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家堂从上到下给人一种淡雅的古风古气，经历了千年的风摧雨淋，依然保持着那份新出的坚毅。

高耸的飞檐、漆红的梁柱以及那扇看起来不知尘封多久的木门，都无一不透露着历史的悠久。

我小时候站在这扇门前面就有些胆怵，如今虽然没有那时那么害怕了，但更有另一种心情在我心头盘旋。

我轻轻推开家堂的门，刚跨进一只脚，感觉小荨没跟过来，就回头看了一眼，她果真站在远处。

“小荨？”

我小声叫着她的名字，她只是摇了摇头。

这是怎么了……

在家堂里我从来都不敢大声说话，不仅是我，家里的大多数人都不敢大声说话，大家默契地保持着一种对家族象征的尊敬。而即便是站在门口，我也不敢随便招呼小荨，也就不方便问她具体原因。

看来这之后要我自己一个人走了，毕竟不能总是依靠小荨，我自己也该有点主见。

不过细说起来，似乎我也没见过小荨进入家堂。也可能是小时候的记忆靠不住吧，不过在家堂附近，我的确没有和小荨碰面过，不知道是不是小荨从小就有着不能进家堂的特殊原因。

进入家堂后，我又将门轻轻推回。家堂里光线昏暗，四周的窗子都是封闭着的，不透光。虽说是白天，但我也是摸着黑前行。

靠着不怎么可靠的记忆，我在没有撞到东西的前提下走了几步，突然，面前不远处燃起了一团火，火光瞬间将屋子照亮。

这亮光来的太突然，原本因为拘谨而动作小心翼翼的我更是被吓了一跳。

“小宇，你回来了。”

前方传来一道声音，这声音苍老但雄浑有力，有一种老年人特有颤音，但又能听出来底气十足，特别是在这种环境下，更有一种严肃感，让我忍不住屏住呼吸。

“爷爷……”

声音的主人就是谢家的家主，我的爷爷，谢臣。

“十几年过去了，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爷爷的脸藏在火团后面，棱角分明，皮肤皱黄，但眉宇间的气概还如以前那样。特别是那对深邃的眼窝，目光打在我的身上，这战战兢兢的感觉让我无比熟悉。

刚才那火团正被爷爷的手掌托着，但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那团火就随着爷爷的挥手而消散不见。转而出现的是，家堂里被固定在四个梁柱上的四盏油灯被点亮，这次整座屋子都亮了起来。

“路途遥远，辛苦了。”

“还好……”

爷爷将手背在身后，拖着亚麻色的长袍，向我这边走来。

“不过，如果是因为碰上了什么东西、不得不回老家解决的话，我倒是不希望你回来。”

“啊……”

是啊，正像我妈担心我那样，爷爷这边自然也是担心我。因为我出生就不具备成为阴阳师的能力，自保都成问题。解决一个鬼怪，对于爷爷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吧，相比起来，爷爷可能更担心我在半路上出了什么差错，所以即便不是小荨自作主张前来迎接我，他也会有所作为吧。

“我的儿媳妇护了你那么多年，最后还是百密一疏，没想到在‘眼睛看不见’、‘手脚碰不到’的地方栽了跟头。

就像大哥说的，这是术士这类人的宿命啊，可不是有没有能力能决定的。”

爷爷盯着我看了许久，然后长叹一声。

“爷爷，那这次——”

不过关于什么宿命、能力的，我倒不想讨论太多，这都是聊起来就只有令人感到压抑的话题。我更想知道的，只有解决这次事件的办法。

“‘梦魇‘，究竟是什么怪异。”

看到我直切主题，爷爷也不好再多说别的，现在的确是解决这件事要紧。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小宇，我得先纠正你的一个错误。”

“啊……？”

“梦魇，可不一定是怪异。关于梦魇，大多数人的印象都只是停留在‘人们所做的噩梦’，稍微懂点‘知识’的，也听说过鬼压床的说法，不过那都是广义上的梦魇，算不上怪异，连鬼怪都算不上，根本不足为惧。

狭义的梦魇，分为‘人为’和‘自然’两种。‘人为’就是施术者给受术者下的咒，但影响也只能影响受术者做个噩梦，只有高级的咒才能影响受术者本体，最强的梦魇咒甚至能将人束缚在异世界，永远徘徊在梦中。

“不是吧……”

如果是最后一个，那我岂不是没救了。

“关于‘人为’这一点你不必担心，‘人为’的作用效果只有一次，发生在你做那个梦的时候，梦之后你还清醒着，说明并不是‘人为因素’。现在，我只是在给你普及一些知识。”

“原来如此。”

小时候爷爷也经常给我讲这些东西，怕的就是我将来遇到鬼怪、怪异后手足无措。掌握了这些知识，就算杀不死他们，但摆脱开也是可以实现的。

“那我，中的是‘自然’的？”

“可以肯定是了。‘自然’的梦魇就是魇，梦中鬼，是以人的意识寄托存在的一种鬼，一般潜伏在人的周围，只有在人们意识模糊时才能下手。听了阿云的描述后，我推测，你遇到的那个，充其量也只可能是个鬼怪而已。”

“和魊很像啊……”

我自言自语，但却被听觉灵敏的爷爷听到了。

“魊？嗯，算是吧，鬼怪的存在都具有一个通性，名字大多是依据它们存在的坏境不同而为了区分才命名的。”

一想到魊，儿时的景象就浮现在眼前。

顺便一提，那件事爷爷和其他家里人是知道的，只是关于我和小荨出现在现场这一点，他们不清楚。

“……可是，都十几年了，为什么梦魇突然找上我了。”

“遇到梦魇这种东西，也算是概率事件吧，有的人一辈子能遇上好几次，有的人一辈子也遇不上，有些东西就是要拼运气。”

爷爷一直看着我的眼睛，但他的眼神看起来总感觉像是在瞪我，所以我不太敢和他对视，便将视线四处游离。

“发生就发生了，没什么太过担心的。不过在具体行动之前，小宇，你还是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前后细节丝毫不能差。我得知道你遇到的是什么级别的梦魇。”

“好……”

丝毫不能差么……

那之后，我把“我在有一天晚上做了一个噩梦”这件事和爷爷说了。

“就这么简单吗？”

“啊？还应该有什么吗？”

我觉得我说明得已经很详尽了，不知道爷爷期待从我的口中听到什么消息。

“那把你为什么会睡觉的原因说一下吧。”

“睡觉的原因？什么？不就是因为困了吗。”

“不是，困倦还分为很多种，你究竟因为什么才睡着的，就是这一点要说清楚。”

“为什么会睡着……”

听爷爷一问，这似乎真的是一个问题，而且好难回答啊。

“好比如说，在梦魇来临之前，还有没有别的异样发生？”

“异样嘛……”

让我回忆回忆。

“你最好都说出来，因为任何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事件，都有可能成为怪异现身的诱因，你往往忽略的，可能就是导致怪异出现的原因。”

“喔……”

任何都有可能……我被吓到了。

“这要……好好想想。”

“想想吧。”

爷爷正等着我的回复。

现在想想，似乎有一件事我在电话里没有和父亲说明，也没有和小荨、和爷爷说明，可能当时我遇到梦魇之后太害怕了，把这件事给忽略了。

“好像……她……在梦里我说话了”

“嗯？！”

听到我的话，爷爷的眉头瞬间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