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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耶利斯会战



帝国军 加斯帕堡大本营

第七军有动作!

在加利亚要塞附近进行监视的眼线将急报送到了大本营后,奥斯本特大将召集了众将官举行军事会议。

“敌军现在动向如何?”

“报,第七军目前已经渡过了艾斯迪希河,正在向加纳利亚大道进军。”

传令兵有些兴奋地传达了第七军的进军状况。房间外传来嘎吱作响的金属音,氛围似有些慌张。第七军有动作的消息已经告知给了全军,士兵们火急火燎地开始了战前的准备工作。

“阁下,从敌人进军的路线来推测,他们的目的无疑是这座加斯帕堡……看来被敌人抢占了先机啊。”

“似乎如此。恐怕是过腻了窝在老巢当缩头乌龟的日子了吧。”

奥斯本特的调侃引得众将官一齐放声大笑。只有帕里斯撇开视线叹了口气。因为他从奥斯本特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遗憾。

(皇帝陛下为什么不肯批准攻略加利亚要塞的计划呢。阁下的作战计划书在我看来简直无懈可击。据说菲利克斯大将也在陛下面前力挺作战可行。主动权本应该是掌握在我们手中的啊……)

帕里斯在心里为众将官刺耳的大笑啧了一声,语气平淡地询问士兵道:

“那么敌军有多少兵力?”

“启禀长官,根据斥候发来的报告,敌军总数约有五万。”

“““哈哈哈……哈?”””

放声大笑的将官们表情凝固了。

“五万吗……有些出乎意料啊。看来对方温存的兵力比想象中多了不少。”

没有任何人对帕里斯的话做出反应。因为这个数量同样出乎了他们的预料。除了一小部分人,大部分将官听了这个消息都皱紧了眉头。

加斯帕堡经一再增兵,目前总兵力已达五万五千。虽然帕里斯嘴上评价说“出乎意料”,但心里觉得还不至于太过惊讶。不过他不否认自己低估了敌军的兵力。

在他此前的估计中,加利亚要塞的总兵力有四万,至多不会超过四万五千。但综合此次敌军出兵的人数和留守要塞的兵力,应将数据向上修正至六万左右。

(派往加利亚要塞的密探一直没有联络。恐怕是被敌人逮捕了吧,不然就是被杀了。在这种时候缺乏情报实在是难办啊。)

帕里斯是情报部队出身,对情报的重视不言而喻。他深知一份情报的价值有时候甚至能抵上一万名士兵,以至于左右战役的成败。不过在场将官的大多数均持相反意见。情报归根结底只是辅助作用,决定成败的从来都是武力,对这种观点坚信不疑的人不在少数。

而其中的佼佼者便是乔治中将。此人身材剽悍魁梧,是帝国建国之元勋家族斯腾巴赫家的当主,凭恃帝国名门的权力背景,能有的已经无所不有。同时武功昭著,统率着在斯威兰战役中声威远播的军团——钢铁陷阵骑兵团。

在南方战线初期,他亲率手下的骑兵团将第六军一举击溃,冠绝全军的战绩令他果于自信。

乔治瞥了帕里斯一眼,接着露出一抹浅笑同奥斯本特说道:

“阁下,敌军虽众,无外乎是弱不禁风的蝼蚁。根本不足畏惧。我等当借此机会予之以迎头痛击,一展帝国军队的风采。”

为彰显自己的力量,乔治狠狠地砸了桌子一拳。一众将官在他的带动下纷纷扬言“所言极是!”就连先前眉头紧锁的人也不例外。

“诸将的意向我都明白了。既然如此,那就让第七军好好尝尝我们的厉害——帕里斯,你以为我们应在何处迎击?”

奥斯本特问道。帕里斯将视线转向桌上的地图。

“这个……下官认为耶利斯平原是最合适的地点。”

“理由是?”

“理由很简单。那里是最适合调度大军的地方。两旁的亚克大森林和克洛克斯溪谷都不合适。况且通过耶利斯平原是抵达加斯帕堡的最短路线,只要敌人不是蠢货就必定会前往那里。”

“呼,就是说要打一场正面决战了吗。”

奥斯本特颔首道。

“那正是求之不得。末将定当率领麾下的钢铁陷阵骑兵团将第七军杀个片甲不留!”

说着,乔治泛出一抹狞笑。连带着周围将官的战意也大幅攀升。看到众人这种反应,帕里斯心里产生了几分危机感。

(有些危险啊。暌违已久的大战让众将都急于争功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目前王国南部正处于相持状态。因第七军固守加利亚要塞,南部方面军诸将一直没有建立军功的机会。另一边,北部和中央战线的同袍连连奏凯,这让他们平日里一直颇有微词。

恰逢此时,第七军进兵的消息传来。众将情绪会因之高涨自然无可厚非。话虽如此,如果因为焦躁而在战斗中吞下败果可就是本末倒置了。作为参谋,自己有必要时刻将最坏的情况纳入考虑。

考虑到这些,帕里斯向奥斯本特建议道:

“阁下。为防万一,还是向基尔要塞请求增援吧?如此定可保万无一失——”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然而自己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帕里斯将目光投向发声者——乔治中将。乔治浑身发抖,对帕里斯怒目而视。

“我再问一遍。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如果我军在兵力上居于劣势,那还可以理解。但双方此次的兵力不相伯仲。你是想让我们蒙上因一点风吹草动就请求增援的懦夫的污名吗?”

“乔治中将。请恕下官失礼,如果能以压倒性的数量迎击,敌人或许会临战退避三舍。以下官愚见,这应该是能将己方损失压在最小限度的办法。”

听过帕里斯的反驳,乔治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你这蠢货!以众暴寡的胜利有何荣耀可言?你这混蛋,你这样也算是光荣的帝国军人吗?给我知耻!!”

乔治公然宣称名誉的重要性甚于士兵的性命,听了这话,帕里斯意识到多说无益。

“……中将所言极是,我做了无用的进言,非常抱歉。”

帕里斯深深地低下头,接着便听到一阵嘲笑声。听音色应该是“乔治派”的人。他的拥趸一直是上级贵族出身的将官。下级贵族出身的帕里斯早就习惯了这种对待,故而并不介怀。

“乔治中将。帕里斯参谋不过是陈述自己的意见罢了。你用不着这么激动。”

“是,既然阁下这么说……”

乔治一脸不甘地作罢。奥斯本特轻轻拍了拍帕里斯的肩膀,以平和的语气说道:

“帕里斯的意见我记在心里了。先跟敌人交个手,看对方如何出招。摸清对方的算盘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明白。”

“好——那么诸位,举杯吧。”

奥斯本特起身举起了酒杯,其余将官纷纷效法。

““荣光永照艾斯佩利特帝国!!””

““誓死效忠伟大的拉姆萨皇帝!!””

——翌日。

五万大军严阵以待,宣告开拔的号角响彻青空。

“阁下,一切都已准备停当了。”

“很好。通告全军,移师耶利斯平原。”



王国军 加纳利亚大道

保罗、兰伯特麾下的混成军正在进军加利亚要塞的路上。

路上并未遭受帝国军像样的抵抗,目前正从加纳利亚大道一路向西。为了掩藏第一军参战的事实,部队只竖起了第七军的军旗。这都是为了让敌人误以为第一军仍在镇守王都。

保罗和兰伯特人在队列的中央。两人策马并辔前行,就此后的方针交换意见。身着锃亮银铠的亲卫队守卫在二人身边,外侧还有一群百战不殆的精锐重步兵,防备可谓坚如磐石。卫兵们时刻警戒着周围,慎而又慎地迈步前进。

另一边,纳恩哈特负责统领前卫部队,奥托则在指挥后卫部队。

“——看来到目前为止是一切顺利啊。”

“是啊,这周边的帝国军队似乎紧急撤离了。”

兰伯特环顾周围,看到了帐篷的残骸和满是泥泞的十字剑纹章。毫无疑问曾是帝国军队的营地。先头部队此前发来报告,被帝国占领的加纳利亚镇已经解放了。

“不过话说回来,真亏陛下能批准此次作战啊。”

“嗯?……啊啊,都是多亏了元帅阁下的规劝啊……”

兰伯特说的轻描淡写,可实际上说服阿尔冯斯的过程可谓困难至极。阿尔冯斯起初丝毫不打算采纳科尼利厄斯的谏言,固不可彻地要第一军尽快攻陷基尔要塞。即便如此,科尼利厄斯还是三番五次地进宫劝说。

逐渐感到不悦的阿尔冯斯下达了禁止科尼利厄斯进宫拜谒的命令。最终导致科尼利厄斯以辞去军务相挟,阿尔冯斯连忙转变立场,批准了作战计划。

虽说已经年届七十,但被称颂为常胜将军的元帅如果在此时退职,那必将掀起不小的波澜。王宫内外或许会有质疑阿尔冯斯为王器量的声音。一旦情形演变成那样,王国的境遇之艰会更甚以往。

阿尔冯斯之所以会批准,想必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吧。兰伯特是如此推测的。

“……呼。虽然不了解详情,但看来是蛮辛苦的啊。”

保罗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悟。虽然年事渐高,但他那明察秋毫的机敏还是未见半分衰退。兰伯特在心里啧了一声。

“还好吧。不过,拜此所赐第一军不用枉死在基尔要塞城下了啊。”

兰伯特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

“嚯~,你居然会说这种丧气话,真是稀罕啊。就不怕猛将之名声誉扫地?”

“保罗。明知故问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兰伯特一脸无语地答道。保罗嘴角轻扬,笑道:

“呵呵,抱歉了。即便是精锐的第一军,在这种情况下进兵基尔要塞也与自杀无异啊。”

“正是如此。战死沙场虽是夙愿,但白白送死我可敬谢不敏。”

保罗和兰伯特看向彼此,隔了几拍后双双失笑。

“所以此次绝不能败。作战是由第七军主导的,计划基本都交给保罗你这边负责了……不过真的没问题吧?怎么说来着?就是那个少女?”

“是说奥莉薇娅少尉吗?”

“对对对。就是那个奥莉薇娅少尉。听说她才只有十五岁啊?我记得你孙女儿也是这个年纪来着?”

回想起十年前在舞会上见到的那名少女,兰伯特若有所感。

“嚯~,真亏你还记得啊。她确实跟奥莉薇娅少尉同龄。”

“哼。年纪再大我记忆力也还没衰退呢。”

“你才只有五十岁不是?”

“人生五十年,由此来算我已经是个老头子了。不说这个,跟保罗的孙女同龄的少女居然是作战的锁钥吗。我承认她武艺不凡……可这再怎么说也太鲁莽吧?”

奥莉薇娅从宰掉扎姆艾尔开始的一系列武勋兰伯特已有耳闻。而且所有这些居然是短短两个月内发生的事,一般来说是不太敢信的。特别是一剑串死了独角兽,这简直太过荒唐,兰伯特只能付之一笑。

“你的担忧我也能理解。不过交给奥莉薇娅少尉是不会有问题的。而且这次还给她准备了优秀的副官。”

“克劳迪娅准尉吗。真是的……竟然擅自挖走第一军的人才。”

兰伯特不禁瞪了保罗一眼。克劳迪娅是以第二名的成绩毕业于王立士官学校的优等生。不仅学识出众,剑术手腕也是一流。虽然因为年轻而多有不成熟之处,但这不妨碍她是远远凌驾于同龄人的人才。

兰伯特对她有很高的寄望,对她被调入第七军这件事心里是很不满的。

“你这可就冤枉我了。人家是被你那边的副官推荐来的。可别找茬儿啊。”

保罗一脸无语。

“我当然知道……唉,纳恩哈特真是多管闲事。”

兰伯特向远处的青年投以怨恨的目光,恰逢此时,一名士兵穿过重步兵的阵列来到两人身前。红肩章上印着银七星,是第七军的传令兵。

保罗拉住缰绳,轻抬左手,令队列暂时停止前进。

“保罗中将。打扰二位商议,实在抱歉。”

“无妨。敌军动向如何?”

“报,帝国军队目前正在向耶利斯平原进军。兵力约有五万。”

“果然是耶利斯平原吗。嘛,倒也没有其它选择就是了。”

保罗点头道。一旁的兰伯特陈述起了自己的推论:

“五万吗……除去别动队,兵力不相上下啊。如此一来,驻守城堡的守军大概有五千吗?”

“差不多吧。在预想之内。”

“嗯,没有问题——那么,基尔要塞动向如何?”

这是本次作战最为重要的问题。兰伯特询问的语气有些紧张。

“是,基尔要塞目前还没有动作。”

听到传令兵的报告,兰伯特放下了心。万一基尔要塞在这个时点就派出援军,那作战就必须中止了。他看向保罗,发现对方也同样松了口气。

“看来最大的疑念是解消了啊。”

“没错,如果对方一上来就叫了增援的话,那这场仗就没的打了。”

“既然如此,那之后就全看别动队的表现了啊。”

兰伯特带着确认的意思说道,保罗听了露出自信满满的表情。

“奥莉薇娅少尉一定会来的。毕竟她可是‘银发女武神’啊。”

“……银发女武神?那是什么?”

这陌生的单词令兰伯特感到了不解。

“你不知道吗?所谓女武神就是英姿飒爽地驰骋于战场的美丽的女性。和奥莉薇娅少尉一起参加了夺回兰佩茹克堡的士兵们好像是这么说的。不觉得这个词用的很妙吗?”

看到一脸和蔼的保罗,兰伯特不禁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虽然此前已经从纳恩哈特那里听说了一些,但亲眼所见之后才发现此人已是病入膏肓。不管怎么说,这样的面相绝对不是一个大战在即的男人该有的。

在自己面前的无疑只是一个疼爱自己孙女的好爷爷。就连周围的士兵也纷纷对保罗投以微妙的眼神。

(这就是那曾经被唤为鬼神保罗的男人的末路吗……)

兰伯特一面轻抚嘶叫的爱马,一面重重地叹了口气。

保罗、兰伯特率领的混成军进兵加利亚要塞的一周前。

为了避开帝国军队的眼线,小队规模的士兵被一批一批地派往了兰佩茹克堡,最终凑足了五千兵力驻扎。担任别动队联队长的奥莉薇娅率领三千人组成的骑兵联队秘密出发潜入了亚克大森林。

而此时此刻,奥莉薇娅正骑着一匹黑马,从容而悠然地在森林中前进。在她身旁的是被拔擢为副官的克劳迪娅。一贯认真的她丝毫不敢大意地警戒着周围的状况。

“克劳迪娅。不用摆出那么吓人的表情警戒周围也没关系哦。难得的美貌都白费了不是?”

奥莉薇娅笑着拍了拍克劳迪娅的后背。

“请恕我直言。被奥莉薇娅少尉称赞容貌让我只觉得这是一种讽刺。”

“诶?为什么这么说?我没有讽刺的意思哦?”

奥莉薇娅轻轻扭头,很是不解。克劳迪娅叹了口气,正是因为当事人没有自觉才更显过分。

“请您拿镜子照一下自己的容姿吧。……比起这个,此次交付给我们的任务对战局有极大的影响。在成功绕到帝国军队背后之前绝对不能大意。”

此次作战是以奇袭为核心制定的。奥莉薇娅等人首先要穿越亚克大森林,绕到在耶利斯平原排兵布阵的帝国军后方。在那之后配合主力部队的攻势,强袭帝国军队大营,以期将敌军一举击溃。是一个十分大胆的策略。

奥莉薇娅的任务是迅速击毙敌军总司令。克劳迪娅则负责将她带到舞台之上。而且作战最为关键的奇袭时机被全权交由己方决定。

深感责任重大的克劳迪娅看向身边的奥莉薇娅。奥莉薇娅那波澜不惊的态度作为联队长来说不无正确。因为这可以将安心感赋予麾下士兵。相应的,作为副官的自己不能有丝毫懈怠。平衡拿捏得恰到好处。

“话说回来,奥莉薇娅少尉的骑术真是精湛啊。我听说那匹黑马相当不亲人来着。”

黑马与其它的马相比体格更健壮、速度也更快。从理论上说是很适合用作战马的,但实际上在战场上却并不多见。这是因为黑马的脾性很烈,驾驭起来十分困难。

在克劳迪娅认识的范围内,能够驾驭黑马的骑手罕如凤毛麟角。明明如此,可这匹黑马却老老实实地载着奥莉薇娅。时不时还会发出撒娇般的嘶鸣,甚至让人怀疑它的毛色是不是染的。

奥莉薇娅温柔地抚摸着黑马的鬃毛,开口道:

“嘿诶~,是这样啊。可是我觉得马已经相当老实了啊。我小时候骑到独角兽背上那时,它大闹特闹了一场呢。”

“——哈?……独角兽是那个被指定为《危险害兽二种》的独角兽吗?”

“虽然不知道那个危险害兽二种是什么,不过是一种脑袋上长有白角的野兽哦。还有就是肉不太好吃。”

奥莉薇娅伸出食指抵在额头上“嘎嗷~”地叫了一声,模仿着独角兽的样子。虽然没什么迫力,但实在是可爱得不得了。这个先不说,总之克劳迪娅对奥莉薇娅突如其来的发言感到了茫然。哪个世界里会有骑到独角兽背上的小孩子啊。当然就算是大人也不可能。在那之前早就被独角兽吃进肚子里了。

(难道说,奥莉薇娅少尉是在消遣我?)

怀着这样的想法,克劳迪娅看向奥莉薇娅的眼睛,但从中觅不见一点虚假的“颜色”。在感到惊愕的克劳迪娅身边,奥莉薇娅轻轻地抚摸着黑马的脖颈,随后居然用灵巧的动作站在了马背上。

插图7

“呐,是不是很老实,我说的没错吧?”

“您、您您、您这是在做什么啊!?”

克劳迪娅连忙伸手阻止,但黑马就像是在排斥她对主人的干预一样侧了个身。奥莉薇娅借机会在空中翻了个身,用手把住马鞍在马背上摆出了倒立的姿势。周围的士兵们看到了纷纷发出“““哦哦!”””的赞叹声。

“确实是了不起的身体能力,但请您克制一下这种行为。我们现在正在进行重要的作战。另外,请您做好自己是统率三千名士兵的联队长的自觉。”

克劳迪娅用冰冷的声音告诫道。奥莉薇娅听了表示“好~的。诶嘿嘿。惹克劳迪娅生气了”接着吐了吐舌头。士兵们见状笑着说“真拿队长没办法”。这温馨的氛围一举驱散了克劳迪娅的不悦。看来一部分士兵跟奥莉薇娅是相识。

“你们之前就认识奥莉薇娅少尉吗?”

“报告,我们此前曾跟随奥莉薇娅队长参加了夺回兰佩茹克堡的作战。”

称名杰瑞的黑发青年一脸自豪地答复道。

“嚯~,是这样啊。”

“是的。不过我们当时光顾着发抖了,没派上任何用场……不过,拜队长的锻炼所赐,我们已经变强了。这次一定会发挥作用的。”

杰瑞挺起胸膛表示道,他的同袍也都连连点头,脸上洋溢着自信。

(太天真了。变强可没有这么容易。他们还不明白,那是需要长年累月的不懈努力才能实现的。)

克劳迪娅是在经年呕心沥血的锻炼中习得如今的剑技的。拜此所赐,她深知武道的艰辛。纵然如此,但她并不会向士兵们的决心泼冷水。战斗开始前说些多余的话只会降低部队的士气,那样没有任何益处。

“嗯~,杰瑞并没有像自己说的那样变强多少哦。不如说,大家都太弱了所以要小心别死掉哦。”

然而奥莉薇娅却不假思索地给他们浇了一大盆冷水。克劳迪娅不禁捂住了额头。这样士气就要低落了——虽然这样想,但士兵们只是苦笑,并没有感到沮丧。简直就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

奥莉薇娅辛辣的发言还没完。

“啊,特别是阿什顿,阿什顿完全不行。要说不行到哪种地步,大概是稍微走个神就会死掉的级别。”

“——!?什、什么意思啊!我也是在拼命努力的好吧!!”

被唤作阿什顿的青年一脸不忿地抗议道。看到他的反应,奥莉薇娅咯咯直笑。克劳迪娅不禁凝视起了阿什顿。真没想到不时被挂在奥莉薇娅嘴边的谜之人物居然是个新兵。

“这也没办法啊。人总有适合与不适合嘛。一定要说的话,我觉得阿什顿更适合当个参谋。你看,我们在城堡下军棋的时候,你战绩不是挺不错的吗。”

“是、是这样吗?我适合做参谋吗?”

阿什顿有些高兴地询问道,结果被奥莉薇娅回以“不过一次也没赢过我就是了”,说完又捧腹大笑。看到两人的互动,士兵们纷纷莞尔。被捧杀的阿什顿则表情复杂。

“你们是在聊守卫兰佩茹克堡时的事情吗?”

“是哦。因为大家拜托我训练他们来着。不过没多久就被赶出去了,所以没什么成果就是了呢。”

虽然奥莉薇娅这么说,但克劳迪娅觉得并不尽然。从刚才开始她就发现这些士兵的步伐很踏实稳健。并且在交谈的过程中也不忘警戒周围。

即便如此在克劳迪娅看来也等同儿戏,但确实不是新兵能有的表现。

(我听说参加夺回兰佩茹克堡的士兵都是毫无战历的新兵来着。难道说少尉作为指导者的能力很优秀吗……真是的,她到底是什么来历啊?)

当克劳迪娅在心中感到讶异时,一旁传来了奥莉薇娅满怀期待的声音,“这次任务完成之后,保罗中将会给我什么奖励呢?”



耶利斯平原

奥斯本特大将率领的帝国南部方面军先于第七军抵达了耶利斯平原。在帕里斯的建议下,中军大营被搭在了可以将整个战场纳入眼底的高地上。中央部署了乔治中将统领的钢铁陷阵骑兵团两万人。左翼由哈特少将率领,右翼由米尼茨少将率领,以轻步兵为主力,人数共计二万五千。十字剑纹章旗被高高竖起,五万大军枕戈待旦,只等第七军抵达战场。

另一边,保罗、兰伯特中将麾下的王国混成军晚了一天才抵达耶利斯平原。在判断出敌军主力被配置在中央后,由兰伯特统率第一军共计两万五千人居中对峙。再拨两万士兵交由埃尔曼、赫斯曼少将分别负责两翼。中军大营建于阵列的稍后方,保罗在那里亲统五千士兵。

两军摆出的都是名为“横阵”的基本阵型。此阵型可以最大限度地活用平原战场宽广的特点,杜绝了侧翼攻击的威胁。在震耳欲聋的号角和战鼓声中,钢铁陷阵骑兵团率先发难,以一场冲锋开启了战端。

日后被称为《耶利斯会战》的战役就此拉开了帷幕。

“阁下,您冲得太靠前了!请再往后收一收!”

副官塞拉斯大佐慌慌张张地劝诫道。但乔治不仅毫不在意,反而狠踢马腹加快了速度。塞拉斯策马拼命地跟到了乔治身边,结果被乔治怒斥道:

“说什么胡话。面对弱不禁风的王国军队,我岂能示弱?有敢阻挡我们钢铁陷阵骑兵团前进者皆杀!”

乔治泛着一抹狞笑,一个接一个地刺穿了逼近的王国士兵。中将亲自冲锋陷阵让骑兵们的气焰越发炽烈。

战斗打响后已过数小时。

耶利斯平原中央的战况激烈异常。

乔治统率的钢铁陷阵骑兵团皆披坚执锐,跨乘重甲战马。最具特点的是他们装备有与一般长矛不同的,名为骑枪的特化了穿刺力的武器。在战马速度的加持下,即便是铠甲也可以轻易贯穿。钢铁陷阵骑兵充分发挥了己方卓越的攻击力和防御力,逐渐占据了战斗的上风。

“太弱了!无论哪一个都弱的不像话!第六军就是如此,看来第七军也是乌合之众啊。还不如斯威兰王国的士兵有嚼头儿。”

乔治骂出一句,甩开被骑枪刺死的王国士兵。塞拉斯突然大喊道:

“阁下,敌军开始后撤了!”

顺着塞拉斯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一部分王国士兵正在后退。配合着他们的行动,其余的士兵也纷纷开始后撤。

“哼哼哼……副官塞拉斯。你对王国军的动向怎么看?说说你的意见。”

乔治冷峻的目光令塞拉斯不由地挺直了身子。如果所述意见不能让人满意,那即便是副官也决不轻饶。那就是这么一种眼神。

“遵命,下官认为敌军是想先行后撤,拉开距离后重整旗鼓!”

“那么,我们该如何为好?”

“这是一个好机会。下官认为应该把握良机,一口气冲破中央阵列,强袭中军大营。”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乔治甚是满意。正如塞拉斯所言,敌人是想后撤之后重整阵型吧。不过一度被打乱的军容可没有那么容易就调整好。只要乘此机会一鼓作气地冲杀敌军总司令,那么功劳便尽为自己所有。如此一来,擢升大将指日可待。

将黏在骑枪上的鲜血甩尽,乔治当机立断道:

“塞拉斯!接下来我们要乘势突破敌方中央!直捣大营!”

“遵命!”

“光荣的钢铁陷阵骑兵团听令!全军随我冲阵!讨取敌军总司令首级者重重有赏!”

“““噢噢噢噢噢噢噢!!”””

在乔治的鼓舞下,钢铁陷阵骑兵团一齐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呼喊。塞拉斯一发信号,全军便势不可挡地向王国军队猛扑而去。与之相对的,尽管兰伯特率领的第一军拼死阻挡,却只能任由钢铁陷阵骑兵团长驱直入,势如破竹。

中央主力逐渐被切断,敌人开始威胁中军大营。

在钢铁陷阵骑兵团的冲击下,中央阵列逐渐被撕破,纳恩哈特冷静地观览着战局。一面令阵列被打乱的部队后撤,一面持续不断地下令放箭。但箭镞在重甲面前效果并不理想。因为战马也披挂重甲,所以也没办法通过射杀战马的方式击毙落地的骑兵。

“阁下,那就是声威显扬的钢铁陷阵骑兵团。”

“看样子就知道了。这军团简直就是横冲直撞的代名词。虽然是敌人,但如此军威委实值得称赞。”

兰伯特钦佩地点点头。的确,无论是士气还是战斗力都无可挑剔。素来号称精锐的第一军居然会如此轻而易举地被压倒,着实出乎了纳恩哈特的意料。这样也难怪萨拉中将统领的第六军会被击溃。

“光是钦佩也无济于事。那么该如何应对呢?要投入后备兵力吗?”

纳恩哈特将目光投向身后,那里是书有第七军的大纛旗所在的中军大营。兰伯特哼了一声道:

“哼。明知故问可是你的一个坏毛病。你打刚才开始就已经在安排对策了吧。难道觉得我不知道吗?”

“这可真是失礼了。我这就动手。”

话音落毕,纳恩哈特抬起左手。以此为信号,久候多时的一批弓兵现身,他们在箭镞上涂满了油,负责点火的士兵一将火点好,一波火箭便备好了。

等火烧得恰到好处,纳恩哈特便将手挥下。

“放箭!”

得到命令后,箭如雨发,一道道火矢杀到了钢铁陷阵骑兵团的面前。为的不是烧杀骑兵,而是让战马陷入恐慌。这世上不存在不畏惧火焰的动物。纳恩哈特的计策收效甚著,战马纷纷纵声长嘶,不顾一切地闹腾了起来。

“安静!!”

骑兵们虽然大声呵斥,但最后还是纷纷落马。重步兵借机向落马的骑兵发起袭击。骑兵们仓促想要应战,但厚重的铠甲此时却成了让自己无法起身的枷锁。结果就这样束手无策地被重步兵击杀了。

纳恩哈特见状低喃道:

“这样就可以暂时挡住敌人的冲击了啊。”

“是这样没错。不过不能大意。虽然现在轮到我们进行反击,但敌人恐怕也不是泛泛之辈。”

言尽于此,两人继续观察战况,不再发话。

在这之后,中央的战况相持不下,陷入了胶着状态。两翼的战斗烈度不如中央,随着时间的经过转入了平稳。最终夕阳西斜,耶利斯平原被血海染红。以此为信号,双方一齐鸣金收兵。

首日的战斗就此落下了帷幕。

帝国方面战死两千名士兵,而王国方面的战死者数量达到了三千。

两翼的战局虽然不分伯仲,但在中央方面却拉开了显著的差距。

王国军 中军大营

奥托与数名部下一起忙碌于对战场上传来的报告的总结。其中有关钢铁陷阵骑兵团锐不可当的报告为数众多,令奥托再次痛彻地感受到了帝国军队的强悍。

“忙到这么晚啊。”

说着,保罗以柔缓的步履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部下们连忙敬了一礼。

“阁下,您不用再在营帐里多休息一会儿吗?”

奥托关切地问道。保罗轻轻摆了摆手,坐到了备好的椅子上。

“不用介意。奥托你也知道,我在作战的时候睡不了太久。这血气就是一股脑儿地往上涌啊。就算是上了年纪也没变——那么,总共的伤亡有多少?”

保罗以锐利的目光看了过来,这样子颇有他当年被称作“鬼神”时的风范。就算年岁已大,本质还是没变。奥托感到了几分怀念,将现时点的情报告知了保罗。

“——让猛将兰伯特感到棘手的对手吗。钢铁陷阵骑兵团,看来是不负威名啊。”

“的确是这样。虽然第一军通过用火矢让战马陷入恐慌的办法挡住了对方的攻势,可是、”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奥托抬头仰望天空。方才还为耶利斯平原铺上一层银华的皓月此时蒙上了一层厚重的乌云。保罗亦抬起头,说道:

“……天象有变啊。”

“是的。之后如果降雨,火矢的效果会被减弱。这对第一军来说相当不利。”

“嘛,毕竟是兰伯特。肯定能想到办法应付吧。别动队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按照预定,这个时候就应该到了……”

根据计划的安排,别动队奇袭成功之后会升起狼烟。得到信号后,己方将以全军之力一举加强攻势。保罗听了奥托的回答,仅仅低喃了一声“这样啊”,接着从口袋里取出一根雪茄抽了起来。不久便有道道紫烟升上了夜空。

此时距破晓还有几个钟头。

会战第二日 天气阴

兰伯特率领的第一军吸取了昨日败北的教训,事先安排了火弓兵严阵以待。为了应对钢铁陷阵骑兵的冲击,摆出了防御的阵型。另一边,初战获捷的钢铁陷阵骑兵团没有拿出应对火矢的有效办法,攻势不比昨日。

于是中央的战况没有像前日一样激烈,自始至终只有零星的冲突。期间,主战场转移到了两翼。

负责指挥王国军队左翼的是埃尔曼·哈克少将。虽是平民出身,但得到了保罗的赏识,一路臻至少将之衔。是少数能将防守战打得勇猛凶悍的人物。

“阁下,敌人的骑兵部队向我们发起冲锋了!”

副官路易斯大尉高喊道。在难解难分的激战中,约五百名敌军骑兵以怒涛之势绝尘而来。

“不要慌。敌人摆下了偃月阵,显然是想切断我军的阵列。向展开在左右两侧的弓兵下令,让他们一齐放箭。”

接受了埃尔曼的命令后,传令兵火速将命令下达给了统领弓兵部队的指挥官。弓箭手们以娴熟的动作张弓搭箭,随后一齐放出了箭矢。箭矢撕裂空气向敌人的骑兵队袭去。

战马一面长嘶一面抬起前腿,一个接一个地将骑兵们甩落在地。但骑兵队并没有停止冲锋,就好像在被什么东西驱赶一样有进无退。

“噫!敌、敌、敌人没有停下!还在继续往这边冲!”

一名弓兵几近哭喊地叫道。

“不许多嘴!继续放箭!”

在语带愠意的队长的命令下,弓兵部队进行了第二、第三次齐射。每次齐射都会生产出大量的尸体,最终在伤亡过半的时候,骑兵部队纷纷掉转马头,开始了溃逃。

“阁下,敌人溃逃了。我们应该乘势追击。”

路易斯进言道,埃尔曼听后摸了摸下巴,嘀咕起来。

“——也是。如果这时候不追击,敌人会起疑心的啊……”

换做平时,不用路易斯进言,埃尔曼就已经下令追击了。不过唯独这一次他有所迟疑。

“哈?敢问您这话的意思是?”

“没什么,不好意思。是我的问题,你不用在意——好吧,那就派骑兵去追击。数量大概四百左右。不过不可深追,适当追一追就撤回来。”

“遵命!下官这就去安排!”

路易斯急忙将追击命令下达给传令兵。看着他的行动,埃尔曼回味着此次作战的内容。以奥莉薇娅为锁钥的此次作战,详情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考虑到作战的成败取决于奇袭的成功与否,必须避免消息被泄露给敌人知晓。

基本的战略是在奇袭成功之前不可过分积极地发动攻势。各部队指挥官必须严格遵守命令,不得擅自行动。这是保罗为了温存攻略加斯帕堡的余力而做的考虑。

话虽如此,但作战如果太过消极就会让人觉得可疑。于是就要一面全力作战一面化解敌人的攻击,而且还不能让敌我产生疑念。埃尔曼有感于这个要求的难度之高,挠了挠自己渐趋稀薄的头发,轻叹了一口气。

(既然是保罗中将信任的人,那应该不会有问题……不过真想不到一名十五岁的少女手中居然攥着这场战役的命运。如果敌人知道了这件事,究竟会作何感想呢。)

回想着在加利亚要塞的走廊里与自己擦身而过的那名银发少女,埃尔曼向路易斯下达着后续的命令。

帝国军 右翼大营

“真亏你敢觍着脸回到我面前啊。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一名穿金戴银,周身氛围与战场的风格迥异的男子辞厉声尖地谩骂道。他是米尼茨·奥尔·斯特克斯少将,上级贵族出身,以性格张扬跋扈而闻名。相对的胆量却极小,不到胜券在握绝不敢亲临战场。部下有过便严厉训斥,有功则横刀夺占。如此器量正常来说绝不是能拜领一翼兵权的人物。只因他是皇族远亲,才在此次作战中被拔擢为了右翼的指挥官。

“阁下,差不多可以了。他也损失了大量部下,此时正悔恨交加呢。”

副官莱奥尼斯少佐为被米尼茨踩着脑袋跪在地上的男人求情道。为了将敌军左翼切断而发起的冲锋铩羽而归,七成部下丧命,自己仅以身免。话虽如此,但将责任全部归于他一人就未免太失公允了。

说到底,仅以五百名骑兵就想切断敌军左翼,米尼茨的作战本身就不无愚蠢。

“闭嘴闭嘴闭嘴!如果不能在此次战斗中建立功勋,父亲会给我痛骂一顿的。再给我派骑兵往上冲!”

“阁、阁下!有勇而无谋只会重复同样的失败罢了!通过这次您应该也明白了才对。”

“烦死了!乔治中将攻势受挫的现在正是建立武功的好机会。明白了就赶紧给我派骑兵冲上去。听好了吗,这是命令!”

米尼茨好似精神错乱了一般抓着头发说着“突击、突击”的胡言乱语。变成这样就实在是没辙了。但自己毕竟被奥斯本特叮嘱过要对他多加关照,实在不能放任不管。

莱奥尼斯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向米尼茨建议道:

“阁下,那您看这样如何。首先将三千名骑兵分作三支部队。接着让其中一支部队和刚才一样向敌军左翼中央发起冲锋。”

莱奥尼斯在桌子上排开布阵图,接着取出三枚棋子,将其中一枚置于代表敌军左翼的线中央。

“……所以我刚才不是就下令了吗。”

米尼茨忿忿地说。原来还能听人说话啊,莱奥尼斯在心里苦笑一声,继续道:

“您所言极是,不过这之后的安排有所不同。敌人面对与方才相同的攻击应该会大意吧。毕竟他们此前已经击退过一次。”

接着又将另外两枚棋子摆到了敌军的两端。

“趁他们不备,派遣另外两支部队一口气发起突击。”

“就是说要把第一支骑兵队当做诱饵,然后让另外两支部队突击。就结果而言可以同时冲击三个位置是吗?”

“阁下明鉴。不过这还没完,接下来才要见真章。”

莱奥尼斯嘴角轻扬,为了让米尼茨能够理解,缓缓地解释了起来。

“阁下,敌人的骑兵队发动冲锋了。”

听到路易斯的通报,埃尔曼在心里感叹着“又来了吗”,将手伸向腰际的望远镜。

“——嗯?这次的数量比刚才要多啊……大概有千骑之多。阵型还是偃月,果然还是打算切断我们的阵列吗。”

“似乎如此。敌人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路易斯轻敌的发言遭到了埃尔曼的训诫。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一旦大意胜负便会在顷刻间易手。埃尔曼立刻向传令兵发令,要率领弓兵部队的各部队长准备迎击。

“来了!”

骑兵队杀到阵前,一齐抬枪。从中感觉不到有什么谋划,战术与方才如出一辙。略感疑惑的埃尔曼在骑兵队进入弓箭的射程之内后下达了攻击命令。无数箭矢如流星一般降注而下,一个又一个骑兵殒命沙场。

“……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啊。”

“哈?您在说什么?”

“不,没什么。”

埃尔曼将指挥交给路易斯负责,为了稍事休息而回到了营帐。然而还没过去十分钟,大惊失色的路易斯便冲了进来。

“阁、阁下!”

“怎么了?”

“有新的骑兵队出现!对方为了切断我方阵列冲过来了!”

听了路易斯的报告,埃尔曼慌忙冲出营帐,结果看到麾下军队因敌军骑兵队的冲击陷入了混乱。

“果然是计策吗。我也真是,居然这么容易就上钩了。”

埃尔曼咬牙切齿。恐怕第一波冲击只是诱饵,敌人借着己方因故技重施而大意的破绽派出了另外两只部队突袭侧翼。

“下官认为我们应先行后撤,将阵型重整。”

路易斯进言道,表情十分苦涩。

“……让弓兵后退,派大盾兵顶在前面,让枪兵从间隙中刺枪迎击骑兵。”

“遵命!”

一边向路易斯下达指示,埃尔曼一边用望远镜观察前方的动向,结果看到敌军主力正在编组锋矢阵。

(原来如此,这整个骑兵队的冲锋全部都是诱饵。主力打算借我军混乱的机会一举压上,彻底将战线截断吗。我可真是被看扁了啊。)

埃尔曼露出了自嘲的笑容,路易斯见状神色有些不安。

“没什么。我不是被吓得精神失常了。看来这一连串的攻击都是诱饵。敌军主力已经蓄势待发了。”

“您说什么!?”

路易斯急忙将手伸向望远镜。

“咕、确实是这样……非常抱歉。明明您将指挥交付与我,我却大意了。”

“我也一样啊。时机把握得也相当到位,看来敌军的指挥官相当有本事。不过在这之后应该就没有别的计策了吧。既然如此,那就轮到我们出招了。”

“您、您的意思是?”

面对路易斯的提问,埃尔曼泛出一抹狞笑。

“呵哈哈,看啊!看看王国军队那抱头鼠窜的样子,我的作战奏效了啊!”

“真不愧是米尼茨阁下。您的智谋简直天下无双。”

“偏偏与伟大的米尼茨阁下对阵,王国军的运气也是走到头了啊。”

见米尼茨欣喜若狂,一干亲信连忙抓住机会拿腔捏调,溜须拍马。在场的众将官无不向他们投以冷漠的视线,但他们并不以为意。

“很好,接下来由我全权指挥!保持目前的攻势将敌人截断后,强袭中军大营,一鼓作气斩获敌军总司令的首级!”

“阁下!?将敌人分割之后各个击破才是兵法常道。如果是钢铁陷阵骑兵团的话还有可能,但我们的部队没有那样强悍的穿透力。万望阁下三思。”

“不可!现在是建立战功的绝好机会!”

米尼茨拍案叫道。

“阁下!请您务必再——”

“莱奥尼斯少佐,请您节制一下。阁下的命令已经下达完毕了。如果你再唱反调,可是会以反叛罪被逮捕的哦?”

米尼茨的侧近打断了莱奥尼斯的话,并以反叛罪相要挟。众将官气得面红耳赤,正欲开口驳斥,却被莱奥尼斯抬手拦住了。

“……下官明白了。”

“很好很好。你能明白就再好不过。”

米尼茨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再次下达了强袭敌军大营的命令。

米尼茨率领的主力杀进敌军左翼之后过了一个小时。在友军英勇果敢的攻势中,负责指挥前卫的莱奥尼斯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太诡异了。敌人确实中了计策没错。虽然不可能斩获敌军司令官的首级,但这样下去敌军左翼的战力无疑会遭重创。可是事情进展的未免太顺利了。如果王国军队真是乌合之众的话还好说,可是以昨日交战的情况来看,对方并不是弱旅……看来有必要进行确认啊。)

一面用剑挡掉流窜的箭矢,莱奥尼斯一面同亲信马尔斯说道:

“前卫的指挥暂时交给你。我有要事确认。”

“遵命,请交给我吧。”

搁下恭敬垂首的马尔斯,莱奥尼斯掉转马头。

“好!来一百个人跟着我!”

“““得令!”””

莱奥尼斯狠跺马镫,策马冲向了附近的一处高地。

“怎、怎么可能……”

抵达高地后,莱奥尼斯为眼前的光景感到了愕然。不知不觉间,己方军队被敌军包围了。

“少佐……这究竟是?”

骑兵队的一名士兵一脸震惊地询问道。莱奥尼斯比谁都想知道个中原因,于是冥思苦想。

想到最后,他得到了一份答案。

(难道说敌军看破了我的计策,假装自己陷入了混乱吗!?而对此一无所知的我军就这么掉进了敌人的陷阱。只可能是这样,否则无法解释这荒唐的状况……呵呵,机关算尽太聪明,说的就是这样了吧。)

尔虞我诈的较量是己方的完败。这之后只能尽力将受创压到最小限度了。即便是现在,敌军的包围网也在越收越紧。

“立刻赶回大营。再这样下去的话事态就无法挽回了。”

“遵命!”

帝国军 右翼大营

策马狂奔赶回大营的莱奥尼斯看到的,是将黄金色的酒灌满酒杯开怀畅饮的米尼茨。

“阁下!您在战场上做什么呢!”

“——嗯?哦哦,是莱奥尼斯啊。没什么,就是喝点酒为近在眼前的胜利助兴罢了。你也来点儿?”

“不是干这些的时候!敌人对我军正渐成包围之势。请您立刻下令后撤!”

“下令后撤?你怎么没喝酒就耍起酒疯了?敌人明显是中了我的计策陷入混乱了不是吗?”

“混乱是敌人伪装的!我们彻底上了敌人的当了!”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看到他的样子,莱奥尼斯知道战局正在往最坏的方向演变。

“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这么狼狈哪里有帝国士兵的样子。”

“非、非常抱歉。可、可是……”

“怎么了。有什么要说的就赶紧说。”

“遵命,我、我、我军已经被敌人包围了!!再这么下去,敌人杀入大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你也是吗。胡话给我适可而止,不然你的脑袋——”

米尼茨的话并没能说到最后。因为一根箭镞突然掠过了米尼茨的脸颊。紧接着远处传来一阵阵轻微的悲鸣和怒号。莱奥尼斯意识到时间所剩无多了。

米尼茨一时露出了不明就里的表情,接着逐渐理解了状况。他浑身颤抖起来,渐渐地连裤裆也被濡湿。亲信们纷纷跌坐在地,发出不成声的悲鸣。

“阁下!请您振作一些!”

“莱、莱奥尼斯!怎、怎么回事!我军不是应该大获全胜吗!为什么敌人的箭会飞到这里来!”

“下官刚才说过了。我们中了敌人的陷阱。现在大营岌岌可危,请您尽早准备撤退。”

“你、你、都是你的错,都是因为你才会变成这样啊啊啊啊!!”

“等安全了之后您想怎么骂我都行——你们几个,赶紧带着阁下撤离这里。我会留在这里殿后,为阁下争取安全撤退的时间。”

两名亲信颤抖着连连点头,将乱嚷乱叫的米尼茨强扶上马,以将他夹在中间的形式拨马而走。

目送三人离开之后,莱奥尼斯跨上战马,拔出腰间的佩剑。

“少佐,我们也随您一起殿后。”

“……抱歉了。”

留在现场的只剩下五十余名骑兵。他们同莱奥尼斯一起投身于敌军的漩涡之中。

“阁下,看来敌人中计了。”

“是啊,看上去是这样没错。”

敌军已经在半包围之下,目前己方弓兵正在远距离以密集火力集中扫射。在白刃战中则以枪兵为中心不间断地发动攻势。

“要乘势锁死包围网吗?”

路易斯问道,埃尔曼摇了摇头。

“此乃愚策。放开一个口子给他们逃命。退路被截断的士兵会化作困兽拼个鱼死网破。那样我方的伤亡也不会小。”

“遵命!”

(不过真是奇怪啊。起初那出人不意的谋略相当有手腕,可在那之后的攻势却只会依仗蛮力而不知变通。实在是太半吊子了。本以为棋逢对手,结果却恰恰相反。实在是看不懂对手的思路。)

因埃尔曼率领的左翼部队表现出色,会战第二日以王国军大获全胜告终。

王国方面战死者为两千。

帝国方面战死者为五千。

奥莉薇娅率领的别动队仍未现身。

会战第三日 天气阴

因双方都没有能力发动决定性的攻势,两阵营以小打小闹的形式结束了一天的战斗。特别是帝国军右翼的攻势相当萎靡,从始至终都在防御。据人回忆,米尼茨少将当天一直缩在营帐的一隅发抖。

就这样,会战迎来了第四日黎明。

连日淤压在空中的乌云终于降下了雨水。

“哈哈,看来老天爷是站在我们钢铁陷阵骑兵团这边的啊。”

乔治仰天大笑。塞拉斯见状也露出了安逸的笑容,扬声说道:

“报告,出阵准备已经就绪!”

在乔治眼前,钢铁陷阵骑兵团的众将士已经整齐有序地排好了队列,所有人都一心求战。天降大雨,火矢已不足为惧。士气又如此高昂,定能一举冲垮敌人的防守部署。

乔治潇洒地跨上战马,高举骑枪厉声喊道:

“听着!光荣的钢铁陷阵骑兵团将士们,接下来我们将再次冲击敌阵中央,突破中军后直取大营。有敢阻挡我等铁蹄前进者——杀无赦!”

“““得令!!”””

乔治率领的钢铁陷阵骑兵团以雷霆万钧之势杀向了王国军中央阵列。

“阁下——”

纳恩哈特抬头看着天空,欲言又止。

“我明白。对方不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传令下去,我军接下来要摆出鹤翼阵迎战。”

看来兰伯特已经编练好雨中战术了。纳恩哈特此前也设想了一些阵型,但鹤翼阵从未被他纳入考虑之中。

“……您要故意将中央打薄,把敌人引诱到我们这里吗?”

“正是如此。对方的意图想必是强行冲破我们的阵线,然后一口气拿下中军大营。你应该也发现了吧?”

“根据会战第一天的表现,我隐约间确实有此推测。如果真是如此,那敌军指挥官的想法未免太强硬了些。”

纳恩哈特将视线从兰伯特身上移开,投向了敌军的中央。

“啊啊,以钢铁陷阵骑兵团的穿透力,这也不无可能。那简直就是一头狰狞的猛兽。正因如此,面对这绝佳的饵料,它不可能不咬钩。”

“您相当有自信啊。”

“当然了。如果换我站在敌人的立场上,我绝对会一口咬上来的。就算我明知那是陷阱也一样。”

说着,兰伯特露出一抹狞笑。纳恩哈特听完耸了耸肩,迅速向传令兵下达了改变阵型的指示。

(话我是听明白了,但中将自己知不知道他这话就等于是将自己描述成了狰狞的野兽呢?)

纳恩哈特在心里苦笑着,随后向兰伯特的战术补上了一策。将想法讲完之后,兰伯特一脸苦涩地说道:

“纳恩哈特……你这人长得这么英俊,想法倒是卑劣得很啊。说来惭愧,有那么一点点的,我居然产生了幸好你是友方的想法。”

“能得到猛将兰伯特阁下的赞赏,下官感到不胜荣幸。”

“顺带脸皮还这么厚。真不愧是第一军的副·官·大·人啊。”

相对于兰伯特的讽刺,纳恩哈特将手抵在前胸行了一礼。

“阁下接二连三的褒美真是让下官不胜惶恐。那么为了尽快备妥,下官先失礼了。”

听着兰伯特那来自身后的长叹,纳恩哈特与几名士兵一起前往了军需库。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此时的帝国军后方。奥莉薇娅和克劳迪娅正匍匐在高地的草丛里使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况。

“果然,战斗已经打响好几天了啊。如此失态,真不知该如何挽回。”

惭愧难当的克劳迪娅不意之间将手中的望远镜握出了裂痕。紧接着,一旁的奥莉薇娅不解地看着她说:

“这不是无可奈何嘛。我觉得克劳迪娅不用太过在意哦。”

按照计划,一行人应该早就抵达耶利斯平原了。谁料穿过亚克大森林之后,在西姆斯河遭遇了不测之事。受到几日前的降雨影响,西姆斯河河水泛滥,崩腾的湍流让涉河成为了一条畏途。

彻底被截住去路的别动队无奈之下只好在西姆斯河以远的地方搭建营地,空耗了三日时光。

“确实如您所说……不,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就我看来,我军目前的形势不容乐观。”

“嗯。看样子部署在中央的帝国骑兵队是这场战斗的中心呢。士兵的战斗力相当强,平日里一定训练有方吧。”

奥莉薇娅鼓掌夸奖道,克劳迪娅见状不禁语气激动:

“现在是感到钦佩的时候吗!?必须速速行事。我们应该即刻动身奇袭敌军大营!”

克劳迪娅为了准备奇袭而想要站起身,但却在途中被奥莉薇娅扯住胳膊拽了回来。在她那过人的臂力下,束手无策的克劳迪娅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颜面还跟泥土来了个亲密接触。

“噗诶!您、您干什么啊!?”

“啊哈哈,你怎么了?脸上全是泥哦。”

奥莉薇娅装傻。

“这还不是拜奥莉薇娅少尉所赐!”

“嘛嘛,现在行动还太早了啦。再观察一下情况怎么样?”

“哪还有什么早不早的?我军被敌人压制了啊!”

现在可不是袖手旁观的时候。克劳迪娅揉着鼻子向奥莉薇娅投以责难的目光,但奥莉薇娅却以全无紧张感的语气答道:

“克劳迪娅,焦躁是作战的大忌哦。它会让你发挥不出正常实力的。先不说这个,你再用这个便利的望远镜看一下中央的战局如何?”

被递过望远镜的克劳迪娅勉为其难地听从了吩咐。虽然不能完全接受,但一旦因为焦躁而让奇袭以失败告终就无法挽回了。

“……没什么变化。为了迎击帝国骑兵队的冲锋,我军摆开了鹤翼阵。”

“是呢。不过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奇怪?您这是什么意思?”

奥莉薇娅模棱两可的说话方式令克劳迪娅有些不满,于是催促道。

“那~个呢。一如所见,帝国的骑兵队穿透力很强对吧?明明如此,为什么我军要展开中央偏薄的鹤翼阵呢?一般来说,为了战线不至于被突破,会摆出中央厚实的阵型才对吧。”

“……您这么一说,确实……”

作为包围歼灭的阵型,鹤翼阵有中央阵列偏薄的弱点。正如奥莉薇娅所言,敌人的穿透力不容小觑。在左右两翼实现包抄之前,一旦中央被突破就全盘皆输了。

“呐,很奇怪对吧?即便如此还是坚持摆出鹤翼阵,那就是有什么谋划——按目前的情况考虑,我觉得是布下了什么陷阱。”

“陷阱……那究竟是怎样的陷阱呢?”

克劳迪娅问道,然而奥莉薇娅用困扰的表情挠了挠脸颊。

“嗯~,是什么陷阱我实在是猜不到啊。不过如果陷阱成功了,我觉得敌人应该会有所动摇吧。看样子他们正是帝国的主力啊。借着那个机会一鼓作气发动奇袭的话,帝国军应该会更加动摇。正所谓一石二鸟嘛。”

“…………”

言及于此,奥莉薇娅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开始掸掉身上的泥土。克劳迪娅一面看着她,一面反省自己的浅虑。

(我过分局限于眼前的光景,以至于忽视了大局吗。被托付了重任的意气让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变得目光狭隘了啊。)

为了振作精神,克劳迪娅拍了拍自己的双颊,向奥莉薇娅进言道:

“奥莉薇娅少尉。为了能及时获悉陷阱发动的时机,在这处高地上部署几名哨兵吧。以便让我们能在敌人从动摇中恢复过来之前发动奇袭。”

“好、好吧。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打自己的脸蛋,但这方面的事情就交给克劳迪娅了。”

“遵命,请交给我吧!”

面对克劳迪娅的敬礼,奥莉薇娅面带不自然的笑容回敬。她反复再三地歪了歪头,返回了骑兵联队潜伏的场所。

在万千思绪交杂之中,耶利斯平原的战斗也渐入佳境。

大雨倾盆,乔治扬着嘴角在雨中左冲右突。

“阁下,请您将速度放慢一些!敌人的动作有些诡异!”

冲到身旁的塞拉斯扬声喊道。乔治挡开了杀到眼前的长枪,接着反手用骑枪砸烂了枪兵的脑袋。他一边抖掉黏在枪上的脑浆,一边勒停战马,瞪着塞拉斯问道:

“动作诡异?说的简洁点。”

“敌人从刚才开始攻势就太孱弱了。跟会战第一天比起来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下官认为这里面有什么陷阱。”

乔治对塞拉斯的推测嗤之以鼻。

“哼。那又如何?”

“哈?不是,所以说可能有陷阱……”

“有陷阱的话只要给那陷阱撕烂就是。仅此而已。还是说,你觉得我们钢铁陷阵骑兵团会被软弱的王国军的陷阱扯住脚步?”

说着,乔治将满是血迹的枪芒抵在了塞拉斯的颈边。塞拉斯一脸紧张,开口道:

“哪、哪里。下官断无此意!”

“那不就得了?既然如此就少说废话,把心思放在攻陷敌军大营上。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擅自进言。”

不等塞拉斯搭话,乔治便策马冲向了敌军中央。自己现在可没有功夫理会这些戏言,因为无上的荣光就在前面等待自己攫取。

看到钢铁陷阵骑兵以怒涛之势向中央涌来,纳恩哈特将望远镜收回了腰际。

“看来正如阁下所料啊。”

“没错吧?只要饵食被投在眼前就无法不上去吞食。这是野兽可悲的本性啊。”

兰伯特以莫名凄凉的口气如是说道,见他这样,纳恩哈特不禁失笑。

“嗯?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

兰伯特不解地看了过来。好笑极了——什么的纳恩哈特当然不会说出口,而是摇了摇头。

“不,没什么。比起这个,既然敌人被引了过来,那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吧?”

“进路上的友军都散开了吗?”

“是的。没有任何问题。”

“很好——那就开始吧。”

兰伯特话音落毕,纳恩哈特冲一名手持长弓的士兵举起手。他是第一军中弓术首屈一指的士兵,将弓拉满之后,一口气把火箭射入了空中。

离弦的火箭描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深深地扎进了钢铁陷阵骑兵前方的地面。与此同时,火焰成燎原之势吞噬了大地。

插图8

——火计。

纳恩哈特事先在诱导场所倒满了油,然后在上面铺了一层厚实的稻草。对此事一无所知的钢铁陷阵骑兵在顷刻间便被火焰吞没。躯体被火烧焦的糊味很快便飘至各处,平原中央化作了人间炼狱。

另一边,奥莉薇娅和克劳迪娅两人正有滋有味地吃着阿什顿进贡的涂了自制芥末酱的面包。克劳迪娅连连点头,一脸钦佩地盯着手里的面包。奥莉薇娅一如既往地因好吃而直晃腿,就在这时,部署在高地的哨兵冲进了帐中。

“报!平原中央起火!应该是我军发动了陷阱!”

“我知道了。把这件事告诉大家。做好出发的准备。”

“遵命!”

哨兵快步退出营帐。克劳迪娅惊讶地开口道:

“果真如奥莉薇娅少尉所言啊。可是居然能在这样的大雨中使用火攻……”

“相当有勇有谋啊。究竟是谁想到的呢?拜此所赐,我们奇袭起来也容易了不少。现在敌军主力被钉死在中央了啊。”

奥莉薇娅将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伸了个懒腰,走出了营帐。外面仍然在下雨。这样一来不管溅上多少鲜血,雨水都能帮自己冲洗干净了。

想到这里,奥莉薇娅不禁露出一抹浅笑,结果数名与自己目光相合的士兵连忙撇开了视线。不知道他们在害怕些什么的奥莉薇娅轻轻歪头,接着便听到在身后的克劳迪娅喊道“请别把我丢下!”

帝国军 中军大营

帕里斯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同奥斯本特报告道:

“阁下,钢铁陷阵骑兵遭遇敌军火攻,目前陷入了严重的混乱。”

“你说什么!?在这样的大雨里居然能用火攻!”

“恐怕是在地上倒满了油后铺了一层稻草吧。乔治中将似乎中计了。”

帕里斯意料之外的报告让奥斯本特不禁低吟了一声。乔治对火矢感到棘手的事情自己已有耳闻。正因如此乔治才会将这场大雨看作千载难逢的胜机吧,故而奥斯本特也没有制止他那有些强硬的冲锋。

“不过,乔治不至于会发现不了敌人的陷阱啊……”

“不……我想乔治中将恐怕是明知有陷阱偏要一头冲进去吧。”

“什么!?他何以自投罗网?”

乔治没有蠢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地步。见奥斯本特感到不解,帕里斯叹了口气,开口道:

“应该是觉得王国军的陷阱不值一提吧?”

很有可能,奥斯本特暗想到。乔治对自己率领的钢铁陷阵骑兵团有绝对的自信。极度推崇武力的他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

“……应该下令让他们后撤吗?”

“嗯。不过在那种严重混乱的状态下,命令能不能很好地传达——”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十分狼狈地冲了过来。

“发生什么了?”

“后、后、后方出现敌军!正在猛扑我方大营!”

——时间稍微回溯一下。

“奥莉薇娅少尉,看来敌人发现我们了。”

克劳迪娅飒爽地骑在马上,视线前方是慌忙采取行动的大营后卫队。

“看上去是这样呢。不过已经迟了。”

奥莉薇娅笑着拔出腰间的佩剑,令战马加速疾驰,干净利索地斩落了迎面袭来的敌人的首级。接着灵巧地踩着马镫接二连三地将帝国士兵击毙。手中的黑剑随之逐渐溢出黑雾。

初次看到奥莉薇娅战斗身姿的别动队士兵纷纷为她那压倒性的武力和营造的惨状倒吸了一口凉气。克劳迪娅也不例外。虽然事前通过报告书有所了解,但书面信息与亲眼所见带来的冲击根本不可相提并论。她那骇人的力量看得克劳迪娅胸口怦怦直跳。

但光顾着兴奋也无济于事。克劳迪娅一边解决迫近的敌人,一边赶到奥莉薇娅身边。

“奥莉薇娅少尉!请不要一个人突然冲出去!”

“啊哈哈,抱歉啦。感觉他们满是破绽,一个不留神就~。”

奥莉薇娅吐了吐舌头,这时,一名骑兵靠近过来。

“奥莉薇娅队长,又有一批敌军过来了!”

顺着骑兵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一支约两千人的步兵队正准备冲击己方的侧翼。克劳迪娅当机立断,开口道:

“奥莉薇娅少尉请继续进攻敌军大营!我来挡住他们!”

“没问题吗?”

“请交给我吧。让我们之后在敌军大营汇合——第三、第四中队跟我来!!”

“““得令!!”””

克劳迪娅率领一千骑兵掉头冲向了敌人的步兵队。奥莉薇娅目送他们离开后,以毫无紧张感的语气同别动队的士兵们宣告道:

“那么为了不输给克劳迪娅,我们赶紧向敌军大营前进吧——啊,在那之前得尽快把这边的敌人都杀掉才行呢。”

在奥莉薇娅的鼓舞下,别动队士气大振,攻势又凌厉了几分。道道剑光闪过,鲜血如飞雪一般荡在空中。帝国士兵见状纷纷战栗着窃窃私语:

“喂、那是不是就是之前疯掉的士兵提到的怪物少女啊?她手上拿着黑剑啊。”

此言一出,动摇如涟漪般在士兵中间扩散开来,最终演化为了恐慌,眼看着就要对整支部队产生影响,指挥后卫的布兰德少佐大喝一声。

“你们在怕什么!帝国士兵岂能被一个少女吓得闻风丧胆!好吧,看我这就给她干掉!”

布兰德将长枪举在头顶来回翻转着靠近奥莉薇娅,接着一枪刺向了她的面门。然而当这一枪被奥莉薇娅轻而易举地化解的时候,他已经只剩流散着内脏的下半身还乘在马上了。

“噫————!!果然是怪物啊啊啊啊啊啊!!”

帝国士兵如堤坝决口般夺路而逃。别动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刀砍、枪刺、践踏,奋力追杀逃敌。奥莉薇娅盯着这一幕看了片刻,接着立马将目光投向了十字剑纹章旗高悬的大营,以没有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喃一声:

“人类果然是好战而残虐的生物呢,Z。”

帝国军 中军大营

突如其来的奇袭。

这完全出乎了意料的事态让奥斯本特略有动摇。当然,心中的动摇绝不会被他表露在外,仅仅是命令帕里斯着手收集情报。

就情报收集的结果而言——存在一名被称呼为怪物的少女。并且负责指挥后卫部队的指挥官在少女手下迎来了凄惨的结局。

“阁下,难道说……”

帕里斯一脸苦涩。

“恐怕如你所想,就是杀了扎姆艾尔的那个少女了吧。简直是晴天霹雳。”

“万分抱歉。如果我早前能加大情报收集的力度就不会如此了。”

帕里斯俯首道,奥斯本特轻轻摆了摆手。到头来没有让他着手彻底调查的自己也有错。自己在心里的某处想必也是对扎姆艾尔被杀的事实视若无睹,将怪物少女的事情当做荒唐无稽的胡话一笑置之了吧。

正因如此,奥斯本特觉得责任不全在帕里斯一人身上。

“嘛,不必太慌张。再怎么被称作怪物——”

奥斯本特话音未落,一名士兵便惨叫着冲了进来。帕里斯皱紧眉头,用好似要杀人的目光瞪向他吼道:

“这次又怎么了!!”

“怪、怪物!!——”

士兵的话没能说到最后。这也难怪,因为一把黑剑刺穿了士兵的胸膛。在士兵两眼翻白口吐血沫之际,黑剑缓缓地被抽了回去。等到剑被完全拔出之后,士兵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站在他身后的,是一名浑身被鲜血染红的银发少女。

“什么人!?”

帕里斯咆哮道。他当然知道是敌人,即便如此还是不得不问。

“诶?我的名字是奥莉薇娅哦。话说回来,总司令是哪一位?啊,就算藏起来也没用哦。我已经知道他就在这里了。”

奥莉薇娅将剑担在肩上,从容而悠然地环顾周围。下一刻四名亲卫队便将奥莉薇娅围在中间,一齐举剑。紧接着,奥莉薇娅像跳舞一样回转身体放出一闪。亲卫队高举过头的剑没有被挥下,四人仿佛变成了石像一动不动。

但这也只是须臾之间的事。

只见他们的上半身开始水平挪移,最后撂下下半身掉在了地上。眨眼间鲜血井喷,内脏零落。浓重的血腥味一口气塞满了全场。这与梦魇无异的光景令奥斯本特只能倒吸一口凉气。

奥莉薇娅将丧命的亲卫队挨个打量了一番,最后扭了扭头。

“嗯~,感觉这帮人都不是啊。看上去不是那么了不起——啊!既然是总司令,那是不是跟保罗中将一样是个老爷爷呢?”

说着,奥莉薇娅露出一抹浅笑看向奥斯本特。

“——阁下,您必须马上离开这里。虽然令人不敢置信,但面前的少女确实是怪物。我恐怕争取不到多长时间。”

说着,帕里斯抽出挂在腰两侧的短剑,一口气冲到奥莉薇娅身边,将双剑交叉刺向她的脖颈。

“……帕里斯……抱歉了。看来你的愿望是没法实现了啊。”

奥斯本特用手轻抚滚落到自己脚边的帕里斯的脑袋,帮他阖上了双眼,接着起身向奥莉薇娅堂堂正正地宣告道:

“我就是南部方面军总司令官、奥斯本特·冯·克莱文!”

王国军 中军大营

“阁下,第一军使用火计将敌军压制住了。”

“听说他们展开鹤翼阵的时候我可真是被吓到了,真没想到居然是要施展这么毒辣的策略啊……”

如果钢铁陷阵骑兵想要从火海中脱身,就要面对精选出阵的士兵的长枪。结果不是在火海中被烧死,就是被长枪刺死,只有这两种选择。左右两翼已经完成包抄,包围网正在越缩越小。

保罗和奥托用望远镜观察着中央的战况。

“开始下雨的时候真是捏了把汗,看来只是我的杞忧啊。”

“我不是说了兰伯特肯定有办法应付吗?——不过火攻不像是他的风格啊。”

保罗放下望远镜,眉头微皱。奥托虽然察觉到了使用火攻的人是谁,但没有讲出口,因为他更在意别动队的情况。而且他知道保罗也是如此。

“不过,别动队确实有些慢了啊。”

“……或许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会战打响已经有四天了。

奥托觉得再等下去不是上策。虽然现在王国军居于优势,可一旦基尔要塞派出援军,那形势立刻就会逆转。说到底,王国军所谓的优势也不过如此罢了。如果别动队不能发挥作用的话,那么现在就是一举增强攻势的好机会。做出如上判断之后,奥托向保罗进言道:

“阁下——”

但他才刚开口,保罗就摇了摇头。看来对方已经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

“我们也不是白在一起相处了二十年的。奥托现在会有什么想法我还是能猜到的。”

“既然这样、”

“现在确实是个良机。但敌军总司令也不是傻子,意识到形势不利之后就会整军后撤,同时也会派人请基尔要塞派遣援军吧。在那之后会如何,我想是不言自明的吧。”

被保罗投以锐利的目光,奥托皱紧眉头,不发一语。保罗见状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

“虽然我也说来得慢了点,但奥莉薇娅少尉肯定是没问题的。况且此次作战不就是奥托你制定的吗?相信部下并等待可是长官的任务啊。”

“……是,属下明白了。”

“哈啊、哈啊、哈啊——丫头!你真的是人类吗!?”

“啊哈哈,你真会开玩笑。我当然是人类哦。”

奥斯本特已经数次使出了必杀的一击,但全都被黑剑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而自己的攻击每被招架一次,双手就越是麻痹。技量的差距判若云泥。紧紧攀附在背后的死之预感挥之不去。

“差不多可以了吗?”

“哈啊、哈啊……我说不可以的话你就会收剑吗?”

当然,这只是一句玩笑话。但奥莉薇娅却将食指抵在脸上,摆出了思考的模样。在以命相搏的厮杀中拿出如此漫不经心的态度,奥斯本特不禁苦笑。

“啊~,你说的也是。我完全没想过被说不行该怎么办。是我用词不当了。果然人类的语言很复杂啊。”

奥莉薇娅露出灿烂的笑容改口说“那换个词好了,差不多该下杀手了呢”,将手中的剑轻轻一甩。这把缠绕着黑雾的剑让奥斯本特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既视感,随后以上段斩的姿势将剑架好。

“我上了!!”

“嗯,放马过来吧。”

奥斯本特屏住呼吸挥剑纵劈,剑风之声有如裂帛。这是灌注了自己全力的必杀一击,常人的肉眼根本连剑的影子都看不到——然而、

“奥斯本特先生,你资质不错,就是慢了点。”

剑未能触及奥莉薇娅的身体,只是徒然撕裂了空气。随着一道清越的声音传入耳畔,漆黑的剑刃绘出一道流丽的轨迹直取自己的脖颈。自己的身体正在惯性的控制之下,想要回避已无可能。

奥斯本特轻轻扬起嘴角,平静地合上了双眼。

在生命的最后一瞬,掠过他脑海的,既不是心爱的家人,也不是军中的部下,而是觉得这把缠绕着黑雾的剑与塔鲁梅斯宰相背后那蠢动不已的影子非常相似的念头。

奥莉薇娅甩掉剑上的血,将其收回了剑鞘,正好赶上气喘吁吁的克劳迪娅和几名士兵赶了过来。

“奥莉薇娅少尉!您没事吧!”

“嗯。我什么事都没有哦。克劳迪娅怎么样?”

“虽然受了点伤,不过没有大碍。”

仔细一看会发现克劳迪娅铠甲的一部分有凹陷,手臂和双腿也流出了鲜血,但并不会危及性命。奥莉薇娅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生命只有一次所以要好好珍惜哦。”

“遵命,感谢您的关心!——话说回来,您击毙敌人的司令官了吗?”

“嗯?滚落在那边的脑袋就是这里的总司令哦。他说自己是奥斯本特·冯·克莱文来着。”

奥莉薇娅指了指滚落在地的两发鬓白的脑袋。克劳迪娅一脸紧张地靠近过去,接着咽了口吐沫。

“您真的将总司令给杀掉了啊……”

“诶?毕竟是任务啊。比起这个,你不用升起狼烟吗?”

“对、对了!”

克劳迪娅连忙蹲在地上做起了准备,不一会儿便有红色的烟雾升入了空中。

“这样我军就会一口气切入全面攻势了吧。我们部队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呢?”

“这个啊……总之为了让帝国军队彻底丧失战意,将总司令战死的消息传播开来吧。把他的脑袋插到枪尖上四处显扬什么的。”

“要、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克劳迪娅大感震惊,相对的,奥莉薇娅的反应十分平淡。

“实物更有说服力不是吗?不愿意的话也可以不做哦。”

“不、不会,我这就安排!”

搁下向士兵们下达命令的克劳迪娅,奥莉薇娅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战斗终于来到了转折点。接下来还要着手攻略加斯帕堡。

真的是——

“啊啊,军人真的是好忙啊!”

这仿佛演员一般夸张的腔调让克劳迪娅不禁失笑。

王国军 中军大营

“阁下!您看那个!”

奥托激动地指着远方喊道。一道红烟正从敌军大营腾起。

“哈哈,不用喊得那么大声我也听得到。看来奥莉薇娅少尉顺利完成任务了啊。”

保罗露出一抹狞笑,当即下令:

“去联络兰伯特、埃尔曼、赫斯曼。告诉他们‘银枪已出。开始全面攻击。碍事者杀无赦’。”

“遵命!”

奥托接连向传令兵作出指示。保罗在旁以潇洒的动作跨上了战马。

“我们也出阵。”

不消片刻,保罗率领的五千主力也开始了进军。

——狼烟升起后过了一个小时。

“咕、可、可恶。尽耍小聪明。”

“阁、阁下……”

赶到乔治身边后,塞拉斯看到的是众多被烧得焦黑的尸体,以及如恶鬼一般瞪着这一幕的乔治。乔治被火烧杀的爱马就倒在他的身旁。这让带来凶信的塞拉斯在刹那间感到了踌躇,但他很快就坚定了决心。

“阁下,我军大营似乎是在敌军的奇袭下被攻破了。右翼此时已经崩溃,左翼虽然健在,但也撑不了多久……请尽快准备撤退。”

“……副官塞拉斯。我这人可没好到能在这种时候陪你开玩笑。”

乔治冷冷地说道,并将焦黑的骑枪杵在了塞拉斯的下巴上。塞拉斯强行压下了几欲摧垮全身的恐惧感,局势每分每秒都在恶化,没有时间在这里磨磨蹭蹭。只要加斯帕堡还在,无论败果怎样苦涩都能东山再起,但要是逞血气之勇丧命于此可就连卷土重来的机会都没了。

想到这里,塞拉斯提振气力重复道:

“阁下,容下官再说一遍。我军大营被攻破了。再这样下去我们的退路会被截断的。望您立刻下令撤退。”

“……奥斯本特阁下没事吧?”

“……一部分敌兵扬言说奥斯本特阁下已经战死。虽然真伪不明,但第七军的攻势越来越强了。”

“这样啊……还以为是乌合之众,这就是轻敌的结果吗。与面对第六军时的结果截然相反啊。”

乔治满心悔恨地低喃道,塞拉斯虽然觉得这不像他,但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并等待乔治的下一句话。

“——我们钢铁陷阵骑兵团活下来多少人?”

“恐怕总数的三成已经战殁……余下半数战斗能力已不再可期。”

“我知道了。将伤兵收入内侧,展开防御阵型。准备好之后就撤往加斯帕堡。”

“遵命!”

看到乔治的瞳中闪出理智的光芒,塞拉斯叹了口气。准备完毕之后,部队便开始向加斯帕堡撤退。

“你们还准备磨蹭到什么时候!赶紧撤回加斯帕堡啊!”

米尼茨两眼充血地叫骂着。一旁的亲信正在拼命安抚,而众将官则对这样的他们不管不顾,只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撤退的准备。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他们在听从米尼茨的命令,单纯只是因为不想死罢了。特别是要做一个愚蠢透顶的指挥官的陪葬,这绝对免谈。虽然不会讲出口,但将官们的态度无疑是对这一事实的雄辩。

米尼茨的亲信虽然也是一腔不忿,但终究不敢将之发泄出来。因为他们害怕一旦说出口,所有的憎恶就会被集中到自己身上。事到如今他们才知道,原来莱奥尼斯一直发挥了居中调停的作用。

接着,撤退的准备完毕后,事件发生了。

在后世,米尼茨少将被认为是身中王国军的流矢而阵亡的。但真相则是——

“你们怎么回事,米尼茨阁下的马呢?难道你们想让阁下自己跑着回去吗?”

一名亲信以愤怒的语气问道,负责指挥撤退的马尔斯冷冷地回道:

“我可不是米尼茨阁下的马夫。有必要的话不如阁下自己去牵一匹如何?”

“——!?你这混账!……你刚才的发言相当于犯下了反叛罪,不过我饶了你,赶紧给阁下的马牵来!”

“要判我反叛罪是吗,随便你——来啊,给我判罪啊!”

马尔斯走到亲信面前,狠狠地给了他肚子一拳。亲信呻吟着跪倒在地。另一名亲信挥拳反击,但速度太慢。马尔斯侧身避开,接着将他绊倒在地,最后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脚,令他吐出胃液当场昏厥。

米尼茨的亲信不过都是文官,不可能是作为武官的马尔斯的对手。终于注意到这场骚动的米尼茨大声嚷道:

“你这混蛋!竟敢对我的亲信如此无礼!我这就砍了你的脑袋!”

“不知米尼茨阁下是否有能力做到这点呢?”

相对于拔出佩剑的米尼茨,在场的将官一齐张弓搭箭。

“什么!?你们这帮贱民,竟敢对流着皇族之血的我张弓相向!?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啊啊啊啊!!”

米尼茨气得破口大骂。与之相对,马尔斯的回应显得极其冷静。

“没什么意思。因为你那愚不可及的指挥,我们敬爱的莱奥尼斯少佐牺牲了。而且偏偏是为了让你这种家伙逃命。”

“那又如何!就因为那家伙的计策我差点死了啊!那他死了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简直不知所谓!”

“既然连这都不明白,那你就得死在这儿了。”

马尔斯毫不犹豫地射出一箭。箭镞正中米尼茨的眉心,令他仰倒在地。不用说,他当场毙命了。

“你、你、你们干了何等可怕的——”

“动手!!”

马尔斯一下令,众将官便放箭射向两名亲信。他们就像出水的鱼一样,扑腾着断了气。

“……很不幸,米尼茨阁下和他的亲信中了王国士兵的冷箭,光荣牺牲了。我们接下来要尽快撤回加斯帕堡,将事情的过程上报。”

“““遵命!!”””

马尔斯跨上战马,率领残部开始撤离战场。

乔治麾下的钢铁陷阵骑兵团一路进行了惨烈的撤退战。在撤离耶利斯平原的过程中,他们反复打退了追兵二十余次。在德佩德利加大陆史的记载中,钢铁陷阵骑兵团这天艰苦卓绝的战斗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穿过这片岩石群后就是高原地带了吗……在那里应该可以稍事休息了。”

“很遗憾看来并不能尽如人意啊。”

就像是在嘲笑乔治的发言一样,前方又出现了一批新的敌人。

“真是帮纠缠不休的家伙。”

“阁、阁下,您看那个!”

塞拉斯指向前方,一脸愠意。在那里有一名骑乘黑马的少女,少女身边,奥斯本特的首级被高高地插在枪芒上。

“这样啊。这帮家伙就是攻破了大营的奇袭部队吗……”

乔治恨得咬牙切齿,因为太过用力,嘴中甚至泛起一股血锈味。

“要将之歼灭吗?”

听了塞拉斯的话,乔治不禁苦笑。走到这里,余下的残兵不过两千之数。而且所有人不但遍体鳞伤,体力也都已经见底。纵然如此,唯有求战之心有增无减。

“副官塞拉斯。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种荒唐话了?这可不像是一个副官该说的啊。”

“可能是被阁下的坏毛病传染了吧。而且让奥斯本特阁下以那副面目示人,我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了啊。”

说着,塞拉斯拔出了已经染得浑黑的佩剑。余下的骑兵们亦架好骑枪,摆出了冲锋阵型。

“哼。尽是些蠢货——不过也好,这样才是我的部下。”

乔治吊起嘴角,冲向了现身的王国军队。以此为信号,包括塞拉斯在内的两千名钢铁陷阵骑兵尾随而上。如此默契、整齐划一的行动宛如一个生物的动作。

乔治策马杀向坐镇敌军中央的少女。换做平时,他会尽情嘲笑让一名少女上战场的王国军的软弱,但这次不同,直觉告诉自己这个骑黑马的少女极其危险。乔治相信这份直觉,于是挥枪刺向黑马的脑袋,以期剥夺少女的机动力。

“什么!?”

“给马杀掉它就太可怜了啊。”

刺出的骑枪被一把黑剑直接扣进了地面。在对方骇人的臂力下,自己甚至没能握稳枪柄。

直觉果然没错。并且这个少女就是——

“难道说,就是你杀了奥斯本特阁下?”

“奥斯本特阁下?……嗯,没错哦。就是我杀的。”

少女瞥了奥斯本特的首级一眼,笑着答道。

“果然……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奥莉薇娅。”

“奥莉薇娅……这名字我记下了。所以——你就老老实实去那个世界报到吧!!”

乔治拔出佩剑狠狠地斩向奥莉薇娅。纵劈、横斩、穿刺,然而没有一击伤到了她。所有的攻击都被她巧妙地闪开了。乔治暂时拉开了距离,调整急促的呼吸。

“哈哈哈,简直不敢相信。居然能如此轻易地躲过我的剑……”

“差不多可以了吗?——不对,我差不多要下杀手了。”

“休想!”

乔治拨马冲向奥莉薇娅,将剑架在右腋下,使出浑身解数挥出一剑。

“——怎、怎么可能!?”

乔治仰头看向上方。奥莉薇娅为了回避自己必杀的一击,竟然直接从马背上跳了起来。乔治最后看到的光景,是在空中将剑垂直架好的奥莉薇娅一口气出剑刺来的模样。

插图9

“阁下!?你这混蛋啊啊啊啊啊!!”

塞拉斯调转马头,抬剑杀来。奥莉薇娅夺过乔治手中的剑掷向塞拉斯。剑撕裂空气刺穿了塞拉斯的面门,直接插进了他身后的石壁。

——这之后过了一个小时

素来号称精锐的钢铁陷阵骑兵团就此覆灭。

会战第四日。

始自黎明的大雨不再,日晖透过云层的间隙洒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