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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快速推进

统一历一九二六年八月二十八日 东方战线 一等客车

从南方大陆紧急前往联邦领的长距离侦察任务,最后是以直击莫斯科作结,还以为能调去后方,结果却是要转战比莱茵战线还要偏西的西方空战。而就在觉得这下总算能告一段落,安心下来的瞬间,参谋本部就下达了战斗群的编成命令。

服从军令在南、东、西方遭到狠狠使唤,到最后则是要前往东部参战。

虽是负责掩护主军的配角,也依然是在联邦领内缓缓东进,不过就在途中,战斗群再次接获参谋本部发布的新的军令。

「……是说,重新部署命令吗?」

「没错,提古雷查夫中校。尽管很遗憾要失去贵官与沙罗曼达战斗群,但总不能因为我方的方便,就把直属参谋本部的贵队留下来吧。」

「没办法呢。」语带苦笑的东部方面军高官,突然告知要重新部署。不对,就某种意思上,重新部署命令对现场来说,一直都是很突然的通知。

不过,谭雅感到些许可疑的突兀感。

「要接连移动是很辛苦,不过就好好地干吧。」

东部方面军的参谋们随口说出一句话,即是决定性的证据。

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在慰劳要转战他处的谭雅等人。老实说……这不是「最前线战力『突然』被调走」的参谋将校会说出的话。

将参谋本部所属的战斗群调走,在帝国的军事机构中,是制度上的正当结果。不论是谁,都没办法提出异议。参谋本部将自己的部下,从前线A重新部署到前线B,不过是参谋本部的专属特权。

不过,只要换个立场来看就知道了。

假设我们是优秀的麻醉医师,参谋本部是派遣麻醉医师的教学医院,东部方面军是接受派遣的私立医院,事情就很简单了吧。因为麻醉医师不足而疲弊不堪的地方现场,如果收到教学医院通知,要把派遣的麻醉医师调走的话……这不吵起来才奇怪吧。

尽管如此,他们却毫不在意地向我方传达命令?换句话说,东部方面军他们肯定「早在很久以前就知道这件事」了。

不知道的人就只有我。认为是等到最后一刻才通知我的推测,恐怕并没有错吧。

急忙结束业务交接后(没错,「既然还有空交接」,这肯定是打从之前就安排好的事!)等回过神时,已经匡当匡当进行著摇晃的火车之旅。

看在谭雅眼中,安排这整件事情的手段与程序,优秀到让人厌恶。调整到不论是迟滞还是意外,就连个联络失误都没出现的重新部署命令。

该称赞他们居然能安排到这种地步吧。只不过,要在最前线移动的现实,可就没办法掩盖过去了。比方说,谭雅打量起自己分配到的「头等车厢」,叹了口气。

尽管车票上的级别确实是头等厢,却是在最前线附近运送物资与兵员,跑在军用铁轨上载客的装甲列车。虽说是头等厢,但光是能有个地方坐下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考虑到补给线的实情,能勉强把这种车辆拿来作为头等车厢使用,本身就很让人惊讶了也说不定。当然,车厢内准备的旅客设备也很寒酸。与国内舒适的头等车厢是天壤之别。现在是夏末秋初的八月底。考虑到联邦领的气温,车厢设备不包含空调,还算是可以忍受。

不过,明明号称是卧铺列车,包厢内却只摆著能让人横躺的木制长椅,以及一张坚固的桌子。而要说到那张长椅,倘若不是个子矮小的自己,恐怕躺起来也会相当挤吧。

「这要是在莱希国内,我应该会骂是家畜搬运车吧。」

不过意外地无法否认,这可能真的是徵用的家畜搬运车。还真是高级的头等车厢呢。只不过,就算加上这一切的缺点,也不该忽视一个事实。

这是行经最前线附近的自军铁路。也就是说,我们有能力在占领到的敌地上,急遽整备好铁路基础设施吧。这同时也是战务与铁路两部门全力以赴的证据。可说是一趟能窥见到补给状况的旅程。

虽然不能作为例子……不过食粮状况也比较良好。

当看到午餐准备了吐司没有乾扁的三明治与咖啡时,谭雅可是高兴到就连自己也觉得自己很不像样。

餐后还意思意思地准备了报纸。看看日期,可别太惊讶,是八月二十八日──也就是今天的报纸。

虽说已经中午了,但居然能将今天的早报送到最前线。

光是这件事,就是帝国当局对补给战充满干劲的最佳证明吧。

同时,谭雅也稍微想抱怨几句。

「就算是战时新闻,这也太过分了。」

虽说是为了节省版面与保护军事机密,但后方阅读的报纸内容,实在是严重偏离现实。似乎是《勇敢士兵的前线生活》这种愚蠢专栏的读者投稿专栏里的感想,甚至是让人看到失笑。

「……审查与政治宣传色彩还是一样太重了。真心觉得,现在还是稍微让大后方彻底了解前线的实情,会比较安全吧。」

宣称是爱国感想文,由学童们写信投稿的废文。报纸上刊载著无数的这种文章……虽说作为提振战意的手段并不坏吧。不过最近的学童,看来很清楚最前线的简称与军事用语的样子。

清楚到让人看得想笑的程度。

「真想说,就算要投稿『造假』的感想文,也太差劲了。」

愈看愈觉得不对劲的文章。是不想隐瞒这是同一个作者写的吧,男女都用一样的方式讲话。最明显的就是,文章开头已经模式化很久了吧。还真是相当粗糙的情报战手法。

「……这样,联邦与联合王国还比较拿手吧。」

这种权宜手法,没道理能赢过那些骗徒吧。喝著倒在军用马克杯里的假咖啡,叹了口气。帝国军也有意识到情报战与政治宣传的重要性是很好。

但做得不够高明,只会造成反效果啊。

「哎呀,闲著没事干,对工作狂来说有点伤呢。」

会抱怨起来,也是没办法的事。

要是看到他人草率工作,心情就会莫名地无法平静。没事干啊──只要望向车窗,就是一片辽阔的荒地景致。

八月底阳光温煦撒落的模样,对于听到东部就会联想到泥泞的印象来说,太过温暖了。

不过,这片就算拿出双筒望远镜也依旧一望无际的景象,让谭雅不掩厌烦的表情。

真受不了──本人在心中发起牢骚。如果要占领如此辽阔的大地,就会让军队分散。但帝国军大半的正面战力,明明就没有多到足以填满这片大地。

这就像是闯进不知道有没有出口的隧道里一样……想到这,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就苦笑起来,这还真不像自己。

车窗外的景致,似乎总是会引诱人往稍微不同的方向思考。

不过,还是不经意沉思起来了。

这也是个好机会,谭雅就趁这个时候,面对潜藏在自己内心里的疑惑。

只要翻开历史文献,在谭雅所知的地球历史上,德军注定会在东部「逐渐溶解」。理由十分单纯,就是在过于广阔的战线各处,不断地累积损害。

消耗战是致命性的。同时帝国的人力资源也还尚未枯竭。不过「尚未」也只不过是在现况下,完全无法保证将来不会枯竭。

然而,这是在事情照著第二次世界大战发展之下的情况。如果是谭雅所知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东部会是「德军获得胜利」,甚至还成功推进了战线。

简单来说,帝国在西方取得了胜利。然后,也没道理要在东部吞下败战。因此就目前而言,依旧无法断定胜负的走向。

客观看来,目前仍然明确保留著战胜的可能性。当然,也有著战败的可能性吧。

「……即使如此,也只能承认胜负依旧不明啊。」

要说这就是战争的话,就没什么好谈了,这种无法清楚看透的迷雾,怎样也无法让人喜欢。「战争迷雾」说得还真好。

先人诸贤们想必也有狠狠咒骂这种迷雾吧。

尽管如此,自己果然还是想知道结果。

想知道自己所走的道路前方有著怎样的目的地,是理所当然的愿望吧。穿越阴暗隧道之后,会有著怎样的景色呢?

根据共产圈的小故事,在共产圈,黑暗之后似乎有著梦想与希望。

真是可悲,谭雅只能语带叹息地发出感慨。在东部这里,答案始终都未曾改变。相信著梦想与希望,穿越隧道之后的景色是「雪国」。这要是妙笔生花的文学作品,想必会是一篇很棒的故事吧。

现实可没有文学这么美好。文学往往都会润饰过头。在现实的共产圈里,是与幻想般的美景相差甚远的「泥泞的雪国」。

帝国军就在无自觉之下,络绎不绝地闯进这种泥沼之中。

还真是让人不舒服的光景吧……尽管只要知道道路去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深陷在难以看透的五里雾中,让人非常不中意。

「嗯?啊,就快到停车站了吗?这么辽阔的东部正面,就连中途停车站都建啦。看来铁路课他们很用心在做事呢。」

减速声与汽笛的声音,甚至让谭雅感慨起来,再次拿起报纸来看。或许是战时的关系吧,报纸的纸质也相当粗糙……虽然还没有内容过分。

姑且不论政治、社会版面,就连文化专栏都是为了提振战意的慈善音乐会特辑。国民万众一心,齐唱爱国歌曲的活动,作为提高团体归属感的手段来讲,应该并不坏吧……但真希望能让音乐会继续是音乐会。

这样岂不是会让中立各国的记者,用外电讽刺「帝国的音乐会」是「爱国集会」,而不是用来欣赏音乐的场合吗?

「虽说我也没立场对文化政策多说什么……嗯?」

正打算再度沉思,就被规律的敲门声打扰了。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请求入室。」

「无妨,进来吧。」

「打扰了,中校。刚刚经由车站,收到本国传来的联络。」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手脚俐落地出现在眼前,手上拿著参谋本部经常使用的,厚实的密封文件袋。

「本国传来的?」

「是的,中校。是从参谋本部传来的。此外……还有一位刚上车的客人。」

「客人?找我的吗?」

「对同学说这种话还真冷淡呢,提古雷查夫中校。」

正打算开封确认文件袋内容的谭雅,就在这时,注意到这句出乎意料的话语是谁的声音,连忙起身欢迎。

相当让人怀念的长相。那个人露出像是想掩饰疲惫表情的些许苦笑,站在包厢的入口前。

「打扰了,还请原谅我穿鞋踏入女士的闺房。」

「我的天呀。没想到,我竟会被敬爱的乌卡中校擅闯闺房!难道不知道,就算要拜访女孩子的私室,也是要守礼仪规矩的吗?要是让尊夫人得知你如此失礼,想必会很难过吧。」

「喔,没想到居然会让我深爱的妻子与孩子们伤心。军务还真是麻烦呢。不得不服从军令的自己还真是不幸。」

彼此在敬礼与答礼的同时,互相开著玩笑。

不过,这里应该是要狂妄大笑的局面。真是可悲,看样子耿直的乌卡中校,并不具备开玩笑的品味呢。应该是前线勤务的经验不足吧。

乌卡中校本来就是与玩笑和幽默无缘的类型。看样子,是没能在最前线的现场上,培养好幽默的品味。

「哈哈哈,就用这作为遮口费,希望你当作没发生过这件事吧。」

就在这时,谭雅忽然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全身顿时僵住。

……不会开玩笑的人,尽管笨拙,却突然开始学著说玩笑话了?这还真是相当不妙的变化徵兆啊。

不论是自己,还是乌卡中校,本质上都是不苟言笑的人。就算没深交到足以断定对方的个性,也有著这种程度的确信。能通过军大学选拔的将校,不论是好是坏,都有著强烈的个人特质,要不然就是像自己这样个性笃实的将校。

乌卡中校跟我,要说的话,都属于勤勉认真的将校。自己会脱离常轨,或是说学到讽刺的品味,最大的理由也是后天的外部环境,也就是最前线的残酷经验所造成的。有别于不醉就没办法战争,必须要在最前线培养幽默感的自己,乌卡中校应该是没有这种必要才对。

这样……一点也不像他。尽管如此,却开起笨拙的玩笑?即使眼角看起来在笑,也感受不到一丝的笑意。

「……这是?」

「是透过驻外武官管道弄到手的阿拉比卡咖啡。我想前线应该很难取得,就在参谋背包里装了两公斤带来了。顺道一提,有一百克已经烘焙好了,其余的则是好好装在密封罐里。」

「喔,这还真是不好意思了。」

乌卡中校笑著回了句「别在意」,将背包递给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同时坐在谭雅对面的位置上。

……甚至还关心起最前线的状况。虽是担任后方勤务的参谋将校理想的表现,不过坦白说,乌卡中校是不太喜欢公私不分的人。

换句话说,这会是个足以「让他的良心允许他这么做」的问题吧。尽管没表现出来,但自己的心境,就像是个要被送去就快爆炸的巨大炸弹拆解现场的未爆弹处理人员。

「这次是以阔别许久的前线视察为由,来看看老同学的状况。待在参谋本部担任内勤,久了也会让人眷恋起外头的空气呢。」

「战斗群的指挥官,有著许多自由裁量权,是坐起来很轻松的位置喔。」

「还真是羡慕,似乎会变成我在单方面地抱怨私事呢。」

乌卡中校是在参谋本部的魑魅魍魉之中,少数个性严谨的军大学同学。他会像这样摆出一副要谈私事的态度?

大致能察觉到,也就是说他带来了某种不能让他人听到的事情吧。是非正式的传言。是没什么好事的前兆。

该死的混帐东西。

总归来讲──谭雅在心中重新抱怨。乌卡中校是大型冲突的传达角色。我诅咒那群想把多余的辛苦硬推给现场的高层。

「这也没关系喔。我可是被容许在外头自由行动之身,连个抱怨也不听怎么行呢。对了,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不好意思,想麻烦你帮我磨个豆,泡个咖啡过来。尽可能泡得细心一点,『慢慢来就好』。」

「我知道了。请稍微……我想想喔,就请等我三十分钟左右吧,我会准备两杯过来的。」

明明就没有特别强调最后一句话,也依旧能确实察觉到我的意思的副官,真是太棒了。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伴随著漂亮的敬礼,规规矩矩地离开。

目送走她的背影,将包厢门锁上。

好啦,谭雅向乌卡中校说道。

「……那么,正题是?」

「是无聊的传言……没想到我会有这么一天,要告知友军这种事情。真是懊悔到快吐了。贵官要是能喝酒的年纪,我应该会带瓶酒过来吧。」

耿直的军人,居然在值勤时说他想喝酒?

「唔?」

尽管内心里不断感到无声的震惊,谭雅在表面上依旧是佯装冷静,只是歪头表示不解。

「中校。杰图亚阁下担心这次的攻势过于『扩大』了。尤其是严重反对,要将大规模的战斗正面,更进一步扩大的决定。」

「这不是很有道理吗?」

忍不住点头认同。

杰图亚中将的想法,是非常踏实的安全策略。只要不扩大战线,将重点放在重新编制战力上,就不用被雪与泥泞绊住,专心作业了。

面对东部的泥泞与可怕的极寒,想要不受阻碍地展开行动,就必须要做好准备。这只能说是非常有道理的想法。

「问题在于,卢提鲁德夫阁下的意思。」

「……也就是作战局那边的见解吗?」

「没错。」听到他这么回答,谭雅当场僵住。实际担任军事行动计画的那群人,有他们自己的想法是不错。只不过,像卢提鲁德夫中将这种「积极的作战家」反对起安全策略,只会是某种麻烦事件的起因吧。

「……他们的意思是?」

「作战那边重视著『时间』。」

「乌卡中校,意思是……他们认为不该给敌人多余的时间吗?」

「没错,他们担忧这会给敌人重新编制的时间。」

乌卡中校所说的,是帝国军参谋本部作战参谋们的思考逻辑。让人困扰的是,听起来,这个理论「也一样是对的」。

在大规模战线上重新编制部队,整理战线。以军事观点来看,这会是必要措施吧。毕竟,让军队毫无秩序的分散各地,将会大幅损害其战斗力。

另一方面,倘若要重新编制,可就没办法攻击了。

这会让敌人承受到的压力锐减吧。换句话说,如果我方为了重新编制战线停止攻势,也会同样给予联邦军他们缓冲期间。毕竟,就唯有时间会平等分给每一个人。

这样一来,对方也肯定会重新编制。这就某种意思上,会是永远的两难困境。

「作战领域的家伙们,还有卢提鲁德夫阁下,似乎认为这次的攻势就算多少有些勉强,也想要包围歼灭联邦军的野战战力的样子。」

因此,当乌卡中校望著车窗外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谭雅就算再不愿意,也理解到上头的意思了。

「是希望能早期解决问题吧。」

「……在冬季逐渐逼近的状况下,是吗?」

现在还是八月。不过,也已经是八月底了。就算整个九月没问题,但要说到适合军事行动的天气,能否保持到十月底,就让人非常担心。

「时间是有限,但还不到绝望的地步吧。所以要活用我军的机动力,进行大规模的侧翼包围运动。」

听到的瞬间,没有蹙起眉头,全是靠著自制心吧。

能保证一个月。只不过,无法保证到两个月。愚蠢的豪赌。以大规模作战来说,风险也未免太大了。要是能这么批判的话,会有多么轻松愉快啊。

然而,不背负风险就无法获胜,这不论是市场经济还是在战场上都一样。

「参谋本部的试算结果是?」

「意见出现分歧。」

会分成赞否两派也是当然的吧──就这样点头附和也很失礼吧。

尽管如此,也依旧想露出暧昧的微笑。对谭雅来说,她还能充分预想到,参谋本部这阵子会是晴时偶爆炸的天气。

「照作战他们的说法,就是『现在还存在著以战略规模包围歼灭所需要的缓冲时间』,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度。说什么只要有两个月,就能『做给你们看!』这样。」

「就连有没有两个月都很让人怀疑啊。」乌卡中校一面感慨,一面把话说下去。

「另一方面,立场偏我方的那些战务则是气炸了。说他们这么做,是让本来就很脆弱的补给线暴露在危机之下。似乎是认为,既然无法确实确保两个月的期限,就想在大雪妨碍作战之前,将剩下的期间用来准备过冬。」

「还真是任性的说法呢,乌卡中校。」

低吟了一声的乌卡中校,也有自觉吧。不过,谭雅特意继续说下去。

「反过来说,要是给予敌人重新编制的时间,就很可能要靠脆弱的补给线,不断支撑著恐怕会长期化的战线。若要说到风险,战务方的计画也有吧。」

「理论上,就跟你说的一样吧。但麻烦的是,双方的理论都有著相当的正确性。」

正是如此。

这正是这个问题的根本,谭雅在心中独白。现实有许多情况,往往必须从两难的选择之中,选出自认为比较好的选择。

如果能有完美的情报,情况就会不同也说不定,但情报总是不完整。只能从有限的手牌中,选出最好的推论。

「考虑到敌人的动作缓慢,积极案的成功机率说不定会再高一点。」

乌卡中校就像发牢骚般说出的每一句话,在理论上都很正确。

「要是敌人无法有效活用时间『的话』……『只要』我方能有效活用时间,也会有利于我们重新编制,建立起坚若磐石的态势。」

的话、只要的连续假设。未知的要素未免太多了,让人想长叹一声真受不了。

「乌卡中校,可容我插句话吗?」

「当然。」乌卡颔首答应。尽管不是想趁著这个机会发问,不过谭雅还是问出她十分在意的主题。

「我只有听说,我们的任务是要掩护主军。如果能请教一下,参谋本部内部的议论,与我们的新任务有何关系的话,就再好也不过了。」

最前线的转调命令,还有突然来到眼前抱怨起来的军大学同学。要认为这只是偶然,是不可能的。

过度的猜忌,只会让人陷入低劣的阴谋论吧。然而,要说这次的相遇并不是安排好的,就是骗人的。

「双方的意见对立。而且双方不论好坏都是实用主义者……讨厌空泛理论的类型。」

「诚如你所说的,双方都是重视现场的军人。」

「该说正因为如此吧。提古雷查夫中校,我很同情你。双方在理论上没有对立,都希望能在现场进行验证。」

验证这个单字,让谭雅歪头不解。不对,等等。现场验证不就是……正当想到这里时,乌卡就接著迅速说出结论了。

「极端来说,似乎是要根据敌军的实情调查,做出结论的样子。」

「该主张这种做法太悠哉了吧。究竟要上哪找时间做这种事啊?」

「虽然对贵官来说,这是个不幸。但不论是要转为攻势,还是要转为防御,都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做好准备吧……所以能确保调查的时间。」

啊,尽管讨厌的预感响起警报,但也已经太迟了。

「结论很单纯。就是在物资储备期间,用你的战斗群去试探一下。」

「是武装侦察吗?」

「稍微不太一样。是『突出部』的防卫任务。」

谭雅知道,瞪大眼睛盯著人瞧很没礼貌。

尽管如此──

谭雅依旧直瞪瞪地凝视起,说出要把自己推向危险地带言论的乌卡中校的双眼。

「有一个特意给予敌人时间,放任他们重新编制的地区。希望你能在那里与敌战力交战,掌握敌军的实情。简单来说就是测试。想要你在这块特意突出战线,不具备战术价值的土地上进行实验。」

这总归来讲,不就是养在矿山里,靠著有没有在啼叫,来证明哪里危险的金丝雀吗!

就连白老鼠都不是!

「我有个相当失礼的疑问……这个任务是要我的部下,为了证明双方之中何者正确,而去送死吗?」

「虽是有点刺耳的说法……但你说对了。参谋本部内部的问题,就该由参谋本部解决。也就是说,必须得靠我们参谋将校的自家人来解决。」

或许该说,就谭雅所知的程度。

乌卡中校他们这些参谋将校,不论是好是坏,都对「参谋将校」的身分有著过于强烈的精神归属感。

说这是贵族义务,算是很崇高的精神吧。

说这是菁英的义务,在傲慢之余也很诚实吧。

然而,像乌卡中校这类的人,可不会毫无节操地把这种想法说出口。通常的情况下,菁英也是一种心态。像乌卡中校他们这种选拔人才,不会用嘴,而是会用行动来证明自己是菁英。

这种人……会特意提起参谋将校的头衔?只觉得踩到了一颗特大的地雷。

「恕我失礼,乌卡中校。听你这么说,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也是呢。虽说是机密……但是我们把你牵扯进来的。基于道义,也该向贵官确实说清楚这件事吧。」

仰望著包厢的天花板,掩不住叹息的乌卡中校,心境应该相当难受吧。仔细一看,会发现他注视天花板的视线也隐约带著疲劳神色。而最让人感到不对劲的,则是他精疲力尽的声音。

直到刚刚都还勉强算是有活力的声音,突然间萎靡下来。

「最高统帅会议在最近这段期间,完全是闹得不可开交。让政府、参谋本部、宫中的情况变得相当愉快。」

就像打从心底不觉得愉快的口吻,自暴自弃似的抱怨起来。

「外加上也不能无视舆论。帝国各处都向我们发出叱责与压力的风暴,要求我们『赶快结束』呢。参谋本部就像是遭到一阵特大飓风摧残过一样。」

「要求早期解决的声音,已成为一股过重的压力了。」乌卡中校语带呻吟地低声补充。

「尽管没办法公开来讲,但杰图亚阁下与卢提鲁德夫阁下的争论,同时也是『国内政治』的延长。他们在职责上的立场,相差太多了。」

「我说太多了呢。」看向车窗沉默下来的乌卡中校,谭雅深深同情著他的心境。

是舆论啊。

直到刚刚都还在翻阅,只有刊登不像样报导的战时新闻报纸……看来名为社会风气的怪物,似乎成长得很顺利的样子。

尽管不知道是谁播的种,但就是没有好好收成,事情才会变成这副德性。

看来后方的环境,也让正常的人过得相当辛苦的样子。不对,应该还是比最前线好很多吧。自己也想像乌卡中校那样在后方工作。

不过也能理解,在后方工作并不轻松。比方说,杰图亚中将是「战务」负责人。极端来讲,基于统辖国内战争资源的立场,他应该非常辛苦。

就从民需的观点来看,帝国已开始将有限的资源,投入无底的东方战线。恐怕还是以军事机构以外的地方,难以理解的可怕剧烈速度。这样一来,与份额遭到侵占的各部门之间的不和,就极为麻烦。

不对,麻烦的程度恐怕是难以想像。

光看一篇愚蠢的报纸报导,就能充分明白了。

写报导的人与战地的实情背离,是一种过于危险的倾向。如果是因为不能公开军事机密,而写得模棱两可,还算是有道理。只不过,假如是本来就「不懂」的话,就跟在报告、联络、商谈与情报传达上,具有重大问题是同等的意思。

就像是一间业绩差劲的公司。距离众人杀气腾腾,毫无意义地激起烦躁情绪这种典型的恶性循环,就只有一步之遥。

「……乌卡中校。我受领这项命令。不论如何,下官与部队就只是遵照军令,在重新部署的地点从事战斗任务。」

「这样啊。就有劳你了这种话,就连我也觉得是陈腐的蠢话。提古雷查夫中校,我无法跟你保证能增加补给。但是,就凭同学的交情,就唯有这件事我能断言。只要是我权限所及之内,我无论如何都会维持住补给线。」

「就拜托你了。」眼前这名向我低头的人,是在参谋本部「从事补给业务」的校官级参谋将校。本来应该是只要有心,就能尽可能做出通融,拥有这种立场的人。

就连这样的乌卡中校,光是要保证能维持住补给线,就竭尽全力了?

「有『这么严重』吗?」

「就是『这么严重』,抱歉。」

啊,这就是想仰天长叹的心情吧。

在参谋本部负责铁路与后勤的中校,就连对依照参谋本部的通知部署,直属参谋本部的沙罗曼达战斗群,这区区一个战斗群,都无法确保能够增加补给?

到最后,就连要保证会有补给,都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这可不是师团或军团,而是拼凑起来的战斗群喔──会差点想把这句到嘴边的话说出口,也是情有可原吧。

然而,瞧瞧在乌卡中校的痛苦表情上,浮现出的浓浓苦恼神情!没有比这还要更能浅显易懂地显示出后方的实情了!

所以,杰图亚中将才会无论如何,都不得不反对再继续扩大战线吧。就算再不愿意,也会理解到,不能再将更多资源分配给军需的实情。

不过,反过来说,同时也能理解到,卢提鲁德夫中将等人追求早期解决事态的理由,这也让人感到为难至极。有必要赶快在不断浪费庞大资源的东方战线取胜,结束这场战争的意见也近乎真理。

就算不去在意与追求早期成果的最高统帅会议之间的关系,身为作战的人也不得不意识到这一点吧。

「资源有限,必须终止资源的浪费」;然而为了做到这点,「所需的资源却枯竭了」。

他们两人都是对的,所以事态才会非常棘手。

「……这是何等泥沼啊。」

在包厢内无意间说出的一句话。抱起头,忍不住有种想大叫的冲动。对此默默点头,起身离去的乌卡中校,想必也有著相同的感想吧。

所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统一历一九二六年八月三十日 东方战线 突出部

于是乎──

倘若要以理所当然的感觉述说故事的话──

在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的指挥下,沙罗曼达战斗群就在除了战史学家外,恐怕没人会感兴趣的过程中,平安无事地在小型突出部展开部署。

就一个战斗单位来说,他们是具备著超常战斗力的部队。只不过,或许该这么说吧。尽管具备著装甲战力、自走化的炮兵战力,以及卓越的航空魔导部队,然而该战斗群就本质上来讲,只不过是一个以临时编成作为前提的战斗群。

就永久性地确保据点这点上,受限于步兵战力的该战斗群,一旦想保住突出地点,就一定会在某处露出破绽。

「……又是这种困境啊。」

苦涩低语的谭雅心境很单纯。

尽管是据点防卫,谭雅却不得不将积极的机动战,作为唯一能采用的方案。毕竟光是防守的话,人手是完全不足。

但就算这么说,也不是没有办法持续发动攻势确保要冲。

「要是为了确保据点派出兵力,就会导致配置分散。在这种广大的战线上,要将战力分散派出是绝无可能。会让本来就贫乏的战力,暴露在各个击破的危机之下。」

这种情况,完全就是帝国军战力在东部的小型缩图。

这简直就是让人去当金丝雀的概念验证实验。当然,在官方上是叫作「据点防卫战术的战斗群实验运用」,这个听起来很有道理的名头。

虽是很没有生产性的作为,不过参谋本部肯定是无论如何都很想尝试,能否靠有限战力支撑广大战斗正面的实验。

我们就基于这个理由,不断地互相厮杀。尽管主战线维持著,在史书上恐怕会被描写成战线停滞期间的稳定状态……不过与我们无关。的确,既然帝国、联邦双方都没有进行军团规模的作战行动,「东线无战事」的报告,就俯瞰观点来看并没有错。

只不过,伴随著叹息,谭雅在心中偷偷做出补充。

就算是教科书认为不足为取而没有介绍的战争,也并不会是明亮乾净的。

「开始扫荡残留敌兵!慎重行动!」

各部队的指挥军官们,不敢大意地持枪努力搜索的模样。

这不是在享受秋季情趣,会将刺刀刺进收成好的麦秆里,是在找寻有没有敌兵躲进民宅,将兵们的这副模样,究竟会不会留在史书上呢?

「找到了!别让他逃了!」

「抓住他!让他把协助者的情报吐出来!」

夹杂著脏话辱骂,此起彼落的几句话过后,耳中听到的是数发的枪声与沉默。看情况,是活捉失败了吧。

尽管想要情报,所以指示他们要活捉敌兵……不过看起来,要我的战斗群将兵活捉厮杀的对手,或许是个相当困难的指示。

……更重要的是,对方也没办法作为俘虏,或许该这样抱怨吧?

毕竟,就算再不愿意,敌兵也大都是见惯的非正规民兵。并非正规军人的民兵,可没有作为俘虏的权利。因为在国际法上,并没有承认与未明示所属势力的匪贼之间的交战权。

这样一来国际法的保护,究竟能有何种程度的效果,就会是很理所当然的疑问。只不过,「有高机率会被杀死」跟「毫无疑问会被杀死」有著完全不同的意思。

要是确定会被杀死的话,对手就肯定会拚死反击。这种持续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现况尽管异常……不过早在束手无策时,事态就更加变得恶质至极了。

「这也是凄惨阴暗的消耗战的一部分。再这样下去。士兵真的会溶解啊。」

一面发著牢骚,一面作为指挥官,谨慎地迅速打量起四周──

眼前,将兵们正在为了小心起见,朝敌兵倒下的尸体挥下铲子,确认死亡当中。

就连当初抵达东方战线就任时,下手还很容易迟疑的家伙们,如今都已成为效率与确实性的仆从,毫无任何的客气与宽待。只要让这样的家伙们,体验到凄惨的非正规作战……就能不费吹灰之力让他们适应下来。

在突出部展开部署才短短两天。

部队正逐渐熟悉非正规作战的泥泞,而不是与正规军之间的乾净正规战。不对,是作为一个人,不得不受到改变,或许该以哲学性的口吻这么说吧?

因为有必要,这句话会让人轻易改变吧。

──毕竟,在这里没有一天不会遭受袭击。联邦军的突击部队,就在我们展开部署的同时,开始频繁地不断展开活动。扫荡战作战的展望,是无尽的黑暗。

说到底,以机动战为前提编成的沙罗曼达战斗群,完全不适合执行这种治安战。

说得极端点,这就跟要骑兵去攻城差不多。

「报告中校,已排除完毕!」

「有敌魔导师吗?」

「并未确认到。这次果然还是以民兵为主的游击战啊。」

「我知道了。」点头答覆的谭雅,内心是无比沉重。

如果是正规军对正规军的战斗,我们随时随地都做好了准备。至少,如果是自己率领的沙罗曼达战斗群,就能将同等数量的联邦军瞬间击溃。

然而,不得不在这点上感到懊悔也是事实。极端来说,谭雅的战斗群就只能将敌军击溃。想要确保敌人身分,将反抗势力一一彻底摘除,人力实在是太过缺乏。

步兵部队的人手太过不足。照这样下去,很容易作为难易避免的命运,暴露出破绽。

「无论如何,都必须想办法脱离这个泥沼……」

然而,要怎么做?就连参谋本部都还在寻找解答喔。在心中对自己的话自问自答,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因为谭雅自己,不对,就连其他的参谋将校都有认知到这个问题。尽管自认为有理解到问题在哪里,但要找出处方笺却困难至极。

而且,把时间用在「整理思绪」上,会是种极为奢侈的时间运用方式吧。

在对游击队战当中,就连要找个时间慢慢思考都难以做到。毕竟访客总是来得突然。

突然传来的通讯呼叫声,总是不会考虑到我方的方便。

「Salamander05呼叫01。是新来的敌人!」

派去警戒的格兰兹中尉传来的报告中,出现了敌人这个单字。

光是听到这个单字,就算再不愿意,也会将意识切换过来。为了守护深爱和平的自己的安全,就必须要以万全的态势,迎战威胁安全的敌人。

「东北方向,有未确认的魔导部队正在接近。数量有四!……姑且是在匍匐飞行当中……应该吧?」

「Salamander01收到。05,辛苦了。他们应该就是敌人的主攻吧。立刻前去迎战,不过要赚击坠数的话,要是记得留我一份,我会非常高兴喔。」

为了扫荡残留敌兵,我的战斗群正在散开当中。

这肯定就是敌人的目的吧。趁我们将注意力集中在地面战斗上的瞬间,运用航空魔导师从空中攻击的一击脱离策略。

可说是一如教范,忠于稳健理论的方法吧。因此,能直觉性地理解到,这就是敌人的目的。不论是好是坏,都很简单明瞭。

「对了。」就在这时,谭雅就像是突然想到似的,把话继续说下去。

「还有,我要对05提出一个警告。报告内容要确实明瞭才对。敌部队到底是不是在匍匐飞行当中?」

「05呼叫01。真是非常抱歉。但那与其说在飞,更像是鸭子在学飞一样的感觉……」

「01呼叫05。变得很会说了呢。你说是鸭子?」

唔,玩味著话语的意思起飞。一面提升高度,一面根据格兰兹中尉的报告,将双筒望远镜朝向敌人应该正在接近的方向,开始搜索。

「就是鸭子。我想亲眼去看会比较快……敌人的机动与其说是贴地飞行,更像是直线飞行。连从我们的位置这边都能瞄准。该怎么说好,或许是光飞就竭尽全力了,所以忽略掉上方警戒的视点吧。」

「啊,我看到了……很好,上吧。」

这是……在亲眼看到后,才总算是同意格兰兹中尉说得没错的光景。

双筒望远镜的前方,是摇摇晃晃试图保持不自然的轨道,死命挣扎飘在空中的联邦魔导师们。那副模样,很难说是航空魔导师。那与其说是飞在空中,更像是在空中溺水。

「……真没想到,居然会有光是飞起来就竭尽全力的敌人呢。」

这如果是在莱茵战线当时,应该会认为光是飞起来就竭尽全力的魔导师,绝对是敌人的伪装吧。说不定还会痛骂格兰兹中尉,要他仔细看清楚。至少,作梦也不会认为现在目视到的四人,会是敌方的攻击主力吧。

肯定会怀疑,这是在主要的大型攻势之前,用来让我方的感觉麻痹的骚扰攻击,要不然就是单纯的佯攻。

不论是在莱茵战线,还是在东方战线,双方都同样重复著你来我往的狡猾诈术,就这点来讲,「战争迷雾」依旧是弥漫不散。

只不过,东方战线的规则稍微有点不同。

那就是敌人期待著帝国军因为疲惫而自行崩溃。

毕竟,谭雅朝飞在自己上空的一个中队看去。以二十四小时体制,时常派出一个中队规模的直接掩护,警戒敌人靠近,是相当累人的一件事。

然而辛苦的结果,对手却是……四名光是飞就竭尽全力的敌魔导师。

「虽说是没办法的事……不过防守方必须要防备,不知道会从何时何处发动攻势的敌人,这样很吃紧啊。」

「确实如此。不过,敌我的损耗比率巨大。我们做得相当好。今后也肯定能继续下去。」

听到拜斯少校这么说,谭雅就破颜笑道:「你说得没错。」

然后,就像是要证明这句充满自信的话语,在谭雅两人眼前前往迎击的部下,发出一个中队规模的统一射击。

指挥的人是格兰兹中尉。

「很好,就让我看看你的本领吧。」

不觉得他会在这里射偏……谭雅甚至不认为有必要担这种心。可是从莱茵战线,就认识他到现在了。

我可不是就连部下成长的事实都确认不到的笨蛋。就连在过去,只会让人担心的格兰兹中尉都成长了。

战争不是什么好经验,但是……实战却会让人成长。一路累积经验、承受试炼、发挥能力至今的将兵部下们,正是人资财产。

在人力资本的投资之下,经过适当训练的格兰兹中尉,有著值得赞许是专家的本领。

尽管还称不上是超长距离,对手也称不上是魔导师,但仍旧是以相当的射程,击中匍匐飞行中的一个小队,将敌人一举歼灭。

「漂亮,已确认全威胁击坠。」

一度怀疑能不能派上用场的新进员工,在现场迅速累积经验,让才能开花结果……就算是难以说是有生产性的战争技术,也必须得要赞赏他对提升职务才能的真挚心态吧。

「共同击坠数为四。照这样来看,等东方战线结束时,Named制度肯定会变得徒具形式吧。毕竟照这个步调下去,Named会变得满地都是吧。」

「哈哈哈,就算是这样好了,也不会连白银的别名都黯然失色的。」

「很难说呢。」

虽然没办法跟拜斯少校指明,但他的发言,终究是以帝国的胜利为前提。就他的立场来说,这是正确的也说不定。

尽管如此,谭雅对自身的际遇苦笑起来。就唯有自己,没办法像个天真无邪的恋爱少女一样,确信帝国能获得胜利。

仰望起万里无云的蓝天,谭雅发出叹息。不论是百年前,还是千年前,抑或是百年后,还是千年后,天空都不会改变吧。

普遍的性质。持续著应有的模样。

天空的型态,还真是叫人羡慕。

明明就无法确定,自己所属的帝国是否果真会是个千年帝国,上方却存在著一片辽阔的天空。等到东方战线结束时,不知道帝国是否还健在。由于谭雅主要担心的是这件事情,所以才会想向天空投以羡慕的眼光吧。

不是想可怜自己。

然而,这还真是艰辛的立场啊。

不过现在比起自哀自怜,必须要优先处理掉眼前的课题吧。

「Salamander01呼叫全体沙罗曼达战斗群。我判断战斗已经到了一段落。开始收容伤患,以及搜索俘虏。」

即使击退了敌人的袭击,军队要做的工作依旧不减。倒不如说,就跟开派对一样,善后处理还比较辛苦。

要是不认为,只是要烦恼善后处理就算很幸福的话,根本做不下去。后悔与反省,都是活人的特权。要是死了的话,就连后悔都没办法。

「第二中队快速反应待命。第三以及四中队,两队继续担任警戒线巡逻。警戒线的指挥就由02负责。」

「02收到。请交给我吧。」

「很好。」

那么,就算将一部分的工作交给拜斯少校处理,指挥官要裁决的文件与要判断的必要事项,也依旧太多了。

光是部下战死,就必须要写节哀的信件送往后方。当然,信件内容照规定,还必须要体谅遗族的心情。既然照本宣科的信件会遭到抗议,经由人事局反映在考核上,就没办法敷衍了事。甚至连出现伤者,都建议要写通知信。

要是不仅会导致人力资本减少,最后还会增加自己的工作量的话,也难怪会发自内心讨厌起部下的战病死与负伤了。

基于市场基本的观点来看,像军人这样爱好和平的职业,应该也很少见吧。

啊,该死,在心中抱怨。只不过,不工作不行。因此,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就为了善尽自己的职责,以笔与墨水为对手,果敢挑战起绝望性的业务量。

该相信的,是自己的勤劳精神,与获赠的咖啡豆。

尽管如此,考虑到消费量正以指数函数增加,咖啡豆的供给却无法稳定的状况,对补给的不安,就也是个让人头痛的问题。

补给中断,果然很让人害怕。

不对,谭雅就在这时停笔,确信著与后方的联系。

乌卡中校不是跟我保证了,「就算无法增量,也至少能维持补给」吗?咖啡豆也能期待透过定期的补给送来吧。

「咖啡因啊。历史上从未有过在供给中断后还能获胜的案例……当还能稳定供给嗜好品给前线时,就表示帝国还有余力吧。」

只要翻开咖啡的历史,就能清楚知道咖啡是一种嗜好品。

是基于人类的兴趣嗜好,作为经济作物受到人类栽培,透过物流从原产地运送到遥远的地区。这当中的基础,是能够实现稳定流通,超乎想像的供应链的存在。

正因为如此,或许该这么说吧。

能够维持流通,即是伟大的证明。当还能连接起物流时,帝国就还有胜利的可能性。

只要思考著这些事情,勤奋工作著,太阳就也在不知不觉中下山了。

「唉,管理职还真累人。尽管是裁量劳动(注:日本的一种工作制度,基本工时外的工作时间由劳工自行决定),实际上却……」

没有裁量的余地嘛──就在即将如此开口抱怨的瞬间,耳朵听到相当熟悉的开炮声,还有复数的爆炸声。

……真是够了,也让人想这样抱怨。

相对于寂静的夜幕,联邦兵还真是粗暴。

「收到第一报了!邻近村落传出数发枪声与爆炸声的回响!哨兵发现到联邦的定期通讯,进入交战!目前,各部队正在击退袭击!」

从值班中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那里听取到报告,谭雅一脸厌烦地站起。这些家伙就连享受秋夜的情趣都没有。

「真是勤劳到让人生厌的一群人,不懂什么叫作劳基法吗?」

「就是说呀,中校。不免都要习以为常了。」

「说得没错。只能感慨让自己染上这种坏习惯的不幸命运了。」

只要习惯了,对应本身就不算太难。就算难以坦率地对这件事感到高兴也一样,或许该这么说吧。只要来到指挥所,就会发现敌人的动向是一如往常。

综合突然传来的枪声与各部队传来的报告,要掌握状况并不是一件难事。

一旦习惯单调化的模式,就很容易导致轻忽大意,不论是好是坏。不过……只要对应没有出错,就绝对不会只有坏事。

「是现场传来的,中校。」

只要接过电文,听取完报告,就会发现情况依旧是一如预期。

「司令部,这里是第三步兵中队。已击退小规模的袭击。是少数武装突击部队发动的夜袭。现在正在清扫战场。」

毕竟──或许该这么说吧。

判断遭受到的攻击,是典型的骚扰攻击。虽是以妨碍睡眠为目的的阴险攻击,不过要说这只需要靠当场的状况处理的话,对应起来就算是比较单纯。

只需要防守、击退,然后修复损害。

「损害呢?」

「哨兵们成功早期发现,除了房屋烧毁外,没有其他重大损害。」

这样就好。节哀的信件能少写一封是一封。

「干得很好。哨兵们的名字是?」

「是克鲁兹下士等人。」

「我知道了。他们那边,我之后会送点东西过去。等一下把有关那边状况的详细报告送来,部队也不要让他们放松警戒。」

一方面高兴损害轻微,一方面也证明了状况依旧是充满麻烦。虽说损害轻微并成功击退,但接连下来也会导致失误。

失误到最后,就会引发重大惨剧。

「我会注意的。」现场指挥官答话的声音很可靠。看来是不需要我交代吧,谭雅一面苦笑,一面催促他继续报告下去。

「详细情况各级指挥官正在统计当中,不过损耗极为轻微。这次发现得早,对应也很迅速,详细报告也很快就能送去了。不过,刚刚不得不将小睡中的将兵们叫醒,我想必须要注意睡眠不足所导致的疲劳。」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呢。」谭雅语带呻吟地表示同意。

将我方逼迫到无法松懈的环境下,努力妨碍睡眠的联邦游击部队,实在是很为所欲为。

考虑到敌兵下手毫不迟疑的表现,应该是也发出焦土作战的许可了。说到他们一发现基础建设与设备,就逐一破坏掉的本领之好,就让人生气。

「姑且不论制造技术,在搞破坏方面上,不得不承认共产主义者也很能干啊。」

「就是说啊。至少,我方还能用优秀的修理手段对抗。就让那些破坏狂,见识见识我们的本领吧。」

用算不上是玩笑的俏皮话,回覆俏皮话。这尽管看起来像是在嬉闹,不过谭雅知道,当还有余力开玩笑,能经常韬光养晦时,就还没有问题。

在战壕、在前线,愈是笑不出来的家伙就愈为脆弱。

即使认真是种美德,但会把人逼上绝路的认真,也让人束手无策。还是枪毙掉,比较能多少对社会做出点贡献吧。

就这点来讲,睡眠不足也极为有害心理与战意。

对于床铺遭到烧毁的第三步兵中队来说,他们直到修复作业与救火活动结束前,应该都没有办法好好休息吧。由于是秋天,所以勉强还有办法野营……但是步兵,可以的话还是想让他们睡在有屋顶的地方。

「给我好好干吧。我立刻就安排慰劳品送过去。」

一放下话筒,就说到做到。谭雅很清楚,正是在这种时候,关心部下才显得非常重要。

慰劳并奖赏努力工作的部下,就算程度再低,也能对现场带来重要的变化。让部下们感受到,上头有确实看到底下人的努力,正是人事管理的基本。

要是对信赏必罚的大原则敷衍了事,就等著看组织分崩离析。必须要尊重原则之所以是原则的理由。

「对了,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我要送点慰问品,给第三中队勤勉的克鲁兹下士等人。就从大队公库里,拿一瓶你放进去的酒送过去。」

「是……是的!」

「我期待你的消息。」谭雅一边回话,一边在这里重新整理思绪。将意识从人事管理者那边,拉回到指挥官这里。

状况很清楚。

在游击突击部队的夜袭下,第三中队驻扎的数栋房屋遭到纵火。这是每晚的例行公事,早就已经习惯了……但问题是,他们会不会在今晚发动下一次的袭击。

要是认为敌人会继续发动夜袭,就有必要敦促展开中的各部队,提高警戒等级。但假如敌人没有来,这就会是在削减宝贵的睡眠时间吧。

是要维持警戒等级让部下休息,还是提高警戒等级防备敌袭,真是矛盾。不论要选哪一边,都很难做出决定。

「好啦……该怎么做呢?」

会觉得脑袋不够清楚,是因为自己多少也有点睡眠不足吧。

为了让脑袋清醒,拿起不知何时准备好的咖啡,然后在闻到香气的瞬间,哎呀,谭雅苦笑起来。因为是前几天从乌卡中校那边拿到的咖啡豆吧。

彻底习惯公发假咖啡的鼻子,明明就会为了无视味道,尽可能不会去闻咖啡,现在却为了追求阔别许久的芬香,闻起咖啡的香气。

就算是这种事情,也能带给人补给情况正常的安心感。前所未有的浓郁咖啡香气,就彷佛沁入疲惫的身躯之中。

乌卡中校的喜好还真不错。

喜好吗?想到这,谭雅就回想起一件事。自己置身的状况,完全不符合自己的喜好。让我很不愉快。如果要根据教范指示,这是应该要将友军遭受袭击的事实,立刻通知全体部队,进入快速反应体制的状况。

但问题是,教范指示的对应方式,并不适用于东部的现况,这种环境上的问题。

严格来讲,由于东部最前线与主战线侧面是无人地带,所以还能采用教范指示的对应方式。只不过,零星散布著刚占领的村庄、刚废弃的村庄,以及山林地带的突出部,那可是游击活动的温床,无法适用一般的理论。【游击活动:在这种情况下,指的是非正规的民兵,而不是正规兵。要把这称为是抵抗运动、恐怖攻击,抑或是自由斗士,是非常敏感的问题,因此这边就不提了。】

「……作为安全对策,以长期性来看的话……」

加强警戒是也很重要。

不过,也应该要避免,将兵每晚睡眠不足的状况持续下去。

尽管很蠢,但难以避免要做出二选一的抉择。拜这所赐,让身为指挥官的谭雅,不得不面对究竟该选择哪一边的困境。

「拜斯少校。我有点迷惘,究竟该不该发出警报。就目前为止,前哨据点还没有传来警报,没错吧?」

「是的,定时联络也没有异状。」

「……既然如此,就让战斗群……」

下去睡吧──尽管话已说到一半,但谭雅还是改变主意,想说要有命活下来,才能有讨厌「睡眠不足」的不满。

自己的喜好,是要生存下来。既然如此,就忠于自己的喜好行动吧。

「把一部分的人叫醒,就第三种战斗位置。让他们进入警戒态势。」

「可以吗?」

「不清楚敌人的夜袭是否一次就结束了。勉强去配合每晚的夜袭,等到习以为常之后,说不定会很危险。与其让对方发现到我们的破绽再来后悔,让平安回国的部下憎恨,还比较接近我的喜好。」

要别人配合自己的喜好,老实说是很过意不去。

不过,命令部下配合自己为了活下去的喜好……只要身为军人,应该就在容许范围内吧。这就像是职务或业务的延长一样。就算是劳基署(注:劳动基准监督署,日本的劳工保护机构),也肯定会原谅我的。

「既然是喜好,那就没办法了。」

「乌卡中校教导了我,要珍惜良好的喜好呢。」

「啊,那个咖啡是乌卡中校送来的啊。」

「那可是我的珍藏品喔。等等还必须要好好确认一下,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有没有用得太挥霍呢。」

「好啦。」语调高兴的谭雅,继续把话说下去。

「要就第三种战斗位置了。去通知吧。」

自己的指示伴随著遵命的答覆传达下去。肯定不论是谁都能理解事情的必要性,但依旧是会一副对床铺依依不舍的模样,不甘不愿地起床吧。

不过,会有人被叫醒,就也会有人能继续睡下去。

一旦就第三种战斗位置,就会安排交接人员,所以能空出一些人的休息时间。当然,就连司令部的军官也没有例外。

「对了,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贵官也下去休息吧。」

我希望自己的副官能有正常的判断力。比起脑袋因为睡眠不足转不过来的军官,更想要一个有好好休息,冷静的副官。

会因为睡眠不足导致思考能力下降,是人类的一种生理反应吧。

而作为所给予的前提,既然人类必须要睡眠,在运用之际遗忘这件事的人,就只能说是无能之辈了。如果不是无能之辈,就该确实分配最低限度的休息时间。既然不想认为自己是个无能之辈,所以我会在状况容许下,尽可能让部下休息。

「可是,只留下中校与拜斯少校……」

「这不是提议。给我下去休息,休息也是一种军务。有听到命令吧,中尉?」

适当的睡眠与休息,可说是辅佐人员的义务。「毕竟要靠精神论维持百分之百的表现,是不可能的事。」

「是的,我知道了。」

「那么,就容我先告辞了。」低头告辞的部下,真的很循规蹈矩。说她是我一手栽培的,或许很狂妄也说不定,不过看到相识已久的副官成长为一名出色的军官,还真是让人欣喜。

能对增进整体团队的人力资本做出贡献,让我感到无比自豪。

不过,重要的人力资本也必须要适当运用,否则就太无所作为了吧。就这点来讲,我也不是没有在反省,半夜把部下叫醒,虽说只是第三种,但仍然要他们就战斗位置的通知,或许是有点慎重过头了。

是有必要适当地担心风险吧。另一方面,太过担心风险,也会导致其他的问题。因此,到头来最重要的,还是常识与平衡。

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依旧是件难事。

最近还真多这种二选一的情况……谭雅也只能苦笑了。

「好啦,我会因为白白把将兵们吵醒,而遭到厌恶吧。」

「……要不要解除战斗位置,只留下警戒人员呢?这样子就能够让部队稍微确保一点睡眠时间了……」

这样一来,谭雅也衡量数字,考虑起状况。就算只有几小时,应该也有办法挤出让将兵躺在床上休息的时间吧。

这是个不错的提案。

不过……怎样都会有种,会不会太操之过急的疑虑。

「是不错,但先看看情况吧。天就快亮了。有道是夜袭晨袭。目前正好是需要稍微提高警觉的时间。」

「我知道了。要把格兰兹中尉叫醒吗?」

「他是交接人员兼紧急起飞人员。就让格兰兹睡吧。睡眠不足的紧急起飞人员,只会是事故的起因。」

他的部队也成为相当的战力了,这还真是让人喜不自禁。对一路看著部下成长的谭雅来说,格兰兹中尉的成长也让她感到无比自豪。

培养人才在组织里,是一件很了不起的工作。

虽然在人事这个职务上,我并没有在现场培育人才的经验……嗯,谭雅露出微笑,稍微思考起来。

「说不定我意外地适合教育人才呢。」

「真想听看看,被中校狠狠栽培起来的两位中尉,心里是做何感想呢。」

就算是严师,也是会出高徒的。他们就算要感谢我几句,也不奇怪吧──这种傲慢的话,我可不打算说出口。

姑且不论他是如何看待我满是沉默的视线,不过待在司令部里值班,也是会口渴的吧。等注意到时,拜斯少校就举起空马克杯,向我问道。

「能再喝一杯咖啡吗?」

朝他瞥了一眼,那是对阿拉比卡咖啡充满饥渴的军官眼神。

「唔,真该命令你去睡的。」

「承蒙沾光呢。」

「没办法,这也是伴随命令而来的责任。」

「就算是让你配合我喜好的赔罪吧。」谭雅带著苦笑,帮他倒了一杯咖啡。夜晚之友,加班的盟友,咖啡果然是个好东西。要分给别人喝是有那么一点不舍得,而让人必须不舍得的后勤状况,也叫人烦恼。

然后,在那之后过没多久,谭雅就无意间抬头看起时钟的指针,发起牢骚。

「嗯……结果看来,似乎也没有拂晓攻击。我的直觉也衰退了呢。」

如果有拂晓攻击,现在正是时候。敌人想要发动攻击,就必须赶在日出之前移动到攻击地点……现在应该是来不及了。

没出现徵兆,结果就是徒劳一场。让副队长尽情喝光了珍藏的咖啡,就这样迎来了早晨。这种时候,就高兴敌人没有攻过来吧。

不过这种半梦半醒的想法,随即就伴随著震撼消息,拋诸脑后。

「中……中……中校!紧急状况!」

「报告状况!」

「是两个大队规模!有两个大队规模的联邦军部队正在渗透当中!经哨兵发现,现在快速反应部队正在应战!」

大队规模的夜袭?

才刚觉得他们还真是大胆,随即就惊觉到,这岂止是零星攻势,根本就是正规军之间的正式冲突。

「全员起床!打过来了!」

是趁我方习惯骚扰攻击的时机发动攻势吗?

还是说,单纯是增援刚好赶上这瞬间呢?不对,不论真相为何,此时此刻都不重要了。

敌人的意图,之后再调查就好。

如今该做的事,是将逼近眼前的敌人击溃。

「不过,为什么会选在这种时机发动拂晓攻击……不对,等等。」

两个大队的拂晓攻击。

这听起来是很勇猛,但以战斗群部队为对手……联邦军会毫无疑问地认为自己能大获全胜,才叫人质疑。

毕竟他们可是与由装甲战力、自走炮、步兵与魔导部队所构成,具备有机性战斗能力的我等沙罗曼达战斗群,不断爆发小规模冲突直到现在为止。

「我去迎击了!」

「等等,拜斯少校!第二〇三是预备部队。」

「是的,可……可是……」

这如果是意外遭遇战,倒还可以理解。这样就算敌指挥官做出「全军冲锋」的判断,也应该能被谅解吧。

然而,经由小规模冲突,应该有判断出我方战力多寡的敌人,有可能会发动这种拙劣的单次攻击吗?

答案是──

绝无可能。

「只有两个大队的渗透突袭,太不自然了。」

比起洋洋得意自己识破了敌方作战之后失败,后悔自己太过慎重的失败风险会比较低。在攻击战时,慎重的行动有可能会遭到讨厌也说不定。

不过,这是要抑制消耗的防御任务。

「有必要估算风险。拜斯少校,要假定敌人有后续部队。」

毕竟这项任务,可是要积极地抑制损耗。

「通知装甲部队,要假设敌方存在著预备部队。魔导大队要担任救火队。不过,预备中队要立刻紧急起飞。我不期待他们积极参与战斗。就通知下去,要他们担任战区的眼睛。」

「遵命!」

谭雅目送著在行标准军礼后,朝部队直奔而去的拜斯少校的背影离去,想说他应该能喝了多少咖啡就做多少事吧,苦笑起来。

喝掉的咖啡量,是一种成本意识。

这也就是说,当意识到成本时,就是我取回健全的市场基本感觉的佐证吧。看来,就算置身在这种会让人轻易丧失人性的战场上,自己也依旧保持著健全的精神与健康的样子。

作为一名现在的自由人,没有比这还要让人高兴的事了。

哎呀,能沉浸在喜悦之中的自由。不过在战场上,似乎就连要享受这些许的喜悦,都不被容许的样子。

「司……司令部!是敌人!敌人的……」

「是敌袭!快迎击!」

早就知道会有敌袭了。也有预期到这种状况。但没想到,居然会是司令部遭到袭击!

如果是壕沟战的话,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态。大概是靠白天的游击活动,把握到这里的所在位置吧。

驻扎村庄的地理环境,也不可能只靠几天就掌握到。

即使有设置哨兵,也依旧能预期到会有漏网之鱼。然而,现实比想像中的还要残酷。是因为守备范围过于辽阔到超乎想像,应该防守的士兵太过稀少的关系吧。

过低的兵力密度,导致了破绽百出的警戒线,而作为当然的结果,就是会放任敌方发动出乎意料的攻击。

「居然直击司令部!该死,本事也太好了吧!」

将兵们一面口吐怨言,一面取枪。然而,战斗群的后方人员们,就算拚命应战,也终究只是为数不多的司令部工作人员。既然身为士兵,当然是懂得开枪……不过能不能命中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种时候,该依靠的是司令部的警备卫兵们。只不过,光是平时就很缺乏兵力了。既然已硬是将司令部护卫部队的人手,调去填补前线的缺额,如今就难以避免极为严重的数量劣势。

「该死,尽管早就知道了……但东方战线与壕沟战的情况,未免也相差太多了!」

有别于西方,东方没有战壕。理由极为简单明瞭,就是因为战斗正面太过辽阔了。没有足够的兵力能构筑壕沟线,固守在全部的战线上。

因此,无法区分出第一线与第二线。

后方士兵如有必要,也不得不上场战斗。一旦放松警戒,匕首、刺刀与铲子,就会瞬间将愚蠢的士兵,加工成一具愚蠢的尸体吧。

因此,要求后方人员也要进行最低限度的训练,毫无疑问是正确解答。

「中……中校!我们被完全包围了!」

「冷静点!给我看仔细!跟当初预定的一样,就只是守在据点里进行防卫罢了!敌人已经后继无力了!」

朝后方人员们发出怒吼的谭雅,就在这时窃笑起来。

就算敌人很优秀,我方也没道理要认真配合敌人的策略。既然想物理性的歼灭敌人……就只要将他们连根炸碎掉就好。

「是时候了!敌人应该已主力尽出。可以判断敌人已经接近攻势极限了。拜斯少校,给我歼灭他们!」

「遵命!大队,开始行动!快速反应迎击!注意不要误射友军!」

送出去的,是珍藏的预备战力。尽管每当兵力不足,就会削减司令部的护卫兵力去填补,但依旧是将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完整保留在手边。

这批在达基亚、诺登、莱茵以及南方身经百战的部队,就算在东方大陆,也一样能发挥出其作为完美暴力装置的机能。该说是有求必应吧。

朝著几乎包围我方,打算直取要害袭击过来的联邦军步兵大队,从正面招待了一顿爆裂术式全餐,再占据陷入混乱的他们的上空位置,发出投降劝告。

不久后,战斗就开始以帝国所希望的形式迈向终局。一个魔导大队的预备部队,就是有著如此威力的鬼牌。

不论是要防御还是反击,要与自空中袭来的一个魔导大队交战,倘若没有准备好如蜂巢一般密集的对空兵器,就难以与其进行对射。

而渗透中的部队,没道理会带著对空机关炮移动。等到重整态势的帝国军步兵部队,像是要作为最后一击的展开机动后,联邦军袭击部队,就开始乖乖弃枪投降了。

说实话,正因为一度担心敌人会持续抵抗到最后一刻,所以对谭雅来说,敌人的投降可是个好消息。

「哎呀,还好他们没说要战到最后一人为止。」

对了,就在这时候,我想起这次的敌人有好好穿著军服这件事。尽管不中意他们就连拂晓攻击都拿来作为佯攻的手段,但能有组织性地保持秩序投降,还真是感激不尽。

这也就是说──谭雅发挥她严谨的个性,将脑海中浮现的话语,确实嘱咐下去。

「收容俘虏要确实按照军令规定,以俘虏的待遇妥善处理。我可不希望在我的部下当中,会有犯下虐待俘虏罪刑的蠢蛋喔。」

「遵命,中校。不用说,就交给我们吧。」

点头答覆的步兵部队军官们,也应该很清楚我的行事风格吧。再三强调,说不定会让他们觉得我很啰唆。

即使如此,高层不断强调「方针」的意义也不小。所以,尽管知道他们明白这点,也依旧不得不开口提醒。

「我不担心各位。不过这件事情,也要确实交代给基层的人员知道。我希望就连二等兵都知道,上头理解他们的想法,同时也在盯著他们的事实。」

「呃!失礼了!」

步兵军官们一脸吃惊地绷紧姿势。

大概是直到现在才注意到,部下失控的可能性吧。已习惯扫荡非正规兵的部下,要是一不小心虐待起具备正规交战资格的俘虏,就很可能会导致重大问题。有必要警告他们,要确实管束好这方面的行为。

该说是果不其然还是什么呢,沙罗曼达战斗群所属的军官们尽管资质优秀,但他们大半都还缺乏经验。就算不会在战场上闯祸,战斗后的善后处理也依旧不够谨慎。

不过,他们懂得思考。既然如此,今后就不会再犯下相同的错误吧。轻轻踢了一脚,谭雅说起别在意,我很期待各位的表现之类的话。

「好啦,事情可多著呢。」

驻扎的各个村落,被摧残得相当厉害。

大致上,应该很难避免遭到战斗破坏的影响。在这展开部署的十天内,尽管一直派遣部下去构筑警戒线与防卫线,但或许该让他们去整备供人睡觉的据点吧?

只不过,谭雅在想起人手不足的情况后,不得不苦起脸来。

让捕捉到的俘虏去做,也是一个方法。然而,在连个正式的收容设施都没有的状况下,要监督俘虏劳动是不可能的事。沙罗曼达战斗群的步兵部队是「战斗部队」,宪兵部队只有最低限度的人员。

他们主要是负责维持战斗团内部的纪律,尽管说不定能暂时担任俘虏的管理……但对宪兵队来说,这却会让兵力面临危机。也不想让人员被监督俘虏的业务绑住。

「这……唉,真是困扰。想让宪兵队做的工作太多了。人手完全不够啊。」

「可以的话,要用步兵部队的人员吗?」

「虽是让人感激的提议,但我不想让战斗部队疲惫。步兵部队就立刻派去清理战场吧。」

「遵命。」行礼后,离开房间远去的步兵军官们,背影看起来相当年轻。这是为什么?思索到一半,谭雅就忽然注意到一件事。他们全都才二十多岁。

……尽管优秀,但就连自己的部队里,也存在著经验不足的军官。不对,要说到这点,姑且不论自己,维夏也才十几岁。

急速扩充的军备,莱茵的损耗,基干人员的不足,还有年轻阶层的扩大运用。

补给也有发挥机能,人员也有获得补充。但是──会忽然这么想,也是没办法的事。帝国的国力,究竟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呢?

「……想再多也没用呢。」

人员、人力资源以及资本,正猛力地逐渐遭到削减。

而且,还是经由原始到难以置信的斗争。就连莱茵的壕沟战,都偶尔会爆发不得不进行近身战的近距离战斗。

不过在壕沟战时,「双方的近身战」是以作战行动时为主,并不是日常生活。虽说如果是巡逻队与突击部队在无人地带反覆展开的,让人泄气的凄惨小规模冲突,确实是另当别论。

尽管如此,在莱茵战线,近身战是在战斗的最终局面进行的。极端来讲,是突击战壕时的战斗方式。在东部,则是普遍作为即使在屋内休息也会在熟睡时遭到袭击的士兵,反覆展开的一种生存竞争。

这倘若就是野蛮化的过程……还真是叫人感慨。暴力在更近的距离之下遭到施展。实在是太可怕了。

「只不过……这次还真过分。」

让人不免也想发起牢骚,居然是司令部遭到袭击。袭击敌方司令部的心情是爽快至极,但要是遭到袭击的是自己,可就敬谢不敏了。

「虽说是敌地,还真是一刻也不得安宁。照这样下去,很可能会精疲力尽啊。」

由于东方战线已深入联邦领土,所以周遭全是敌地。就算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意识到这一点吧。是无论如何都想招待,想出非战斗地区与后方地区这些名词的伟大法学家前来的,极为美好的空间。

疲弊要素尽管是无法明确表示在文件与数字上的领域,但确实是在逐渐削减著战斗群的续战能力。

疲惫的军队很脆弱。不对,这点不限于军队吧。疲弊的人员构成的组织,绝对会犯下失误;而已经疲弊不堪的组织,也没有余力能弥补个人的失误。

这样一来,等在眼前的就会是破灭局面。

「尽可能让将兵们早点回去休息吧。除了值班人员之外,越快越好。」

正因为如此,谭雅格外热心地催促部下休息。

因为她知道,人类并不是机械。人类必须要有适当的休息。甚至相信,倘若不彻底落实员工福利,就难以避免组织崩坏。

「可是,中校。不是应该要严加戒备吗?」

「就让部队能快速反应。超过这程度,就算加强警戒,也只是让将兵疲弊罢了。」

「才来几天而已……」

「各位,就算只过了几天,也要认为我们是在打消耗战。」

战斗群的人员损耗,就目前为止还很轻微,不过根据我曾在这方面的书籍上,看到过的战争与精神的研究,三个月以上的前线勤务会很危险。记得是美国的研究吧?我对精神方面的见识不深……长期下来,真不知道会变得怎样。

正因为怀著危机感,谭雅才会再三严格命令部下。

「休息也是工作。领多少薪水,就给我好好休息多久。」

「遵命,中校。」

「答得很好。」环顾起周遭的将兵,谭雅彻底展现出要让士兵休息的意志。休息也是士兵的工作。

只不过,谭雅要在这做出补充。

指挥官与军官可就不同了。当然,是必须要有最低限度的休养。因为睡眠不足的军官疏失,导致部队全灭这种事,可是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

不过,能好好睡上一觉的奢侈……就等工作全部结束之后再说吧。军官们在击退袭击之后,该做的报告可是堆积如山。

于是乎,击退袭击的军官们就被召集到了司令部,尽管挂著疲惫不堪的表情,也依旧整理起状况。

狭窄的室内,狭小的桌面,以及有限的光源。

不过对军官这类的职业军人来说,舒适的作战会议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够用就好。

然后,就在汇整好拜斯少校等各级指挥官做出的简洁报告后,谭雅对状况做出结论。

太粗糙了。

「一个连队规模的拂晓攻势。就以在周全的骚扰攻击之后进行的反击作战来讲……该怎么说好,结果相当草率的样子。」

综合拜斯少校等人的报告来看,那是相当正式的反攻作战……不过,却给人一种破绽百出的印象。

「看起来像是配合有问题的样子,恐怕是临时编成的部队吧。」

「同意。」就跟点头赞同的副队长说的一样吧。

会缺乏拂晓攻势绝对不可欠缺的部队间配合,即是间接证明了联邦军的准备不足。

这本来会是个好消息。

然而,谭雅不得不语带苦涩地指出一件事。

「居然被这种像是促成栽培的家伙们搞得这么累,还真叫人懊悔。差不多,必须要确保安眠了。就连这一个突出部,都感到如此棘手了,还真让人担心起今后的事。」

拜斯少校的警告恐怕是正确的……敌人是打算设法掩饰自己的弱点吧。

作为临时的部队,用两个大队佯攻,其余部队攻击司令部,这种粗糙的作战行动,讲白了,就是不用细微调整,也能期待一定成果的作战吧。

这是可认为有仔细考量过手边部队能力的敌方指挥官,特意在计画阶段制定粗糙的行动大纲,在藉此确保冗余性之后采取的作战行动。

……只要能在消耗战中,用低价值的士兵换取高价值的敌兵,在损益上就算是赚到──也不是不能感受到,这种冷酷无情的联邦风格现实主义。

「虽然在莱茵战线时也有过经验,但部队的疲劳还真是讨厌的课题啊。」

「拜斯少校,贵官认为在何种程度的频率下,就能抑制疲劳导致的不良影响?」

「经由轮调,只要将前线配置限制在三个月以下,就能维持住发挥战力的最低限度吧。」

「有道理。」谭雅尽管点头赞同,也依旧感到些许懊悔。

「但必须得加上一个但书,那就是如果能确保交接人员的话。真是难办。照这样下去,部队会变得愈来愈脆弱啊。」

虽说终究只是有过经验……但就谭雅所见,长期置身前线的部队,以老兵来说是很可靠,不过另一方面,「以部队来讲」却会突然变得脆弱不堪。

不同于企业的人事战略,战场的人才管理还存在著许多相异的要素吧。要是打算培育专家,不小心将部队持续部署在最前线的话,就很可能会让部队累积疲劳,造成重大的伤害。

所以,必须要做出补充。

「……各位,坦白说,难以期待会有增援与交接人员。但是,我们是军人。既然这是本国的命令,对于军令我们就无权拒绝。」

兵力本来就不足了,想要确保交接人员,只能说是痴人说梦。

既然存在著兵力不足这个束手无策的前提条件,也就能理解参谋本部为何会眼泛血丝,追求著能尽早解决事态的对策了。

帝国军参谋本部的作战人员为了早期结束战争,似乎在策划大规模攻势的样子……但要是无法确保后方地区的安全,就难以避免会陷入泥沼。

就算是作为单独的战斗群,拥有最优秀快速反应能力的沙罗曼达战斗群,终究也只能控制住「一个点」。

只要无法解决这个两难困境,情况就是一筹莫展。

会像是概念验证一样,轻易把自己等人丢到最前线来,也正是因为他们由衷感到焦虑所致。尽管这对配合行动的自己等人来说,只会是一场灾难,不过这也是必要的行为,谭雅甩甩头,把不愉快的想法拋诸脑后。

「稍微勉强一点,也不是没办法控制住面。但到头来……这就像是为了确保不毛之地,而让部队磨耗的愚蠢行为吧。」

只要让部队分散,就有可能控制住某种程度的面吧。然而作为代价,却会丧失机动力、快速反应能力与预备战力?这怎么算也划不来。

然而,即使如此──

就算照这个样子下去,帝国也无法避免失血致死吧。

经由首战的攻防,对联邦军造成痛击,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是很好。但是,也仅此如此。虽是单调的大规模攻势,但谣传正逐渐崩溃的联邦军,依旧是不断展开强烈的反击。

这讲白了,可说是无视损害的抵抗吧。尽管很遗憾,但帝国没办法有样学样。如今的状况,是在早已进入总动员体制后,不断重复著徒劳的努力,勉强掩饰著人力资源不足的问题。

人力资源这种有限资源的浪费,将会导致帝国军的灭亡吧。照这样下去,帝国军的灭亡只会是早晚的事。

必须要有解决对策。

「就算这么说,但要上哪去找这种对策啊?」

虽是微弱的抱怨声,然而就算再不愿意,也依旧萦绕耳边。必须要找出解答。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找出来才行。

于是,寻求活路的谭雅挣扎著。竭尽一切智慧,在人智所及的范围内,不放弃摸索。

统一历一九二六年九月十二日 东方战线 突出部 沙罗曼达战斗群

不论再怎么想,不论再怎么想,就是想不出活路。

然后,是唯有敌人看起来无穷无尽的日子。持续著就算已感到不只一点的厌烦,也不得不继续与联邦兵交战的生活,可谓是某种拷问。

或许该说,正因为如此吧。

谭雅极度渴望著逃生出口,或是状况的变化。

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是能做到的我都会去做。在这种精神状态下,尽管彻底执行了追求必要情报的努力,但仍旧置身在不见活路踪影的阶段。

不对,正确来说,是有抓到俘虏。而且,还为数众多。

捕获到敌兵,就跟将知道敌人内情的人掌握在手中是同等的意思。所以,这不就能掌握到敌情了吗?谭雅怀著这种期待。

当然,一介士兵所能得知的情报相当有限。但只要将一定数量的将兵交给野战宪兵队,就能获得某种成果吧。

怀抱著这种天真的幻想。

结果,实在是残酷至极。

宪兵队的审问结果全都一样,除了顽强的共产主义支持者的标准台词之外,得不到任何的回答。拜这所赐,似乎让他们为了掌握敌情,开始寻找起能粉碎战意的政治宣传手段。

不过,就算把这份心力投注在审问上,短期内的成效也有限吧──他们也提出了这种报告。野战宪兵队对于透过审问俘虏来寻求情报,感到相当悲观。

实际上,或许该这么说吧。

只要看看在每天的战斗当中,毫无畏惧袭击过来的联邦兵,就似乎能够理解野战宪兵队为什么会感到束手无策,举双手投降了。

「只不过,还真是奇怪。」

「什么事情奇怪啊?」朝拜斯少校看去的时候,是在击退完有如定期通讯的敌兵突击部队的瞬间。

他是即使要发表长篇大论,也懂得看时间与场合的部下。觉得他的牢骚,不像是无意义的抱怨而竖起耳朵的谭雅,就要他把话说下去。

「该怎么说好,就忽然疑惑起,士兵为什么会跟随这种无谋的攻势。」

「要理解共产主义者应该很难吧……也不是没办法类推他们的想法。不过,想更进一步的了解,对我们正常人来说非常困难。无从理解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到底是在想什么呢?」就在谭雅以厌烦的语气,喃喃自语起来的瞬间。

「那个,中校?」

声音的主人是身旁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尽管说得战战兢兢,她也还是提出了建言。

「那个……如果有疑问,要不要直接去问他们看看啊?」

就某种意思上,这是极为合理的意见。在敌方的俘虏当中,有时也罕见地存在著有益的情报来源。

但是,谭雅不得不想起那该死的语言隔阂。

联邦也勉强算是个多民族国家……俘虏的「联邦官方语言」往往都带有很重的口音。当地居民说不定只会觉得是方言的差异,但要靠简易的语言教育程度克服,可是非常累人的一件事。

语言真是个棘手的问题啊……不过谭雅一想到这,就忽然注意到,回想起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的经历。基于她前难民的家族背景,如果是她,应该能用当地居民的水准说「联邦语」。

不过同时,谭雅也姑且否定了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的说法。就算不是谭雅亲自询问,但帝国军也有问过俘虏相同的事情。

帝国军的野战宪兵们,是不会忽略掉这部分的。

「我很感谢贵官的建言,不过已经在做了。目前正在让野战宪兵队调查的阶段。」

「那么,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战呢?」

「好问题,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我也有同样的疑问,所以大略看过一遍提交上来的报告书……但完全搞不懂啊。」

「野战宪兵队的报告书?不好意思,中校。也能让我看一下吗?」

「没问题。」把文件交给她后,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迅速地看完内容,随即不发一语地仰望天空。

还很灵巧地长叹一声呢。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

「中校,请看这个。」

「唔。」拿过一看,是一张手写的笔记。从文件格式看来,似乎是要转交给宪兵队,写著简易侦讯结果的笔记,只不过……

「这是不久前,我从战斗群拘禁的俘虏那边,询问到的简易侦讯的结果。」

「嗯?啊,是在提交给宪兵队之前的简易侦讯调查啊……唔?」

凝视数次,揉揉眼睛后,谭雅喃喃说「真奇怪呢」,忍不住非常想要滴一下眼药水。

纸条上写著的,是士兵们未经过任何修饰的普通话语。

据实来讲,是谭雅在这之前都「未曾看过」的内容。

谭雅看过宪兵队堆积如山的报告,但是像这种「普通士兵」说话的报告书,她是一篇也没有看过的印象。

……无意识之间,认为这毕竟是审问共产主义者的结果,所以对此毫不怀疑,是我错了啊。尽管将意识形态、共产主义者等偏见放在心上思考,但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汇整的笔记上,却暗示著完全相反的事实。

在看到的文件上,有著「普通士兵」淡淡回答问题的模样。这里没有「共产主义者」。

而是单纯的人。

单纯的,活生生的士兵。

也就是说,单纯的一名人类。

在这之前所看到的报告书上,有著就像是受过反审问训练一样,俘虏们统一的回答。然而,他们与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之间的对话,令人不敢置信!

……变化之大,就像是听取对象从机器人换成人类一样!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稍等一下。我不是在怀疑贵官,但这是贵官自己亲自向俘虏问出来的吗?」

「是的,我以拘禁的士官为主,听取了几个人的所属与阶级。虽然有少数人保持缄默,不过整体来讲是表现出非常合作的态度,让我感到有希望,就在审问时,想说或许能用简单的闲谈获取情报。」

美好的积极性与创意巧思。军官就该如此。满意地点头后,谭雅接著说道。

「然后呢。你说除了政治委员外,全员都对『共产主义』表示隔阂?」

「严格来讲,是对『现共产党』表示不支持。」

「嗯,用这种定义也没问题。总之,应该是作为共产主义狂热分子抵抗的家伙们,说他们讨厌共产党?会是惩戒大队吗?」

就从表示反抗态度的将兵所属来看,恐怕是遭到冷遇的旧体制派系统吧?──谭雅做出这种臆测。

然而,在听到自己的发言后,副官的答覆却让人完全出乎意料。

「根据徽章判断,我想是正规军,而且还是能在东部方面军的谍报资料中找到的部队。」

「确定无误吗?」

「是的。」答覆的语气毫无动摇。那里存在著对自己的话语充满自信的专家自尊。

……我的天呀,谭雅在心中确信,这当中有著某种不安稳的存在。

是我看漏了什么事。

这一点,毫无疑问是不能忽视的矿脉。

「立刻收集资料,安排将校会议。对了,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有空吧。」

谭雅询问起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

「这倘若是事实,就无法说明联邦军为何还尚未瓦解。在对国家体制的信赖已经动摇之下,为什么还能如此顽强的继续抵抗。」

「这种事有可能吗?」准备把话说下去的谭雅,就在这里摇摇头,站起身来。

「百闻不如一见,只能亲自走一趟了。」

「咦?」部下们一脸茫然。

就像是在想「你们有什么意见吗?」、「没听到我说话吗?」似的,谭雅叹了一声,仔细地重新说出她的意图。

「……拜斯少校,你也一起来。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能口译吧?我要你跟我同行。」

于是,战斗群的首脑集团,就这样出现在遭到拘禁的敌兵面前。

遭到拘禁的敌士官,态度虽然有点紧张,不过并没有那么的充满敌意。硬要说的话,是在分心思考今后的事吧。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感觉说不定能听到有趣的事。

基于这点,谭雅非常谨慎。

负责审问的,是最能摆出凶恶表情的拜斯少校。

既是校官,还是魔导将校,最后只要再挂上整排的勋章,就是完美的审问官了。紧急在驻扎中的房屋里,设置一间审问室,将敌兵关在里头,然后对话就在幕后观看审问的谭雅面前,揭开序幕。

「啊,是军官大人呀。请问能赏我一根菸吗?手边的早就抽完了。」

「抱歉,我的所属是航空魔导大队。」

「航空魔导大队?如果是帝国的魔导大队,补给应该也会受到相当的优待吧。」

「是无法否认这点呢。不过香菸会把肺给弄坏,所以军规禁止我们抽菸。把这种东西带在身上,可是不被允许的事呢。」

拜斯少校耸耸肩,边接著说声不好意思,边把手伸进怀中,拿出一包白色无图案的纸盒,若无其事地放在桌面上。

边说著「很抱歉无法配合你的希望」边迅速将纸盒推到俘虏面前的手法,还真熟练……在战争中,将兵爱抽菸的习惯虽然叫人没辙,但可也是个事实。没办法对个人的意向多说什么。

只不过,或许该这么说吧。不只是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在航空魔导大队之中,吸菸者非常罕见。理由只需要在高空因为缺氧喘上一次,就很充足了。正因为如此,拜斯少校弄来一包香菸作为小道具使用的手法之好,值得赞赏。

「啊,那就没办法了。可以只借我火吗?」

「什么,你没有自己的打火机啊。真没办法,拿去点火吧。」

虽是不正经的对话,却是为了拉近审问者与审问对象之间距离的技巧。尽管菸味让人不爽,但这种时候,就先不管喜好,以实际利益优先吧。

「那么,我有点事情想问你。各位,啊,不对,你是为了什么而战?是为了联邦吗?」

「继续观察。」在观看审问的谭雅面前,拜斯少校开口发出询问,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负责翻译。

「不论是我还是我们,都是为了我们自己。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是为了更好的未来而战。」

「更好的未来?」

「只要能打赢你们,我们的社会也会变得稍微好一点吧。」

敌方果然有散布这种政治宣传吧。虽然不是新消息,却是重要的情报呢,就在我想点头接受这点时……

「……让我换个问题吧。你是说,你是为了让社会变好,而与我们战斗的?那你相信共产主义吗?」

拜斯少校无意间提出的问题,在经由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翻译完的瞬间,出现了一阵奇妙的停顿。

「……哈,就跟你们一样相信啊!」

……等等。

这家伙……刚刚……说了什么?

「还真是相当幽默的回答呢。这样一来,就让人愈来愈搞不懂了。」

「你到底是在说什么东西搞不懂啊?」

「这还用说吗?」带著苦笑,拜斯少校说出心中的疑问。

「你不是说,你是为了共产主义者而战的吗?」

没错,就是这个。为什么能为了恐怕连自己都不相信的意识形态,激起战意啊?不论是拜斯少校,观看审问的谭雅,还是陪席口译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大家都抱持著相同的疑问吧。

谭雅尽管自己并不信奉帝国的历史、传统与规范,不过也妥协,认为现有体制还算不错,并打算保卫这个体制。

正因如此才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要为了这种毫无价值的国家体制,持续战斗下去啊。

「我说,少校大人啊。你该不会是笨蛋吧?」

「嗯?」

姑且不论愣住的拜斯少校,联邦兵说出的话语,让谭雅感到背上窜起一阵恶寒。

「有谁不爱祖国啊?这应该不是想不想的问题吧。不对吗?不,肯定没错吧。」

……不是为了党。

不是为了党,而是为了祖国。

「我再确认一次,也就是说,你是为了『祖国』而战吗?」

「我听说帝国军人的脑袋都很好,不过谣言似乎是不可信呢。意外地,就跟政治委员他们差不多水准吧。」

「说得还真过分呢。」

不论是遭到讽刺,显得一脸困惑的拜斯少校,还是拚命翻译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如今都已不在谭雅眼中。

不要小觑话语的逻各斯。(注:哲学用语,意指支配世界万物的规律性或原理)

当中隐藏著改变世界的力量。名为典范的框架,只要所依附的理论遭到破坏,就不得不进行变迁。

「为了自己的故乡而战,哪里还需要理由啊?而且,只要我们立下战功,党那些该死的家伙,应该也会不得不稍微听从我们的意见喔。」

「也就是说,只要打败帝国,生活的状况也会变好?」

「不就是这样吗?毕竟,党为了防备你们,可是干得非常嚣张。如果不需要再跟你们战斗,日子也会过得稍微好一点吧。」

「嗯──相当有意思呢。那么,关于你的所属部队,有些问题希望你能回答……」

拜斯与谢列布里亚科夫,继续与敌兵对话。

不过对谭雅来说,这已经怎样都好了。重要的是,所得知的事实。

敌人并不是……「联邦兵并不是共产主义者」。

就这一句话。

这一句话,正是关键。

同时就算再不愿意,也目睹到自己等人究竟是犯下了多么难以挽回的错误。

审问结束后,在将敌兵赶出去的房间里,谭雅就只能像是恍惚似的瞪著天花板。

「中校?」

他是在担心自己的状况吧,倘若是平时,应该能够理解这点。

然而,就唯有现在,没办法。

「……混帐东西!」

口中发出的咒骂,是针对自己与本国的粗心大意。

「居然是拋弃意识形态的伟大卫国战争啊!难怪战意会『太高』了!啊,真是该死!居然会是这样!」

拜斯少校一脸茫然。战斗中能理解我的意思,快速做出反应的副指挥官,理解力差劲到让人焦急难耐。

为什么就是无法理解这件事的严重性。

「不懂吗!我们以为是在跟共产主义者作战,却一直在跟民族主义者战斗啊!」

亲口说出的这句话的意思。「与民族主义者的战争」。愈是去想,谭雅就愈是想抱著头蹲在地上。

完全是失策。

是会在史书上留名的典型蠢行。

一旁深思起来的拜斯少校,应该很快就能理解吧。谭雅非常清楚他的脑袋本来就很聪明。

但是,已经没时间等他慢慢想出正确解答了。

「我们……我们帝国,就像是在跟错误的敌人战斗!这样别说是打倒敌人,简直就是在赠盐予敌。」

「我们的行动,会对联邦有利……?这种事情,有可能吗?」

「拜斯少校。照现在的做法,我们愈是战胜敌人,就会让敌人愈加团结。只要我们胜利,就能削减敌方抗战意欲的预期,是完全落空了!这不会促使敌方瓦解!是相反!会刺激起他们的连带感,让抵抗变得更加强硬!」

如果要与意识形态战斗,只要攻击意识形态的有效性与正当性就好。就这点来讲,共产主义的缺陷已受到证明。至少是Q.E.D.(注:证明完毕)了,谭雅个人对此深信不疑。要展示共产主义有多么的没效率,应该不是个难题。

但是,不能与「民族主义」战斗。

「……『有谁不爱祖国』吗?」

「是的,俘虏确实是这样说的。」

「祖国」面临了危机。不能说联邦的民众,没有对共产党抱持著不满、怀疑与愤怒。但是,比起这些情绪,联邦的诸位市民,决定为了「祖国的危机」奋起。我们以为是在与共产主义者战斗的行为,点燃了民族主义者的爱国心。

民族主义是没有道理的。那是一种感情、一种情绪。

即使攻击共产主义,对民族主义者来说,也像是在火上加油。这样一来,就算民族主义者讨厌共产党,也会为了与帝国这个「共同的敌人」战斗,与他们团结一致吧。

赠盐予敌就是在指这一回事。

「这是何等失态啊。应该要更早注意到的。」

帮忙口译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的语言能力,似乎比野战宪兵们还要格外确实。就连那些细微的,往往会在直译时省略的言外之意,她都会确实拾起,适当地意译。

适当的口译与适当的翻译员,是在掌握特别核心的本质时,所不可欠缺的存在。魔鬼就藏在细节里,就连对话也是如此吧。

联邦兵并没有隐瞒,打从最初就这么说了。

表示「我们是为了祖国而战」。

「我头痛起来了。为什么都没有人注意到?」-忍不住想发起牢骚,就是在指这一回事吧。

不知道是发了什么差错,让野战宪兵队那些家伙,把这解读为「是为了意识形态而战」。大概是因为,他们没有深入思考,俘虏口中的「为了保护联邦而战」的意思。即使有经过口译,语言能力也不如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优秀也说不定。

啊,不对,谭雅想到这,就订正起一个误解。

「宪兵队他们一直都在追著共产主义者的屁股跑。假如他们对在本国的经验印象深刻,就难怪他们会有这种刻板印象了。」

宪兵队一年到头,都在与国内信奉共产主义的共产主义细胞进行治安战,让他们的思考逻辑在无意识之间,将联邦与共产主义融合在一起。

「也就是说,野战宪兵队他们遭到制约了,只要是与联邦有关的事物,就会毫不质疑地与共产主义连接在一起。」

「你是说,制约吗?」

「换句话说,跟只要摇起铃铛,就会误以为要给饲料的习惯一样。」

那群看门狗,看来是养成了相当奇特的习惯。还真是给人找麻烦。拜这所赐,让自己这样的现场相关人员,像这样面临这种辛苦的窘境。

「听到联邦,就联想到共产主义……是宪兵队平时进行的业务,引发了他们的误解吗?」

「拜斯少校,恐怕就是这样吧。」

假如不是在部下面前,真想抱头长叹一声。只不过,光是现在就才刚刚唉声叹气,暴露出情绪。身为军官,身为指挥官,不能再继续丢人现眼了。

将五味杂陈的心情吞下去,谭雅接著说道:「总之先去调查。」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抱歉,我想拜托贵官和格兰兹中尉,重新审问俘虏。我想对敌兵进行重点性的心理分析。」

本来的话──谭雅语带苦笑地说下去。

「我是想亲自去问,不过联邦官方语言,我就只有在军官学校的短期集中速成班里稍微接触过一点。可没办法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的语言能力,就连感情的细微部分都能捕捉到。」

我想帝国军野战宪兵队应该很自傲吧。

偶尔会有这种人呢──由于谭雅看过一堆因为语言学习与实践的差异,让自己丑态百出的笨蛋,所以能够确信这点。这虽是人事相关业务,不过自己以前也因此累得半死。要是不会说英文,就没办法工作。而分数明明就没多高,却夸口自己「擅长」外语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然后因为那个「擅长的语言」,导致沟通不良的笨蛋也从来没少过。让人真想抱怨一句,给我搞清楚自己的能力啊。

「就这层意思上,维夏还真是令人感激的人才呢。」

「没错。」谭雅对拜斯少校的话,深深点头。与当地居民几乎相差无几的语言能力,在要掌握无法从型录资料上看出的暧昧却重要的要素时,能发挥相当大的作用。

真没想到,就连在战争时,都还要烦恼语言的问题。意图盖巴别塔的家伙,还有把塔摧毁掉的神,统统都给我去吃屎吧。害沟通成本大幅提升的家伙,就只会是社会弊病。

只不过,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提出的询问,吹散了谭雅的义愤。

「不过,中校。可以询问让格兰兹中尉担任审问官的理由吗?」

「什么?」

「感情的细微部分,也会显现在语言以外的地方。如果要捕捉细微部分,虽说中校事务繁忙,但还是中校亲自出席会比较好吧?」

如果要捕捉显露而出的感情,就这层意思上来讲,由中校亲自担任审问官不是比较好吗?这是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的提案。通常来讲,确实是这样没错吧。

联邦兵的战意,是个重大问题。

在全战线上,不断展开单调拙劣但相当激烈的反抗的联邦军。只要掌握住他们的战斗心理,就算要折断他们的心灵支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想必就连参谋本部,都会感到食指大动吧。

帝国军极度渴望著正确的情报。

可是呀,谭雅就在这吐出这句话来。

「听好,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你看看我这样子。」

「咦?」

部下们茫然的困惑表情。

「各位,看看我这样子。」

看来是不懂吧,正当谭雅准备说下去时,她发现到这是在浪费时间。全员看起来都像是完全想不到自己想说什么的样子。他们的理解力之差,让谭雅忍不住叹了口气。

当然,自己是选拔出「战斗狂」,网罗到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之中。不是根据考虑、理解他人感情的能力选人。所以……既然选拔时只有考虑战斗能力,就没办法因为「部下不熟『感情的细微之处』」责骂他们吧。

尽管让人困扰。

「听好,各位。我看起来,可是个小孩子喔。」

「……喔。」

理解能力似乎差到极点的格兰兹中尉,还有一脸混乱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既然两名中尉不行,就朝副队长看去……啧,这家伙也不行啊。

以前也曾跟他仔细讲过,但看来已经忘了一乾二净了。大概是因为跟战斗无关,所以踢到记忆的角落去了吧。就是因为这样,战斗狂才让人困扰。

「拜斯少校,我是个小孩子。很可能会因为外表而被瞧不起。这种程度的事,真希望你们能在我开口之前注意到呢。」

「是的?啊!失……失礼了,中校!」

同日 沙罗曼达战斗群基地 战斗群长公室

于是,谭雅独自一人待在作为个人房间使用的空间里,陷入沉思。手上拿著咖啡。

战斗群长公室里,微微飘著与战场不相衬的香气。是有著乌卡中校赠送的阿拉比卡豆的芳醇香气,加上口感也毫无杂味的完美咖啡。

是在平时,会将豆子冷藏,一口一口就像是舍不得似的细细品尝,谭雅珍藏的极品。不过就唯有今天完全喝不出味道,就像是公发的泥巴水一样,不断大口喝著。

脸色苍白的本人,此时瞪著的是,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与格兰兹中尉的审问小组询问到的,俘虏的审问纪录。谭雅也在某种程度内做好了觉悟。甚至早在下令调查的阶段,就对报告书的结论有著某种程度的推测。

即使如此,谭雅不得不默默地咬牙切齿。主观上以为是在和「共产主义者」战斗。正因如此,至今都是为了击溃共产主义者的信念而战。直到现在,都还在战斗。

只不过,战斗对象的联邦兵们,却是为了「祖国」,基于民族主义之名而战。

「简直滑稽至极。」

就算想嘲笑,也不知道该从何嘲笑起的大笨蛋。这会是谁呢?是我。就是我自己啊。

无视著未能掌握到该战斗对象的事态,不知敌,也不知己,应当遭到耻笑的蠢货。偏偏居然是我自己。

在这瞬间,谭雅-冯-提古雷查夫在个人房间里嘶吼起来。

「那些家伙,居然敢这么做!」

被设计了。

「该死的共产主义者,好死不死……好死不死,居然把『大义』偷走了!」

平时总是对「民族主义」「批判」不已的共产主义者。号称不是靠民族主义,而是靠阶级斗争理解世界,自称科学的历史观。对他们信奉著这种东西的假定深信不已的自己太粗心了!这不是感到羞耻就能解决的事。甚至气愤到,想把过去的自己枪毙掉。

「为什么,就连这么理所当然的事都没发现!为什么会忽略掉!」

就连自己也有自觉,情绪已失去了控制。

不过,尽管如此……人也还是会有想敲桌子大叫的时候。对赤裸裸的自己感到失望,侮蔑著自己的粗心大意,简直是没脸见人。

简直愚蠢透顶啊。

不是早就该知道了吗!共产主义者会极为轻易地拋弃自己的原则!是让人想逼问自己,为什么会忘记这件事的失态。

也许是在无意识之中,假装没看到也说不定。

「太糟了。」

伴随著有气无力的喃语,谭雅-冯-提古雷查夫诅咒起自己的失态。

被摆了一道了。

这样实在是没办法耻笑,那些被共匪的政治宣传骗到的人。就彻底上当这点来讲,自己也是一丘之貉。

不对,因为我知道共产党的手法,所以过失的程度根本无法比较……这样一来,我就单纯是个无能之辈。毫无辩解余地的,愚蠢的结果。就算再怎么掩饰,也没办法骗过自己的心。

现在不是摆出自以为是的嘴脸,瞎扯著敌地情势分析的时候了。

必须要反对机动作战。

这是在冬季来临之前的问题。

愈是侵略敌地,就只会让敌人愈加团结。

「歼灭野战军?不可能。」

无论如何都需要替代方案,而且还要尽可能地快速。

「看看历史吧。相对少数的正规军,能压制住游击战的事例,是极为罕见……就算要举出成功案例,也只是局部性的胜利。」

在越南,就连美帝压倒性的物资数量,都没办法解决问题;在阿富汗,美苏两军一同证明了,要在山岳地带压制游击战,是件多么困难的事。像蒙古军那样,反过来烧毁整座城市的做法,只有在没有战争法的时代才办得到。

这样一来,手段就非常有限。

倘若要找反叛乱作战的成功案例,也不是没有像马来的事例那样,英军在殖民地成功的案例……但那可是「殖民地」……嗯?

「殖民地?没错,是殖民地……宗主国是少数派。要靠少数人进行统治,军事力自然是不在话下……」

啊──尽管再不愿意,谭雅在这里也不得不重新自觉到,自己的脑袋生锈的事实。

不是很简单吗?

没必要老老实实对付他们全部人。

「分割统治。」

呵呵呵,明白到甚至会笑出声来。只不过,这就某种层面上也是真理。只要能将敌人分割开来,就能减少需要战斗的敌人吧。如果事情顺利,就算要将分割开来的部分敌人,当作自己的伙伴运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然后,联邦不论是好是坏,都是个「多民族」国家。

只要党在共产主义这个美好的华丽词藻之下,以强权打压著各民族的自治运动的话……要求得同盟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光就可能性来说,联邦内部的少数民族,全都有可能是帝国的潜在同盟者。

「毕竟,帝国不会要求领土。老实说,帝国可是个巨大的家里蹲。与联邦领土内想要独立的各民族之间,不会有『利益冲突』。」

光是如此,这就是解决对策了。

「发现到答案,发现到活路了。」

既然如此,就唯有朝这条道路勇往直前一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