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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谱

棋士介绍

◎刀山伐尽八段

棋士编号  238

出生年月日 7月17日

出生地   山形县

师傅    鬼首寿九段

龙王战   1组(1组—2期)

排名战   A级(A级—1期)

头衔纪录

登场次数总计 1次

获得次数总计 0次

○天敌

那是距今约一年又八个月前的事。

「…………我认输了。」

我成为职业棋士后迎来的第一场公式战————以惨败收场。

当时是十月,我国中三年级。

我从奖励会脱颖而出,以史上第四位国中生棋士之姿出道,在东京千驮谷的将棋会馆进行出道战。

『睽违二十五年的国中生棋士诞生!』

我的预赛对手本应是同为关西出身的棋士,但由于预计会有众多媒体采访排山倒海而来,因此特别让我以关东棋士为对手,在东京进行对局。

我穿着立领国中制服进入对局室,沐浴在洪水般的闪光灯下。

对手是排名战中位列B级1组的七段棋士。

年纪约三十多岁,是技术经过千锤百炼的菁英棋士。

一般来说,C级2组的四段新人无法与他匹敌……但我是睽违二十五年的国中生棋士。

周遭充斥『如果是那家伙,应该能赢吧?』的氛围,而我自己也觉得『应该能赢吧?话说B级的对手不会太普通吗?既然都选在东京,和A级或头衔保持者下不是更好?』坦白说,我轻敌了。

对局……从序盘便陷入苦战。

然而终盘时,情势因对手的失误逆转。

当时只要保持冷静就能获胜。可是出道战就被媒体包围的盛况,让我彻底得意忘形。结果下出比对手更严重的大恶手。不仅错失诘,还被对方即诘。我被反将一军,以最令人不甘心的方式输了棋。

没错,也就是顿死。

「九头龙四段,回顾今天的对局后,您有什么感想!?」

「对局以惨败收场,表示职业棋士这堵墙依然太雄厚了吗!?」

「…………」

我太过悔恨而说不出话,此时,对局对手的话给了我最后痛击。

「奇怪?你连那种诘都没发现吗?棋路那么简单,我还以为你肯定判读出来了呢?」

「…………」

「天才果然会在凡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失误!唉呀,竟会看漏那手,真是天才,太天才了!关西的天才果真与众不同!这种失误一般根本不可能发生嘛!」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离开将棋会馆后,我快步穿过建于隔壁的鸠森神社,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在灯号变绿的瞬间,我将积存于腹部深处的懊悔全部转化为声能,使劲狂奔。

我本想在千驮谷站搭电车,却因为过于悔恨而冲过车站,也冲过接着出现的代代木车站,从南新宿沿着小田急小田原线一股脑狂奔。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哭了!

挥洒泪水与鼻水,嚎啕大哭!

我不停奔驰!!

连学生制服也没脱,穿着皮鞋在柏油路上全力狂奔!!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不甘心!

好没用!

好丢脸!

不是由于输棋,而是为自己的骄矜自满感到羞耻。弱小的自己实在太没用了。没能在人生仅有一次的出道战使出全力,我懊悔不已。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回过神来时,四周已是一片黑暗。

不知何时,漆黑大海在眼前延展。

我毫不犹豫地冲进大海,打算游到大阪湾,结果遭误会成想自杀,被附近冲浪店的人拉了上来。

对局结束后,我马不停蹄持续奔跑八小时,从东京千驮谷跑到神奈川县的茅之崎。奔跑距离六一·四公里(回家后用Goo●le Earth查询得知)。制服早已湿透,皮鞋也破烂不堪。

茅之崎水温很高,即便是冬天也有许多人来冲浪。那之后的一个星期,我都在救了我的那间冲浪店打工过活。后来师姊来找我,伤口尚未痊愈的我却对她耍性子。

「我不要下将棋了!我要在这里工作,成为冲浪手!!」

「我宰了你喔。」

到此结束。我被带回大阪。

我酸涩的出道战与初次离家出走,毫无意外地拉下了帷幕——

自那之后,我将这份悔恨作为踏板不断获胜,最终进军龙王战。史上最年轻的头衔保持者——九头龙八一龙王就此诞生。

那么……

说到我为什么会谈起这段往事——

「嗯、嗯~呵呵-好开心喔~和九头龙对局好开心啊……-」

因为此刻,我再次与出道战的那名对手在棋盘前对阵。

山刀伐尽八段。A级排名第四。

我出道战那年,这个人从B级1组晋升到A级八段。去年的排名战中,他的表现也相当骁勇善战,现在甚至被计入顶尖职业棋士之一。

山刀伐先生网罗了所有最新定迹,是棋界屈指可数的研究家,居飞车和振飞车两者都驾轻就熟,无论持先手或后手,防御或进攻,他都应付得来,是位全能棋手。

他被赋予的别名是——《二刀流》。

「哇啊啊~……真让我心跳加速——!面对九头龙,我的细微攻势能连结起来吗?我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呀……!!」

这是盘外战术吧?

山刀伐先生不断呢喃不明所以的话,让我不知所措,不得不承认,我彻底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擅长序盘的山刀伐先生一取得先手,立即将我诱导至最新阵型,转眼间取得莫大优势。

他甚至不让我有任何进攻机会,直接挺进终盘,而且他此时的攻击也毫不间断,打算继续乘胜追击,将我的王将逼上绝路。龙王,被打得落花流水。

「…………呜啊啊啊……」

这盘将棋下得太过差劲,让我不由得抱住头。令人厌恶的记忆随之复苏。

我不仅在出道战输给山刀伐先生,获得龙王头衔后的第一战也成了他的手下败将,那场对局更成为之后十一连败的开端。当时报导也写『新龙王一败涂地』……

令人讨厌的回忆相继被挖出,让我的心几乎崩溃……然而!

「……可恶!!」

我尽可能不消耗时间,施展缠人的棋步。

情势坏到这地步,只能期待对手失误了。我发动死缠烂打的关西将棋,企图在最终盘的互角中逆转,尽量预留时间,就算只比对手多出一分钟也好……!

山刀伐先生似乎察觉了我的意图,轮到他时,他撑起腰部,将脸凑近棋盘,我也采取快速下子的姿势。

双方都将身子前倾,仿佛要覆盖整面棋盘。

我不经意抬起视线,山刀伐先生也看着我如此低喃:

「我啊……觉得对局就像谈恋爱……」

……这个人在公式战最高潮时说什么啊?

「你想,像这样一整天近距离面对彼此,不是很像相亲吗?」

「是……是啊。」

毕竟是资深前辈向我搭话,我姑且附和一声。山刀伐先生继续说:

「我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想着你……」

咦……?

「不,不只昨晚。自从决定要和你对局的瞬间……我的头脑就一直一直只有你……不断研究你……」

研……究……?

「你今天打算下什么阵型?你是否为了我,准备了事先研究好的棋路?你会穿什么衣服?使用谁的扇子?能否与我一起共进午餐?我满脑子想着你,你是否像我一样,只想着我……」

「???」

这是故意说些奇怪的话,借此混淆我的盘外战术吗?

他打算在终盘扰乱我的集中力,好让我下错吗?

「对局中也是唷。当你陷入漫长思考时,就会不经意地拿下眼镜;与你视线对上的瞬间,我就不由得心头小鹿乱撞。我相当不安……很担心这份悸动会被你察觉。」

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

咦!?等一下!?

他《二刀流》的别名……是这个意思吗!?

山刀伐先生的嗓音如同炽热的吐息,对陷入恐慌的我说:

「九头龙……」

「是、是的?」

「你……有喜欢的人吗?」

《二刀流》提起和将棋毫不相干的话题,与棋盘上的局面一同咄咄逼进,外加上莫名急促的喘气声。我不由得别开视线。

「啊!看你这反应,应该是有吧!?是女孩子吗?还是说——」

「唔!!……唔!!」

我向棋盘旁的记录员投以求救的目光,但担任记录员的奖励会员(♂)始终低头盯着棋谱,死也不肯与我对上视线。无情的家伙!

「唔…………!!」

我将视线落在棋盘上。为了不与山刀伐先生四目相对,用手掩住额头,装作陷入沉思。

实际上,以我的精神状态根本无法思考将棋,但我也是职业棋士,还是位居七头衔最高峰的『龙王』。我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集中力发挥到极致,让注意力回到终盘的互角。我要拼命死缠对方,从这里逆转!!就在我重振精神的下一秒——

…………超想上厕所……!

澎湃的尿意突然袭卷而来。我撑起身子,打算趁持棋时间还有些许余裕时解决——

「嗯!?厕所吗?我也一起去吧?」

你干嘛跟过来啊!?

「……!!」

我抬着腰部,双手撑在榻榻米上,身子覆盖棋盘,摆出将棋蹲踞姿势抑制尿意。「啊,不去啊?」山刀伐先生说完,将视线移回棋盘。你倒是去啊!!

关西将棋会馆五楼的御黑书院,在对局室隔壁就有一间厕所。

然而,本应近在咫尺的厕所,此刻却宛如远在天边……!

若想去厕所,就只能让这场对局结束。和《二刀流》一起进厕所太危险了。唯独厕所绝对不行。如此一来,只能改变方针。

「…………将死!」

我舍弃缠打,将一切赌在听天由命的互相斩杀。

我带着反击意味的攻势,似乎令山刀伐先生十分意外,他也意气用事地展开反击。我们毫不停歇地互角,连好好下子的余裕都没有,导致棋子位置杂乱,棋音也尖锐刺耳。

「……热血!」

记录员嘴里流露出完全会错意的话语。快流出来的人是我啊!

然后——

「啊……我输了!」

最后的最后,对方的一手将我的王将逼入绝境。我判读出自己的败北,在对手落子的瞬间投子认输。

「……我说,八一。」

获胜的山刀伐先生趁乱喊了我的名字,立即向我提议。

「我在附近的饭店订了房间……我们两人单独在那里进行感想战如——」

「很抱歉没办法我失陪了!!」

我如此叫喊着站起,双脚以内八的姿势奔出联盟。

三分钟后——

「……呼~~得救了……」

我好不容易忍着尿意抵达家里,获得了解放。

要是在对局中尿出来,又会在网路上被大做文章。托师傅从联盟窗户撒尿的福,我的形象也被定型成那类型的人……

「唉呀……幸好房子租在联盟附近,还好是在二楼。这次真该好好谢谢师姊……」

师姊在我租房子时擅自跟过来、选了这间房,总是把我这个屋主晾在一边为所欲为。

擅自闯进来下将棋、做料理、把洗发精和牙刷带来、穿我的衬衫过夜等等……都不知道谁才是屋主。『师弟的东西就是师姊的东西』正是那个人的方针。你是胖虎吗!

不过,自从我收了内弟子后,师姊来我家的次数也减少了。

这事先摆在一边——

「拒绝资深前辈的感想战会不会很失礼啊?可是对方对局时的态度很不妙……话说,他真的是那边的人吗……?」

如今我才浑身打颤,抖个不停……

「我记得……三个礼拜后,还要再和他对局吧?」

老实说,我不认为自己能赢。算上今天就三连败了。

「认为特定对手难以应付很不好……不过要是变得很擅长应付那种人,好像更不妙……话说那个人到底是哪边的人啊?向步梦打听的话,他会知道什么吗?只是那家伙感觉对传闻之类的没兴趣,还是应该问月夜见坂小姐——」

我边思考边踏进和室时——

看见弟子倒在榻榻米上。

「…………爱?」

弟子背着书包、瘫软趴倒在地,对我的呼唤毫无反应。

「爱!你怎么了!?爱!!」

我连忙抱起弟子。她娇小的胸口上下起伏,看来还有呼吸。太好了,她还活着!

可是,爱看起来相当虚弱。

到底是为什么……!?

「师……师傅…………」

在我无数次的呼唤后,爱总算微微睁开双眸。她小巧的手无力地伸向我的脸庞。她将最后一丝力气倾注于筋疲力竭的脸庞说:

「……大…………」

「大!?」

「…………大…………澡堂………………」

……澡堂?

●大澡堂

『呼哇啊啊啊啊~~~~…………-』

弟子融化般的甜腻嗓音响彻宽广的澡堂。

才刚开门的澡堂宛如被我们包场。男浴池只有我,女浴池似乎也是如此,从刚才开始就只听见熟人的声音。

「爱~怎么样——?恢复精神了吗?」

『是——!』

听到弟子隔着墙壁,用精神饱满的声音回应我后,我松了口气。

爱倒在房间时我还很担心,但现在看来没什么大碍,我也能暂且放心了。

「爱来到大阪已经两个月……大概是积累的疲劳显现了。她毕竟是温泉旅馆家的孩子,偶尔也得到宽敞的澡堂泡澡才行……」

这里是间老旧的澡堂,从清泷师傅家徒步很快就到了。

我和师姊还是内弟子的时期,师傅和桂香姊经常带我们来。对于我们一门来说,这里是充满回忆的场所。

『话说回来,小爱竟然一直忍着想进大澡堂的欲望……』

桂香姊的声音从女浴池传了过来。

『早点说就好了嘛。听说你倒下时,我可吓了一跳呢。』

『对、对不起……』

这时,一个苛薄的声音打断爱道歉的话语,是师姊。

『亏你还在修行,真是奢侈。小学生内弟子在厨房水槽冲澡就够了。』

『唉呀?银子小学时,不也常常撒娇说「我想去宽敞的澡堂泡澡!」吗?』

『……』

『洗完澡要是没有冰吃还会哭闹,对吧?』

『…………桂香姊,现在别提那种事……』

『噗~嘻嘻嘻!说得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原来你那么幼稚呀?』

『哈!幼稚的人是你吧?扁平又滑嫩嫩的小学生。』

哦~哦~开始了、开始了。

爱和师姊吵架是常有的事。最近要是没听到她们吵架,我甚至会有些寂寞。

很好,再吵凶一点——正当我这么想时……

『阿姨……空老师不也是滑嫩嫩的吗——!!』

「噗!?」

我不由得在浴池里滑了一跤。

不也是滑嫩嫩的吗——滑嫩嫩的吗——的吗……浴室独特的回音,仿佛强调般重复了好几次刚才那句话。

师、师姊……

现在还是……滑嫩嫩的吗……?

『等等,八一!你、你刚刚在想像对不对!?你这变态!!好色龙王!!』

「住手!好痛!师、师姊!请不要往男浴池丢东西!!」

『少啰嗦少啰嗦少啰嗦!!给我滑倒之后一头撞上磁砖,丧失记忆吧!!』

水桶和椅子如曲射炮从墙壁另一头射过来。好危险!

『银、银子,克制点、克制点!刚才那句话对八一(萝莉控)来说或许反而很高分喔。』

『我才不要那种分数』

在桂香姊的努力下,师姊的炮击立刻停止。呼……

我捡起射来的水桶和肥皂,深思刚才的事……不,我指的不是滑嫩嫩,而是将棋……我是说真的喔?

方才输给了山刀伐先生的那盘将棋,败因是——

「……研究啊。」

山刀伐先生将我研究透彻。

我擅长的战法自不必说,还有我切换攻守的时机、使用时间的方法,所有习惯都被他尽数看穿,如同赤裸着站在他面前……总觉得有股寒意窜升。这里明明是澡堂……

山刀伐先生找到我的弱点,并加以狙击。

「这样下去赢不了……必须使用胜过山刀伐先生研究的新战术才行……」

我有头绪,也从以前便有所准备。

但对我而言,那是极需觉悟的选择。

同时,为了使那种战术变得驾轻就熟,必须拥有独特的『感觉』,而那种感觉无法靠研究习得。

得和拥有那种感觉的对手积攒实战经验,窃取对方的感觉,才能将其纳为己有。

「如此一来……果然只能拜托那个人了……」

最为熟知那种战术的人。拥有我理想感觉的棋士。

请那个人教我才是最佳策略……可是……

「要怎么拜托他才好?他以不收弟子也不参与研究会和VS(对局)闻名啊……唔嗯……」

我在浴池陷入漫长深思,脑袋都快泡晕时,女浴池传来欢乐的声音。

『哇啊啊……桂香姊的身材真是傲人出众耶!』

『谢谢你-小爱长大以后,也会和我差不多的喔。』

『真的吗!?』

『怎么可能。桂香姊,请不要太宠那家伙。她会得意忘形。』

『滑嫩嫩……』

『我宰了你喔?』

……同等级的人之间才会产生争端。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老是吵架,友好地互相洗身体吧?好吗?』

啊————

互相……洗身体!?

『桂香姊!我来帮你刷背!』

『谢谢你,小爱……唉呀?你技术真好,真的很舒服喔……』

『嘿嘿-因为爱是温泉旅馆的孩子呀,我很擅长帮客人刷背!』

和、和桂香姊……互洗身体……

就连我也只有六岁刚入门时和她洗过一次……太教人羡慕了!

『技术真的很好呢……嗯!呀!?连、连那种地方也……!?』

『让我帮你全身上下洗得干干净净吧!』

『小、小爱?这样就可以了……哇啊啊啊啊!?嗯唔!呀啊-呼……呼……-啊啊…………小爱,好厉害……-』

『桂、桂香姊!?你没事吧!?』

『接下来轮到空老师了~』

『咦……等、等一下——』

『我让你变得更加滑嫩嫩吧~』

『不、不要…………住手……!唔!我、我才不觉得……舒服呢……!!』

可恶为什么我待在男浴池!?

为什么——我生下来是男人!?

我遥想于墙壁另一头展开的桃花源,悔恨地紧咬下唇……坦白说,这比输棋还让人不甘心……!!

就这样,我泡到头晕。

「呜呜…………头晕目眩…………好不舒服…………」

「来,八一,喝点冷水。把脚伸向这里,我用湿毛巾帮你降温。」

「……我最喜欢桂香姊了……」

「好好好。」

桂香姊手脚俐落地替我治疗,也干净俐落地处理掉我浑身解数的告白。

我躺在铺着榻榻米的大厅,吹着电风扇的风。

爱和师姊在稍远的位置,用破破烂烂的折叠将棋盘下棋。或许是刚洗完澡,精神正好,棋音也比平时高亢许多。

从以前开始,澡堂经常会摆放将棋组。刚泡完澡的客人开心下棋的光景早已司空见惯……虽然看不到等级那么高的将棋就是了。

「真不愧是银子~」

「这个小朋友也很强唷。」

「谁啊?是八一的弟子吗?」

「那个小不点竟然也大到能收弟子了啊……」

从前在这附近生活的我和师姊,完全被当作邻居小孩对待。

客人们会给予声援,却也不会顾虑对局的人,所以只要像这样下起将棋,他们便会在一旁七嘴八舌,喧哗吵闹。不过也很有趣就是了。

爱和师姊的对局吸引许多人潮。桂香姊感怀地凝视那幅情景说:

「话说回来,八一居然会泡到头晕,真是稀奇。你果然是在想今天的对局吗?」

「…………这个嘛,嗯。对……」

总不能说『我忍不住妄想了女浴池的情景』吧。滑嫩嫩……

「我懂。我也会在输了对局后,在三温暖待到几乎要倒下。」

「啊~……会想狠狠痛击自己,还会失眠……」

「回家也很尴尬。」

没错没错。输棋时虽然自己也很懊悔,但最困扰的是不知该如何应对周遭的人。

特别是家人或亲近的人,对方顾虑自己,反而难以应对。

「像我的情况,师傅就是亲生父亲,而且只有两个人住,又不可能不碰面……唯独输棋的时候会觉得『好想独居』。」

「那种时候,师傅的态度如何?」

「他本来就不会过问我研修会的成绩。不过他的举动会变得很不自然,所以一眼便能看出他得知结果了。但他也是棋士,明白说出口没有帮助。」

没错。最后还是只能独自跨越。

所以输棋时,才会痛切地想一个人独处。

我之所以在成为职业棋士后独居,也是因为我认为不从环境开始改变,就无法从与胜负为伍的世界脱颖而出。

成为职业棋士后,我在第一场公式战被山刀伐先生打得落花流水。一回到大阪,我便开始找房子,并在国中毕业的同时搬家。

有师傅、桂香姊和师姊的家……在各种意义上都太过温暖了。

「……以前,大家经常一起来这里呢。」

桂香姊说道,声音宛如浸泡于温水般舒适。

大阪的澡堂很多。

许多家庭会一同前往澡堂当作娱乐,我和师姊也认为来这间澡堂是最棒的享受。

……而且第一次来的时候,我还因为『一个人太危险了』的理由,被带到女浴池!当时桂香姊是正值青春年华的高中生,她甚至帮我洗了身体……!!

我当然也看到了桂香姊的裸体……单凭当时的记忆,我也能在她穿着衣服的状态下,写实地想像出她的肉体——

「你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事吗?」

噗通☆

「不……不。我不……记得了。」

「这样啊~说得也是,毕竟是十年前的事了……」

桂香姊绽露笑容,其中带着一丝落寞。

「八一和银子当时都因为太害怕,不敢一个人进澡堂。八一还一起进了女浴池唷?银子则是像无尾熊一样,一直紧抓着我。真可爱。」

「有、有这回事吗?当时我还小,什么都不记得了~真遗憾~」

「你们两人都长大了……表示我也变成阿姨了。」

「才没有这种事!桂香姊才二十五岁!」

「就快二十六了喔。」

对方立即回应的话语,令我不自觉倒抽一口气。

「我很快…………就要二十六岁了……」

二十六岁————在将棋的世界中是深具意义的岁数。

我猛然起身,甚至忘记自己头晕。

「桂香姊!我们大家去痛快地大吃一顿烤肉吧!?我请客喔!?」

「对不起,我今天有约了。」

「有约?洗完澡后还要出门吗……啊!该、该不会是约会!?」

「很遗憾,不是的。」

桂香姊面露苦笑,用毛巾拭去颈部的细小汗珠。

「有场高中同学会……是女校唷。」

○夜路

在电车中与前往大阪站的师姊道别后,我和爱在福岛站下车,在闪烁霓虹灯的夜晚商店街中朝公寓走去。

「连晚上都变得很热了呢。」

「就是啊~」

「商店街居酒屋的客人也愈来愈多了。」

「就是啊~」

「……桂香姊根本不把我当成恋爱对象看待。」

「就是啊~」

「我哪里不好?以职业棋士而言我算事业有成长相也不算太差和桂香姊的交情也很长……差不多可以发展成恋情了吧?」

「果然还是那个原因吧?桂香姊只把师傅当弟弟之类的。」

「啊……是这点啊……」

「以女性观点来看,难以将年纪较小的男性当作恋爱对象。这是普遍的倾向。」

「是、是这样吗?」

「有人做过统计。」

「统计?」

「是的。」

爱操作手机,将PDF资料拿给我看。似乎是总务省制作的。

「……明明是小学生,读的东西可真难啊。」

「小学社会课时,班上的大家一起学习如何调查资料。因为主题是少子化,所以我们针对晚婚做了调查。」

「『碗昏』……啊啊,是晚婚啊。」

爱用小巧的指尖触碰画面,将一部分资料放大并卖力说明:

「您看。比起年纪较小的对象,女性较倾向选择年长男性作为恋爱对象。」

「真的耶!而且能接受的年龄层很广!?」

「对女人而言,年长十岁左右的男性完全可以当作恋爱对象。实际上,我爸爸和妈妈也差了八岁。妈妈十八岁的时候,和二十六岁的爸爸结婚了。」

「爱的妈妈很年轻啊~」

虽然身为婿养子的爸爸完全是妻管严,但他们确实很登对。丝毫不会奇怪。

「所以男女间年龄相距大一点比较好。年长男性既有包容力,又有经济能力,对女性而言是理想对象,而年纪较小的女性也能够激起男性的保护欲。无论从理论还是现实来看,年长男性与年纪较轻的女性,绝对能成为登对的情侣。对了……差七岁左右最理想。」

「比我小七岁的话……九岁吗?实在有点难以想像。」

「……」

「可是像这样换作自己的立场来看,也能够明白桂香姊把我当成小孩子的心情。把年纪小九岁的人当作恋爱对象太不切实际……」

「才没有那种事!!」

「哇啊!?你、你为什么要生气啊?」

「我才没有生气!!师傅这个憨仔」

爱说完就丢下我这个师傅,气呼呼地往前走。

「真是的,到底在气什么——」

我话才说到一半,便突然理解。我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了。

……爱肯定是想推我一把。

她想借由喝斥,激励我这个因年龄差距而踌躇不前的没用师傅。

竟然声援师傅的恋情……真是了不起的弟子。

统计算什么!总务省又算什么!害怕败北还下什么将棋!!

「我明白了,爱!我会更努力的!」

「真的吗!?」

「没错!我会努力让桂香姊回头看向我!」

「师傅这个憨仔!!憨人斯咧!!」

「为什么!?」

爱的怒火比刚才加倍旺盛。我弄错了什么?完全不明白……

不过今天真的很开心。虽然对局输了,但一门久违地一起去澡堂,确认彼此深刻的羁绊。收了弟子后,我也曾对未来感到不安……师姊与爱的关系现在仍令人忧心忡忡……可是多亏桂香姊,似乎还过得去。下次也把天衣带来吧。

于夜空闪烁的初夏星点,似乎照亮了我们的路。

●龟裂

「下雨了……」

今天是周日。我从房间中凝望连绵不止的雨,与延展的灰蒙蒙云朵,了无生趣地低喃。

「差不多要进入梅雨季了吧?真伤脑筋,衣服都晾不干……」

只有我的话还过得去,但现在有弟子在。

尽管身形娇小,但她毕竟是女孩子,有许多要洗的衣物。最重要的是,若晾在房间里发出异臭会十分麻烦。我可不能让爱穿那种衣服。

「要不要买台烘衣机?可是没地方放……不如干脆搬家吧?不,『为了和JS弟子生活,搬到更宽敞的房子』,这种事再怎么说也太……」

那样岂不就是新婚迁居了吗?

「再说,我该怎么向不动产公司的人解释爱的事?就算说她是内弟子,对方大概也不懂,她看起来又不像我妹妹。更何况要是说她是我未婚妻,对方很可能会报警……」

我望向立在桌面上的平板电脑。

「喂,步梦,你觉得呢?」

『呵……谁知道!』

画面另一头的人,正是披着纯白斗篷的神锅步梦六段。如同其锋利的棋风,他将我的问题一刀两断。

「那你都是怎么洗那些神奇衣服的?」

『全都送去干洗。』

「……洗衣费似乎颇昂贵。」

然而,想像自己将弟子小巧的内裤和衣服拿去洗衣店的身影,我恐怕会失去比金钱更加重要的事物。这结论令我畏惧不已。

清泷师傅家有烘衣机,真的不行时再拜托桂香姊吧。困扰时能够仰赖的果然是桂香姊。

『我的衣服和我的将棋一样纤细……所以不能在自家洗。只是看到洗衣费帐单时,确实会备受冲击……』

「你连在家都穿着斗篷,这才让我备受冲击。」

『我既是棋士,也是骑士!无论和多么亲昵的人进行研究会,于剑刃交锋之际盛装打扮,才是骑士之道……你身为头衔保持者,不也应该要穿着与身分相符的服装吗!?』

「……实际面对棋盘时,我会做出与身分相符的打扮。」

我扯着衣领松垮垮的T恤找借口。

我和步梦方才在网路下练习棋,现在则用SKYPE进行感想战……应该说是在闲聊。各分东西的棋士,经常是趁其中一方为了对局而移动时举行研究会,但现在用网路的情况也增加了。

「话说回来,步梦,关于我先前的公式战——」

「嗯哼,和山刀伐八段的棋局(对决)是吗?印象中是八段的完胜棋谱。」

「唔……!这、这……是这样没错。」

「从序盘开始,他的研究就完美地胜过你。原本你选择的棋路,就是不利后手的变化。就我们关东骑士团(Gate East Leigion)而言,这已是常识。结果你却自投罗网,实在太缺乏研究了。」

「但、但是,终盘时我的局势也很不错啊!?虽然因为某些因素,让我没办法死缠下去,不过或许能瞬间一举逆转——」

「你明明是被看穿『限定合驹』才输的不是吗?」

「唔!这、这个……」

「你的判读从头到尾都输给了对方……真没用!太没用了,龙王!你这样还算是我永世最大的敌手吗!!」

所谓的『合驹』——即是遭遇王手时,打入棋子防御的棋步。

一般而言,合驹有两种以上的正解。然而,在极为罕见的情况下,会只存在一种正确答案,即为『限定合驹』。一般简称为『限定合』。

不懂将棋的人,恐怕很难体会其厉害之处……如果以盾牌防御飞来的子弹可比喻为普通合驹;限定合驹便是用刀将子弹一刀两断的超高难度技巧。

我回家仔细检讨,才发现山刀伐先生连限定合驹都判读出来了。得知这件事时……我又一次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自觉彼此实力差距后,超越认输瞬间的败北感彻底将我击溃。

「话、话说回来,那个……你们那里有流传什么关于山刀伐先生的传闻吗?」

「听说他是『神』的研究伙伴。」

「咦!?名人的!?」

把将棋史上拥有压倒性实力的最强现役名人,当作神崇拜的年轻棋士不在少数。而我和步梦也是其中之一。

「他……他真的和名人进行研究会吗?山刀伐先生……和那位名人?」

「真的喔。」

「嗯……」

「因为我以前也曾被山刀伐八段邀去参加那个研究会。」

「嗯…………咦!?」

「印象中是去年夏天……对方说要在神的别墅里,举行为期数天的密集研究会。当时八段很热情地提出邀请说:『这次合宿只有男生,会很开心的!』」

「……」

那是……

「不过时机不巧,所以我拒绝了。」

「这、这样啊。真是遗憾。」

感觉有点可惜,却又觉得放心……请永远保持纯洁的步梦吧。

「可是,Drage Kin,你为什么那么想知道山刀伐八段的事?」

「嗯!?毕……毕竟我都三连败了嘛。下一场对局也近在眼前。」

「无论多细微的情报都想知道吗?我也能理解啦……」

步梦一脸难以接受的表情。他这种有洁癖类型的人,总认为棋士只要专注于棋盘上的情报就行了。即使这家伙本身就像是盘外战术的集合体,却毫无自觉……

「算了。步梦,要不要再下一局?」

『我拒绝。』

「为什么?今天有研修会,在弟子回来前我都很闲。再陪我下一局啦。」

『我拒绝!』

步梦毫不犹豫地反覆拒绝,一面涂唇膏一面告知理由:

『今天晚上有我中意的品牌新作发表会!』

「你还打算买那些奇装异服啊!?」

『呵……愚蠢的问题!』

步梦猛然在脸部前方举起右手,摆出熟悉的姿势。不知道选在这时摆姿势有什么意义,但肯定就和矢仓细腻的定迹棋路一样,有着深刻含意吧。大概。

『那么再会了!Drage Kin!!』

GOD CAULDRON先生在画面另一头唰地甩动斗篷,在斗篷让画面暗下来的瞬间切断通讯。真是经过精密计算的时机啊。

「……还是老样子,比起下棋,和他说话消耗的热量更多……」

我深深叹了口气,触碰平板电脑,开启对局软体回顾今天的棋局。

「……果然从序盘就被拉开了啊……」

视线追逐画面中移动的棋子,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研究明显比步梦慢了一步。

「流行型的研究,无论如何都会被关东抢先一步。步梦似乎也深藏不露……」

我和步梦年龄与实力相当,且气味相投。由于分别在关西和关东,很少在预赛碰头。我们之间的关系,对彼此而言都没有什么坏处。

因此,从奖励会时期开始,我们便会像这样用网路进行研究会。

邻近对局时,研究会自然中止,但结束后就会再度展开。这就是我们随兴的同盟关系。

话虽如此,这是严厉的胜负世界,不能将一切暴露给对方。

而且——

「若我的研究再继续落于人后……对步梦来说,就没有和我进行研究会的好处……」

如此一来,研究会大概再也不会举行了。

假如被判断『有价值』,就会有无数邀约;若非如此,便会被视作空气遭到无视。这就是这世界的潜规则。

卖弄借来知识的人会遭到蔑视。光是保有头衔,是不会被当一回事的。

必须被认同为真正的『强者』。

「真正的强者吗?我也得跨越高墙才行……」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的脑海中一直有个疑问。

——我变强了吗?

我成为儿时梦寐以求的职业棋士,甚至变成立于职业棋士顶点的龙王。

然而……我一直不敢确信自己变强了。

经过与爱和天衣的相遇,我从低潮中重新站起,可是我没有技术提升的实际感受。证据就是我不断输给某个男人。

「我的『高墙』……山刀伐尽。不胜过那个人的话……」

就无法变强。我必须变得更强。

问题在于方法。

「不能再用以前的钻研方法,得从根本改变自己。」

如果不这么做,我就无法超越山刀伐先生的研究。更别说是超越他的研究伙伴——名人。

「我要跨越高墙……从根本改变自己,变得更强……」

为此,我现在该做的事是——

「好!到澡堂去吧!!」

我关掉平板电脑的电源,起身准备盥洗用品。

「已经到研修会结束的时间了吧?那么……」

我操作手机,打电话给桂香姊。

响了一会儿后,电话接通了。我在听见对方的声音前,一口气滔滔不绝地说:

「啊!是桂香姊吗!?我是八一,你还在联盟吗?如果你还在,可以把爱也一起带到师傅家吗?我想和之前一样,跟大家一起去澡堂。啊,虽然说是澡堂,不过是和先前不同的店家。我现在就开始准备,之后再到你们那里去——」

『对不起,请你暂时别联络我。』

……咦?

『抱歉,我不想见到你们。我不想见到小爱,还有八一。』

我从未听过桂香姊如此冰冷的声音。在极度惊惶中,我仓皇失措地反问:

「桂、桂香姊!?为什么——」

然而,我不仅没有听到答案,甚至在问完话之前……

通话被单方面地切断。

「………………为什么……?」

仅剩雨声滴答作响的房间中,我将手机贴在耳际,茫然伫立原地。

……不想见到我们?不想见到我和爱?

……为什么?

那天,气象台发布近畿地区正式进入梅雨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