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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然而——

「明明在沦为败者的时点就不再是完全了……我却……只是在畏惧着喵。」

只有吉普莉尔一个人在尝到败北之前,就已经逐渐察觉到了。

——在败北的时点,不管是天翼种还是阿邦特·赫伊姆,他们都掌握了不完全性。

然而——自己却停步不前,吉普莉尔会离开也是当然的。

天翼种——阿兹莉尔等人只会收集知识。

只有吉普莉尔自由自在,随着自己的好奇心,创作知识,想要将得到的知识留下。

身为压倒性的强者,却仍朝更高的目标迈进——甚至对『未知』抱持崇敬之念。

——那所代表的意义只有一个。

「喵哈,喵哈哈哈……真是无聊,一旦理解,竟然发现是这么无聊的事。」

她低下头,也只能笑了——那也就是说……

「你已经明白了吗?」

「……对,我明白了——也就是没有什么需要理解的事喵。」

——这叫她怎能不笑呢。

寻觅了六千年的答案——结果却是『根本没有答案』——

「未知绝不会转变成已知,因为已知又会转变成未知,那里没有终点,昨日的常识并非今日的常识。」

正因为没输过,所以自从第一次输了之后,她就彻底地恐惧——未知。

愈是想要理解,愈是离得更远。

「所以不是『记住』,而是要『学习』——甚至享受应对变化所伴随的风险。」

因此——唯有靠近一途,更要向前踏出脚步——

「办不到那一点,就是我们在大战败北的理由。阿兹莉尔前辈,当我败给主人们,向他们屈膝,决定侍奉他们的时候,阿尔特休最后的命令——就已经达成了喔。」

阿兹莉尔低着头喃喃说道:

「……阿尔特休大人……最后的命令,我也终于达成了吗?」

——已经不必再说谎了吗?

擦掉滑过脸颊的泪水,阿兹莉尔只是仰望遥远的天空。

她以前都没发现,自己竟有流泪的机能——这样就足以告慰阿尔特休大人了吗?

空往她的脸上看去。

「……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你的表情很好喔。」

终于——空第一次用笑容对阿兹莉尔这么说道。

「……可以让我问四个问题吗?人类种——不,小空,小白。」

——没错,根本没有答案,只是回到起点而已——那么她有必须确认的事。

「你们……为何而活呢?」

「因为有白。」

「……因为有哥。」

「如果有一方死掉该怎么办?」

「死的时候也是一起死,所以不怎么办。」

「……同右。」

「你们……为了什么而活到现在?」

「不知道耶!」

「……天知道!」

「没有时间去想那种事,因为我们和你们不同,人生短暂啊。」

「……很忙碌……」

——全都回答得毫不迟疑,空是带着笑容,白则是非常认真地回答。

但是——那并不是自己的答案——只能参考而已。

所以最后——阿兹莉尔问道:

「我也……可以成为小吉吗?」

「那是不可能的,你只会成为你自己。」

——回答得毫不犹豫,那是当然的。

她也早就知道了,但是对于表情透露出些许阴郁的阿兹莉尔,空则是——

「不过那又有何不可呢?」

晴朗无云——没错,那样的笑容正是——

「现在你的表情很棒,我喜欢现在的你喔。」

——以有如天空般的笑容说道。

……

……喵哈哈。

「找了数千年的答案却是『回到起点』,真是受不了啊,就算有永恒的生命也会累喵。」

没错——自己思考,这就是他们的——回答。

自己去找,然后像吉普莉尔一样,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只要知道自己能做到那种事——就足够了。

阿兹莉尔以一副疲惫的模样说道,不过——

忽地,她听见吉普莉尔向空道歉的声音。

「……主人,我擅自赌上性命,最后甚至要依靠您的力量……真的非常对不——」

「啊~关于那件事啊,吉普莉尔。」

空搔搔头,好似很难以启齿地说道:

「这家伙没有命令全天翼种自杀的权利喔!」

「————————————————————什么?」

不理会哑然无语的吉普莉尔,阿兹莉尔苦笑道:

「咦?被拆穿啦!」

她恶作剧地吐出舌头,喵哈哈地大笑。

「禁止未经许可的自杀——并不代表只要我下令就能让你们自杀喵!嗯~~~~这样的谎言竟然经过六千年都没被拆穿呢,喵哈哈哈♪」

白更是落井下石地——

「……就算有那种权利……吉普莉尔也是……哥和白的人……」

————

把主人们也卷入,甚至有一死的觉悟——

看到吉普莉尔气得肩膀颤抖,空却叹了口气说道:

「——不过如果是阿兹莉尔一人的话,那就办得到啦。」

听到那道锐利的声音,吉普莉尔倒抽了一口气,阿兹莉尔则是收起笑容。

「这家伙打从最初就只是赌上自己而已,大概不管是怎样的结果,她都打算一个人死吧。怎么可能有姊姊会叫可爱的妹妹去死呢?她可是吉普莉尔相信的姐姐喔!」

——阿兹莉尔沉默,接着叹了一口气回应。

那比任何雄辩都肯定了空所说的话。

如果有《答案》,天翼种们又能完成那个答案的话,那么即使她将自己手上的自杀权解放,大家也不会想死了吧。就算没有答案,以吉普莉尔为首,大家如果能找到不死的理由,那她们也不会自杀吧。

——在那个时候,为了不让任何人自杀而活着的阿兹莉尔,她的使命也就结束了。

「……小空,你是不是经常因为管太多而惹人生气呢?」

「是啊,对方超生气呢,不过我早就决定,在这个世界(游戏)中不会让任何人死掉,所以——」

——只听见啪的一声。

「我们来玩游戏吧。」

空拍了一下手,笑着说道。

「游戏要重头开始会很辛苦吧?」

——没错,所以来玩游戏吧。

「既然如此,事情就简单了,总之换个游戏就好了。」

——那一定是很有趣很有趣的游戏。

「我们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更加有趣。」

——永远不会无聊的游戏。

「我们能不能办到呢——来,你要赌哪一边?」

……

————…………

「喵哈……喵哈哈哈,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间隔六千年,不,这说不定是她第一次——打从心底发出真心的笑声。

或许是身体性能受到人类种的束缚吧——笑得太过头,甚至笑到了让她肚子痛的地步。

阿兹莉尔笑得太激动,甚至眼泪都流出来了,只见她抬起头——然后……

——不慌不忙地抱住空,亲吻他。

「嗯唔!?」

「……!?」

「什——主、主人!?阿、阿兹莉尔前辈!!」

……整整数秒钟,经过一番舌吻后,阿兹莉尔离开了空。

「喵哈哈~两边都赌『办得到』的话,赌局就不成立了喵♥」

「「……————」」

空茫然若失,另外两人的视线则带着杀人的气势,阿兹莉尔不理会她们的视线说道:

「我们……对于想要死的我,你还愿意给我一同享乐的位子,对于你的邀约,我真的很高兴喵。不过——我还没有像小吉那样待在小空们身边的资格。」

她挥挥手,转身回头……感受着束缚全身的重力向前走。

被妹妹担心,被人类种担心、安慰,甚至封堵自己的自杀。

不管怎么说——再这样下去,就太过依赖他们了吧,她露出苦笑。

「——不过,这样就好,我也赌『办得到』喵?在那个结果出来之前——我就试着期待一下,小吉愿意相信的我的可能性喵,所以希望你们稍微再等我一段时间。」

■■■

「……哥……你让她吻你。」

「等一下,不管怎么看,我都是被她吻了吧?」

「虽然您这么说,主人,因为『十条盟约』的关系,要侵害权利是办不到的;因此阿兹莉尔前辈能够亲吻主人,除了主人在无意识中许可之外,不会有其他原因。」

「慢着慢着,我如果在无意识下拒绝那样的美人,那对身为男人的我来说,反而是糟糕的事吧!」

「……哥只要是女的……谁都可以……」

「简直就像伊野大人一样。」

「等一下啊,刚才的事不管怎么看,我都是被害者吧!对吧!喂!」

听着背后的吵闹声,阿兹莉尔嘴角浮现笑意,准备离开的她小声说道:

「……话说回来,小吉喵。」

「……终于连喵都加上去了啊,不管是对主人的无礼也好,还是长年欺骗我们那件事也好——温厚的我也差不多要动怒了喔。有什么事?阿兹莉尔前辈。」

听到阿兹莉尔呼唤自己,吉普莉尔空间转移到她身旁,不悦地这么说道。

阿兹莉尔则是对她说出了自己想到的疑问。

「小吉喵,你觉得过去的大战,人类种为何能生存下来呢?」

「那是因为……」

这是吉普莉尔心中存在已久的疑问,特别在最近,这个问题也深深困扰着吉普莉尔。

人类种被视为是因为太弱,所以没人将他们放在心上,偶然生存下来。

但是在遇见空他们之后,吉普莉尔对此感到困惑。

大战终结时,全露西亚大陆曾都是人类种的领土,那会是偶然吗——

人类种——阿兹莉尔用自己的想法,推测他们的力量源头。

「我们就假设,持续输到不会再输——那就是人类种。」

——以败北或失败为前提,持续『学习』,不畏惧未知,反而欣喜地投入未知。

因为比任何人都不完全,所以渴望着比任何人都完全的种族——假设是这样的话……

阿兹莉尔露出苦笑,她并不是因为他们为何能生存下来而苦笑,而是……

「……为什么我在大战中,从来没在意过那样的种族呢?」

——吉普莉尔倒抽了一口气。

两名主人就不用说了,揭发东部联合游戏的先王,和森精种搭档的克拉米。

他们所展现的可能性,甚至让人感到恐惧——这点吉普莉尔已经亲身体会到。

他们时而疯狂地,甚至不畏死亡——即使如此,却仍连接到下一代的种族。

「永无纸尽持续学习的种族——为什么那样的威胁,我从来没放在心上过呢~」

那代表就算再怎么脆弱,只要能永远累积下去,就必定会成为不可避的威胁。

如果发觉那种种族的本质,大战时自已会怎么做呢?

不用想也知道——『太过危险了』,自己应该会立即抹杀才对。

「——然而关于人类种的纪录却——完全没有留下来,这是为什么呢?」

没错,关于大战时人类种的纪录,完全没有被遗留下来——可说到了不自然的地步。

「喵哈哈哈~我只是忽然想到而已喵,说不定我们——」

阿兹莉尔这么说着,视线向空和白望去。

「战线完全从露西亚大陆拉开了呢。」

没错,这的确很像是他们会做的事。

「杀死阿尔特休大人的机凯种,在大战末期的动向也令人费解,如果——」

她这么说着——露出眼神中不带笑意的笑容,做出结论。

「是人类种在诱导的呢——?」

如果——成为终结大战之导火线的,阿尔特休之死——

——是建立在某人的意图之下——?

「开玩笑的啦~~♪我想太多了吧?喵哈哈哈哈♪」

这么说完,阿兹莉尔留下呆立原地的吉普莉尔向前走。

——明明应该走了相当一段距离,却还没有到达任何地方。

应该被她抛在身后的吉普莉尔,却若无其事地仍在身旁,记这令她感到非常滑稽。

「小吉喵,我要照他们所说,暂时带着束缚生活喵——然后……」

——她笑了出来。

「下次的议会我会提案——『阿邦特·赫伊姆加盟艾尔奇亚联邦』喵。」

「……那个提案我认为暂时不会通过。」

确实那对吉普莉尔而言是求之不得的事——

当吉普莉尔这么考虑的时候,阿兹莉尔对她露出奸诈的笑容。

「观察学习那些孩子(艾尔奇亚)。我们所找到的《答案》——为了让所有人履行阿尔特休大人最后的命令而缔结『形式上的同盟』——这个名目如何呢?喵哈♥」

她的表情就像在说,我可不是白白撒了六千年的谎喔。

「……那样确实是无法拒绝呢……」

原本阿邦特·赫伊姆就是不属于任何一方的势力,没有国土也没有资源。

如果只是形式上的结盟的话,也没有协助的义务,只要参与有兴趣的事物即可——

更何况有全翼代理保证,那是为了阿尔特休而结盟——她们更没有拒绝的理由。

……明明有那么灵活的头脑,为何——普莉尔忍不住叹息。

「只不过……」

这时——阿兹莉尔一反先前,摆出严肃的表情。

「包含我在内的天翼种所有人,在我们判断艾尔奇亚(那两人)的可能性值得相信之前,我不会让她们认那两人是『新主人』——这个你明白吧?」

「是,这需要大家自己领悟,我今后会继续传教活动,请不用担心。」

只要高揭圣经(观察日记),增加粉丝——信徒就好了,吉普莉尔如此断言。

对于那样的吉普莉尔,阿兹莉尔苦笑一声,重新面向她。

「……在那之前,那两人可以交给小吉喵你一个人吗?」

那两人是未知的集合体,如果是现在,阿兹莉尔也能明白,他们那么充满魅力的理由。

可是同时——也为他们感到惊险,如果在做出结论前他们就死掉,那可就困扰了,阿兹莉尔苦笑着说道:

「我不是以全翼代理,而是单纯以朋友的身份——可以拜托你吗?」

——吉普莉尔仍是一如往常的微笑。

「我原本就秉持即使牺牲自己也要保护主人的信念——所以我拒绝。」

「——————是、吗……喵哈哈……」

那就是暗指我们不是朋友——那也是当然的吧,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事到如今竟还有脸自称朋友——

「不过你要是再拖拖拉拉下去,可是会错过精彩场面喔——『姊姊』。」

——吉普莉尔对『姊姊』露出笑容说道。

……

「没、没问题喵……我很快就会赶去可爱妹妹的身边喵。」

喵哈哈哈哈,为了忍住泪水,她笑着走开。

就连这样的自己也在短短一小时内改变了,相信不用花多久时间——

她正要离去,却又忽然止步,朝周围观望了一下——叹一口气,然后挥着手。

「大家~谁可以来背我吗~!还有我们要快点召开议会~!至少要有回家的道路,不然我会很伤脑筋,希望大家能帮我铺路啊~喵哈哈哈哈♪」

在力量被封印的状态下走路回家。

连那种程度的事情都办不到——这种感觉格外新鲜。

就连那种愚蠢无聊的事情都一一感到有趣,对这样的自己,她不禁笑了出来。

脚踏在地面上,用和他们同样的视线,以有如蚂蚁爬行的速度来看世界。

——活了两万六千年的生涯——这样也别有乐趣。

————…………

——你要认他们为新主人吗?

「那并不是由我决定喵,阿邦君(阿邦特·赫伊姆)也试着自己思考看看吧。」

——……虽是难解的提案,但是我会尝试。

「老实说我觉得暂时服从那些孩子也不坏啦。」

——因为他们的可能性吗?

对于这个问题,阿兹莉尔拍打只能空挥而飞不起来的翅膀回答。

「因为好像很好玩喵!喵哈哈哈~!」

——看你好像打从心底感到愉快呢。

下次要和他们玩什么样的游戏呢,她想着这样的事情——

(插图)

■■■

——另一方面,在艾尔奇亚王城,先王的书斋。

伊纲大快朵颐着大量鱼料理,史蒂芙则在一旁看书。

史蒂芙看着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由史蒂芙做的料理的伊纲。

「……伊纲,你真的很能吃耶。」

那景象令人不自觉地发出微笑——但是想到她祖父性命堪虑的状况,史蒂芙不禁感到疑惑。

伊纲很拼命,而且也努力地帮忙——但是……

不可思议地——从她的表情完全感觉不到危机感、焦躁、不安等情绪。

「那个、虽然难以启齿……伊纲,你难道不担心伊野先生吗?」

——只见伊纲顿时停下手……嘴里仍叼着鱼,毫不犹豫地回答:

「不担心,得斯。为什么要担心?得斯。」

「……你问为什么……」

「空和白说会救他,没问题的,得斯。」

——她毫无疑虑地断言,然后又继续用餐。

史蒂芙叹了一口气,视线回到手中的书上,像是抱怨般地说道。

那是她从以前就很在意的小小疑问——

「不管是巫女小姐还是伊纲,为什么都那么相信那个『骗子』呢?」

确实空他们总是能在最后将事情做漂亮的收尾。

但是过程实在充满谎言和诈骗,即使想相信也不知该从何相信。

史蒂芙这么思考着,然而伊纲却侧着头断言:

「……空他们不是『骗子』喔,得斯。」

「——伊纲虽然能够看懂人类语了,但还不到『精通』的程度呢。」

如果那不叫『骗子』,什么才叫『骗子』——史蒂芙苦笑着说道,但是——

「骗子的味道——就是伪装自己的味道,他们没有我最讨厌的那种味道,得斯。」

————

史蒂芙说不出话来。当空说要救伊纲祖父的那一天。

伊纲在海边闻过空的味道——想起那个令人安心的味道,伊纲脸上浮现微笑。

「空与白的味道很好,得斯。他们虽然会捉弄人,或是诱导,或是开人玩笑,可是——只有说谎是他们不会做的,得斯——所以伊纲喜欢空与白,得斯。」

——被个位数年龄的少女指论,史蒂芙倒抽了一口气。

虽然难以相信,但这样就能够解释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理解闪过脑海。

空——他说谎就像呼吸一样轻松,是个天生的诈骗师。

但是为何有时候——史蒂芙会不自觉地将他和祖父的身影重叠呢。

仔细一想,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如果他真的那么会说谎……

为什么——他要做出会被怀疑说谎的行动呢?

——为什么——他不假装成善人的模样呢——?

这时,史蒂芙发现伊纲正半睁着眼,看着自己。

「……史蒂公的味道也很好,得斯。可是有时候会有说谎的味道,得斯。」

「什、什么!?我、我什么时候说谎了!?」

「在说到空的事情时,你就会传来说谎的味道,得斯。我不科欢那样的史蒂公,得斯。」

「那、那是我被空强迫爱上他!理所当然要否定啊!?」

被婉转地说讨厌,史蒂芙伤心落泪地辩解,但伊纲却是一脸复杂的表情。

「又在说谎了,得斯……不过你平常的味道很好,所以我原谅你,得斯。」

伊纲说完又开始吃起鱼来,史蒂芙则是心想:

——原来如此,假设退一百步——不,退一千步,我承认空不是骗子。

但就算是那样——

「那也不代表他可以用盟约束缚我的恋爱感情呀!那样不是歪理吗!」

史蒂芙抱头大叫,这时她的目光突然停在一本书上。

那是放在稍远处的——一本老旧的装订本。

「……『傲慢公主的宝物』……这是童话吗?」

这是一本用人类语写成——书名相当幼稚的书。

翻开一看,扉页上是这么写的:

——『这是流传在地精种的童话故事』——

「是翻译本吗?翻译者是——这不是爷爷吗!为什么这本书会……」

史蒂芙这么喃喃说着,翻开下一页,顿时抽了一口气。

因为最初的一页是这么写的:

——这是比海更遥远。

久远得遥不可及的一段《童话故事》——

然后在下方是熟悉的字迹……

也就是先王的字,做出了这样的注解:

——根据我的考察,沉睡的海之女王就是因读过这个故事而进入沉眠。

——那名女王就和童话中的公主一样,受到所有人喜爱,拥有世上的一切。

——因此她……想追求不知道的事物。

——正因为拥有一切,所以她追求不知道的事物——追求得不到的爱——

「找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史蒂芙踢翻椅子大叫,而伊纲则是吓得跳了起来。

■■■

——阿邦特·赫伊姆——位于中央区一个较大的方块。

那里是吉普莉尔过去的住处,如今已成为仓库。

贵重物品和书籍之类,或许都移动到艾尔奇亚的图书馆了吧,房间内缺乏生活感。

天翼种似乎不需要睡眠,屋里一张床也没有,甚至也没有窗户。

密室摆放着书以外的收藏品,对于不喜欢外出的空与白、布拉姆而言,环境意外地相当舒适。

『啊,主人,那些东西最好不要碰,因为有可能、不,确实会死掉。』

因为受到这样的警告,所以只要不在意大战时的战利品和大量的头盖骨,其实倒也还好,但是——

「……真奇怪……」

摆放在房间中心的是依照向盟约宣誓,由近百名天翼种们所收集来的书籍。

被埋在如山高的书堆里,空疲惫不堪,难以理解地喃喃自语。

在他膝上的白也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然后又不悦地画斜线,发出烦恼的呻吟。

「……主人,稍微休息一下如何呢?」

两人为调查进度感到焦躁,吉普莉尔则有如劝谏般地说道。

——游戏结束后,两人就这样翻阅大量收集来的书本,搜寻着情报。

吉普莉尔记录观察日记(圣经)才忽然发觉,空与白(主人)最后一次睡眠——是在布拉姆来之前。

发觉那是大约五天前的事之后,吉普莉尔于是向他们进言,然而空却好似没听见地搔着头。

「明明有十九种的『誓约』——为何醒来的条件都没有差异呢!?」

「该不会……我们白忙一场……了吗……?」

在游戏的最后,布拉姆发动术式,甚至骗过接收了幻想种力量的阿兹莉尔。

布拉姆为了编纂那个术式而疲惫到极点,她趴在地上,以虚弱的气息,悲惨地呻吟道。

如此千辛万苦,难道没有意义吗——布拉姆露出绝望的表情,但空则是——

「……问题更严重啊……我整理给你听喔!」

空带着叹息面向布拉姆解释道:

「海栖种女王是全权代理者,她赌上自己全部的权利进入睡眠状态,可是对海栖种而言,要是她被别人唤醒后,种族棋子被夺去,这将足以致命——因此她们隐蔽了女王醒来的条件。」

「是、是的……没错……」

「终极的隐蔽法就是没有人知道,所以布拉姆也查不出唤醒她的条件。」

——但是……

「现任女王进入睡眠是在成为女王之前,海栖种应该曾经用尽手段试图叫醒她——也就是说,过去有人知道唤醒她的条件,现在的誓约则是被人篡改过了。」

到这里还明白吗?空这么问道,布拉姆点头肯定。

「过去八百年,曾经有人想唤醒女王而比过游戏,实际上光是阿邦特·赫伊姆汇集的记述就有十九次、五种族进行过游戏的纪录,也找到了当时的『誓约』。只要对那些资料进行比较验证,那么就可以追溯过去,查出唤醒女王的条件——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只听见白发出呜~~的呻吟,趴在空的膝上——她用脑过度了。

以五种族的语言写成的『誓约』,就连词语的解释法都验证过——然而……

「——『能够唤醒女王的人』——这就是能追溯的极限。」

能够唤醒的人——也就是说,『不用让她爱上自己也没关系』。

得到一切——『获得全部权利』,这两个是能确定的,但事到如今那也没有价值了。

最重要的是——空烦躁地说道:

「为什么没有『胜利条件』——该隐瞒的地方错了吧!!」

如果是在上代女王亡故之前,就算『全部权利』被夺走,也不会影响到种族的存续。

她们应该要告知胜利条件,率先让人破关——尽管如此,却没有记述……

「…………最坏的……可能性……」

「——咦?」

听到白这么喃喃说道,布拉姆以悲怆的神情请求她说明。

「……从一开始就……没有人……知道条件……」

「……就连女王自己也不知道,没有设定明确胜利条件的游戏的可能性——比如说……」

然后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勉强挤出声音似地说道:

「……『取悦我吧。不过我也不知道,要怎样我才会高兴』——像这样。」

——只见布拉姆翻白眼倒了下去,老实说空的心情也和她一样。

若事实是那样的话——没有人能唤醒她的原因、布拉姆无法查出唤醒条件的原因、能令人恋爱的魔法确实能正常发挥效用,却仍无法唤醒她的原因,还有——

就连能够完全隐蔽条件的原因——也全都解释得通了。

既然一开始就没人知道,那也就没有隐蔽的问题了。

这么一来就必须摸索『女王是为了追求什么而进入睡眠』——又回到起点了。

「啊~可恶,那女人到底是怎样啊!」

空这么大叫一声,声音中透露出浓浓的焦虑,随后趴在地上。

而白也放弃抵抗,开始在空的膝上打起盹来,布拉姆则是——昏倒了。

这幅光景很适合以『绝望』为标题,装饰在美术馆里。

「……那么为了转换心情,我来说一段往事如何?」

只见吉普莉尔轻轻弹响手指,顿时家中的墙壁和天花板,都变成像玻璃一样透明。

空躺在地上,进入他眼中的是夜景——不,不对。

他们所在之处位于平流层的边缘——宇宙与行星的分界。

那么这就是宇宙了。明白这一点后,突然听见有个如鲸鱼叫声般,令人心情舒畅的声音。

「……刚才那是……?」

「是『他』——幻想种阿邦特·赫伊姆的声音。」

听到她这么一说——空想起在与阿兹莉尔比赛游戏之际,曾经见到有如巨大鲸鱼的陆地。

……自己现在就在他背上,由于这个事实太过荒诞无稽,只要一放松就会忘记。

「『他』是过去的主人,神灵种阿尔特休的使徒。」

吉普莉尔以怀念的眼神继续说道。

「阿尔特休在大战末期亡故——但是『他』不肯承认,为了找寻阿尔特休而流浪,只要感受到神灵种的气息就会想要接近。」

吉普莉尔注视着浮在天上的——红色月亮。

「红月(那里)上住着序列第十三位的『月咏种』,以及创造『月咏种』的神灵种。」

——不知是因比原来世界的月亮巨大、还是接近的关系,那是已经见过许多次的巨大红色月亮。

那里竟然会有【十六种族】,这点空倒是想都没想过。

「一看到红月,阿邦特·赫伊姆就会因神灵种的气息而提升高度,然而——」

吉普莉尔露出复杂又带着些许悲伤的笑容。

「凭阿邦特·赫伊姆是到不了的。」

「……到不了?」

「阿邦特·赫伊姆并不是飞在空中,而是环绕着行星移动——他是在人类种所看不见的精灵潮流中游动,他无法在没有精灵的宇宙游动——所以……」

空跟着吉普莉尔将视线往上移去,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从未亲眼见过银河。

不过那和在网路上见到的图片相比,可说有过之而无不及,繁星的河川漂浮在虚空中。

这时仿佛遮蔽红月一般,有一道光流过。

「他仰望着红月……哭泣。」

光的奔流散发出如极光般淡淡的光辉,流动而去。

方才也听见鲸鱼的鸣叫声,如今听来——令人感到非常寂寞。

「……幻想种也有感情吗?」

——【十六种族】位阶序列第二位『幻想种』。

空转念一想,既然名列十六种族,阿兹莉尔在说话时也称我们,那么有感情也是当然的吧。

不过这个飘浮空中的陆地竟然有感情,还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然后——空忽然想到一件事,他一脸沮丧地说道:

「……连幻想种都懂『恋爱』,我却不懂吗……」

「哎呀?您为何说『他』懂恋爱呢?」

「他会恋主而哭,又有主从爱——不是既懂恋也懂爱吗?」

「………………」

——吉普莉尔忽然若有所思地问道:

「主人,有没有哪个人如果不在了会令您感到困扰呢?」

「白。」

「那么您心爱的人是——」

「白——啊~所以就算懂恋也懂爱,那也不等于懂恋爱是吗?」

爱的形式因人而异——真是麻烦至极的概念。

女王到底是为了追求什么而沉睡呢?如果真的与恋爱有关,那自己就完全没办法了——相对于感到无力的空,吉普莉尔却在思考别的事情。

「……真的是那样吗?」

阿尔特休遭到讨伐时,吉普莉尔也和全天翼种同样,感到一股失落感。

那之后,天翼种开始收集知识,虽不知那是什么,却仍找寻着什么。

活着的意义,存在的意义,不死的理由——

找寻那种不可能会有的『答案』——但是吉普莉尔却找到了。

那并不是共通的答案,不过她找到让自己——想存在的答案。

「……?怎么了啊,吉普莉尔。」

并不是为了知识,而是为眼前侧着头感到疑问的『未知』,如果——

「主、主人,请恕我斗胆,可以请您听我一个请求吗?」

「嗯,什么事啊?」

「可以请您说『吉普莉尔你这没用的家伙,我不需要你了』吗?」

「——……我、我说啊,我完全跟不上这个对话发展耶。」

「请您什么也别问——拜托您。」

见到吉普莉尔深深地将额头贴在地面,空心不甘情不愿地依了她的要求。

「——『吉普莉尔你这没用的家伙,我不需要你了』——这样可以吗?」

————

「主主、主主主人!!」

「——什、什什什么!?」

她使用空间转移,贴近到脸都快触碰到空的距离,这令空不由得发出了悲鸣。

「这、这是为什么呢?我现在感觉到日前在主人命令下,舔那个长耳朵的脚时,以及在东部联合战的FPS,从主人那里夺走白小姐时的背脊发麻之感——而且还有一种就像胸口被束紧的感觉!这这这种未知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啦!我虽然不知道,但你会不会增加太多奇怪的属性了啊!?」

看到吉普莉尔喘着气,红着脸,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样子,空表情僵硬地回答。

然而,吉普莉尔却像是领悟了什么道理般——点了点头,然后——

「主人,自出生六千四百零七年以来——吉普莉尔终于理解恋爱是什么了。」

「……咦?真的假的?」

「是的,我终于能帮上主人的忙——那么所谓的爱就是!」

吉普莉尔这么说完,随即朝着空跪下,低着头向他报告。

「主人以盟约命令小多『爱上您』,除此之外还对她置之不理;然而被植入感情的小多也证言,那就是恋爱的感情,那么!被决心侍奉的主人说不需要时所发生的位置感情——就是爱怜、苦闷、安心和其他种种令人背脊发麻的感情,那即是恋爱——!!」

「吉普莉尔,你冷静一点,感觉你好像弄得很复杂——」

空以明确的僵硬表情这么说道,这时——「啪!!」的一声……

白倏地站起。

「唔喔!?什、什么啊,白,我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但是她毫不在乎空的反应。

「……未知的感情……不知道……到不了……憧憬……阿兹莉尔无法找到……吉普莉尔找到了……史蒂芙感觉着……未知……未来……『希望』。」

——她刚才装睡,因此全都听到了吧。

将一连串的情报喃喃自语地一一念出,白猛然翻找起书籍。

「……迷惑大家的,女王……——胜利条件——————并没有被篡改。」

她这么说着。

猛然将翻找的书阖起——说道:

「……哥……我知道……唤醒女王的……条件了。」

——听到这一句话,空、吉普莉尔,甚至连布拉姆也跳了起来,一起注视着白。

然后只有白——看起来似乎颇高兴,不……

「……哥也有……判断错误……的时候啊。」

她现在的表情无法与平常联想,看起来非常愉快,她明确地笑了出来。

「……哥,哥~呵呵……哥……失误了……♪」

白摇晃着肩膀,双脚不住摆动——有如夸耀胜利般笑了。

空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空愕然地呻吟——

「等、等一下,欸?我判断错误?可、可是局势判断是——」

「……对,哥的……擅长领域……不过这次……是白赢了♪」

——她似乎打从心底感到开心。

在那个游戏,看到第一次以判断赢过哥哥的白,空只感到晕眩。

「怎、怎么会……在判断局势、推理、战略上输了的话,我的存在价值……」

——『  (空白)』——他们是两人为一人的人类最强游戏玩家,而身为参谋的他在判断上输了的话——

不理会快要哭出来的空,布拉姆急忙向白追问:

「是、是什么!?要怎样才能让女王醒来呢!?」

受到所有人的期待——以及空怯懦的泪眼注视。

白——把答案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