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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诺登Ⅰ

倘若雄轻人们从容前往死地,就该有一名大人站在前头率领他们吧。

——安森·苏《永远的祖国》

统一历一九二四年十一月四日 协约联合军团防部第二人事室

男人穿着协约联合军的第二种军装。他在陆军人事局,从挂着有如面具般笑容的上司手中接过新的阶级章。

「你晋升了。恭喜你,安森上校。」

「打败战还能晋升,我国已经到末期了吧。」

不是激动,也不是抱怨,只是无意间说出的一句话。

这本来绝对不是一介校官可以说出口的话语。但协约联合军所置身的困境,形成一种能容许安森上校口出恶言的独特氛围。

确实的败北。作为某种明确未来的败战。当然,并不是毫无希望。

不过是在清楚情况,能预见未来发展的人们聚集的空间里,会被嗤之以鼻程度的希望。

「好啦,这是你新的阶级章。我期待你的表现,上校。」

正因为如此,清楚情况的人们早已身心交瘁。由衷感到愤怒的他们-心灵早就被这种激烈的情绪波动磨耗殆尽。

「祖国正面临危机。我们殷切希望贵官能尽到义务。以上。」

「能获祖国的信赖于一身,令我深感荣耀。」

「很好。」

只是喃喃念着标准台词的对话。以有如诵经般平坦的语调,互相念出雄壮的激昂字句,他们心中想必很瞧不起这种徒具形式的做法吧。说什么该尽到的义务,对于在战略上犯下了大错的祖国,军人能尽到的义务相当有限吧。

所以对于群众们高呼要拯救深陷危机的祖国而四处奔走的某种狂热性骚动,安森上校只能露出疲惫不堪的表情,过着郁郁寡欢的每一天。

他依照形式,在敬礼后退出房间的脚步,在目睹到满足了激昂爱国心的志愿兵们,陆陆续续组成队伍行进离去的光景后,变得更加地沉重……当这群纯真的年轻人们自愿走上战场时,究竟能做什么呢?

「……太没用了。生长在这个只能叫年轻人送死的国家是我的不幸吧。」

这对爱国者而言,是该哭泣的场面吧。应当守护的祖国犯下大错,让值得夸耀的祖国年轻人们前去赴死。等察觉到时,他早应该疲惫不堪的泪腺再度溃堤,让视野朦胧起来。

「安森上校?」

安森上校一面应付他人的担忧,一面在参杂着某种无奈的心中发下一道誓言。倘若要让他们赴死,最起码我要一如宣誓地尽到义务。这是基于领导者的无奈与义务感的自我奉献。

如果年轻人们要为祖国殉死,就要与他们.同前往,至少要成为与他们一同倒下的大人。这是不容许只有他们赴死的悲壮觉悟。

然而就算怀抱着这份觉悟,混杂在目送年轻人们昂首阔步走在道路上离去的群众里,那些抱着年幼小孩露出不安神情的女性身影,依旧是让他不忍目睹。每当他想到那些被遗留下来的人,他的理性就几乎要大声呼救。不论是谁,不论是谁都行,求求你结束这场恶梦吧。

他甚至思考起,倘若还有能依靠的希望,或是万一共和国,要不然就是其他列强能够赶上的话,说不定就能避免协约联合灭亡的事态。但真的是这样吗?一想到这,依靠连自己都欺骗不了的希望的空虚感,让安森上校露出嗤笑。

他自觉到自己真的被逼到极限了。

应当守护的祖国,就有如沙漏一般,一分一秒地消耗剩余的性命。在这前方,等待着必然的毁灭。

面对灭亡,就连无力感也让人烦躁的感受让他只能茫然站着。对于要跟祖国与命运共存亡的觉悟他毫无一丝迷惘。但一想到灭国的事态会带给民族丧失耝国的苦难,他的眼中就只能流下悲叹的泪水。

突然间,他会注意到这点,几乎是受到某种类似命运的东西影响吧。即使祖国灭亡,也不能让它意味着祖国的人民灭亡。既然无法守护这个国家的话——

至少要让亡国后的人们逃离这里。国破山河在。原来如此,国家会灭亡,然而园家却是由人民所建立的。灭亡的祖国,说不定还能重新建立。至少,只要保住国民这个种子,就能梦想他们在祖国大地上重新开花的景象。这想必会是艰苦的旅程吧,这想必会是苦难的日子吧。但这里所拥有的不是灭亡,而是迈向复兴的希望。

不拘限于土地,只要祖国还存在于这块土地上的人们心中,就还不代表结束。

要尽可能让祖国的人民逃离,这才是身为濒临灭亡的国家的军人,足以奉献生命的大义吧。不对,对誓言要守护祖国的军人而言,这可是独一无二的自我奉献的光荣时刻。

「我找到了。没错,我找到了!」

安森上校边发出难以想像是方才还伫立在绝望深渊之中的人,所能发出的充满希望与意志的叫喊,边向祖国发誓。祖国,我不会让你灭亡的。

而且,这是为了他的家人所守护的祖国。他是名不常陪伴家人的父亲。他边对此反省并怀着后悔莫及的心情,边发誓要替妻子与女儿留下未来。唯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想起自己不太喜欢的军方门路,尽管觉得不谨慎也依旧想对此感到高兴。

同一时间,在成员焕然一新的协约联合评议委员们的阴郁表情上,尽管带着某种难以隐瞒的觉悟与悔悟,也依旧在拼命摸索将不断流逝的沙漏时间倒转回来的对策。

与帝国的开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数个月前,今天在场的众人都对开战的通知感到错愕不已。所谓「祖国为何会做出这种无谋之举」。只要摒除意识形态或「该这么做」的幻想正视现实,即可预见帝国将前来挑衅的狂妄挑战者一如字面意思粉碎的画面。

尽管共和国对帝国的奇袭攻击短暂制止了破灭的齿轮,但状况却丝毫没有改善。岂止如此,就连吹响参战号角而被视为佳音的达基亚大公国,也在短短几个月内,一如字面意思的从地面上消失了。

堪称压倒性的帝国军事力,以及挑战者的可悲末路。这对有识之士来说,是将协约联合的下场一如字面意思展现出来的某种恶梦。

在这过程中,成员焕然一新的协约联合评议委员们尽管苦恼,也姑且为了保住前线而竭尽一切人类智慧所能办到的努力维持抗战。

「各位,有个好消息。虽说是临阵磨枪,但基本上我们开始与同盟国合作了。」

聚集着十人委员会的委员们的会议室中,就像是要鼓舞众人似的,特意以开朗口气念出喜讯的阿邦索鲁外务评议委员,内心因为这阔别许久的好消息而感到些许兴奋。

在伴随开战陷入一片混乱的外交上,终于争取到善意的回应。这是自共和国参战以来,协约联合一味地向同盟国谢罪并有如乞讨般请求援助之下,终于获得的答复。在共和国基于包围网因为协约联合的失控导致瓦解的噩梦而介入战争后,各同盟的态度就在战线停滞于出现大量战死者之后急速恶化。等到达基亚介入之后,就几乎是对协约联合毫不理睬,以冷淡的侮蔑态度表达他们的意思。

他们的想法不言自明。「今日会有这种局面,全是你们轻率的举动所导致的」。共和国某位外交官趁着酒意说出的这句抱怨即是一切。

「这是好消息没错,但共和国的真心话,终究只是期待我们减轻莱茵战线的负担吧?」

正因为清楚共和国的内心想法,所以理当是听到喜讯的十人委员会,才会散发着不甚期待的空虚感。顶多是共和国希望我国能分担自国的负担,要我国作为帝国的第二战线继续奋战吧。

「卡卓鲁评议委员,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不过共和国也害怕会重蹈达基亚的覆辙。」

「换句话说,是担忧在我们战败后,帝国会将国力尽数投入对共和国战上?我懂了,这还真是让人悲哀的通知呢。」

听到重蹈达基亚的覆辙这句话,卡卓鲁陆军评议委员不太高兴地耸了耸肩。但因为他自己比谁都还要期待大公国在介入战争后能减轻协约联合的负担,所以他的这句反驳说起来一点力道也没有。

「阿邦索鲁评议委员,消息不只有这些吧。」

「失礼了。不只是共和国,听说联合王国也要提供我们一些援助。至少阻止我国灭亡,似乎是各列强的总体意见。」

在年长委员的催促下,欲言又止的阿邦索鲁外务评议委员,提出善意的中立列强所采取的外交方针作为另一个议题。

是跟共和国同样,不愿意看到帝国扩张势力的列强伸出的援手。拥有卓越的海军战力,并担忧帝国在大陆上迅速扩张的联合王国,终于决定迈出介入战局的第一步的通知。尽管是基于维持势力均衡政策这种彻头彻尾是力量关系的理由,但正因为如此,所以从强权政治的观点上来看相当可信。

「喔喔,也就是说,要再签一次亲切温柔的伦迪尼姆条约,对吧。虽然打破条约的是我们就是了。」

这算是件好消息吧。尽管这么想,但在场却无人甘愿接纳他们的援助。尤其只要熟知各列强对打破伦迪尼姆条约的他们抱持着何种观感,就能立刻理解这是双带着侮蔑伸来的援手。

「所以,我们现在能怎么做?」

「共和国根据达基亚战役所进行的分析结果,通知我们后方地区的防守太过薄弱,可能会有危险。」

有别于与帝国正面冲突还能在战线上势均力敌的共和国,协约联合是活用天候与地形在维持战线。但实际上,这不过是基于帝国军认为协约联合没有威胁性,所以只是利用空档应付他们的现实,才让他们勉强维持住战线。

「……国力充裕的国家还真教人羡慕。我们要上哪找多余的兵力防守啊?」

内务评议委员开始呢喃抱怨起国力的差距。这就一如字面意思,是基于巨大的国力差距所导致的问题。

实际上,协约联合光是与帝国的一个方面军对抗,就几乎耗尽了大半国力在维持最前线的部队上。

「对于后方渗透,目前是靠魔导部队阻止。至少,应该是在酿成大祸之前,成功摘除祸根了才是。」

他们姑且是有警戒针对后方地区的奇袭攻击。不过就现况而言并没有发生太过重大的事件,这对首脑阵营来说算是少数的安慰。顶多就是帝国军骑兵旅犯险破坏铁路未遂,或是由少数航空魔导师执行的空降作战。而这些攻势,全都被协约联合军的魔导部队与快速反应师团成功击退。因此他们甚至有自信,只要来犯的敌兵不多就有办法制止。

「联合王国的军方表示,他们担心帝国会从海上突袭。」

「海上进攻?可是……要我这么说也很奇怪,但只要在帝国的人登陆的时候,击退他们不就好了吗?」

阿邦索鲁外务评议委员自己对此也是半信半疑,尽管没有确实证据,但联合王国的武官们全都异口同声发出警告,极度担忧帝国军会采取两栖突袭作战之类的战术。所谓「我方清楚贵国的状况,但海岸线的防备太过薄弱了」。

「在主力遭到牵制的情况下,就算是数量有限的侵略部队也很容易造成致命伤。」

而且登陆的部队只要一次没有遭到阻碍,就能一如字面意思的从背后一刀瓦解协约联合——既然收到这种警告,阿邦索鲁外务评议委员也只能怀着深刻担忧向同僚们发出警告。

「阿邦索鲁评议委员,共和国海军并没有实力阻止帝国这么做。而且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国的主力舰可也只有两艘喔!」

尽管如此,他依旧获得了最后的希望。

「这方面应该没问题吧。虽然并未公开,但联合王国已经开始监视帝国海军的动向,如有必要,共和国舰队就会立刻出击的样子。」

既然如此……

「各位,是时间。我们要争取时间。」

「得要仰赖各列强的介入。这样或许很没面子,但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既然如此,就尽全力去做现在所能做到的事吧。」

统一历一九二四年十一月五日 帝都第十四墓地礼堂

「恭请大队长入室。」

部队员已集结完毕的礼堂里,率领第二中队的拜斯中尉起身高喊,并向大队长敬礼。谭雅向跟着敬礼的部队员们答礼,并用手要他们坐下休息,然后走进礼堂缓缓站上中央的讲台,看了士兵们一眼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辛苦了。我想各位应该都有听到风声,我等第二〇三游击航空魔导大队已收到转调命令。要前往诺登。」

让谭雅不情愿到极点的任命书。在感受不到这种不满情绪,军官特有的看不出感情的语调背后,她已将高层过度操劳他们的陈情文件,透过雷鲁根中校向上呈报了一打之多。休养与合作训练要四个月,外加上提高训练程度的基础训练要两个月。合计起来,最少也该有半年的宽裕期,所以当高层认为在经由达基亚那场有如实战演习的实战后,部队的训练就一如字面意思完成时,让她受到不小的冲击。

从讲台上迅速用视线扫过一遍部队,他们看起来确实像是一群经过千锤百链而充满自信的将兵吧。整套野战装备擦得一尘不染,外加上全员的脚步整齐划一到就像是用尺量过一样。原来如此,这样看起来确实是很像彻底训练过的精锐。

只不过,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并不像参谋本部所想的那么坚如磐石。身为指挥官,谭雅至今仍对部队过多的弱点感到头疼。首先是在方才提到的达基亚战役中,拜斯中尉基于陈旧观念所犯下的错误。尽管并非全员,但也有大半部队员沾染到这种坏习惯。当然在经过实战洗礼后,他们的意识改革几乎是达到有如哥白尼革命般的戏剧性变化。虽然这就像保罗的悔改一样突然,但依旧是让人想对他们逐渐走上正道一事献上祝福。只不过,还不是十全十美。

「想当然,参谋本部期待我们也能在诺登展现出我们在达基亚所展示的技术与才干,所以必须做好觉悟。」

谭雅表面上对部下们露出期许的微笑,不过也自觉到自己笑得有点僵硬。但这也情有可原。毕竟这是一批未在实战中经历苦战的部队。只尝过胜利滋味的年轻斗犬,在败北后一口气沦为败犬的情况,在历史上是反复发生到不胜枚举的程度。包括自己在内,愈是纯粹培养的菁英,就愈不容易对抗逆境。

「各位自豪吧,你们终于获得机会穿越火与铁的试炼。」

没有军队能一直战胜下去。就连那个美国也是,尽管发下豪语要将对手打回石器时代,但游击战的恶梦与精神创伤却成为他们长年的痛。越南的精神创伤虽然在波斯湾中摆脱,但因此得意起来的代价则是伊拉克。帝国虽是列强中数一数二的军事大国,却也没有确立起记忆中的超级强国——美国那样的军事优势。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培养出善于对抗逆境的部下。

这个问题要是弄得不好,不仅会被烙上无能的烙印,真是还攸关性命。毕竟只有打过胜仗的蠢货,脆弱到只要输过一次就再也无法振作。丧失战斗意志的军队,就只是单纯的群众。而且就算是靠魔导技术,似乎也没办法打造拥有坚强战意的士兵灵魂。虽然在内心某处,总觉得那群疯子造得出来就是了。

话虽如此,现在就只能靠手边的牌尽力而为了。考虑到工资明细获得改善,并获得部分加薪的情况,至少得完成薪水分内的工作。

「各位,达基亚终究只是实弹演习。如今总算是各位所渴望的真正战争了。」

不过要说到好消息,就是除了自己之外,这群招募来的部下看来全是带着些许战斗狂气息的家伙吧。当然,就通常来讲这不是会让我起好感的消息,不过唯有在前往战场的这个瞬间,美好到让人感激不尽。

「为了皇帝陛下与祖国贡献一切吧。勿忘军人的义务。」

「「「「遵命!」」」」

优秀的答复让我暂时感到满意。

就人事管理上来讲,有必要提醒他们,所获得的事物需要付出相对的义务。不过就这次的反应来看,似乎是没问题的样子。但不可大意。

所有人都要为了似乎很挚爱的帝国,同时还有我牺牲奉献;要为了崇高并似乎值得尊敬的阜帝陛下与祖国尽到一切义务……所幸部下都是些顽强的家伙,至少能充当盾牌。

有点战争狂的倾向令人遗憾,但基本上是一群让人想跟他们一块工作的优秀魔导师。

「很好。那接下来就发布参谋本部的通知。拜斯中尉。」

好啦,琐碎的事务联络就交给副指挥官去做吧。毕竟帝国军就是为了这种情况,才跟其他国家的军队一样特意设置副官与副队长的职位。

「是的。就跟大队长方才所通知的一样,我等大队将担任游击大队。」

根据参谋本部的通知,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在编制上将会是游击大队。也就是说,运用方式会与根据规定分配到各方面军时截然不同。不管怎么说,他们会是第一批作为游击大队编成的部队。

想当然,可认为当中含有许多实验性要素,并受高层期待能藉此获得各种教训吧。参谋本部无须与各方面军协调就能自由运用的部队,就性质上来讲,只要能回应本国参谋本部的期待,就不会受到太过干预。换言之,就是作为他们方便使唤的部队独立运作,只要能即时处理受托的任务就毫无问题。没错,尽管没有明书,但这等同是拥有实际上的独立行动权吧。

「换句话说,就是大队得经常在内线上尽全力东奔西走。」

也就是权限与责任的等价交换。恐怕只要战线上一发生任何状况,就会即时投入战场,期待能解决问题吧。于是,谭雅就用一句话,简单明了地形容他们所置身的环境。

「额就是说,参谋本部会把我们当成拉车的马匹尽情使唤。高兴吧。似乎有替我们准备红萝卜喔。」

虽不知道红萝卜会是什么,但可预期至少会在补给与升迁机会上给予最大限度的关照。即使很烦恼这些究竟能不能充分满足自己的希望也一样。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部队大笑起来。也是,确实是只能笑了吧。哪有人会因为一两项特别津贴就自愿上战场啊。就算军官与将军的薪资还算可以,但士兵的特别津贴可是相当有限。考虑到生命危险,实在是低廉到不行的价格。当然,要是确立起自由市场制度,这说不定还在个人决定的范畴之内。

一想到这,就觉得征兵制度实在是种很不讲理的制度。就像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只基于具有资质的理由就被征兵一样,看来帝国已没有多余的国力赋予人民最大化的个人权利了……所以自己才会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志愿从军。

因此要是可以,真希望现在就立刻改成志愿兵役制,或是希望现在就让我退役。不用说,奖金与军官年金是最低限度的条件。

在微微摇起脑袋瓜甩开杂念后,就朝转头打量自己脸色的拜斯中尉抬手,要他继续说下去,别在意自己。

「大队注意!」

部队在他的号令下瞬间安静下来的表现让我略感满意。至少有训练到能遵守指示的程度。不过既然是军人,这该说是理所当然吧。

「大队长虽是这么说,但马这种生物可没好命到能白吃饲料啊。」

拜斯中尉以略带说教的语气暗示部队要拿出成果的模样,谭雅边满意地看着,边在心中的评分表上对部下加分,想说自己这个副队长暂时是没问题了。

不论是谁,都不想要无意义的开销。如果是赛马,就要赢得胜利;如果是农耕马,就要下田耕种;如果是种马,就要留下基因;而拉车的马,则是为了奔跑才被喂食饲料。如果是能理解并说明这点的副指挥官,谭雅也会想让他担任部下给予提拔吧。

「当然,也必须要证明我们能办到某种程度的工作。」

自己也不是特别想当马。就连想给人饲养的念头也是从未有过,这事关身为一个人的尊严。只不过,既然红萝卜都塞进嘴巴里了,要是不吃也太可惜了。但光是这样就说自己是被饲养的马而要求我工作,可就深感遗憾了。

没有自由意志还真是件过分的事。

「我等是包含东部方面军与南方军在内的混编部队,预定要作为中央派遣部队,归属在北方司令部的管理下。」

所谓的政治面子实在是愚蠢至极。无法考虑合理性的政治判断算是政治的极限吧。不过,贵族或皇帝独裁的制度也有漏洞。民主政治会遭到众愚支配,说不定是因为制度上的潜在性缺陷。人类还真是种政治性的动物。

就这点来讲,没有面子概念的动物们说不定更具合理性。不过,这说不定是尚未确认动物有无面子概念所导致的误解。

「有关这部分,参谋本部期待我等能在北方试验性地进行新战术的实战验证。」

边分神听着拜斯中尉讲解,谭雅边反复思索起部队的本质。是测试。总而言之,我等是直属参谋本部,前线的方面军无法直接运用的部队。这换句话说,也就是参谋本部可无须顾忌当地军队,直接指派任务的部队。拜这所赐,让他们只能基于职责甘愿接受参谋本部下达的命令,不得不去进行实地证明吧。

这种感觉就像是马戏团的猴子,被命令要在其他的猴子面前表演才艺一样。这甚至可说是种虐待。

唯一的差别,就是动物们有无数的动保团体在努力阻止它们受虐。另一方面,帝国军人就算高呼虐待,也没有保护团体会出面保护。虽说是政治动物,但人类也算是动物的一种,真希望那群断言「动物不是你的食物」(解说:非营利组织的标语。)的心地善良的人们,能多少关心我们一下。

但不用说,这至少比被温情主义的家伙们可怜要来得好多了。

「……基于这点,我等必须证明自己能做到郊游程度的团体活动。」

所以他们才会落得受命前往北方方面,要在实战中测试参谋本部作战局想要测试的战术,并展现成效的下场。让人不情愿至极的命令。就像是基于公司内政治力学,被派去做无意义的出差一样。

要浪费资源与时间也该有个限度吧。在大多数情况下,所谓崭新的新战术就只有新奇可言,丝毫无法信赖。就算罕见地有能派上用场的要素,在真的能派上用场之前,究竟要被迫进行多少次的错误尝试呢?尽管没说出口,但怎么想都是有某人注意到自己曾短暂待过技术研究所与教导队的经历,才会指派这种任务下来。

但不管怎么说,就算摆出一副焦躁模样也无济于事。我朝用眼神请示的拜斯中尉,从容点了点头。

「即本日一八〇〇(解说:晚间六点的军式写法。)起,以夜间长距离机动前往集结地点。各中队长解散后,留下来讨论飞行计划。」

我边看着留下来参与讨论的众人,边决定要先跟他们说些什么。也就是所谓的训示。军人这种生物,总而言之大都喜欢这种形式上的交流。

比起浪费时间的念头,更加重视精神上的陶醉,是我不太能接受的习惯。当然,既然身为一名组织人,就没有理由不这么做。

于是,谭雅就先努力进行训示。

「在各位中队长愉伙聊天的这段期间,我有几件简短事项要通知。」

如果是中队长层级,就算早点让他们察觉到也无所谓的事实。尽管只有暗中怀疑的程度,但只要知道这件事,部队的心态也会不同吧。反正也不是什么被列为机密的事情。

「虽说大陆军脱离了战场,但北方战线本来早应该收拾掉才是。」

就军事水准来看,协约联合并不及列强的程度。然而就算只有部分,但能在质量上与帝国抗衡的情况,暗示着他们有受到外援。当然,就跟国际上盛传该国的同盟国——共和国有伸出援手的消息一样,这些援助毫无疑问有大半是来自共和国吧。

问题就在于,共和国之外宣布中立的各国介入战争。各中立国尽管否定国家规模的干预,但对于义勇军的存在却三缄其口。诸如联邦与联合王国,如今确实有复数国家在干预战局吧。

说到底,作为总体战基础的国力大幅落后帝国的协约联合,不可能就唯有魔导师能奋战到这种地步。大陆军的冲击与方面军的压力。他们有能力排除抵抗这些攻势,即强力游说着外援的规模有多么庞大。正因如此,部队才会在达基亚局势逐渐平复的状况下,落得要去郊游的下场。

「会说本来,即是指这当中有鬼。换句话说,就是存在着多余的第三者。」

「大队长!」

准备离开房间的拜斯中尉忍不住变了脸色。对于谭雅想说的事情,他想必也有某种程度的预料吧。但令人讨厌的是,就任何人都有该说与不该说的事情这点上,副队长也是对的。但考虑到眼前的状况,还是事先让部下们知情会比较好。

「拜斯中尉,这是我的推测。只是我个人的意见。」

所以就现在而书,还是先不提身为中立国的联邦吧。引起不必要的风波并非她的本意。这可是会影响升迁,更重要的是会招致口风不紧这种致命性的误解。不过另一方面,谭雅也担忧在达基亚的大胜会让部下松懈,觉得有必要让他们提高警戒。

「好啦,各位。虽不知道是共和国、联合王国,还是某处的谁,但有人在多管闲事。」

实在是教人气愤的介入。对国家理性的原则忠实到令人生厌的行动,换言之即是相当合理的对应。就其他列强国家的立场来看,这算是一般维护国家利益的范畴。政府首脑会认真维护国家安全的联合王国与共和国的人民想必过得很安心吧。

正因为如此,相对于作为正常的政治动物而采取行动的联合王国与共和国,基于一时冲动而掀起战争的协约联合更加可恶。协约联合究竟是觉得哪里有趣,才特意跑来找帝国打架啊。

他们上头想必是有着战争中毒,喜欢斗争到无法自拔的首脑阵营吧。不过说不定正是因为如此,共和国才会提供援助,让他们作为斗犬攻击帝国。

要真是这样,还真难得列强各国会注意到这种边境国家。明明就常理来讲,国家的掌权者们大都不太会去认识缺乏资源与利益的地区。

「换句话说,就是我们得在世界的窥视之下享受远足的乐趣。」

被投入到受各国注目的战场上所具备的意义重大。参谋本部想必非常渴望能迅速取得胜利以展现国威吧。而且也必须得要留意,应该是殷切希望能以极力展现出帝国优势的形式结束战争的最高统率会议的意向。

无论如何,只要考虑到台面下的事情,他们就不容许有一丝的失败。否则,恐怕还得要有受到惩罚性报复的觉悟。为了避免灭亡,恐怕绝对要表现得像是名模范的帝国军魔导军官吧。

因此,尽管这真的并非我的本意,也依旧要兴高采烈地前往战场。如不这么做,很可能会被认为是缺乏战意。而实际上也真的没有,所以有必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以防遭人质疑。

「如何?不觉得很棒吗?」

你们也有察觉到吧?看到我蕴含这种意图的视线,部队员似乎也察觉到了。

「真是太棒了。没想到参谋本部会突然替我们准备好公开表演的舞台。」

「哎呀,真有种滑雪的感觉。还真是相当贴心的任命书呢。」

「还以为参谋本部只会丢不可能的任务下来。这真的是参谋本部指派的任务吗?」

所幸,全员都假装上钩了。哎呀,真是比想像中还要懂礼节的部下。

能充分理解这边的要求,适当维护上司的颜面。看这情况,或许没必要担多余的心了。

「很好。各位,事情就是这样。机会难得,就让我们去北方远足吧。」

自己有好好装出迫不及待参与战斗的表情吧。扬起微笑,遮掩险些脱口而出的脏话。

「那就解散吧。」

统一历一九二四年十一月六日 北方军区库拉古加纳物资预置地点防卫前卫部

如要帝国军Viper大队形容那一天的情况,三日以蔽之就是「糟透了」。紧急起飞的他们,状况完全只能用「糟透了」来形容。

帝国军引以为傲的大陆军主力紧急改变配置,导致随后的混乱情况。当帝国军北方方面军司令部在百般痛苦之下成功恢复秩序时,协约联合军也死灰复燃,重新建立起战线。就结论而言,北方方面军在原本展开部队要追击扫荡溃败敌军的状况下,耗费太多时间重编部队,导致后勤路线过于延伸。

这种结果,造成帝国设置在各地的方面军物资预置地点,接连遭到协约联合军袭击的事态。而当北方方面军忙着击退协约联合的猎人们组成的突击部队,不得不分散手边的战力时,就会遇刀航空魔导师的袭击。

北方方面军已败给这种手段两次。虽然勉强还能维持住前线的各项补给,但已不容许再有下次了。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这场袭击。这就是Viper大队接获的补给线护卫任务的概要。

上头说得简单,但对领受命令的人来说,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毕竟,袭击方的协约联合魔导师们尽管在总兵力这个绝对值上的数量较少,却可以任意选择袭击的场所与时间;相对的,Viper大队等防御方则必须将兵力分散到复数的据点与所有的后勤路线上。

令人头疼的是,敌人的质量也有显著提升。参与突击部队的协约联合残存魔导师,大多是自开战存活至今的家伙。这些棘手的家伙,在获得官方纪录上标示出处不明的共和国、联合王国、合州国、联邦等列强制造的新型宝珠后,装备与技术皆大幅改善。协约联合的魔导突击部队,如今已成为就连帝国魔导师也无法小觑的威胁。

外加上面对在北方战线首次遇到的部队,也让人无法轻易保持平常心的情况,更是让兵量配置的困难性以乘数的方式增加。协约联合有时还会投入新部队。部队员如果大半是速成的魔导师新兵就能当场宰掉,但要是混杂着偶尔会看到的国籍不明的「义勇魔导师」时,就相当棘手。

「该死的。是上次那个协约联合的魔导师吗!」

因此,本来在绝对值上占有压倒性优势的帝国军魔导师部队,却会在防战时苦于局部性的数量劣势。

Viper大队的本领在帝国军当中算是标准水准。是在该战区拥有较长战斗经历的老手,并作为帝国军的惯例经常接受训练。所以想当然地,就具有某种程度实战经验的部队而言,就算要说他们是一线级的部队也无妨。

正因为如此,要在数量劣势的情况下迎战实力令他们恐惧的敌方部队,所代表的意思就只能用糟透了来形容。

「比预估的要快太多了!该死的情报部,什么叫没什么大不了的!」

根据事前收到的协约联合魔导师战技与装备的平均预估,Viper大队早有觉悟,敌军会强化质量,让统一射击等战术面上的威胁性比以往增强许多。但根据收到的预估,敌战力尽管有所改善,不过在个别的质量上应该还保有大幅优势。

所以就算加上面临数量劣势的可能性,Viper大队也依旧对防御任务有着一定的自信。认为如果是能靠个人战技压制对手,经由空域管制维持指挥的天空,就算在数量上多少居于劣势,他们也不可能会输。

因此他们彻底痛恨起情报部及报告不确实的前任者们。要说这是战争迷雾的影响,确实是让人无话可说,但痛苦的总是第一线的部队。要是前提条件完全不同,也不能怪人想抱怨几句。

「呃,队长?」

为了保护在机动上轻忽大意而遭到敌射线捕捉的部下,大队长绽开鲜红色的花朵。

所幸,他就只是机动暂时失常,在空中留下随机回避机动的轨迹。看来是没有陷入黑视状态吧。也就是没有急迫性的生命危险,但就以看得到的范围判断,很明显是相当严重的伤势。

一边维持合作行动,一边进行掩护的搭档们脑海中闪过的想法,就是能射穿帝国军魔导师防御壳的魔力输出,绝对不是协约联合的装备会有的规格。尽管任谁都怀着这种不安疑虑,也依旧不停地以术式应战。就算在协约魔导师进行缠斗后陷入出乎意料的混战,Viper大队的魔导师们仍旧彻底尽到军人的义务。

「……太大意了。抱歉,02,之后就拜托你了。」

「是的,队长!07、13你们也撑不下去了。跟着大队长后退吧。」

总而言之,02就在接管指挥权后迅速切换思考模式。队长难以再战。撤退也需要有人护卫。这样的话,就只能让受伤与疲劳程度较重的部下跟着撤退。尽管是始料未及的苦战,但敌人也跟我方一样损耗惨重。我们就只要守住防线就好——他边在心中激励自己,边对大队兵力减半的现况感到苦恼。已经有相当于一个中队的魔导师撤退,还有将近一个中队半数的人员遭到击坠,横尸在下方。我方的战力减半,然后对手明明也很艰苦,但意图袭击物资预置地点的战斗意志却似乎有着非比寻常的水准。

「CP(解说:指挥所。司令部下一层的指挥系统。)有收到吗?这里是01。Viper大队的指挥权已经转移。」

「CP收到。Viper02有收到吗?」

就连CP的声音也散发着紧张感。前方展开的值班中队已丧失组织战斗能力。能有效进行反魔导师战斗的对空阵地也几乎遭到闯越。目前能守护后方的,就只有架设在物资预置地点附近,负责直接掩护防御的临时对空阵地。稍微迎击的话还另当别论,但怎样也不可能抵御大规模的敌魔导师袭击。

「没问题。这里是Viper02。基于大队长负伤接管指挥权。」

这究竟该如何是好呢?他尽管想冷静思考对策,不过这世上真要有神,那祂肯定是个狡诈的家伙。

「CP收到……有个坏消息。急报,东北地区的地面观测班目视到两个中队规模。经判断正在确实接近贵部队的认知范围。」

「增援?那些家伙怎么还会有这种余力?」

他忍不住拉开无线电大叫。边在浴血混战中将战友切成碎块,边遭到他们击坠的那群可恨的敌魔导师,居然来了不只一个中队。而且光是目前,协约联合就已经展开了两个大队规模的魔导师。针对一个物资预置地点,协约联合前后单纯加起来,竟投入了一个连队规模的魔导师?

这已是我方情报部无能之前的问题,协约联合的兵力明显比预估超出许多。

「Viper02呼叫CP,有事建议。」

已经难以继续在这里迎击。只能将该守护的物资预置据点作为盾牌,在容许一定程度的损害下进行防战。假如不愿让损害扩大,部队很可能会在此全灭,让物资预置地点一如字面意思的遭到蹂躏。基于这项判断,02呼叫CP。

「紧急事项。希望能最优先处理。大队损耗甚大。判断难以再继续迎击。请允许即刻后退。希望能退至物资预置地点。」

只要退至后方的魔导师与物资预置地点附近的防御阵地携手合作,就算是损耗严重的Viper大队,也能勉强进行最大限度的迎击战。就算会提高物资预置地点受损的可能性,也已经别无其他迎击对策了。

光靠残存的魔导师,只会沦为各个击破的对象。既然如此,至少与尚有余力的大队残存部队会合,在阵地支援下迎击还比较有利。这么做或许会被削掉一点肉,但比被折断骨头要能维持有效的抵抗吧。

「CP收到建议。将与上级司令部进行检讨。请稍等五分钟。」

五分钟这个数字,就通常来讲是相当出色的效率,也是官僚性质的CP有理解事态的证据。所以这算是令人高兴的迅速对应吧,但对置身前线的人来说,实在是不得不觉得「竟然要五分钟吗?」。

三百秒。在这段期间内,究竟要闪避多少次敌方的攻击,要应战多少次呢?

「拜托尽快。前卫已经遍体鳞伤了!」

在混战之中与敌方接触时间最长的前卫们早已疲惫不堪,别说是进行组织性抵抗,就连各自的自卫战斗也濒临极限。就算以迟滞防御优先,恐怕也支撑不了太久吧。对如今的他们而言,光是维持飞行都是种相当的负担。回避术式这句话说来简单,但恐怕只有亲自尝试过的人才能理解这究竟有多辛苦吧。不管怎么说,就只能坚守到发布后退许可为止了。

……他的这项判断尽管合理,却不被准许。

「中尉,两点钟方向有多数机影。是轰炸机。」

担任警戒的部下传来语带悲鸣的报告。还真是在最糟的时候遇到最糟的家伙。悠哉飞行在高空之上的存在,还带着人类所无法携带的大量炸弹的机械巨鸟,是在北方战线几乎未曾确认到的轰炸机。

「呃,高度呢!」

「有九五〇〇英尺。」

带着一丝希望的询问,得到的是无情的答复。理解到答复的意义,背脊窜起一阵恶寒。

高度九五〇〇英尺。这是对魔导师而言太高,对轰炸机而言可说是低空的世界。假如是这种高度,还能在某种程度的瞄准下对目标地点投弹。

不用说,防御装甲也很厚实。而且轰炸机部队就算被魔导师追击,也只要悠哉飞往更高的高空就能轻易摆脱魔导师。迎击受到厚实的高度差与装甲守护的轰炸机,对魔导师来说本来就是件负担过重的任务。正因为如此,负责迎击的航空部队才总是在争夺制空权。

但要是现在能迎击的只有魔导大队,可就束手无策了。边与两个大队交战边去迎击轰炸机,这是不可能做到的命令。

「Viper02呼叫CP!紧急事件。」

「这里是CP。Viper大队,究竟……」

「确认到了复数轰炸机!目测高度约为九五〇〇英尺。迎击困难。请立刻出动集结中的友军部队。」

究竟有什么事?不等CP悠哉地把这句话问完,他就连忙插嘴滔滔不绝地说道。

轰炸机的机动性尽管钝重,但速度可相当快。战斗机如果是二五〇〇mph左右,轰炸机就是二〇〇mph到二二〇mph的程度。魔导师的速度大致为二三〇mph左右。尽管也能勉强提升到二五〇mph对抗,但这样一来就几乎只能直线飞行。

敌人的真正目的是藉由轰炸机施行轰炸与魔导师袭击的双管齐下。而最可恨的是,这样能对抗的手段确实有限。敌人非常地狡猾,并且聪明。

「轰炸机?请告知规模及方位。」

「位在我们的两点钟方向。机影约有二十左右。」

虽说只有二十架,但在这种局面下遭到轰炸的损害绝对不小。物资预置地点储备的过冬燃料要是遭到轰炸,灾情会相当惨重,前线部队也恐怕得过一个寒冷的冬天吧。

当然,对手也肯定是料到这点,才不仅派魔导师,就连轰炸机也端上台面。所谓没有最糟只有更糟,指的正是这种情况吧。

「CP收到。能迎击吗?」

鬼才办得到!他忍住破口大骂的情绪。

「高度相差太多,此外敌魔导师部队也还尚未排除。难以进行长距离狙击。」

简单来说,就是当然办不到。就算是在一般条件下,都很难在高度相差三五〇〇英尺时排除敌轰炸机。就连在部队完整的状况下进行统一射击,也只有「或许有办法」程度的可能性。倘若是要一面与敌魔导师混战一面迎击,则是达到完全不可能的领域。

「……无论如何都要避免库拉古加纳物资预置地点遭到轰炸。」

「纵使我等全员战死,也没办法迎击。」

尽管CP发出祈求般的确认,但不可能的事情就是不可能。是人都有办得到与办不到的事。而我们会以最大限度去做自己办得到的事。带着自傲回复这句话的Viper大队,语调不得不带着参杂些许无余的讽刺意味。眼前的状况,不论怎么做都只会全军覆没。

好啦,是要我们怀着全灭的觉悟抵抗吧?心中甚至浮现这种完全是讽刺的关心,看来自己也相当想得开呢。现在或许是该做好觉悟了。

正当他这么想时……

「收到……什么?真的吗?」

耳语声与怒吼,以及司令部内的嘈杂声响。指挥所内发生了某些事情。

「CP?怎么了吗,CP?」

「CP呼叫Viper大队。即刻退后。」

CP以不容反驳的语气说出盼望已久的后退命令。但是在这种状况下,居然如此轻易地发出这种命令,到底是发生什么事?

「后退许可?是很感谢,但是没问题吗?」

「高兴吧,是援军。大队规模目前正从B-3地区赶来。你们在会合后,就直接纳入援军的指挥下。」

援军?事到如今,究竟是从哪里冒出这种东西?假如有预备部队的话,哪里还会苦战到这种地步。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援军。要是有这种多余兵力,打从一开始就派出来不就好了。」

「是中央军派来的紧急派遣部队。呼号为Pixie。」

怨言被充耳不闻,然后接收到情报。说是中央军增派的部队,就表示他们才刚抵达就被卷入战斗。毫无疑问,大概是比预定还要早到任的部队,被对此感到庆幸的司令部丢进战场里吧。

「而且,高兴吧。增援部队的指挥官可是Named喔。」

这让他忘掉方才的怨书,有种忍不住想要吹起口哨的冲动。

太棒了。实在是太棒了。大队规模的援军外加上Named。这简直就像是收获祭与圣诞节一起到来的美好赠礼。倘若可以的话,他真想开香槟举杯欢迎这名贵客。

「Viper02收到。还真是豪华的援军啊。」

有如此丰盛的援军赶来,也难怪上头会肯下达后退许可。尽管想高呼万岁,但也觉得可惜,要是他们能早点赶来就好了。

浮现出这种念头的他发现到,人类在从绝望的状况下获救后,还真是会变得相当贪心而露出苦笑。虽然他也明白这种抱怨很没道理,但他那厚颜无耻的神经依旧厚着脸皮想:要是那些家伙早点赶到,他们哪还需要这么辛苦啊——这种不满的念头。

要是再有战斗机增援就完美了吧。虽说数量不多,迎击战斗机应该也再过不久就能出击了。一想到这,嘴角也自然上扬。不管怎么说,在知道敌人将会遭到击溃后,心情就轻松不少。

「战斗机队何时出擎?」

「……判断不需要。」

然而,询问所获得的答复却让他忍不住感到错愕。

不需要战斗机?

「啊?」

真想问他究竟是在说什么。

「别在意。总之赶快与援军会合。」

「……收到。」

正当瞪着战局图抱头苦恼的北方方面军司令部的参谋们听到不太想听到的消息时——

同时间 北方方面司令部

特地从参谋本部来到现场的参谋本部副作战参谋长交给他们一张通知。是中央介入的通知,不过用字相当简洁。

所谓「已派遣援军,无需插手」。

「该死的参谋本部,就连前线也想干预吗?」

真是瞧不起人的说法——北方军的高阶军官们会如此抱怨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当他们好不容易才收编完参谋本部紧急投入的大陆军时,下一瞬间却要当中的大半兵力前往西方战线,让北方军被这种大规模的配置改变搞得乱七八糟,而且这还是在他们想说上头终于肯提供支援之后所发生的事。都让北方陷入严重混乱,承受到这么多不必要的辛苦了,不论是谁,会想批评几句也是人之常情。

根据观测所传来的报告,确实是有大队规模的航空魔导师在急速接近。

原来如此,这确实是出色的增援。从他们在请求后就立即派遣的情况来看,快速反应的概念似乎不假。但是在提供增援的同时却说无需插手,这应该算是对前线的过当干涉吧。

「不对,或许是送了相当的精锐过来?」

不过只要改变观点,这对中央军而言也是个补偿的机会。

就中央的立场来看,想必对在完全决胜负之前就把大陆军拉走一事感到亏欠吧。怎么想也不觉得那群高傲的家伙们会乖乖低头认错。所以他们应该是觉得,就算不能计较这边的失态,应该也能够两相抵销。

「……打算卖人情吗?」

「不过,无需插手?还真有胆量。」

就算是这样,还真敢说无需插手。就算打算卖人情给他们,但说到底北方的物资预置地点可是濒临危机。这要是弄得不好,北方方面军原本就吃紧的后勤将可能崩溃,相信本国也有认真考量到这种风险吧。

「北方的补给线明明正面临危机,真是了不起的自信。让人感到羡慕呢。」

中央传来的堪称傲慢的通知。会忍不出开口讥讽,就现场的立场来看是理所当然的反应。然而,他们接着却收到更加令他们哑口无言的通知。

「第二〇三游击航空魔导大队传来电报。是Pixie大队。那个……」

接近中的增援部队传来电报。按照惯例,就只限于通知呼号等事务联络。尽管如此,通讯兵却犹豫起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好了,快念吧。」

感到疑惑的参谋开口催促,通讯兵这才把内容说下去。

「无需援军。让Viper大队立即后退。上头是这样说的。」

无需援军?也就是要让目前为止展开迎击战斗的Viper大队退下?这与其说是了不起的自信,甚至该说是自信过头了。

两个魔导大队并包含了轰炸机的敌增援,怎么想都不是以强行军出击的魔导大队所能负荷的对手。

要把敌军交给连这种事都无法理解的大队长旗下的部队?这只能说不可能。

「……迎击战斗机何时能起飞?」

「正在停机库待命。一有命令,随时都能出动。」

数名参谋随即开始拟定独自的迎击策略。就算没有太多时间提升高度,但只要战斗机从地面起飞,就能对轰炸机进行某种程度的牵制吧。

本来在魔导师处于劣势的情况下,还必须要准备对付魔导部队的对策,尽管感谢援军……但是在阻止轰炸机侵入这件事上,是不是该做好自己能办到的事呢?他们怀着这种疑问。

「要出动吗?再怎么说也不太妙吧。」

「不,这是命令。要是真的出动的话……」

尽管他将「会变成独断独行」这句话吞了回去,但这句话可说是具体呈现了北方方面军感到苦恼的参谋们的担忧吧。

参谋的权限不包含未经命令就采取行动。他们的工作是拟定作战计划,没有立场做决定。这就是参谋职的为难之处。而让他们摆脱这种烦恼的人,很讽刺地也是导致他们头疼的Pixie。

「管制机已确认到Pixie。机影四十八,速度二五〇mph,高度……」

在上空警戒的管制机,侦测到银告中的Pixie大队正在接近。所报告的速度,是被视为实质上的极限速度的二五〇mph。能以这种速度维持编队飞行,可看出其训练程度之高。

「速度很快呢。嗯?高度呢?」

这样或许能稍微期待.下吧。正当心中涌现希望的参谋们要求高度的情报时……

「高度七五〇〇英尺?不对,还……还正在上升当中。」

「什么?」

「没搞错吧?这可不是战斗机喔。」

高度六〇〇〇英尺的极限是基于战斗教训的常识。就算在资料上曾有过达到八〇〇〇英尺的纪录,但在实战中见识到之前总让人有点难以置信。

技术人员口中理论上能达到的数字,与现场的一线部队展现出来的数字,所带有的份量截然不同。所谓军人这种人种,会对新机种、新兵器、新技术抱持彻底的怀疑。毕竟是将性命赌在这些东西是否能用上的职业,这可说是种健全的猜疑心态。

因此,在场众人不得不虚心地坦率接受眼前呈现的结果。经由实战获得证明的事实,就是有着这种份量。

「不会错的。Pixie大队目前高度为八〇〇〇英尺!」

「呃,加速了!速度三〇〇mph!」

而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连速度的数字也飙升了。

实际上,这相当于是技术试验机才能发挥出的高度与速度。然而这却是维持编队飞行加入第一线战斗的部队所展现出来的数值。这倘若是事实,这份资料即显示出他们拥有完全不同次元的能力。

这是事实吗?假如是的话,他们的表现即意味着足以让所有部队同时遭到淘汰的绝对性的性能差异。

「管制机的观测资料正常吗?」

「没发现其他异常数值……机能全部正常。」

参谋们全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看来参谋本部藏着超乎常规的杀手鐧啊。」

「超乎常规也该有个限度吧。」

唯一能说的,就是还好这批部队是我方的人吧。

联合王国义勇军前线司令部

「是Named!西方确认到Named出现!对照个体资料,是莱茵的恶魔。」

观测兵发出惊叫声,于是在瞬间受到司令部在众人的注目。被视为虚构人物的Named,出现的情报。

所谓,能轻易飞越死亡领域。(注:高空八千公尺以上,人类难以生存的高度)

所谓,能单枪匹马屠杀Named中队。

所谓,能使用扭曲空间的干涉式。

当共和国军负责人传来这种情报时,人人都笑着说「愚人节也来得太早了吧」、「负责人大概喝多了」,对这项情报一笑置之。

就算帝国军拥有优秀的技术/战术是事实,这也太夸张了。要联合王国的分析官说的话,这是所谓的战场传说。他们敬重共和国身为列强的面子没有否定,但顶多认为这是在战场的混乱下导致的幻觉吧。是爱嚼舌根的军官们之间的风雷风语,就连存在本身都很可疑的Named。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白军的观测兵都即时侦测到了,就算是宛如恶劣玩笑,让人想喝杯红茶优雅地抛诸脑后的情报,也有必要重新检视。

「真的存在吗?还以为是共和国军那些家伙作白日梦梦到的。」

就算有哪里搞错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在战场上,要是一一认真看待士兵在错乱后传来的误报,可是会从妄想症一脚迈进疯狂的世界,加入疯子的行列。因此,以冷静态度判断这种情报是误报,搞不好还是集体幻觉的联合王国军官们,也不得不半信半疑地冲向机器确认。

有数人冲向无线电话筒要把分析班叫醒,有数人机敏地开始呼叫上级司令部。

「已经由魔力识别。不会错的。正在急速接近中。」

接着还有复数的观测兵成功透过魔力识别身分。分析结果与他们半信半疑登录的模式一致。复数的观测员经由复数的精密观测所指示的结果,是几乎不可能出错的结论吧。单独的观测结果还有可能是误报,但到了这种地步,也只能承认他是确实存在的真实人物。

「敌增援为大队规模。是纪录上没有的部队。」

外加上包含复数未知反应的大规模魔力反应。根据规模推测,毫无疑问是大队规模,搞不好还是加强大队规模的魔力反应。这份魔力倾向与过去的纪录毫无一致,意味着有新的帝国军魔导师部署到战场上。

而与莱茵战线的共和国函式库资料也几乎毫无一致,深刻暗示着帝国的预备战力依旧雄厚。看来那些家伙都像这样东征西讨了,仍有办法从某处拿出Named率领的新部队参战。

「……真教人吃惊,都把协约联合逼迫到这种地步了,还继续投入新的部队。」

「会是达基亚方面的部队吗?战斗大致结束了,应该会有多余的兵力。」

确实如此——虽不清楚这话是谁说的,但如果是帝国军的Named,当然能将比童子军还不如的达基亚军轻易击溃。而把这批闲置下来的家伙投入战场,用来对付协约联合狂妄地四处作乱的突击部队,想来也很合理。

「要记录资料了。记录器有在运作吗?」

「倘若是事实的话,这可是单枪匹马屠杀中队的怪物,可不能放松监视呢。」

情报军官们尽管嘴巴上说着简单的玩笑话,眼睛也依旧凝视着眼前所显示出的情报。这是魔力倾向陌生的部队。而且还是尽管未曾确认过,却在西方谣传多时的Named,他的存在让人无法忽视。如此怪物所亲自率领的大队至今竟然都未曾确认到,对帝国的谍报工作肯定有漏洞吧。正因为如此,他们就算再不愿意,也不得不理解到客观地观测敌新参战部队的情报,这项情报收集任务的重要性。

「能监听吗?」

「不行。是未知的暗号与通讯形式。至少函式库里没有记录。」

一如预期的答复。就算没办法解读,依旧能经由监听、记录通讯波长,在某种程度内掌握敌部队的所属与动向。

但如果是毫无累积资料,完全未知的暗号与通讯形式,就是无法预测动向的新部队。这让他们深深对达基亚轻易遭到解体的情况感到懊悔不已。由于没料到他们会在这么短的期间内就遭到解体,就算来不及带出资料也是情由可原,但还是会奢望着没有的东西。

「司令,几乎可以确定是帝国军的新部队。与过去在北方、西方方面军的记录,几乎没有共同点。」

「很好。我是想让管制机起飞啦……」

众人露出苦笑。虽说是被送到极寒之地,但他们时好时坏的黑色幽默品味仍未死绝。他们早就知道,这是一场没有余力的战争。同时,联合王国本国所面对到的各种政治制约,也让军队受到怎样都无法摆脱的限制。他们身为现场军官,总之只能把扯得上关系的神与恶魔统统骂一遍,然后不甘愿地接受这无法改变的现状,认命地遵守规范。

「但总不可能把管制机给带进来吧。」

「是啊……毕竟现在比起烦恼怎么把机材带进来,不如担心该怎么把资料带回去吧。」

尽管缓慢,但协约联合军正渐渐遭到压制。虽然尚未发展到全面性的溃败,但考虑到现状,也只能用「还没有溃败」来形容。

至少就旁观者清的角度观察,眼前的状况看得出来,帝国军光是运用空档时间,就足以将协约联合逐渐逼向一如字面意思的解体。重病卧床的患者靠着微弱的稳定状态勉强维持呼吸,这就是协约联合目前的实际情况。一旦出现任何微小变化,就会直接导致发病气绝身亡吧。

「啊,总之现在先提醒前线注意吧。」

「收到。」

不过当他们特意甩开这种想法,重新专注在眼前的职务上后,CP军官就拿起无线电开始喊出指示。这项任务虽含有许多虽以判断敌情的要素,但至少在场众人全是在情报收集方面上经验丰富的老资格。是在研判将来会与帝国交战后,所派遣而来的人员。

联合王国希望能累积各种经验并在实战中收集战斗教训,所以基于国防上的观点,对派遣部队的装备与人员给予最大限度的关照。

「不过还真让人惊讶,没想到会有大队能以将近三〇〇mph的速度飞行。」

「也大幅偏离预测状况,果然有必要进行修正吧。」

因此,从联合王国各军队中招集而来的他们深受祖国的期待,希望他们能从帝国军身上学习到经验,并且化作自身的血肉。毕竟备受期待的他们大半缺乏实战经验,而且还是以死背的预测状况与基于情报收集的前提作为开战前的行动准则。

然而根据平时累积的经验与手法所设定的预测状况,严重偏离战场上的现实。

所以倘若不收集战斗教训,在祖国遭到战火包围之前加以修正,就很可能要用将兵的血肉来弥补。

毕竟,大半幕僚都认为不可能而加以否定的Named,实际上却真的存在。这也意味着,战场上的恶梦有着确实存在而并非幻想这种令人讨厌的倾向。尽管让人笑不出来,但在距离实战气氛甚远的环境下所做的预测,竟然这么快就失误了。

外交政策胜利所带来的果实,讽刺地造成欠缺实战经验的问题,让联合王国的军方当局为之头疼。毕竟战场上的微妙情势,就只有能分辨战场气氛的专家才有办法分析。在关键的战场上判断情势失误的事实,让他们不由得感到焦躁。

情报这份工作,就算想向人请教最重要的感觉部分,也没有人可以教导,只能靠自己的经验去学习。更别提这不可能会有专门的教科书,就算有也肯定派不上用场。

「……说不定要做好这些情报有一半是真的的觉悟。」

因此,派遣过来的军官,大多是为了累积经验而精心挑选的将校。当然,他们当中大部分的人,都未被告知这次派遣的目的单纯是要教育自己。不过连这种事都察觉不到的家伙,将会被视为在浪费时间与资源而被强制返回。正因为如此,残留下来的他们尽管大都认为这是天方夜谭,也确实地开始进行客观的情报分析。

他们就基于这份英明的才能感到危机。就算这些全都是夸大不实的情报,那也是帝国军的Named,更别说增援的大队相当有可能是加强大队。这就算单纯来看,也是大规模大队的迎击,不是能乐观看待的状态。

「那个Named据说一瞬间就炸飞一个中队?对上两个大队总没办法了吧。」

尽管如此,他们的脑海某处仍旧存在着天真的判断。就算假设有一个能够独自对付中队的Named,不过数量能压制质量。因此,还是有办法能对付这个Named。假如他只有单独一人,几乎是不成问题吧。

「但可不能无视大队的存在。就速度来看,也有相当的训练程度吧。」

「相对的,我方尽管人数众多,却是混合不对……很吃紧啊。」

而纯粹就数量来看,增援的新部队也是个严重威胁。特别是对疲惫的两个大队而言,新参战的大队毫无疑问是个麻烦对手。但反过来说就只是麻烦而已。他们就只有这种程度的认知。

「你是指共和国、联合王国还有协约联合的战斗准则完全不同的事吧。」

毕竟联合王国的人员所担忧的,是他们这边的兵力是东拼西凑来的,恐怕会没办法确实合作这种程度的观点。所谓,联合王国与共和国是极为机密地在合作,既然无法共享的事物不少,损害想必会很大吧。

受协约联合哭着请求救援的共和国,以及注重对帝国战的情报收集的联合王国,彼此的步调大概会不一致,但今天的他们太过在意这点了。

「要是无法确实合作,很可能遭到分裂。」

共和国与协约联合还另当别论,主要是不想舍弃中立立场的联合王国,就连在参与战斗时都会非常谨慎。

这让协约联合与共和国暗中批判,说他们老想着要保存战力,或是单纯是为了武器的实战实验才参战的。但实际上这算是批判吗?因为就连他们自己也有所自觉。毕竟祖国基本上,就是希望尽可能地避免消耗。

「重点还是拖延太久,先前的大队也可能在重新编成后赶来支援。」

当然,就联合王国军人志愿参加的「义勇军」的立场来看,并不希望在突破防线时造成太多损耗。毕竟他们还必须替祖国争取宝贵的时间转移到战时体制。无论如何,哪怕是在数量上享有优势,他们也不想在有Named迎击的战场上正面决战。

倘若再加上能预料到帝国军将会有更多援军的话,甚至还不惜考虑撤退的可行性。只不过,也不能无视至今在骚扰敌后勤路线上所付出的牺牲。

「在最坏的情况下,就只能靠轰炸机攻击据点吧。」

因此,作为达成最低限度目标的手段,他们对轰炸机寄予厚望。

针对燃料预置地点的轰炸。就算只有几发攻击成功,也能期待获得丰硕的战果。反正就算失败,租借给协约联合军人使用的,也只是本国已不再使用的旧式机材。他们也怀着这种说不出口的真心话。

「我反对。一旦迎击战斗机升空,就可能受到无法忽视的损害。」

「要是对上轻快的魔导师就算了,高速轰炸机难道无法摆脱战斗机的追击吗?」

「既然共和国已在尝试后蒙受重大损伤,我就反对这么做。」

「但如不这么做的话,那就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排除敌魔导师。」

「而且这么做的回报很大,就这么决定吧。」

他们在形式上担心着轰炸机的安危。不过这姑且是为了留下记录所做出的言论。毕竟他们都很清楚,所提供的高速轰炸机别说是高速,甚至还能说是龟速。

「问题在于Named与未知大队的能力。要是能击溃就好了。」

真心话就只有这么一句。要是敌军能在对抗轰炸机的时候,顺便被消灭掉就好了——这种恶劣的心态。

而正当他喃喃说出这句话时,命运女神开了一个玩笑。

这里是用来观察并管制相距二十公里以上的前线的简易指挥所。沿用协约联合军藏匿的管制设施的他们疏忽了一件事。对魔导师而言,二十公里这个数字其实并不算特别遥远。

「什么?真的吗?没搞错吧!」

突然间,从事管制任务的CP军官站起身,脸色大变地朝无线电有如连珠炮般地说道。紧接着,数名情报军官也跟着脸色大变地站起来。

至少,有数人理解到眼前的状况。

「α大队通报,紧急事态!这是?是撤离警告!」

「把电源关掉!我们被反向侦测了!」

几乎就在众人纷纷大叫的同时……

「Named传来高魔力反应!正快速展开魔力炮击术式!」

观测兵也发出悲鸣般的叫喊,让骚乱进一步扩大。

被反向侦测?α大队发出撤离警告?……高魔力反应?

「怎么会!你当我们隔了几公里远啊!」

「撤离——!撤离——!」

在把忍不住惊叫反驳的笨蛋踢开后,数名将兵随即冲进防空洞,紧接着遭到炸飞。

高度九五〇〇 物资预置地点前方交战地区

「宛若朝阳,以圣光照亮黑暗。如今汝将获新生,齐声赞扬我主。」

收缩中的魔导炮击术式。

击发出拥有相当于二十八公分炮的贯穿力与破坏力的魔导炮击后,七层的控制式消散在虚空之中。莫大的光量瞬间照亮战场,紧接着整个空间就响起盛大的弹着声。

「确认观测波消灭!敌观测部队已遭到排除。」

同时,尽管混着杂讯,担任观测员的谢列布里亚科夫少尉也传来着弹与效果的报告。谭雅点头回应她「少校,这是相当出色的一击」的感想,同时也觉得这是难得带有手感的一击。不需要听她报告也知道确实有命中目标。而且还能肯定,有确实给予敌方相当的打击。但不管怎么说,魔导师战斗的基本——排除敌观测人员的工作进行得相当顺利。

不晓得对方是外行人,还是对自己的壕沟有着相当大的自信,竟然不间断地发射强烈的观测波,所以一下子就察觉到了。跟偷偷摸摸并基本上只专注使用被动接收的共和国军比较起来,很轻松就能找出位置。

看来协约联合在质量上的缺陷至今仍未受到改善。要主动对高浓度的魔力空间发射观测波,一般来讲都会保持远距离,并运用能在必要时自由脱离现场的管制机或地面观测列车进行。

居然待在固定阵地悠哉地观察他人,想必是相当的蠢蛋吧。

展开炮击术式的谭雅,单纯基于经验做出这种判断。姑且算是运气不错吧。她紧握着小手,品尝着幸运的滋味。

「敌通讯量激增。确认到复数敌魔导部队发出的呼叫。属下认为,刚刚那个恐怕是敌军的作战中心。」

专注观测的部下传来的报告,也只是加深她自己的信心。不会错的,刚刚的攻击毫无疑问的是把敌管制中心炸飞了。正因为理解到这所代表的意思,谭雅才会士气大振地高举起手中的步枪傲然开口。

毕竟光是远眺,谭雅就能伴随着满足感,从协约联合军队列出现动摇的反应上看出他们遭受到的冲击之深。

「很好,确定击溃了吧?那就进攻吧。」

在数量劣势之下,在敌军所选择的空域交战,本来是绝对要避免的行为。让人想断然拒绝这种命令。但要是敌方的脑袋被炸飞的话,情况可就不同了。空战中的部队就算形容得再保守也是一团混乱。管理这些部队以维持秩序遂行组织性战斗,不是前线指挥宫所能负担的重责。

不论指挥官再怎么优秀,一旦陷入混战局势,就没办法看清部队的整体情况。要一面空战、一面留意部队整体情况,肯定会在某处达到极限吧。有关这点,谭雅感谢起帝国军的战斗教义。这种以遂行任务为主的行动准则,就算没有逐一下达命令,只要部下够优秀,长官就不需要一一指示他们开枪的方式。

只不过就算是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也需要诺登控制塔负责最低限度的管制兼导航支援。没有管制的战争,是孤立无援的魔导师之间展开的低水准混战。

毕竟,倘若没有维持必要秩序的管制,就会产生在空中遭到孤立的魔导师。无人管束的力量算不上什么威胁。

「Pixie01呼叫大队成员,已成功排除敌方管制。」

担任指挥系统重心的敌方管制能自行暴露出行踪真是太幸运了。以凡事都得尝试看看的念头试着炮击下去,结果轻易就炸飞了……事情看来就是这样。

这样一来,敌军就等同是各自为政的暴民,而不再是一批部队。没有CP支援的魔导师,不过是一群独自奋战的唐吉诃德。

「Pixie01呼叫CP。请发送目前确认到的敌情。」

「CP收到。残存的敌目标高度为六五〇〇,前卫约是准连队规模。后卫有两个中队。同时也确认到复数的轰炸机,尚未确认到敌增援的征兆。」

然后,就一如所见。如今即将与我们交战的敌人,就只有眼前分散开来陷入混乱的家伙们。照常理来讲,此时敌方管制应该会运用各种手段挽回局面,像是让后卫那群家伙加入战局掩护混乱中的前卫等等。

不过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毫无疑问是陷入不知所措的恐慌状态。就经验法则来看,共和国与协约联合的魔导师皆有着太过注重集团战的倾向。

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如果是会兴高采烈地撑过地狱般的特训,我帝国军所自豪的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魔导师,相信能有压倒性的优势吧。最起码不会扯我后腿,就算要当作盾牌活用也完全不成问题。

此外令人开心的是,这次听说还有敌轰炸机存在。只要把这些轰炸机击坠,就能期待依照空军规定获得一些加薪与优惠措施。

哎呀,真是太美好了。谭雅在无意识中没教养地舔了舔唇,露出微笑。

毕竟这可是相当于蓝海的难得环境。肯定是因为我平时的素行良好,才会遇到如此优渥的环境吧。外加上达基亚,看来命运因果律似乎是我的伙伴呢。我不吝于假定存在X是邪恶的存在,不过谈论善良的存在感觉也不算太坏。

「第一至第三中队去狩猎敌前卫的两个大队。第四中队跟我前进。」

也不缺行动所需要的正当理由。我可是身为大队长指挥部下的人。

若要说的话,就是「自己有时也会下场战斗喔」这种程度的等级。排除麻烦的敌方部队这种工作,只要推给部下去做就好。

倒不如说,部下就是为此存在的。而考虑到更加重要的问题,也想要让部下努力表现。

至少帝国军参谋本部对他们付出了相当的投资。尽管没花到我的钱,但这可是国民们辛苦的税金,就算没办法聪明活用,也该在用途上达到尽善尽美。我既想在此避免会让自己被判断是无能之辈的事态,也想让算是某种邪恶的税金能至少藉由有意义的使用来赎罪。

因此,有必要让高层清楚看到他们的投资成果吧。毕竟,我也想避免被高层判断是光会说大话的小子——幼女,而被送往前线作为惩罚。所以,也就是均衡人事。困难的工作,就交给部下去做。

没什么,这可是充分的适才适所。如果是最喜欢战争的他们,肯定会对我的决定感到高兴,而我则是打算靠着挖掘与推荐优秀人才的功绩退到后方。这正是理想的双赢关系,可说是再完美也不过了。

「第四中队,我们要担任护卫并击坠轰炸机。之后从背后夹击混战中的两个大队。」

总之,自己就先展开机动,带着担任护卫的第四中队占据后方位置。想尽量避开危险区域,所以就打着迂回的名义,稍微延后加入战斗的时间。在这段期间内,就先让部下与敌前卫试着交战,确认敌方的战斗技术。

要是敌方比想像中的还要强,就中断迂回奇袭,打着救援友军的名义放弃攻击折返。可说是已做好万全的保险。

「以上是战斗计划。但听好,各位。」

顺便也向正在观察的北方军展现一下,自己是名战意旺盛的前线指挥官。

只要这么做,就是军队了。

对于声音够大,有着积极的攻击思想并且勇猛果敢的指挥官,毫无理由的批判也会就此沉默下来吧。

瞧那个讲话超大声的辻。尽管把正常的人才当不要钱似的糟蹋,还导致超大的灾难,也依旧能够升官发财。

「各位的分内工作是阻扰敌军。但没必要等我喔。就算要干掉他们我也完全不介意。」

为了在苗头不对时顾全自己,我决定采用辻的行动准则。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那个人就连在战后也巧妙地逃过战犯的指名。就算无法仿效他那厚颜无耻的神经,但也有一些事情是值得向他学习的吧。

他也肯定拥有着成为企业战士,化身为出人头地之鬼坠入修罗道的资质。不过身为一个人,实在是不想沦落到那种地步。那是对像我这种善良的一般市民来说有点勉强的世界。毕竟我还有著名为良心与羞耻心的概念。

「另外,回营后的庆祝会,成绩最差的中队长可要请客喔。我已经订了一批储藏二十五年的葡萄酒。要是不想破产,就努力奋战吧。」

就像这样,就连优雅地避开交际费问题的方法,我也确实考虑到了。与部下交流是上司的职务。但是在支出审计时遭到无故怀疑也是件非常不愉快的事。比方说那家伙——辻对不适当的支出,在审计上相当罗嗦,据传他是个会从这里抓住他人把柄的男人。

从这里可以学习到一件事,就是企业跟军队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不适当的交际费支出,会影响到之后的经历。所以我在这种时候是使用部下的钱。在不会被投诉权力骚扰的程度之内。

顺道一提,就算社会常识不允许让年幼小孩喝葡萄酒,但如果是在战场上受到战友劝酒而不得不喝的形式下,军方应该也会默许吧。光是想到终于能喝葡萄酒了,就有点想哭的感觉。

「「「「收到!」」」」

「很好。那么各位。去为了皇帝陛下与祖国尽你应尽的义务吧。」

一点也无法敬爱的皇帝陛下,以及只能期待税金提供的员工福利的祖国。不过,至少也是会给付军人奖金与各项津贴的祖国。但可悲的是,同时也是战略位置非常类似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德国的祖国。

啊,真是出悲剧啊。感觉就像是待在确定破产的公司里一样。或是像在黑心企业里饱受折磨的人才一样。完全不是能坐等胜利的状况。

真想赶快自愿离职,跳槽到其他优良企业。最坏的情况下,甚至不惜提出劳务诉讼。

但是在战争途中背叛会伴随着非常麻烦的问题。那就是有谁会信任闹出这种事情,做出所谓内部告发的人呢?就算宣称会保障信仰的自由,但就算是作梦,也不会有人想聘雇左派的狂热社运分子吧。

基于同样合理的想法,在无法期待能获得合乎背叛行为的回报时背叛,是蠢蛋才会做的事。再顺道一提,在战争打得如火如荼时,想要靠投降顾全性命是件相当困难的事。

以立场来看,我就类似狙击兵吧。要是能等到战争结束,平安退伍的话倒也还好。但万一情况演变成要在战场上投降,就可能被当场射杀。所谓敌方对自己的恨意处于涨停板的状态。

「就让我们来教育一下智能不足的协约联合以及其他人吧。这群听不懂人话的家伙。」

实际上,以前曾试着对共和国军发出投降劝告,但是完全无法沟通。很糟糕的,他们是群毫无半点经济合理性概念的家伙。要是这么喜欢战争,怎么不把国家分一半自己跟自己打啊。

看来共和国与协约联合似乎非常喜欢牵连他人。真是给人找麻烦。竟然无视不给旁人添麻烦这种个人自由与公共性的平衡,实在是无药可救了。真希望他们能多多顾虑一下对一般人造成的困扰。

「让他们品尝来自高空世界的铁鎚吧。让他们明白,自己究竟有多么无力。」

要不是我方处于能从高空之上悠哉发动攻击的立场,这种情况还真是会让人忍无可忍。

尽管现在还能表现得这么游刀有余,但真的对心脏不太好。

我会感谢这个娇小身躯,顶多就是在觉得目标较小,不好打中的时候吧。似乎曾有位了不起的人说过「就是偶尔会打中才叫作子弹!」,但就算是偶尔,我也不想被这东西打中。

「第一、第二以及第三中队先行。我们迂回绕到后方攻击。」

所以风险最大,但功绩最彪炳的地方,就唯有送自愿者过去了。

「「「收到。向祖国与大队长献上荣耀!」」」

「祝贵官们武运昌隆。」

哎呀,看来自从在达基亚把敌人打得满地找牙后,我的部下就相当渴望真正的战争。部下比想像中还要充满干劲的事实,让谭雅有些感动。实在是相当优秀且模范的勤劳精神。

优秀到要不是他们埋首在战争这种非生产性的事务上,还真想招收他们当自己的员工。真是太可惜了。正因为这样,才证明恶魔确实存在。

倘若真有神,肯定不会做出如此不适当的资源分配。市场基本才是唯一的正道,无形之手会只存在于市场之中。

实在是遗憾至极。这世上还尽是些难以理解的事。看来经济学要理解世上一切的真理,还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呢。

「第四中队,要提升高度了。迂回前进,去打击看似增援部队的两个中队。」

不管怎么说,工作时间就是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我方是四个中队组成的加强大队编成,也就是实质上的大队加上中队。以大队迎击两个大队,以中队打击两个中队。这是相当简单的比率吧。而就活用个人实力这点上,后者会比较轻松。所以想要轻松的我就选择来这里。

更重要的是,这个战场不但能够轻松攻陷,还有个首要目标。人生就是该想着怎样才能轻松过活。

所谓的花钱买经验,毫无疑问是避险基金的宣传广告词。倘若是我的话,就会成为贩卖经验的一方,靠着把劳碌送给他人当礼物的工作来过活。

「收到。轰炸机该如何处置?」

「我独包了。别认为我过分喔。我正想顺便当当空军的Ace呢。」

「哈哈哈,少校真会开玩笑。」

听部下问到重要事项,于是先叮咛一下。尽管说得满不在乎,但这可是我的主要目的。记得曾在哪本书上看过,就算是稍嫌庸俗的动机,但展现出人性的一面并不算坏事。虽然太过市侩也会惹人厌就是了。话虽如此,如此善良的自己,为什么会遭到存在X这种不可理喻的对待在这边打仗呢?一想到这就让人止不住心中的哀伤。

不过,部下就像是听到好笑的笑话般笑了起来,让我觉得可疑地瞪了过去。蹙起眉头,露出「这有什么好笑的?」的表情。

「您不知道吗?必须要开战斗机击坠才行喔。」

不过答案极为单纯。尽管相当懊悔,但看来是我误解规则了。居然在部下面前彻底暴露出自己的无知,真是羞耻到无地自容。

「什么?还真遗憾。早知道就借台战斗机来了。甚至想现在就回基地开一台过来。」

「要不要就这么做呢?老实说,要是跟大队长在一起,我恐怕就得请大队吃饭了。」

看来被部下嘲笑得很彻底呢。怎么可能就为了跟空军借台战斗机返回基地啊。

要是真这么做,就会被当成是敌前逃亡,等待自己的只会是枪决。而且就现实层面的问题来讲,我也不会驾驶战斗机,所以就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就算是年幼小孩,也肯定会被官僚机构判处枪决。不论是倡议团体、人权团体,还是既得利益团体都好,会不会有组织肯出面拥护我呢?

「我可没办法背对敌人啊。」

「那就没办法了。我就尽量先下手为强吧。」

此时,其他部队也正好传来通讯。没有比这还要刚好的时机了。

拥有懂得看气氛的部下真是太棒了。相信他们能成为我出人头地的强大助力吧。真好。

『抱歉,贵官这餐是请定了。Engage!(注:进入战斗)』

『我会好好享用二十五年的葡萄酒的。中队,跟我前进!』

『真高兴我能有这种好战友。那大队长,我就先上喽!』

「呃,那些家伙!大队长,容我失礼了。」

气氛确实改变了。还真是优秀的掩护。

虽说是不用常去参加酒会或意义不明的接待的人事人员,也能立刻明白这有多么优秀。这些家伙肯定很适合担任营业人员。一定能胜任销售策略的基干。

太可惜了。真的是太可惜了。他们所爱的是战争而不是营业业务,真是让人遗憾至极。尽管必须要给予个人的自由意志最大限度的尊重,但自己仍然是感到可惜。

「没关系,你不用在意我,先去吧。」

「感谢。第四中队,向前进!」

看来我旗下的中队长各个都战意旺盛的样子。就宛如在猎物面前的杜宾犬一样迫不及待,一旦放开狗链,转眼间就扑上前去。

立刻组成纺锤型的突击队形,从上空压制敌方的脑袋。动作相当漂亮。能立即展开一丝不乱的突击队形的本领,不仅战斗意欲旺盛,勇猛果敢也该有个限度吧。

本来是打算让第四中队担任自己的直接掩护。但既然他们这么好战,保持距离说不定还比较安全。盾牌要是有点太过好战,反倒有可能把敌人吸引过来。

「哎呀,我的对手是钝重的轰炸机吗?看来是没办法起舞了。」

孤单一个人的迎击战。对付轰炸机,看来没必要舞出华丽的空战机动吧。就只是化作固定炮台,从空中单方面展开迎击的单纯作业。要是没打中只会沦为他人的笑柄,所以就算安全也不能太过掉以轻心。

「虽说没什么干劲,不过这是工作,就稳健地来做吧。」

不起眼说不定是件好事,但要是无法表现也很微妙。更不用说对方是轰炸机,只能一发一发地慢慢瞄准打下来。

既然无法使用侦测魔力的魔力导引方式,就只能用热源探测或雷达导引。但就算是魔导师,身上也没有配备雷达,要加入热源探测术式也是件苦差事。结果还是只能用跟狙击差不多的攻击方式。一想到这,就觉得这是件跟时间与劳力不成正比的工作。

老实讲,这样心情会差也没办法。姑且有算击坠数,所以多少还是能赚到点功绩吧。

『提古雷查夫少校,有收到吗?』

「这里是Pixie01,收到。何时开始忘记有呼号这回事了?」

所以对于突然传来的通讯,我回话的口气有点不太高兴。

无法控制情绪,说不定是不合格的社会人士。

但是在做苦差事时看到有人违反规定,会感到不愉快也是人之常情。究竟是把规则与规范当作什么啦?敷衍了事的人未免也太多了。

『真……真是对不起。』

「你是把军机与纪律当成什么了?」

这可不是道歉就能了事的问题。不遵守规定将会导致事故。究竟是认为保险业者根据统计从经验法则中推论出来的海因里希法则,代表着什么意思啊?微小错误的累积,是导致重大事故的第一步。错误就必须导正。

『请到此为止吧。这里是Hotel03、Hotel03。有收到吗?』

但不管怎么说,由于话筒转交到官阶似乎不小的人手中,于是我决定改变态度。忍耐有时也是个聪明选择。身为组织人,该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要尽可能地避免与体制起冲突。

「这里是Pixie01,收讯良好。请问有何指示?」

『Viper大队以及后退的部队已重新编成,将派去担任后援部队。』

然后,听到的不是斥责而是美好的通知这件事,让谭雅也忍不住放松表情露出微笑。消耗甚大,比起援军更像是累赘的Viper大队似乎已经顺利重新编成。哎呀,看来北方方面军也意外地有效率呢。

「喔,重新编成的速度还真快。很好,那就麻烦你了。」

如果是能用的东西,我相当欢迎。连盾牌都当不了的累赘很麻烦,但能派上用场的棋子,不论是什么我都欢迎。

哎呀,这次的运气看来比想像中的还要好。就算人不该太过依靠运气,但也不能心胸狭窄到拒绝幸运来临。

『什么?不,我知道了。我立刻安排。』

「感谢协助。那么就请你尽情观赏吧。Over。」

想顺便通知部队这个令人高兴的事实。就算这群家伙再怎么喜欢战争,应该也没有比伙伴增加还要令人高兴的事吧。坦白讲,谭雅自己也有种想立刻欢迎援军到来的心情。

既然我方在数量上居于劣势是事实,大队增援可是让人望眼欲穿。

「大队长呼叫大队各员,有事通告。」

思,部下们想必也会很高兴吧。最主要还是这样一来,就不用在战斗时顾虑后方了。即使是以安全第一为信条的我也不讨厌功绩。

「高兴吧。是援军。他们似乎特意派援军过来了。」

一度撤退的部队竟然能如此迅速地重新编成。只能说他们实在太绑了来表达心中的感激。的确,只看部分的情况就对全体的状况妄下判断是很危险的行为。就算通讯兵无能,高层也展现出他们有能的事实。

相信援军很快就会赶来了吧。

「知道我这么说的意思吧?」

我们就慢慢来,别太勉强自己而等待援军吧。不过真要是这么说,难免会被质疑部队的战斗意志,所以没办法明确说出口,但如果是暗示的程度就不会有任何问题。谭雅会特意告知会有援军这件事,真正的用意就是要部队大幅改变行动方针,从「奋战到底」改成「重视生命!」。

「「「是!」」」

他们这简洁有力的答复,肯定蕴含着了解的意思。感受到这点的谭雅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那就去做薪水分内的工作吧。」

统一历一九二四年十一月七日 协约联合某处……联合王国人道救援团体「和平世界」营运医院

『轰炸机部队被干掉了!支援还没到吗!』『光……光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编队长机失去讯号?』『散开!动作快!展开弹幕!别让他们靠近!』「Pixie02呼叫中队各机,冲锋了。」『呃!前卫被闯越了!停止射击,即刻准备近身战!』

『Mayday!Mayday!救援还没到吗!』『诺兰德控制塔呼叫所有部队。中止作战!中止作战!即刻起中止作战!』『轰炸机部队被……!』

『混帐!前卫被干掉了!那些家伙到底是什么鬼啊!到底是什么鬼啊!』『Recon中队遭到排除!再这样下去会被包围的!』『直接掩护部队被闯越了!』

「Viper02呼叫Pixie01。目前正赶往现场。」「收到。敌方无增援迹象。预定展开追击战。」「Viper02,收到。」『敌方的增援反应!是大队规模。』

『增援?我方的增援呢!』『诺兰德控制塔呼叫所有部队。即刻起退至第二集结地点。重复,即刻起退至第二集结地点。』『不行,摆脱不掉!』『……该死、该死、该死!』「Pixie01呼叫大队各员。开始扫荡战。」「Viper02呼叫Pixie大队。我方已目视到贵队。」

「我方也是。能拜托贵队进行追击战吗?我方想扫荡残留敌兵。」『是敌增援!』『混帐!别停下来!要逃了!动作快!』「收到。感谢协助。」

『混帐,这简直是地狱!』『我的肠子!谁快帮我捡一下我的肠子!』「这是贵队的仇敌。不用客气。Over。」

我昨晚到底喝了些什么啊?

最先感到的是毫无条理的疑问。

尽管知道有人在摇晃自己,不过脑袋很久没像现在这样不听使唤了。

加宁古中尉对于苛责全身的倦怠感感到困惑。

有谁……在叫我?

『呃!……!』

朦胧的意识开始浮现些许轮廓。

『中尉!中尉!』

……事情麻烦了。会直呼官阶,表示对方是宪兵或长官吗?

脑袋明明还很模糊。头晕得不得了。

自己究竟是喝了什么啊?就算干掉一瓶苏格兰威士忌也依旧屹立不摇,可是我很自豪的一件事呢。是被灌了伏特加吗?

基于长年的习惯,他微微地睁开眼睛。

纯白刺眼的空间。有什么东西喀嚓喀嚓地在发光。不对,那是某种机器吧?

觉得光线刺眼想移动身体的他,在挥之不去的倦怠感,以及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奇妙异常感下不知所措。

脑袋在茫然望着天花板的过程中总算是清醒过来,开始理解视野中看到的光景。大略看来,这里似乎不是自己的寝室。那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仿佛未曾见过的空间。纯白的空间。不对,这是空间吗?自己恐怕知道这里。似曾相识的某种地方。这里究竟是哪里呢?

「……唔……我究竟……?」

虽是没有要寻求答案的呻吟声,但呼唤自己的某人似乎听到了的样子。身边的人似乎注意到自己的呻吟声,周遭突然间喧闹起来。

就算想勉强撑起身体,也随即倒了回去。身体无法随心所欲地移动。他隐约理解到自己被人抱在怀中,似乎是受到某人救助的样子。

「中尉!很好,还有意识吧?医护兵!快带军医过来!」

「……我究竟……?」

光是终于把疑问说出口,全身就笼罩着一股倦怠感。有点不太对劲。尽管无法形容,但有什么不太对劲。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这不是睡昏头,明明意识正逐渐清醒,眼前模糊的景象却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视线的焦点不仅没有稳定,甚至还晃动不止。

如果是宿醉,应该会想呕吐还会有另一种头痛才对……但却没有。伴随着现实感慢慢恢复,脑袋开始理解自己正处于一种奇妙的状态下。

「请冷静下来,你还记得多少?」

「……你……你是指什么?」

不行。不想再继续回想了。

「绝对不能想起来那件事」。

不行……想起什么事?

「上尉,没办法。被彻底弄成『绞肉』了。」

「这边也一样。纪录也全灭了。虽然回收了,但我怎么想都不觉得有什么用。」

绞肉?

全灭?

我……

我的战友们呢?

『欢迎来到帝国,请问有携带护照吗?』『哈哈哈,大队长。我忘记带欢迎的花束了,请问该怎么做呢?』『唉,你们这群伤脑筋的家伙。不是有带代替用的烟火来吗?』『喔,对耶。那就盛大地发射吧。』『啊,那我就来唱首欢迎的歌吧。』『喔。大队长知道哪些歌曲?』『是首不错的歌喔。』

「你们两个!嘴巴是想被缝起来吗!」

尽管某处的某人连忙闭嘴,但也已经太迟了。

鲜红色的花朵绽开,战友被……长官被……部下也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医护兵!镇定剂!快点!」

「你们这两个蠢蛋!给我做好觉悟吧!」

变成肉块了。

化作鲜红色的血红樱花。

被撕碎了。

绽放了。

整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