掉!

具备纤细优美五指的手伸了过来,使我浑身僵硬。

我的右手腕被抓住,一把拉了过去。我没站稳往前踉跄两步,水斗的脸靠近过来。咦,怎么回事?现在是什么状况?我要被怎样了?他想干嘛?这里是玄关耶……!

一贴。

水斗的手指,轻轻放到了我的手腕上。

这个动作,对──就像在把脉。

……不,不只是像……

「人的脉搏,大约是一秒一次……现在的你,脉搏明显快了一倍。」

水斗一张嘴浮现冷笑,几乎脸贴脸地说道:

「那么继妹,一般的继兄弟姊妹,会只因为家人打扮得跟平常不同,就这样心跳乱成一团吗?」

「……啊……!」

这……跟我在母亲节时,对付他的是同一招!

太、太大意了……!都怪我说什么「又没有规则说不随意肌不予追究」……!

我急忙动脑,想想有什么藉口替自己开脱。

「我……我只是有点吓到而已啊!吓到的时候心跳也会乱掉吧?」

「只是吓到?哦……」

只说完这句话,水斗就隔著眼镜定睛注视著我。

不知怎地,我无法别开目光。啊啊啊啊啊睫毛好长嘴唇好薄鼻子好挺……!

「…………你……」

「你?」

「………………你好诈~~………………!」

我办不到。

我只能掩面低下头去。因为他真的太帅了啊。这跟什么继姊弟无关,我就喜欢这一型的嘛!

「……欸,从下次开始改变规则好不好?」

「改成怎样?」

「『不随意肌不予追究』。」

「好吧,不过从下次才算数。」

水斗疑心病重地重申一遍,然后与我拉开了距离。

「事情就是这样了,老妹。我之所以这么做不为别的,是因为我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话啦……」

我把脸扭向一边以免看到他的脸,结果水斗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道:

「现在的你,让我很不爽!」

「……嗄?」

我不由得转回来看他,只见水斗显得有些忿忿不平地双臂抱胸。

「不知道在沉稳个什么劲,还给我一副懂事明理的态度。我跟现在的你讲话一点都不生气。你也不再挖苦我或酸我,也不再没事找我碴。每一件事都让我很不爽!」

「什……什么跟什么……?」

怎么觉得全部听起来都是好事……?

水斗态度严正地伸出食指,指著脑袋乱成一团的我。

「你心态上有任何变化,应该找我商量。」

我心里怦咚跳了一下。

「因为我最近看到书上说,妹妹有事都应该靠哥哥。」

听到他口气不悦地丢出这句话,我实在没办法生气,忍不住笑了出来。

「反正又是轻小说吧?就是有异常恋兄的妹妹登场的那种。」

「是啊。跟你超像的。」

……喔,这样啊。

现在的我,好像是妹妹。

而且──还是异常恋兄的那种。

「那就……怪不得我了。」

不可思议的是,我觉得可以接受。此刻不知为何,我觉得可以坦诚倾吐出内心怀抱的感情。

不过……

「……在那之前,我有个条件。」

「什么?做妹妹的还这么嚣张。」

「你去换衣服。」

我把脸扭向一边,将水斗现在的模样赶出视野之外。

「…………你穿成这样,我没办法静下心说话…………」

「好了没?」

「好了,进来吧。」

等水斗换好衣服后,我踏进了他的房间。

书架放不下的书到处摆得乱七八糟,整个房间就像染上了水斗的人生色彩。这也就是说,这男的长达十六年的时间都是在书堆里度过。

然而──一本画著华丽图画的书,映入我的视野……我没听过那本书。但是,东头同学却知道那本书是什么。

我有种胸口被狠狠刺伤的感觉,但我再也不会忽视它了。

水斗坐在床边。事到如今,我实在不想再坐到他身边。所以我拉开书桌的椅子坐下。我没面对床铺,而是注视著不常打扫的桌面……晚点乾脆我来打扫好了。

「……我跟你说。」

我用这句话做开头,然后犹豫了一瞬间后补上一句:

「……哥哥。」

「什么事,老妹?」

现在我是妹妹,他是哥哥。

所以,像这样倾诉烦恼或耍任性,都是天经地义。

「我──在嫉妒东头同学。」

讲话时没有语塞,声音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

水斗默默地听我说。

「我一直到最后,都是用姓氏叫你,那个女生却这么快就能叫你的名字……我一这么想,就觉得难以释怀。」

「……………………」

「可是,我又觉得我没资格嫉妒她……」

所以,我就作罢了。

结果,感觉变得好轻松,好爽快。

可是,我猜这样,只会……

「……欸,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跟我讲话不会火大,我也不再讲话挖苦你或酸你──这样的我,你有哪里不满意?」

「我哪知道……好吧,硬要说的话……」

音量压低了一截的声音,像水滴一样滴落。

「……可能是不喜欢把那一切当作没发生过吧。我是不清楚啦。」

喔……对。

你不像我……非常擅长把无形的事物化成言语。

我之所以变得轻松、爽快,换个说法就跟断舍离一样。

只不过是把宝贵事物整个丢弃之后,带来的短暂快感。

我猜这种快感,一定……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后悔。

而分享同一份事物的你,在那之前,先替我注意到了。

「我跟你说,哥哥?」

我半开玩笑地叫他,掩饰害臊的情绪,问道:

「就算没在交往,只是普通的兄弟姊妹……还是可以嫉妒一下,没关系吧?」

「不,我觉得妹妹嫉妒哥哥的女性朋友就只是正常恶烂。」

「怎么这样!」

中途惨遭背叛让我急忙转向水斗,只见他脸上浮现温柔的苦笑。

「别担心。我早在两年前,就知道你很恶了。」

我张嘴想说话,但不知能说些什么,结果还是闭上了嘴。

我把脸扭开,视线放回桌子的面板上,然后终于挤出了很小的声音说:

「……哥哥你好恶。」

「哦。讲到现在,这句话最有妹妹的样子喔。」

◆ 水斗 ◆

在被灌输了「妹妹就该把哥哥骂到臭头」此一错误观念的继妹,拿出所有骂人的话削了我一顿之后,到了第二天。

放学后,我照常造访图书室,做为一个倾诉过烦恼的人,义务性地把事情始末报告了一番。

不过当然,我有巧妙掩饰我与结女过去的关系。

东头一边嗯嗯点头一边把事情听完后说:

「……所以,这篇故事要投稿到哪个大赏?」

「这不是我自创的小说。」

「怎么可能?」

东头惊愕地遮住嘴巴。这家伙表情平淡,动作也就格外夸张。

「恋兄继妹……原来不只是传说中的生物啊……」

「哎,毕竟就连维基百科都没写嘛……」

「总觉得好感动喔……祝你们一辈子幸福……」

「……谢了。」

被事情的起因这样坦率地祝贺,还真有点没劲。

「不过话说回来,她嫉妒我啊……人活在世上,还真是会碰到怪事呢……」

「不要讲得好像碰上了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一样。那家伙是把我看扁了,以为顶多只有她自己会理我,所以大概是你突然出现把她吓了一跳吧。有够没礼貌。」

「原来是这样啊。要是水斗同学突然交到其他朋友,我也一定会吃醋的。」

嗯?说到这个,这家伙好像还不知道有川波这号人物?

……算了,管他的。反正只是那家伙自称我朋友而已。

说到这个,那女的在我认识川波时也踢了我的椅子。当时她只是那样就算了,但对东头的反应会不会太大了?

她说在跟我交往的时候都是叫我的姓──这我不是不能体会,但她自己还不是让南同学叫她的名字?真难理解……川波与东头有哪里不同了?

后来,我们一如平常地看书消磨时光后,配合校门关闭时间的最后广播,两人一起往校门走去。

在那里,我们遇到了埋伏。

「啊,来了来了!结女你看,他们来了!」

「……………………」

正好就在校门口的位置,有两个女生等著堵我们。

不用说,就是南晓月与伊理户结女。

东头就像碰到天敌的松鼠一样浑身一抖,躲到我背后。

「嗨嗨~!伊理户同学还有……记得是东头同学?我们在等你们呢!」

看到南同学边挥手边走过来,我歪著头说:

「等我们?这又是为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啊?放学后我们在附近玩,结女就说要来接你们。」

我隔著南同学的马尾望向靠著校门柱子的结女,只见那家伙才与我四目交接了一瞬间,就往这边走过来。

结女晃动著黑色长发走来,装出亲切可人的笑脸说话了。

──不是对我。

是对躲在我背后的东头说话。

「很高兴认识你,东头同学。」

结女一边探头往我背后看,一边坚定有力地说:

「谢谢你跟水斗做好朋友。我是他的继姊伊理户结女,请多指教喔。」

劈叽一声,我听见空气冻结般的声响。

平时那种八面玲珑的模样荡然无存,一种明显的敌意般情绪,暗藏在亲切可人的笑脸当中。

这女的,就这么不爽人家叫我的方式吗……!简直是个地雷女的活范例!真想穿越时空到两年前改变历史!

就在我满心战栗到当场僵住时,南同学悄悄拿手机萤幕给我看。记事本App写著以下这句话:

〈你这混帐干了什么好事。〉

我手指滑过萤幕写下回应:

〈不告诉你。〉

怒捅!智慧手机直接撞进我的肚子。这、这个疯女人真的有打算跟我结婚吗……!

当我们一来一往时,结女向东头伸出了手,想跟她握手。谁会去握你那只手啊,誓将对方的手握烂的气焰都爆出来了。

我与南同学之间窜过一阵紧张。

东头一边眼睛眨啊眨的,一边充满戒心地轮流看向伸过来的手与结女的脸。东头本来就很少跟人来往,一定被她的敌意吓死──

「啊,是,请多多指教。」

──就只是很正常地握了手。

我、南同学以及结女,都睁圆了眼睛。

东头一脸不解,不安地交互看看气氛变得怪异的我们。

「咦,啊,那个,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对、对不起对不起……!从以前就常有人说我不会察言观色……!」

「……那个──东头同学?可以问你个不相关的问题吗?」

南同学斟酌著用词,询问惶恐的东头。

「对东头同学来说,伊理户同学是什么样的存在?」

「咦?就是兴趣相投的朋友啊。」

听到这个秒答,结女头一个做出了反应。

「……啊……呃,哦──这样啊……原来,如此……」

她目光游移著像是想找人帮忙,然后低头看看握著的手羞红了脸。

「呃,真、真不好意思!再请你多多指教了!」

「咦,啊,好的……?」

她用双手紧紧握住了微微偏头的东头的手。

……喔~我懂了。难怪她对东头的反应那么过度,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就在我恍然大悟时,南同学笑嘻嘻地,对我投以非常欠揍的嘲笑。

「(根本完全没谱嘛──笑死。)」

有什么好笑的?到底是想追我还是对付我,说清楚好吗?应该说照你这种说法,变得好像我想追东头似的。

「那、那个──水斗同学……可以解释一下这是什么状况吗……?我、我的交际力已经濒临极限了……」

「真没办法……」

「嗄,什么!你要解释?你……等一……!」

我指著脸色大变慌张失措的继妹。

「那边那个女的呢,东头……她以为你对我有意思。」

「哇~啊!──呜咕!」

吵死了,闭嘴。我把书包按到了她脸上。

「我明明跟她解释过你只是朋友,但她竟然一丁点也不信。所以她刚才,是想跟你主张我的所有权。藉由跟你一样,用名字叫我的方式。」

「伊理户同学,你好狠……」

南同学显得退避三舍,但东头不是很了解我们的关系,当然得跟她解释清楚了。

结女面红耳赤地当场蹲下。哼,谁教你想耍卑鄙手段故意让她吃醋。只是似乎没得逞。

东头傻愣愣地左右偏头,似乎在咀嚼我的话中含意。

「我,对水斗同学……?什么……?」

「这、这怪不了我吧!谁教你们每天放学一起回家!一般不管是谁都会这么想吧!」

「这点我也得帮她说话!谁都会这么想!我也是这么想的!」

看到南同学替结女护航,「呣唔。」东头一副略显苦恼的神情。

「水斗同学,这是我这辈子第二个想当男生的一刻。顺便一提,第一名是月经来了的时候。好想转生成下体不会流血的身体……」

「……喂,你们听到她说什么了吗?你们觉得有女生会跟喜欢的男生讲这种话吗?」

「……………………」

「……………………」

结女与南同学沉默地面面相觑,神情苦恼地沉思了半天后──两人同时对东头低头道歉了。

「「对不起我们不应该乱怀疑你。」」

「奇怪?明明被道歉了却觉得距离感好像拉远了。水、水斗同学!她们是不是觉得我很怪?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对,我也被你吓到了。」

「呜哇哇哇哇哇哇~~~~!对不起嘛啊啊~~~~!请不要拋弃我~~~~!」

东头哭著求我,我摸她的头安慰她。东头只有我这个朋友,所以其实还满依赖我的。总觉得就像被大型犬亲近似的,很疗愈。

结女与南同学用困惑的眼神,看著摸头哄人的我与被摸的东头。

「……结女,人际关系这门学问真深奥呢。」

「……我觉得他们的这个有点太深奥了。」

◆ 结女 ◆

「水斗同学水斗同学,芙萝拉与碧安卡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DQ5吗?问题是我没玩过这款游戏……」

「我简单说明一下。芙萝拉没跟主角结婚的话,会跟青梅竹马的一个男生结婚。至于碧安卡,则是会在偏僻的乡下一辈子单身。」

「……那就芙萝拉。」

「为什么啊!碧安卡有什么不好!这女生超沉重的耶!」

「就是因为这女生超沉重我才不要啦!」

我走在后头,望著边走边聊得很来的水斗与东头同学。

东头同学刚才的发言,的确是把对方当朋友而不是喜欢的男生。而且还是同性的朋友。虽然换作是我就算是跟同性也不敢说那么下流的话──但很像是我听说过的女校学生作风。

假如东头同学平常就是那副调调的话,水斗看起来对她没有特别意识也就说得通了……东头同学整个人的气质,有一点像国中时期的我,所以我还以为一定是那么回事,没想到她居然是那种个性。

……不过话说回来……

「他们俩感情真的好好喔。实在不像是才刚认识几天耶──」

走我旁边的晓月同学,道出了我的心声。

「那样还叫别人不要怀疑根本强人所难吧?你说对吧,结女?」

「是呀,真的……」

就算不是我也会怀疑。绝不是因为我对前男友抱持著放不下的独占欲,不管是谁看到他们俩都会那样想。

他们几乎肩膀贴肩膀地走在一起,话题从未中断,有时还开心地笑成一团。

就连我跟那男的还在交往的时候,好像都没那么亲密过……

「真可惜。假如东头同学有那个意思的话,我还想帮忙呢……」

「咦?帮忙?」

「因为东头同学,看起来不是很没魄力吗?继续这样下去可能真的只能做朋友喔。再说……那样对我似乎比较有好处?」

晓月同学邪恶地咧嘴一笑,看向我这边。

「要是结女也愿意帮忙的话就如虎添翼了!毕竟你跟他好歹是兄弟姊妹嘛,攻略情报一定是要多少有多少吧?」

「……算是吧。」

我是觉得在这世上,没人比我拥有更多伊理户水斗的攻略情报了。

「但也要本人有那个意思吧?」

「就是啊──真可惜~我觉得他们真的很配呢……」

……很配。

我重新打量走在前面的双人背影。

啊啊──我由衷心想:

假如这两人变成了情侣,那会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啊,我要走另一条路了……」

来到斑马线前面时,东头同学停下了脚步。

「嗯。那就明天见了。」

「好的……啊,还有……」

东头同学偷看我们一眼。但没说什么,只是一直扭扭捏捏的。

我们正偏头不解时──水斗温柔地拍了一下她的背。

「……呃,那个……」

被他那只手推了出来,东头同学对我们深深一鞠躬。

「……再、再见……!」

她稍微哑著嗓子说完,抬起头来,安心地呼一口气。

「我、我说出口了……」

「做得好。」

水斗声音中带著笑意这么说完……

东头同学回望他的那张脸……

「……嘿嘿-」

腼腆地微微一笑。

那个至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的东头同学……

彷佛隐没在夕阳之中──脸蛋染上淡淡的朱红……

(插图010)

「……嗯?」

「……嗯嗯嗯?」

喂。

喂,现在这是……

「那么,水斗同学也再见了!今天你推荐我的书,看完我再LINE你喔!」

「好。我大概要到两点左右才会睡觉。」

「收到!」

这时,红绿灯正好变成绿灯,东头同学就用轻盈的脚步越过了斑马线。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来来往往的车潮后方……

晓月同学用比平时低沉的语调悄声说:

「……话是你说的喔,结女。」

「咦?」

「结女你说过,只要本人有那个意思就可以吧?」

「咦……!我、我又没有答应你──」

「伊理户同学──!把东头同学的ID给我──!」

「就说了我没答应你嘛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