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吧!-章节
第二十卷
再见吧!
第十九卷 插图
短篇集 不正经的魔术讲师与追想日志8 彩图故事一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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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kid
修图:XUII
「唔~今天的天气好适合健行喔!」
「就是说啊。」
「嗯。」
三名少女今天来到附近的郊外登山健行。
「真是的……如果老师也来就好了。」
「啊哈哈,也不怪老师啦,因为他真的很累。今天就我们三个自己玩吧?」
「唉~也只能这样了。话说回来……」
西丝蒂娜把视线投向带头走在前面的梨洁儿的背包。
她的背包明显比西丝蒂娜和鲁米亚的大了两号以上。
「梨洁儿,你的背包里到底装了什么?」
「就、就是说啊……以这个规模的登山活动来说,你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也很好奇你的背包到底塞了什么……」
梨洁儿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回答了她们的疑问:
「嗯,草莓塔。」
「草、草莓塔……?该不会整个背包里面都是吧!?」
「没错。我有用魔术保护草莓塔,避免被压扁,在山顶上享用的草莓塔一定格外好吃。」
说完,面无表情的梨洁儿露出看似带著几分期待的眼神,继续朝山顶迈进。
「嗯,我们快点去山顶吃草莓塔吧。」
「唔……总觉得目的好像……」
「变得跟原先设定的不一样了呢……」
西丝蒂娜和鲁米亚面面相觑,露出苦笑后,兴致盎然地跟上了梨洁儿的脚步。
短篇集 不正经的魔术讲师与追想日志8 彩图故事二
「今天的拍摄工作辛苦了,鲁米亚!」
「西丝蒂也辛苦了。」
在某服饰店担任兼职模特儿的西丝蒂娜和鲁米亚结束工作之后,准备换回原本的衣服。
「不过,鲁米亚你穿的那套服装真的好可爱喔!」
「西丝蒂你也很可爱喔?」
「是这样吗?可是我觉得还是比不上你耶~?你可爱到让人忍不住想要一口把你吃掉了!」
西丝蒂娜扑向鲁米亚,抱著她嬉闹。
「呀!?西丝蒂!?」
「嘻嘻嘻,我摸我摸~!胸部这么大,皮肤又光滑,鲁米亚你的身体还是一样,抱起来实在太舒服了~!」
「呀!啊嗯,不、不可以……!」
西丝蒂娜得寸进尺地推倒了鲁米亚。鲁米亚在西丝蒂娜的蹂躏下开始娇喘。
就在两名少女春光洋溢地打打闹闹的时候──
喀嚓。
「喂,有好消息告诉你们!关于打工的报酬,店长今天特别发了一笔奖金要给你们……呃……」
葛伦突然走进了房间。
「「「啊。」」」
三人同时呆住了。
从葛伦的角度看来,他只觉得西丝蒂娜和鲁米亚是那种关系,就快要做出那种事了……
「抱、抱歉!不、不管你们是怎么样的关系,我都不会否定你们的喔!?毕竟爱情不是只有一种面貌嘛!你、你们要幸福喔!?」
「不、不是的!老师你误会了────!?」
「等一下,请听我们解释,老师──!?」
西丝蒂娜和鲁米亚只能眼睁睁看葛伦落荒而逃,两人的悲痛叫声响彻了四周──
短篇集 不正经的魔术讲师与追想日志8 如果有那么一天的婚姻生活
摇晃。摇晃。
身体感受到一阵轻微的晃动。
「老师……起床了,老师。」
耳边响起了少女的轻柔呼唤。
「……嗯……?」
意识缓缓地从平静的沉睡之海中浮上水面,葛伦微微睁开了眼皮。
柔和的晨曦刺激著他的双眼。
从窗口飘进来的徐徐微风吹拂在他的脸颊上。
葛伦顶著昏沉的脑袋,吃力地撑开了沉重的眼帘。
逆著朝阳的光线,原本如海市蜃楼般模糊的视野开始聚焦成像,整个世界渐渐鲜明起来。
世界凝结成像后,出现在中心的是一名少女。
站在葛伦床边的少女,脸上挂著向日葵般的温暖笑容。
「你醒来了吗?老师。」
这名少女有一头璀灿的金发,彷佛闪耀著金黄色光芒的麦田──她就是鲁米亚。
身穿一贯的学院制服,外面套著围裙的鲁米亚,把手轻轻地放在葛伦身上,弯低了腰在葛伦的耳畔边如此呢喃。
「……嗯……啊啊,我醒了。」
葛伦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动作迟缓地在床上坐直身体。
看到葛伦那副模样,鲁米亚始终笑咪咪的。
「早安,老师。」
「噢、噢……早安……」
「呵呵,早餐马上就准备好了。等料理上桌后,麻烦你下楼到餐厅来喔?」
「好、好的……」
叫醒葛伦后,鲁米亚离开卧房,留下他独自一人。
至于葛伦则是彷佛还在做梦般,神情恍惚地目送鲁米亚的背影离去。
起床后,葛伦脱下睡衣,换上衬衫与长裤,一如既往地准备去学院上班。
他接著到盥洗室洗脸、刷牙、刮胡子,然后往餐厅移动。
一踏进餐厅,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啊,老师。你来的正是时候,我刚准备好早餐。」
「…………」
摆在餐桌上的菜色有刚出炉的面包、煎得香脆的培根、松软的炒蛋和起司沙拉、洋葱汤。
意识到自己饥肠辘辘的葛伦,肚子瞬间不争气地咕噜作响。
葛伦和鲁米亚立刻面对面地坐在餐桌两侧,开始吃早餐。
「怎么样?老师。合你的胃口吗?」
「嗯,很好吃。」
「真的吗?太好了。」
用餐的时候,鲁米亚一下子帮葛伦倒鲜榨的柳橙汁,一下子帮他夹沙拉,把他服侍得无微不至。
不久,用完早餐后,葛伦出门上班的时间到了。
葛伦套上鞋子,手拎公事包,长袍随兴地披在肩上,准备离开家门。
──这时……
「啊。老师,请稍等一下。」
鲁米亚迅速地走上前来,贴近葛伦。
「呵呵。老师你真是的,领带都打歪了啦……嗯,这样可以了。」
她温柔婉约地帮葛伦重新调整好领带后,在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鼻息的近距离下,抬头注视葛伦。
「路上小心,老师。」
「噢、噢……」
「我……慢一点再出门上学喔。我和老师目前的关系要是曝光的话,会引发轩然大波的……」
鲁米亚的脸庞飘起淡淡的红晕,害羞地别开视线。
话虽如此,从荡漾在她脸上的笑容看来,甚至带有几分窃喜。
「……知、知道了……」
葛伦掩饰著什么似地步出家门口。
然后──
在前往学院的路上。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葛伦暗自深深叹了一口气──
──时间往前回溯三天。
三天前,放学后的回家路上。
「话说回来,这种情况也太罕见了吧。」
「对、对呀……」
鲁米亚态度嗳昧地随口附和了傻眼的葛伦。
「白猫临时跑去参加在帝都召开的学会。梨洁儿临时被军方召唤。瑟莉卡临时出远门进行遗迹调查的委托……三个人不约而同临时离开菲杰德,怎么会这么凑巧。」
「西丝蒂的父母也依旧因公不在家……所以目前还留在菲杰德的只剩我和老师两个人了……感觉有点寂寞呢。」
「我、我才一点都不觉得寂寞咧。」
葛伦不以为然地说,鲁米亚轻轻一笑。
「不过,大家手边的工作都是很快就能完成的事,相信她们很快就会回来了。暂时忍耐一下吧,老师。」
「好、好啦……无论如何,现在有更紧迫的问题得解决。」
「什么问题?」
「瑟莉卡不在家,没人能做家事。」
葛伦一脸烦闷地吐苦水后,垮下了肩膀。
「不,我也是会做家事啦……可是每天都要自理真的很辛苦。尤其是吃的部分。基本上我平常只负责洗碗。」
「啊,果然是这样呢。」
「唉~~为什么愿意帮我做便当的白猫也偏偏在这个时候离开了菲杰德啊……就算我想外食,也没那么多闲钱。凭我的三流魔术,也召唤不了帮忙做家事的妖精……看来在瑟莉卡她们回来前,我只能撑过去了……」
葛伦烦恼地发著牢骚时──
「老、老师……!」
鲁米亚本来想提出某种建议,但又把来到嘴边的提案吞了回去。
「嗯?怎么了?」
「…………」
鲁米亚听著愈来愈激烈的心跳声,扪心自问。
(这、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太大胆了?而且我知道西丝蒂对老师有意思,最近就连梨洁儿也对老师他……趁她们两个不在时先下手为强,会不会有失公平呢?这么做也太对不起她们了……可、可是……)
就在鲁米亚狼狈得面红耳赤,举棋不定时──
「呵呵!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百般顾虑,迟迟不敢跨出第一步。艾鲁米亚娜。」
突然有名仪态高雅的贵妇,出现在鲁米亚和葛伦面前。
那个人就是──
「母、母母、母亲!?」
「女、女王陛下──────────────!?」
阿尔扎诺帝国的国家元首,阿莉希雅七世女王陛下。
「咦咦咦咦咦!?为什么!?为什么陛下会跑到这种地方!?不对,对不起,陛陛陛、陛下万安,在这良辰吉日──」
葛伦惊慌失措地下跪,向阿莉希雅七世行礼。
「请快点起来。现在的我只是帝国的一介平民,阿莉希雅。」
「没错。陛下今天是偷偷溜到菲杰德来的。」
彷佛影子般如影随形地跟著阿莉希雅的少年──帝国宫廷魔导士团特务分室执行官代号5,《法皇》克里斯多福突然冒出来淡淡地说道。
「好久不见了,前辈。」
「克里斯多福!?快说,这是什么情况!?」
「是陛下托我带她到这里来的。」
「什么!?」
「虽然王宫在帝国军的看守下,戒备十分森严……不过他们终究不是我的结界术的对手。要骗过他们对我来说轻如易举。啊哈哈,想必爱德华卿现在已经慌到六神无主了吧。」
「还笑,你这小子应该阻止陛下做出这种事吧!?」
「怎么会,前辈……要我违抗陛下的命令,那也太荒唐了。我宁可切腹自杀,也不愿辜负陛下。」
「你这家伙……!」
葛伦这才想起来,克里斯多福对女王忠心耿耿,是有名的忠臣,不过他有时候也会做出有些接近愚忠而令人困扰的事。
「言归正传,艾鲁米亚娜。」
阿莉希雅乾咳了一声,重新面对鲁米亚。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你到底在做什么呢?」
「咦?」
「大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不对,咳!你明知道现在葛伦一个人在家,需要有人照料,为什么还要袖手旁观呢?」
「咦?为什么母亲你会知道葛伦老师现在一个人在家呢?」
「因为是我暗中策画把西丝蒂娜、梨洁儿和瑟莉卡诱出菲杰德的──咳咳咳!」
不知何故阿莉希雅今天咳嗽的次数特别频繁,她接著表示:
「总之,现在的葛伦是帝国的英雄级人物。让这样的大人物过著拮据的生活,是帝国王家的耻辱。
所以,艾鲁米亚娜……这段期间你就搬去跟他住在一起,尽心尽力照料葛伦的生活起居吧。」
「咦!?」
「听清楚了吗?你要搬去跟他一起住喔?住在同个屋檐下!这是阿尔扎诺帝国女王的命令!」
「咦咦咦咦咦咦──!?」
涨红了脸的鲁米亚露出一副晕头转向的模样。
搞不懂为什么结论会是这样的葛伦也哑口无言。
俨然宁静风暴化身的阿莉希雅,在鲁米亚耳边耳语。
「……这是给你的机会唷,艾鲁米亚娜。」
「咦!?」
「我看过书信了……你跟葛伦的关系始终原地踏步,丝毫没有进展嘛。」
「母、母母母、母亲!?」
「顺便告诉你,不管是哪个时代,男人对既成事实都没有抵抗力……呵呵,加油喔。」
「所、所所所、所以说!我不懂母亲您在说什──!?」
「无论如何,后面就看你表现了!」
单方面说完自己想说的事情后,阿莉希雅如一阵风般扬长而去。
「那么,祝两位度过美好的时光。」
克里斯多福优雅地行了一礼后,也紧追著阿莉希雅消失了。
「…………」
「…………」
留在原地的葛伦和鲁米亚两人,一脸呆滞地注视著阿莉希雅和克里斯多福消失的方向。
「呃……事情就是这样……所以这段期间就由我来照顾老师的生活起居了……」
「好、好吧……既然女王陛下当面下令,那也没有办法了……」
「是的,这是女王陛下的命令,所以不得不服从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轻声附和对方。
酸甜中带有几分尴尬……笔墨难以形容的气氛笼罩著两人。
就这样,葛伦和鲁米亚展开了暂时性的同居生活。
──如此这般。
葛伦和鲁米亚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两人迎接了同居后的第一个休假日。
「那个……真的很不好意思。」
晴朗的正午,当鲁米亚在阿尔佛聂亚家的庭院忙著晾床单和衣服时,葛伦过意不去地向她说道。
「为什么要道歉呢?」
鲁米亚摊平葛伦衬衫上的皱褶,回头问道。
今天学校放假,鲁米亚虽然换上了家居用的收腰洋装,可是为了处理各式各样的家务,洋装外面依旧罩著围裙。
神奇的是,套上这围裙让鲁米亚显得格外成熟,背影散发出不可思议的女人味。
「呃,该怎么说呢……你也很忙吧?可是碍于陛下的命令,让你得放下自己的事情来照顾我。」
葛伦不好意思正眼看鲁米亚,低声咕哝道。
「呵呵,老师你该不会一直在顾虑我吧?没关系啦。」
鲁米亚开朗地回答道。
「反正我现在也是自己一个人在家……所有家事都必须一手包办才行。」
虽然席贝尔家有召唤妖精当家事小帮手,可是那个妖精只听从与其订下契约的席贝尔家血统者的命令。
「所以就算多了一、两个人份的家务事要处理,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差别喔?」
「可是,我确实对你造成了负担……」
「不会啊……我反而觉得比较轻松呢。因为老师会帮忙买东西、洗碗、打扫浴室之类的,不是吗?」
「话是这样没错啦……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即使是举手之劳,全部都交给我一个女孩子,也是很辛苦的。而且一个人住真的很寂寞,还是有个值得信赖的对象陪伴在身旁比较安心。」
鲁米亚面露无忧无虑的笑容。
「所以老师你不用担心会造成我的负担,放宽心接受我的照顾吧?」
「这、这样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呃,多谢了。」
「不客气。」
心情看似不错的鲁米亚轻轻地拉扯衬衫,试图扯平上面的皱褶。
「啪、啪」地连续拉扯衬衫发出清脆的声响后,鲁米亚突然灵机一动,她放下手边的工作,转头向葛伦露出俏皮的表情。
「啊,不过,像这样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你不觉得我们很像新婚夫妻吗?老师。」
「喂喂喂……」
葛伦的心情并未因为鲁米亚开的这个玩笑产生太大的波动,他只是搔搔头给她碰了个软钉子。
「真是的……不要捉弄我啦,鲁米亚。」
「哈哈,对不起啦。」
鲁米亚吐了吐舌头,继续晾衣服的工作。
「啊~一直打扰你做家事也不太好意思。我还是回房间工作好了。整理一下明天上课要用的资料……」
「啊,好的,知道了。等一下我会泡红茶端去给老师喝。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都可以呼唤我喔。」
「噢,感激不尽。」
掉头离去前,葛伦不忘再次表达感谢之意。
「…………」
葛伦的身影从眼前消失后。
鲁米亚继续默默地晾著剩下的衣物。
啪!
此时,鲁米亚突然把脸埋进准备晾在晒衣架上的床单里。
埋在床单里的那张脸,火烫得彷佛快著火了。
(讨、讨厌!我、我怎么会一时得意忘形,突然胡言乱语呀!?什、什么我跟老师就像新婚夫妻一样啊!?)
鲁米亚的心脏怦怦狂跳,沸腾的脑袋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感觉随时会喷出热气。
(这样不行,鲁米亚!不要被冲昏头了!我是奉母亲……陛下的命令才来照顾老师……这是陛下赋予我的重大使命!态度不可以放得这么轻浮!我必须抱持更虔敬的心情来照料老师才行!)
鲁米亚试图透过深呼吸,让加速跳动的心脏恢复稳定,却迟迟无法好好平复。
因为她愈是想专心打理葛伦的生活起居,母亲阿莉希雅在临去之际凑到她耳边讲的耳语愈是萦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你跟葛伦的关系始终原地踏步,丝毫没有进展嘛──
──顺便告诉你,不管是哪个时代,男人对既成事实都没有抵抗力……呵呵,加油喔──
「唉,母亲真是的……」
仔细想想,母亲真是替自己埋了颗威力十分可怕的炸弹。
「总、总之……姑且不提什么既成事实……」
好不容易等到火烫的脸颊降温到一定程度,鲁米亚慢吞吞地把脸从床单上抬起来。
「我和老师的距离一直没有缩短……确实也是事实呢……」
鲁米亚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正是鲁米亚近来所怀抱的烦恼。
看来她似乎是不经意在与母亲书信往来的信件里,泄漏了蛛丝马迹。
若是如此,要说今天这样的局面是鲁米亚自己一手促成的……倒也不为过。
话说回来,为什么鲁米亚始终无法拉近跟葛伦的关系呢?
对西丝蒂娜和梨洁儿有所顾虑或许是原因之一,可是真正的主因是──
「到头来,老师只把我当学生……当小孩子看待吧……」
也就是说,在葛伦眼中,鲁米亚连恋爱对象也称不上。
这也是为什么鲁米亚最近会对来学院任职的伊芙产生危机感。
因为伊芙好歹是成年女性,跟葛伦站在一起感觉十分匹配。
「我不能再这样蹉跎下去了……一直被老师当小孩子看待的话,永远不会有希望的……」
既然如此,该怎么突破这个瓶颈?
「我就稍微逞能一下……在西丝蒂她们回来前的这段期间,试著扮演老师妻子的角色吧……说不定老师也会因此把我当成异性看待了……嗯,我会加油的,母亲。」
难得母亲帮忙制造了这么好的机会。
鲁米亚悄悄下定决心,她要乖乖接受母亲的好意,利用这个机会努力向葛伦证明,自己已经不是幼稚的小孩子了──
「呼~终于准备好明天上课要用的教材了……唉,我竟然这么认真做好老师的工作,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做完工作的葛伦离开房间准备下楼。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快下山了。
「肚子好饿啊~……嗯?」
饥肠辘辘的葛伦闻到楼下飘来一股难以形容的香味。
「什、什么?这股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是……从厨房飘过来的吗?」
葛伦受到香味的引诱往厨房移动后──
「!」
「~♪」
──只见鲁米亚心情不错地站在调理台前一边哼著鼻歌,一边做菜。
一旁是烹煮用的火炉,炉子里的石炭烧成了火红色,上面架著一个大锅子,锅内的热汤正煮得咕滋咕滋作响。
在调理台切碎配料后,鲁米亚侧著菜刀铲起切块,轻轻地将之倒入锅中。
「…………」
葛伦下意识地屏声息气。
站在调理台前的鲁米亚的脸庞,深深地吸引了他的视线。
到底是为什么呢?明明没有任何一丝展现情色的成分,可是鲁米亚身穿围裙认真做菜的模样,不知何故充满了魅力,看起来比平常成熟许多。
「啊,老师。工作处理完了吗?」
或许是注意到葛伦下楼了,鲁米亚转头向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对、对啊……」
不知怎的,葛伦的内心突然慌乱了起来。
「今天的晚餐是浓汤,就快完成了……不好意思,请老师稍待片刻。」
「没关系,不急,只是……唔……」
「怎么了?我的脸上有沾到什么东西吗?」
「不,也没什么啦,只是我最近都很晚才回家,所以之前从没看过鲁米亚像这样下厨做菜的样子……原来你这么熟练啊。女性都是这样的吗?」
「嗯……这个嘛,我也不晓得其他女生的情况啦……不过我自己从以前就经常下厨练习。」
「练习?」
「哎呀,老师你不记得了吗?以前我帮老师准备便当时,曾经搞错砂糖和盐巴……」
「啊啊,我想起来了。那个肉派的口味实在太崭新了。」
葛伦和鲁米亚向彼此露出苦笑。
「经过那次的失败,我就一直勤奋地练习做菜的技巧。」
「太了不起了。原来如此,重点是持之以恒吗?」
「毕竟我是女孩子嘛……总有一天可能会需要用到厨艺……不是吗?」
「…………」
闻言,葛伦沉默了半晌。
「……要这么说也没错啦。」
然后他搔搔头咕哝道。
「啊~~!你长得这么漂亮,气质又高雅,个性温柔又勤劳,甚至还会下厨做菜……未来能娶你的家伙也太有福气了吧。教人羡慕到想要揍他一顿了。」
「呵呵,老师你小心一点,话不要说得太早,免得以后要打脸自己喔?」
「那、那是什么意思啊……?」
「呵呵,你觉得会是什么意思呢?」
鲁米亚说了引人遐想的话后露出俏皮的笑容,转过头去专心做菜。
她一边用勺子搅拌火炉上的热锅,一边抓起胡椒盐等各种香料加进锅中调味。
从锅子里弥漫出的香气瞬间变得更浓郁了。
「不、不好意思打扰你做菜了……」
葛伦感到无以言表的尴尬,掉头转身,行色匆匆地离开。
「我、我去打扫一下浴室。」
「好的~麻烦老师了。」
葛伦退出了厨房。
确认葛伦走远了之后,鲁米亚克制不住冲动摆出了胜利的姿势。
「呵呵。老师吓了一跳……很好。」
其实这是鲁米亚精心设计的发展。
她想让葛伦看到自己下厨做菜的模样。于是,她特别选择了香味格外浓郁的浓汤做为菜色,成功地用香气把空腹的葛伦吸引到厨房。
「嗯……我这样是不是有点狡猾呢……?不过……」
不晓得老师有稍微意识到我也是女人的事实了吗?
假如有的话,自己使出浑身解数,展现出一路磨练来的厨艺,也算有了回报。
「不,现在放心还太早了,鲁米亚。不可以松懈。我必须确实完成美味的浓汤,令老师更加感到惊艳才行。
如此一来,老师肯定也会稍微开始想像起……将来有我陪伴在他身旁的日常生活吧……好!」
鲁米亚用力握紧拳头,重新打起精神。挥离心中的浮躁。
因为浓汤的成功与否,就看接下来的工夫。
熬煮,去除杂质,细微的口味调整……接下来的环节只要出了一点差错,味道立刻就会变质。
「好,加油吧。」
为自己打气后。
鲁米亚开始专心面对料理──
──另一方面。
「话说回来,鲁米亚那家伙……今天好像格外卖力耶。」
往浴室移动的葛伦轻声嘟嚷,走在走廊上。
自从鲁米亚搬过来之后,葛伦一直觉得尴尬又不好意思。
「唉~真是的。不,我是不讨厌这样啦,甚至还……只不过,怎么说呢……」
正当葛伦心不在焉地思考心中这股烦闷究竟是什么的时候──
铿、铿、铿。
门环扣门的声音响彻了屋内。
「……嗯?有访客?是谁啊?真麻烦……」
麻烦归麻烦,也不能装作没人在家。
葛伦叹了口气,前往玄关大厅开门。
喀嚓。
「呃~请问是哪位──……」
「…………」
「伊、伊芙────!?」
没想到访客竟然会是伊芙。
今天的伊芙换上了便服,身穿窄裙和罩衫,不知何故她板著臭脸站在门口。
「为什么你会跑来这里!?」
「打扰了。」
伊芙二话不说,推开一脸惊讶的葛伦走进屋内。
她的怀里捧著一个大纸袋,里面装满了马铃薯、番茄、培根、人参、罐头等各式各样的食材。
「什、什么意思啊!?不请自来态度还那么蛮横!」
坦白说,葛伦并不希望伊芙进到屋内。
因为鲁米亚现在也在这栋屋子里。要是被外人发现他跟鲁米亚同居,他以后肯定别想在社会上混了。
然而,彷佛要把这样的葛伦推入绝望深渊──
「阿尔佛聂亚教授她们出远门的这十天期间……你这懒鬼肯定三餐都不正常吧?」
「……啥?」
「真拿你没办法,反正今天放假,我就下厨煮给你吃吧……」
「什么────────────────────────!?」
听到伊芙要下厨,葛伦发出歇斯底里的大叫。
「我先说清楚,你不要会错意了喔?你是二班的导师,而我实际上则站在类似副导师的立场。要是你病倒了,到时可是得由我帮你收拾烂摊子,我只是想避免这种麻烦的情况发生而已。」
捧著纸袋的伊芙,冷冷地把头撇向一旁。
「好了,快点带我去厨房吧。」
(开、开开、开什么玩笑!鲁米亚现在在厨房里!要是被她发现的话──)
葛伦吓得六神无主,可是伊芙浑然不觉。
「厨房在这边吗?」
伊芙大摇大摆地直接往屋内走去。
「不、不妙!」
这样下去伊芙和鲁米亚两人势必会遇上……领悟到这点的葛伦放声大叫:
「厨、厨房不在那个方向啦──────!伊芙──────!」
「哇──!?」
葛伦的大叫声响彻了整栋屋子。
「吵死了,干嘛突然大吼大叫!不喊那么大声,我也听得见啦!」
「噢……抱、抱歉……」
葛伦搪塞伊芙的同时,心思已经转移到鲁米亚身上。
(鲁、鲁米亚那家伙应该有听见吧?希望她已经跑去躲起来了……!)
葛伦在心中默默祈祷,一路紧追著径自往前走的伊芙。
幸好鲁米亚向来脑筋转得快。
她不仅凭空从厨房消失,就连那锅浓汤也不知道收到哪里了。
不过,时间显然还是不够充裕。
调理台上放著切到一半的蔬菜,烹煮用的火炉也来不及熄火……话虽如此,她也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吧。
葛伦只能设法搪塞过去了。
「怎么?你刚才想要自己下厨吗?」
「对、对啊,就是这样!」
「哦……不过,就凭你这个懒鬼,应该也做不出什么端得上台面的料理吧。」
「还、还好啦!对了,严格说来你做的菜也很难吃吧!?」
「才不是呢。我是因为每次都想加进一点巧思,结果不小心搞砸了而已。按照食谱操作的话,应该难不倒我。」
「真的吗!?」
「嗯,当然是真的。我从小就经常下厨做菜给姊姊吃,她每次都喜极而泣呢。」
「我好想知道你姊姊流泪的理由喔!」
「你在说什么呀?算了。我要开始做菜了,你让开吧。站那么近很危险的。」
「我有问题,伊芙小姐!菜刀不应该像在握剑一样用双手握持吧!?还有,这个诡异的X物体是什么!?」
葛伦指著从放置在调理台上的纸袋里露出来的某种难以形容的物体,脸色苍白地嚷道。
「这是蔬菜吗!?还是肉!?我实在看不懂,你确定那真的是可以吃的东西吗!?」
「完全照食谱做也太无聊了吧?所以我觉得还是稍微变化一下口味比较好……」
「别闹了────!!」
历经一番骚动,伊芙终于挽起袖子开始施展厨艺──
然后──
饭厅的餐桌。
「完成了。」
咚!
葛伦一反平常吊儿郎当的模样,文静地瑟缩在座位上,摆放在他面前的则是诡异的暗黑物质。
「……呃,我看懂了……这是墨鱼汁面条?对吧?……竟然端出这么假掰的料理……」
「你在说什么啊?这是番茄炖饭好吗?」
「……………………」
葛伦呆住了。
「仔细一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呢?」
「那是你的错觉吧。喏,快点吃啦。」
「咦咦咦咦!?」
「好歹吃个一口,然后告诉我你的感想吧……我特地下厨做饭给你吃耶。」
伊芙哼地把头撇向一旁。
「…………」
葛伦垂眼打量著眼前的暗黑物质。
即使制作这道料理的人平时再怎么惹自己讨厌,完全不赏脸好像也不太厚道。
葛伦做好心理准备,拿起汤匙舀起番茄炖饭(?)……然后颤抖著送进嘴里。
瞬间──
「~~~~~~~~~~~~~~~~~~~~~!?」
葛伦感觉到有一道高压电从脑门一路往脚尖奔窜,同时感受到舌头炸裂般的冲击,与彷佛被木桩近距离撞击胃部的剧痛。
接著,肠胃如惊滔骇浪般翻腾起来,令他恶心想吐。这已经不是好不好吃的问题了。
(生化武器!?)
葛伦摀著嘴巴频频发抖,泪如雨下。这时──
「……能看到你这样的反应,我就满足了。」
伊芙浅浅一笑,站了起来。
「当年我姊姊每次吃了我的料理,也是像这样喜极而泣呢……真令人怀念……」
「~~~~~~~~!?」
这是天大的误会。
你错得太离谱了。
虽然葛伦很想如此大叫让伊芙认清现实,却发不出声音。
「……那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伊芙转身离开。
「我一口气做了很多。应该够你吃一阵子了。」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还不只这些!?)
「你要吃完喔。不要因为没有人在旁边盯著就不按时好好吃饭。千万别忘了,如果你病倒的话,会让学生伤心难过的。」
(吃光了才会出人命吧!)
「不过对我来说,你就算饿死也无所谓就是了……哼,不好意思,叨扰了。」
(你确实是跑来乱的没错!)
就这样──
平常总是不悦地板著脸的伊芙,不知何故带著平静的笑容,离开了阿尔佛聂亚宅邸。
而在伊芙离去之后──
「那个……老师,你还好吧?」
先前跑去躲起来的鲁米亚,一脸忧心忡忡地现身,端了杯水给葛伦。
葛伦接过鲁米亚手上的杯子大口喝水。
「今天……我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一饮而尽后,葛伦「碰」的一声用力把杯子敲在桌上,咬牙切齿地说道:
「该死的伊芙……那个臭女人果然很讨厌我吧!?是这样没错吧!?不然她怎么会特地跑来用如此大费周章的方式来恶整我!?可恶!就算再怎么不爽我,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一般人才不会这样吧!?」
「呃……我觉得应该不是老师想的那样啦……事实正好相反……伊芙小姐她……」
见葛伦气得火冒三丈,鲁米亚也只能支支吾吾地含糊其辞。
「对了,老师……等一下你还要吃晚餐吗?我马上就可以准备好……」
「啊……」
经鲁米亚这么一问,葛伦确认自己目前的状态和心情,沉吟了半晌后表示:
「……抱歉……这道暗黑料理害我到现在还是觉得很反胃……完全没有食欲……除了水以外,其他的东西进到肚子里,恐怕都会被我吐出来吧……」
「这样啊……我想也是……」
鲁米亚伤心地垂低视线。
「呜……你费了这么大的心力为我做饭,结果却变成这样,真的很抱歉……」
「没、没关系啦!浓汤只要加热随时都能吃!老师先保持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我去拿药给你吃!」
鲁米亚说完,神色匆忙地离开饭厅。
尽管在葛伦面前表现出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唉……真希望老师今天就可以品尝……」
私底下,鲁米亚还是忍不住黯然地悄声说道,垮著肩膀一脸遗憾。
然后──
「呼~我的胃终于比较舒服了……」
──深夜时分。
葛伦出现在阿尔佛聂亚宅邸的浴室。
这栋屋子的浴室以白色大理石打造而成,空间非常宽敞。
大尺寸的浴槽里注满了热水,整间浴室充斥著白色的蒸气。
葛伦只用一条毛巾缠住腰部,拿了一把浴室用的矮脚椅,在墙边的莲蓬头下坐著;他一边淋著莲蓬头喷出的热水,一边搓洗头发。
「话说回来……自从跑来跟我一起生活后……鲁米亚那家伙到底是怎么了?」
在热水冲洗下,葛伦心不在焉地思考。
鲁米亚真的很尽心尽力,将葛伦照顾得无微不至。
葛伦记得鲁米亚是早上很容易赖床的类型,可是她最近却每天早起叫葛伦起床。
而且每天都会仔细打扫、洗衣服、煮饭。
就连葛伦在房间里工作时,她也会算准葛伦想要暂歇一口气的时间,主动端来红茶。
刚才也是,见葛伦吃了伊芙的暗黑料理后肠胃不舒服,她特地调制了解药。
「我知道她本来就对谁都很温柔,愿意奉献自己的心力,可是……」
会不会有点太热情了?
按理说,她只是碍于女王陛下的命令,不得不照顾葛伦而已,可是葛伦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单纯。
而且,不知为何,尽心尽力地服侍著葛伦的鲁米亚,有很多时候看起来格外成熟性感……
「可恶,不妙……这样下去……我可能会开始自作多情了。」
葛伦动作粗鲁地搓洗著头发,试图将隐隐冒出头的歹念赶出脑海。
「唉,对自己的学生胡思乱想什么啊……振作一点!」
啪!葛伦用双手拍击脸颊,使自己重新打起精神。
按照原定计画,瑟莉卡、西丝蒂娜和梨洁儿应该明天或后天就会回到菲杰德了。
(等她们回来,这种生活就结束了……)
一想到同居生活即将结束,一股莫名的寂寞感,或者说是依依不舍的感觉涌上心头,不过葛伦死命视而不见。
「哼,我虽然不正经,但跟人渣还是有差别的!身为教师,我还是顾及大人的尊严,中规中矩地享受这个时间所剩不多的生活吧!毕竟,像个大爷一样接受美少女无微不至的服侍,对不受女人欢迎的男人而言,可是求之不得的待遇啊!哇哈哈哈!」
就在葛伦一个人自言自语时──
「嗯……?」
他赫然发现浴室外面──位在玻璃门另一侧的更衣室疑似有人。
咦?为什么……?
葛伦诧异地猛眨眼睛。这时──
玻璃门随著喀啦喀啦的声响打开。
「……我进来了,老师。」
「~~~~!?」
现身在门后的那名人物,正是鲁米亚。
「什、什么────!?」
「…………」
鲁米亚用浴巾包住胸部以下,藏起曲线优美,充满青春气息和弹性的肉体,胀红著脸站在门外。
可是她身上的浴巾未能完全遮掩住那一对如桃子般丰满的胸部,露出一道深邃的乳沟,再加上那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婀娜的玉颈和锁骨,线条柔和的香肩,修长的手臂和看似柔嫩的美腿……现在的鲁米亚散发出了比单纯的全裸更加妖艳诱人的魅力。
「等一下,鲁、鲁米亚小姐!?您这是打算做什么呢!?」
葛伦惊慌失措到不自觉使用了敬语。
「那个……我想要帮老师刷背……」
鲁米亚脸上挂著一抹娇滴滴的羞赧微笑,用细微到快要听不见的声音如此说道后,垂低了脖子。
「不不不!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葛伦拚命地猛摇头。
「这些日子以来!我真的、实在非常感谢你的付出!感激不尽!不过真的不需要帮我刷背!这样是不对的!很糟糕!」
即使葛伦声势力竭地拒绝,鲁米亚依然不肯放弃。
「可是……我的母亲……女王陛下命令我要服贴地照顾老师。我不能因为老师拒绝就混水摸鱼……否则陛下日后会向我追究责任的。」
「不……不可能会发生那种事的!总之你快点出──」
「老师你能断言陛下真的不会追究吗?想想我母亲的个性吧。」
「呜……」
葛伦为之语塞。
阿莉希雅七世虽然聪明,可是她也有小孩子气,或者说是类似小恶魔的一面。
说不定她真的会为了这种小事,像个闹别扭的小孩一样发脾气。
「……我、我知道了啦……那、那么……就麻烦你了……」
「好的!那么,我这就帮老师刷背。」
葛伦半推半就地答应后,鲁米亚露出开心的笑容,战战兢兢地往葛伦的背后走去。
──
然后。
鲁米亚跪坐在葛伦后面,用打满了泡泡的丝瓜海棉帮葛伦唰唰作响地刷背刷到一半,脑袋突然清醒了。
(──等一下,我到底在做什么呀啊啊啊啊啊~~!?)
鲁米亚的脸火烫到像沸腾一样,简直快冒出热气了。
心脏像是故障的帮浦,不听使唤地以高速的节奏剧烈跳动,心跳声大得甚至可能会被葛伦听见。
(我、我我我、我到底是怎么了!做、做出这种事也太大胆了吧!?就算拿母亲的命令当挡箭牌,也说不过去……!)
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种失控的行为?
其实鲁米亚隐约地察觉到了原因。
大概是因为焦虑。
(伊芙小姐在傍晚时跑来突袭……使我没能让老师品尝到我做的晚餐……)
没错。
鲁米亚错过了可以向葛伦再次强调她是不折不扣成熟女性的机会。
按照原定计画,瑟莉卡等人明天或后天就会回来。
到时候,很有可能就没办法再实行靠厨艺抓住葛伦胃袋的作战了。
一想到这,鲁米亚一时慌了手脚,所以就──
(即使如此,还有其他方法吧!?我怎么偏偏想出这种欢迎对方把我吃掉的方式呢……啊哇哇哇……!)
鲁米亚也不是小孩子了。
自己主动成这样,要是被推倒也怪不了别人。这种道理她也明白。
但不能否认的是,在她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确实有道期待发生这种情况的声音存在。
明明这种事情是万万不可的。
可是……
纠结在如惊滔骇浪般汹涌的理性与本能之间,鲁米亚已经陷入混乱,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这时。
「……嗯。不好意思,鲁米亚。有点痛。」
「……咦?」
葛伦的声音把鲁米亚拉回了现实。
她似乎在无意间不小心刷得太过用力了。
「……啊,对不起……」
鲁米亚重新打起精神,做了一口深呼吸。
就在鲁米亚准备重新帮葛伦刷背时……
「!」
鲁米亚赫然注意到。
葛伦的背部──
由于之前覆盖著泡沫,而且鲁米亚满脑子都在烦恼自己的问题,所以迟迟没发现。
原来葛伦的背上布满了无数旧疤。
这个世界的法医咒文技术已经发展得相当纯熟。
绝大部分的伤势都能治愈到不留疤痕的程度。
然而,葛伦的背部却留有这么严重的伤痕,也就是说……
「老师,这些伤痕是……?」
「嗯?啊啊……吓到你了吗?不好意思,我的背看起来很可怕吧。」
葛伦难为情地搔了搔头。
「不管是从军时期的过去也好,还是改执教鞭的现在也好,我做了很多冲动的傻事。如果说这些疤痕是名誉的记号……好像有点太耍帅了?毕竟如果不是我太弱,也不会伤得这么严重。」
葛伦语带自嘲地说道。
「…………」
然而,鲁米亚的目光完全无法从葛伦背上的伤痕移开。
在鲁米亚眼中,葛伦所背负的那些伤疤是无比伟大而神圣的。
而且,在葛伦满目疮痍的背上,说不定有些是他为了保护鲁米亚所留下的伤痕……
「没有那种事。」
不知不觉间,鲁米亚伸长了手,轻轻地用手指抚摸著葛伦背上的疤痕。
「……鲁米亚?」
葛伦坐在椅子上,虽然他正面那片墙壁有一面镜子,可是因为水蒸气的关系,镜子变得雾蒙蒙的。
从葛伦的角度完全看不到背后的鲁米亚在做什么。
他只感觉得到背部有一阵痒痒的轻柔触感。
「……老师的背部一点都不可怕。」
鲁米亚的手指逐一抚过葛伦背上的疤痕。
带著慈爱与不舍。
「这张背部证明了你是尽责的老师……我想,以后我再也看不到比老师的背部更具有美感的事物了。」
如今,鲁米亚心中已不再存有轻浮的男女之情和非分之想。
只有满满的怜惜。
等鲁米亚抚遍了葛伦背上的旧疤后,她依依不舍地将手指从葛伦背上移开。
「……真、真的吗?感、感觉好难为情啊……」
「是的……」
两人之间弥漫著一股令人有些心痒难搔,却又不至于坐立难安的沉默。
不久──
「呃,开始觉得冷了呢……」
葛伦打破了沉默。
「说、说的也是……!」
突然感到难为情的鲁米亚,也用不自然的尖锐语调回答。
「要、要不要一起泡热水澡呢?老师!我、我不介意!反正身上有用浴巾包住──」
「小、小心一点,笨蛋!不要那么匆促地站起来──」
「……啊!?」
浴室的磁砖地板让鲁米亚脚滑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
「危险!」
葛伦当机立断,伸手试图接住鲁米亚──
──眼看鲁米亚就要摔倒时。
葛伦接住了倒下的鲁米亚,将她搂进怀里。
「所以我就警告过你了。小心一点……」
「老、老师……」
「嗯?……嗄!?」
冷静一看。
葛伦以单膝跪地的姿势紧抱著鲁米亚。
然而,原本遮盖住鲁米亚身体的浴巾,因为一连串激烈动作而掀开了大半,导致许多本来不该露出来的春光,通通若隐若现。
「~~~~!?」
而鲁米亚完全没有想遮掩的意思,只是满脸羞红地瑟缩在葛伦的怀抱之中。
「什……」
看到鲁米亚春光乍现的样子,葛伦也不禁脑袋一片空白,抱著她僵在原地不动。
……沉默。
凝重的沉默笼罩著两人──
「……老师。」
率先从停止流动的时间中恢复行动力的人是鲁米亚。
「……鲁米亚?怎么了?」
「…………」
鲁米亚没有回答。
她只是默默不语地伸出双手,环抱住葛伦的脖子,然后悄悄闭上眼睛。
只见她主动将葛伦抱向自己,脸蛋离葛伦愈来愈近……
──不妙。
葛伦脑海里另一个冷静的自己敲响了警钟,可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他完全不晓得该如何反应。
眼看两人就快越过老师与学生的界线时──
『葛伦────────!我回来了──────────!』
瑟莉卡透过魔术扩大的喊叫声,像是宣告世界末日到来的喇叭般,响彻了整栋屋子。
「哇!?」
「嗄啊啊啊啊啊!?瑟莉卡!?」
葛伦和鲁米亚连忙保持距离。
『你在哪里────!?我顺道带西丝蒂娜和梨洁儿一起回来了,快点过来跟我们吃伴手礼吧────────!』
「什么!?连白猫和梨洁儿也来了!?为、为什么!?她们不是最快明天或后天才会回菲杰德吗!?」
「老师,等一下再思考原因吧!必、必须先想办法隐瞒过去才行!」
瑟莉卡的脚步声正残酷地往浴室接近……
「鲁米亚!你的衣服呢!?」
「放在篮子里,并盖上了毛巾,除非掀开来查,不然不会被发现的!等一下再悄悄收回来──」
「OK,知道了!不好意思,暂时请你忍一忍──」
「好、好的!」
理解了葛伦的意图,鲁米亚咏唱水中呼吸的咒文。
就在鲁米亚沉入注满热水的浴槽里躲起来的同时──
「我回来啦!葛伦!原来你在洗澡啊!那干嘛不早说啊!」
瑟莉卡面带太阳般的灿笑打开了浴室的门。
「等等!?喂!别人在洗澡,你不要擅自开门进来啦!」
「有什么关系!我跟你又不是外人!」
「老、老、老师说的也没错啦,阿尔佛聂亚教授!男性在洗澡,直接闯进浴室也太──」
「嗯……我也想跟葛伦一起洗澡……不行吗?」
「当然不行了,梨洁儿!」
虽然没跟著闯进浴室,不过西丝蒂娜和梨洁儿似乎就待在外头的更衣室。
「啊啊啊啊啊,吵死了!你们三个快点滚出去!那么想偷看男人的裸体吗!?」
「笨蛋!我干嘛要看老师的裸体啊──……」
「…………」
泡在浴槽里的鲁米亚静静地听著外头吵闹的声音,不敢轻举妄动。
(我、我刚才到底打算做什么呢……?)
鲁米亚的心跳再次开始加速。
(要不是教授她们中途冒出来的话……说不定……我那时候已经跟老师……?)
虽然在魔术效果的作用下呼吸没有受到影响,脑袋却快要被煮熟了。
她眼冒金星,思绪一团混乱。意识愈来愈模糊。
同时,受到热水的影响。
血液加速往鲁米亚的脑袋集中。
(我、我……)
就这样。
泡在热水里的鲁米亚脑袋渐渐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
「……嗯……?」
「噢?你醒来了吗?」
鲁米亚突然惊醒。
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穿上了衣服,由葛伦背著走在入夜后的菲杰德街头上。
洗澡水的热气似乎仍残留在身体里,冰凉的夜风吹在火烫的肌肤上,感觉十分舒爽。
「老、老师……?我……」
「放心吧。她们被我打发走了。」
葛伦叹了口气,继续咕哝道:
「那个……因为你失去意识,我只能硬著头皮帮你穿上衣服……我得跟你说声抱歉,请你原谅……」
「……没、没关系……追根究柢,这都是我的错……」
闻言,鲁米亚羞到头顶喷出热气。
「瑟莉卡那家伙也真是的……她说她为了早日回来看我,三两下就搞定工作,还搭乘神凤跑去接白猫和梨洁儿,然后一路狂飙回来。唉,这家伙真的很会给人添乱……」
「啊、啊哈哈……很符合阿尔佛聂亚教授的风格呢……」
「白猫和梨洁儿已经先回去席贝尔家了,我也正准备送你回去那里。到时我会随口编造你不在家的理由,你要配合我的口径喔?」
「好的,没问题。」
葛伦背著鲁米亚边走边大致讨论。
葛伦走路的速度放得相当缓慢。
「话说……像这样背著你走路……让我想起了当时的事。」
早在葛伦开口前,鲁米亚就已经想起了那件往事。
三年前。
幼小的鲁米亚曾经被邪道魔术师掳走,是当时还在从军的葛伦把她救回来的。
那是葛伦和鲁米亚第一次相遇。
当时也像现在这样……最后是由葛伦背著鲁米亚回家。
「不过……跟当时相比……我们好像只有年纪有所增长,两人之间的关系倒是没什么改变耶。」
葛伦感触良多地说道。
然而,面露温和笑容的鲁米亚,却做出了出人意表的答覆。
「那可未必,我对老师的感觉就变得跟以前不一样喔。」
「!」
鲁米亚从后面深情地环抱住葛伦的脖子,并吻了他的脖子一下。
彷佛小鸟轻啄似的。
「我已经改变了……老师。我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鲁米亚的身体整个贴在葛伦背上。
「…………」
葛伦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沉默支配著两人。
然后──
「今天……有点累了。」
或许是葛伦的背部带给了她安全感,鲁米亚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睡意,她呢喃似地说道:
「老师……再一下下就好……可以让我像这样抱著你吗……?」
「……嗯。」
「谢谢……欸……老师……」
「……什么事?」
「我……我……我对老师…………──」
话还没说完,鲁米亚的声音就消失了。
强大的睡魔温柔地阻扰了她发话。
(……老师,我已经改变了……如果有那么一天,老师也跟我一样,对我的感觉出现了变化……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如果有那么一天』。
鲁米亚做著幸福的美梦。
她沉浸在葛伦的体温中,安详地睡著了──
短篇集 不正经的魔术讲师与追想日志8 采蘑菇默示录
菲杰德南端的商业区。
这里的中央大马路商业繁盛,不分昼夜人潮川流不息。
一间商店就低调地藏身在离那条大马路不远的巷弄里。
「唉……这间店还是一样门可罗雀耶……你这样真的赚得到钱吗?」
葛伦环视店内,傻眼地说道。
店内光线昏暗,四面墙的墙边都立有商品架,架上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来路不明的商品,诸如装有乾燥药草的瓶子、香木、发光的矿石和宝石、不明生物的骨头和毛皮与羽毛、奇妙的药物及粉末等等。
「哈哈哈,本店是只有内行人才知道的巷弄名店啦。没有我弄不到手的魔术素材……你知道的吧?」
一名青年站在店内柜台里。
那名青年的年纪比葛伦大了一点,气质沉稳,感觉十分精明。
他没把葛伦的无情评语放在心上,踮著脚尖在架子上东翻西找。
不久,青年终于找到要找的东西,把它放到柜台上。
「拿去,这是你要的三日月草。算你友情价七里尔就好。」
「可恶,每次都趁机敲我竹杠……算了,谢啦,马克斯。」
愁眉苦脸的葛伦,不情不愿地掏出七枚里尔金币放在柜台上,收下商品。
「谢谢惠顾~」
青年──马克斯笑嘻嘻地把金币收进怀里。
「可恶,这个月我该怎么撑过去啊……还要过很久才能领到薪水哪……真受不了。」
这里是沃尔特魔术素材店。葛伦从小就经常上这间店串门子,和现任店主马克斯•沃尔特是认识很久的损友。
「没想到你居然会为了帮学生上课自掏腰包买魔术触媒……想当初我们年少轻狂时还曾经一起用炼金术把石头变成黄金耶,难道我记错了吗?」
「少啰嗦,过去的黑历史就不要提了啦。我还有事要忙,先回去了。」
丢下这句话后,葛伦转身准备离去。
「嘿,先别急著走,葛伦。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马克斯开口叫住了葛伦。
…………
「什么?你想要黄金皮鲁兹~~?而且指定要特级品?」
听了马克斯所提出的要求后,葛伦错愕地大声嚷嚷。
黄金皮鲁兹是一种非常贵重的菇类魔术素材。因为数量稀少,市面上难得一见,因此价值连城,是相当知名的珍贵素材。
「是啊,某位大人为了做魔术研究,不能没有特级品的黄金皮鲁兹,所以向我下了订单。」
「喂,马克斯……就算你再有门路,恐怕也……」
「没错,遗憾的是目前正好不是它的产季。市面上几乎完全断货。纵使我再神通广大,也无法生出市面上找不到的商品。」
马克斯耸肩叹气后,继续说道:
「不过,毕竟我是这行的专家。面对忠实老顾客的要求,不能只是双手一摊,否则面子会挂不住。所以──」
马克斯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瞄了葛伦一眼。
「其实呢,虽然现在不是黄金皮鲁兹的产季,可是我知道有一个秘密地点,那里受到灵脉影响,还是可以采收得到黄金皮鲁兹。」
「什么……?」
「但那个地方有点危险。那里被施放了古老的迷宫魔术,包括我在内,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破解那个迷宫魔术的方法。由于那名客人希望拿到的黄金皮鲁兹愈新鲜愈好,打算跟我一起去采集;可是坦白说,我没什么力量,去了也只会碍手碍脚。话虽如此,我也不能只告诉客人地点和破解迷宫魔术的方法,要他自己一个人去吧?所以我希望你可以代替我做为向导。我刚好也想补充黄金皮鲁兹的库存。」
「原来如此,采集委托吗?」
瞭解情况的葛伦摀著嘴巴说道。
「没错。具备鉴定素材的眼光,有战斗力,而且我又信得过的人就只有你了。我想把这件委托交给你和你能信任的伙伴,意下如何?」
「呃,虽然你是我的老朋友……老实说,最近我很忙耶……」
葛伦语带叹息地藉故推辞。
「不好意思啦,现在的我必须把心力用在学生身上。除了筹备魔术实验以外,我还得举办对策讲座帮学生准备考试,已经忙到分身乏术了。现在我不能丢下授课……」
这时──
「哈哈哈。当然,我会给一笔特别丰厚的报酬喔?」
马克斯笑嘻嘻地补上这句话。
「特别丰厚是有多丰厚?」
「这个嘛……你能拿到的报酬,就是你采集到的黄金皮鲁兹的目前市价总额的一半。」
「…………什么?」
葛伦整个人如石像般僵硬住了。
再强调一次,黄金皮鲁兹是极其贵重的素材。
它的身价正如它的名字,可以跟同体积的黄金相提并论。
如果能拿到一半的总额做为报酬,也就是……
「等、等一下!你该不会是想骗我吧!?这其中必有诈!」
「喂喂喂,葛伦。做生意重要的就是信任。我承认我卖素材给你时有几次狮子大开口,可是谈到这一类交易,我向来都是一诺千金的。对吧?」
「呣……」
「这可是双赢的关系喔。依照目前的行情,就算付你这么丰厚的报酬,这笔生意对我来说还是非常划得来,而且我自己也很清楚这个委托会给你添很大的麻烦,才开出这个价码聊表心意。怎么样?能拜托你帮这个忙吗?」
尽管马克斯提出了诱人的条件,葛伦还是态度坚决地一口回绝。
「刚才我也说了……我现在很忙。为了帮助学生,还有堆积如山的事等我去做。」
「……这样啊。」
「哼,马克斯。你以为我是那种用钱就能收买的肤浅男人吗……?」
……翌日。
由葛伦担任导师的二班,教室的黑板上大大写著『自习』两个字。
台下的学生傻坐在位子上,目瞪口呆地看著黑板上的那两个大字……
「……没错,我就是这么肤浅啦────────!」
「老师,你真的是拜金到连面子都不顾了呢!」
葛伦眼球布满血丝,自灵魂发处发出吶喊,西丝蒂娜则是像在一搭一唱似地从旁吐槽。
──总之,这里是某座山的登山口,从这里可以通往马克斯口中的黄金皮鲁兹的秘密生长地点。
葛伦找了一堆藉口跷班不去上课,并强迫西丝蒂娜、鲁米亚和梨洁儿陪他一起去采蘑菇。
葛伦一行人身著一身登山配备和服饰,一看就知道是要上山采蘑菇。
「再说!为什么我们也要跟老师去采蘑菇啊!?」
「哼,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吗?四个人采集,收获量就是四倍!获利会也跟著暴涨四倍──」
「《你这•没出息的家伙》───────────────!」
「呜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葛伦习以为常地做出了没出息的答覆,西丝蒂娜同样习以为常地唱出即兴改编•黑魔【狂风吹袭】的咒文,把他轰到空中。
「呼……!呼……!那家伙真的学不会教训耶……!」
「西、西丝蒂……虽然老师今天跷班,可是他也有认真提早上完进度啦……」
「即使如此,还是改变不了他本末倒置的事实啊!真是的!」
即使鲁米亚帮忙缓颊,西丝蒂娜依旧气愤难消。
至于一身标准登山行头的梨洁儿,倒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嗯。采蘑菇……好期待。」
虽然她跟平常一样面无表情,但心情似乎十分兴奋。
「白猫……你干嘛滥用暴力啦?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整个人满目疮痍的葛伦,穿过树丛走了回来。
「你睁大眼睛瞧瞧现在的状况!把手放在胸口上扪心自问!你不觉得该跟我们表示一下什么吗!?」
被西丝蒂娜这么训斥,葛伦一脸诚挚地环视了四周后,说道:
「鲁米亚。」
「怎么了呢?」
「你这身登山配备……很可爱喔。很适合你。」
「呵呵,谢谢老师夸奖。」
只见葛伦摸了摸鲁米亚的头,鲁米亚羞答答地笑得很开心。
「不──要──闹──了──────!」
见状,西丝蒂娜简直快气疯了,她缠抱住葛伦,使出了眼镜蛇缠身固定技。
「咕哇──!?我认输!我认输就是了!对不起,白猫大人───────!」
葛伦发出了窝囊的惨叫。
「我也是逼不得已的!这个月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因为钱都花去买上课要用的触媒了!您就当作是同情、施舍我这个无法适应社会的可怜鲁蛇,帮帮忙吧,拜托您了──!」
葛伦开始向西丝蒂娜下跪求情。
什么大人的面子和教师的威严早已荡然无存,眼前的这名男子就只是个可悲的人。
「算、算了啦,西丝蒂……老师这次不得不来采蘑菇,也是因为花了太多钱在我们身上……我们就帮个忙吧?」
「啊~真是的,鲁米亚你就是太护著老师了……!」
葛伦见钱眼开固然是事实,不过原因绝对不是只有这样。
二班的学生确实吵著葛伦带他们上课外的魔术实验。葛伦为了满足学生的需求,被迫额外花了一笔大钱,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唉……真拿你没办法……下不为例喔?」
西丝蒂娜把心一横,咕哝著答应了。
「感、感激不尽,白猫大人──────!」
「喂!你的手在抓哪里啊!笨蛋!色狼!」
西丝蒂娜抡起拳头,狂敲感动地泣不成声的葛伦的头,这一幕让鲁米亚和梨洁儿看一个得轻笑出声,一个看得目瞪口呆。
「……好了,言归正传。」
骚动告一段落后,西丝蒂娜切入正题。
「要以这支队伍的编成上山采蘑菇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不过今天还有另一个人要加入我们对吧?」
「啊啊,没错。就是需要购入大量黄金皮鲁兹的真正委托人。」
「原来如此……会使用到那么高价的魔术素材,委托人肯定是相当知名的魔术师吧。」
「我也这么认为。对方应该很快就到了……你们可别做出失礼的事情喔。」
就在葛伦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时──
有人穿过树丛往这里接近。
对方是一名男子,为了方便在山上行动,同样穿著一身登山用装备。头上那顶宽帽檐的登山帽,莫名地适合他。
「噢,说人人到。恭迎委托人……咦?」
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后,葛伦愣住了。
「什、什么……?」
对方在看到葛伦的瞬间,也停下脚步呆站在原地。
「咦、咦咦咦?……?」
「为、为什么你这家伙会在这里……?」
葛伦和男子不约而同地浑身发抖,大声质疑。
「忘记叫哈什么鬼的前辈──────!?」
「葛伦•雷达斯──────────!?」
没错,前来赴约的男子,正是魔术学院的魔术讲师哈雷•亚斯托勒。
「唉,我有不祥的预感……」
「啊哈哈……」
「?」
面对这预料之外的状况,西丝蒂娜翻著白眼叹了口气,鲁米亚尴尬地笑了,梨洁儿则是一头雾水地猛眨眼睛。
就这样,不期而遇的葛伦一行人和哈雷,朝著这座山上的某个秘密地点出发了。
他们参考马克斯提供的地图,沿著山路前进。
然而──
「…………」
「…………」
沉默。
带头走在前面的葛伦和哈雷完全不跟对方交谈。
沙、沙、沙。
一路上只听得到一行人走在草木苍翠繁盛山路上的脚步声。
因为葛伦对哈雷向来没什么好感,哈雷也视吊儿郎当的葛伦为眼中钉。
「老师……即使你们看对方不顺眼,气氛也太沉重了……拜托随便聊点什么吧……」
西丝蒂娜用只有葛伦听得见的音量从后面向他悄声说道。
「好、好啦……」
葛伦也不想让学生们浑身不自在,于是鼓起勇气主动向哈雷攀谈。
「哎、哎呀~想不到跟马克斯订货的人原来是前辈啊!吓了我一跳!哈哈哈!」
「…………」
「前辈,你需要黄金皮鲁兹对吧?那是要用在什么魔术研究上呢?我有点好奇呢……」
「…………」
哈雷没有回应。彻底把葛伦当空气。
彷佛有一道寒风吹过两人之间。
(也太尴尬了吧──!)
不理不睬的哈雷让葛伦伤透了脑筋。
(可恶的家伙!我们确实有些纠葛,但也用不著那么露骨地让我热脸贴冷屁股吧!?)
葛伦咬牙切齿,怒瞪哈雷的侧脸。
(回想起来,这混蛋从我刚来到学院就视我为眼中钉!我这个平庸的凡人当魔术讲师,真的有让他那么不爽吗!?)
愈想愈气的葛伦忍不住在心中咒骂。这时──
「哼。马克斯•沃尔特……我是看他有很多弄到商品的管道,而且做生意老实值得信任,所以才会成为他的忠实顾客……没想到他居然跟你这个狐群狗党勾结,看来我得重新考虑跟他的生意往来了……」
哈雷突然嘀咕地抱怨起来。
「……你说这话我可听不下去。针对我一个人也就罢了,不要毁谤那家伙。」
被哈雷这番话激怒的葛伦也忍不住话中带刺。
「哼,好吧。确实不干他的事,这点我可以道歉。不过,马克斯•沃尔特跟我保证他会介绍『实力一流的向导』给我,使我对那个『实力一流的向导』的力量抱有很大的期待,现在看来……唉,真令人大失所望。」
哈雷以浮夸的动作耸肩说道。
「咕奴奴奴……」
「我猜你八成是因为钱花光了,所以才把学生也卷进来吧?你这魔术师之耻……一点羞耻心也没有!」
「咕奴奴奴奴奴奴奴……!」
葛伦气到快把牙齿咬断了。
(我、我明明好声好气地跟你讲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再也忍无可忍的葛伦终于展开反击。
「……前、前辈你又是如何呢?像你这么了不起的高尚魔术师,怎么会出现在这种荒郊野外?」
「……唔?」
「你会不假他人之手亲自跑来采集,也就表示你想要节省人事费和经费吧?对了,我听说最近前辈因为著手进行革新性的魔术研究,研究室碰上资金周转不灵的麻烦,看来那个传闻是真的啰~?」
「咕奴奴奴奴奴……!你什么意思!?」
葛伦和哈雷互瞪彼此,现场火药味十足。
「啊、啊哇哇哇……」
「老、老师们不要吵架啦……」
见两人一言不合地吵了起来,走在后面的西丝蒂娜和鲁米亚惊慌失措,可是葛伦和哈雷却丝毫没察觉。
「算了!我不需要像你这种家伙帮忙!我自己来就行了!你们给我滚下山吧!」
「你在说什么啊!是我们不需要前辈的帮忙才对!了不起的高尚前辈快点下山,乖乖窝在研究室做你的研究就好了!」
「噢?不然要来比赛吗!?」
「比赛!?」
听了哈雷的提议,葛伦蹙起眉头。
「我们的目标是特级品的黄金皮鲁兹,这里距离可以采集到特级品的地点还很远……不过,这一带应该就可以采集到品质有一定程度的黄金皮鲁兹了。」
「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我们先在这一带比赛采蘑菇啰?」
「没错!比赛谁能发现和采集到比较多的黄金皮鲁兹!」
「输的人必须乖乖下山……好啊,要比就来吧!」
「哼!你可别后悔!」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送还给前辈!」
两人太阳穴浮起青筋,怒瞪著彼此。
「那、那个……两位老师,请你们冷静一点……这趟采集行动的初衷好像变质了……」
西丝蒂娜连忙扮演和事佬。然而──
「闭嘴!小丫头!」
「不要插嘴!白猫!」
葛伦和哈雷开始意气用事,不管旁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唔……两个人都好生气。」
「不、不要紧吧……?」
眯著眼睛的梨洁儿眼神流露出了一丝不安,鲁米亚伤脑筋似地喃喃自语。
「你们听好,这场比赛我们非赢不可!」
「咦……?我们也要参加吗?」
「啊哈哈……」
「嗯。」
在山中森林里,有别于斗志高昂的葛伦,西丝蒂娜、鲁米亚和梨洁儿三人的反应则是各异其趣。
「可恶的哈皮前辈!不懂他为何每次都要找我碴!我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我觉得不是老师你想的那样啦。」
「今天我一定要让他领教我的厉害!」
葛伦无视西丝蒂娜的白眼和吐槽,兀自说道。
「所以,在任务开始前,我们先简单复习一下!梨洁儿!黄金皮鲁兹是什么样的菇类!?」
「嗯。之前葛伦上课的时候有说过。好像是很好吃的蘑菇。」
「不,我要你回答的不是那种超级无关紧要的情报啦……你该不会只记得那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吧……」
葛伦不禁扶额。
确实,黄金皮鲁兹不仅是高级魔术材料,也是名列世界七大珍馐之一的高级食材。即使在高级餐厅也未必品尝得到,是堪称梦幻级食材的蘑菇。
「你们应该都知道,黄金皮鲁兹是一种会发出金黄色光芒的蘑菇。有很低的机率可以在禄可树的根部发现;因为畏光的关系,通常都生长在不易发现的地方,一次只会生长一朵……就像这样!」
葛伦锁定一旁树木根部的草丛,一阵东翻西找后,一下子就摘到了一朵蘑菇。
那朵蘑菇绽放出金黄色的光辉。
「啊,是个好兆头呢。」
「啊啊,没错。要注意的是,有一种名叫黄铜蘑菇的毒菇长得跟它一模一样,而且有一定的机率出现在同样的生长环境。不过,也不是没有方法可以辨识……好比说菌盖的形状啦、菌褶的数目啦、菌柄的宽度啦、菌托的气味等等……需要综合各种资讯才能做出正确判断……」
葛伦用狐疑的眼神瞥了梨洁儿一眼。
「你听懂了吗?」
闻言,面无表情的梨洁儿得意地挺起胸膛回答道:
「不懂。」
「不懂有什么好得意的?那副『快点赞美我』的氛围是怎样?想要被我修理吗?」
「好痛。」
葛伦用力掐紧一脸昏昏欲睡、面无表情的梨洁儿两边太阳穴。
「嗯~我和鲁米亚是可以区分得出两者的差异啦……梨洁儿可能就做不到了……对于没什么经验的人来说太难了……」
「老师,不如让梨洁儿专心采集会发出金色光芒的蘑菇就好,之后再由老师鉴定真伪,这样比较保险……」
「这么做虽然效率差了点,可是确实比较不会出错……好吧!」
决定好大致的方针后,葛伦双手响亮地一拍。
「那就上吧!这场比赛我们非赢不可!任务开始!快去大肆采集蘑菇,让前辈知道我们的厉害──────!」
「唉……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西丝蒂娜的叹息声,飘散在僻静的森林中。
于是,这场毫无仁义的采蘑菇比赛,就此揭开了序幕。
……一段时间后。
「啊!?找到了找到了!」
「哇,太好了,西丝蒂!」
「嗯!好像愈来愈有趣了!」
一行人开始认真采集蘑菇过了约莫一个小时。葛伦等人渐渐有所斩获。
「好,这是真货。采到第五朵了!」
葛伦摘掉长在树根的黄金皮鲁兹,摆出胜利姿势。
「这个步调还不错。」
葛伦把采到的黄金皮鲁兹放进挂在腰际的笼子,同时观察在远处进行采集的西丝蒂娜等人。
就目前看来,鲁米亚和西丝蒂娜采集到黄金皮鲁兹的速度跟葛伦不相上下。
「呼,采集黄金皮鲁兹比的是毅力。必须尽可能地搜索禄可树的树根,这样才能提升采集到黄金皮鲁兹的机率。换句话说,愈多人一起采集愈有利。前辈一个人打我们四个……他是不可能赢得过我的,咯咯咯。」
正当葛伦以为自己稳操胜算,邪恶地露出沾沾自喜的笑容时。
「哼,真的是那样吗?葛伦•雷达斯!」
哈雷突然现身了。
「呣?那是什么意……不会吧────!?」
葛伦目瞪口呆。
只见挂在哈雷腰上的笼子里,装著满到快掉出来的黄金皮鲁兹。
「怎、怎么可能!?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采集到那么多黄金皮鲁兹吗!?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呵!因为我有秘密兵器!」
哈雷张开双臂。
只见一只用四只脚行走的动物,穿过树丛走了出来。
那只动物就是──
「猪!?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猪……?难、难道!?」
「没错,被你猜对了!这是皮鲁兹猪!我有一个朋友是很高明的养猪名人!经过培训的皮鲁兹猪,可以用闻气味的方式找出黄金皮鲁兹,我请朋友告诉我经过培训的皮鲁兹猪『真名』,然后利用『真名』把皮鲁兹猪召唤到这里了!」
「太、太卑鄙了────!?这是怎样!?这种做法也太犯规了吧!?」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身为魔术师,你和我之间的实力差距就是如此庞大!」
「明明就是靠关系而已吧!?」
葛伦龇牙咧嘴地回呛哈雷。
「多说无益,葛伦•雷达斯!你们四个只能靠自己的眼睛一棵一棵调查禄可树,可是我在皮鲁兹猪的协助之下,采集效率高达你们的十倍!胜负已经揭晓了!你们现在就可以准备滚下山了!呼哈哈哈哈!」
哈雷领著皮鲁兹猪嚣张地扬长而去。
「咕奴奴奴……!」
葛伦只能懊恼地目送哈雷的背影。
「不妙……这样下去必输无疑!要是输掉比赛下山,我就不能完成马克斯的委托了!报酬也会化为乌有……到底该怎么办……!?」
这时──
有人用手指戳了戳葛伦的腰。
葛伦低头往旁边一看,只见戳他的是一脸昏昏欲睡的梨洁儿。
「干嘛啦?」
「蘑菇。我采了很多回来……你看。」
「咦?」
梨洁儿把提在手中的笼子递交给葛伦。
只见那个笼子里装了堆积如山的黄金色蘑菇。
「什、什么────!?梨洁儿你……真的假的────!?」
「好、好厉害喔!梨洁儿!」
「居然能找到这么多的黄金皮鲁兹……!」
听到葛伦大呼小叫,鲁米亚和西丝蒂娜也跑过来一探究竟。
「欸,梨洁儿!你是怎么找到这么多蘑菇的!?」
「嗯……凭直觉。」
都忘了有这一回事。
由于梨洁儿平常总是一副愣头愣脑的模样,所以大家往往忘记她其实是一名凭藉天生的野性直觉,使诸多强敌葬生在她剑下的天才型剑士。
如果能把她的直觉运用在寻找蘑菇上……
「我怎么没早点想到呢!前辈有皮鲁兹猪,我们也有梨洁儿啊!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应该说,我们的胜算还比较大!」
「啊~不过,老师,梨洁儿不会分辨黄金皮鲁兹和黄铜蘑菇……」
「啊,对喔。我现在就来检验这笼蘑菇……反正数量这么多,应该有不少黄金皮鲁兹吧。」
如是说后,葛伦开始在梨洁儿的笼子东翻西找。
「呃……唔,这朵是……黄铜蘑菇吧。」
葛伦把假货随手一丢。
「下一朵。嗯……这朵也是黄铜蘑菇……哈哈,这么凑巧也太可怕了吧。」
随手一丢。
「好,再下一朵……嗯?一样是黄铜蘑菇啊。连续三朵……这种情况也太罕见了。」
随手一丢。
「……下一朵……嗯嗯?黄铜蘑菇……?我总觉得有不祥的预感了……」
葛伦以这样的步调一朵一朵进行检验……
然后──
「好,最后一朵!黄铜蘑菇!」
葛伦止不住浑身发抖。
笼子里已经空了。
「呃、呃……」
夹在葛伦和梨洁儿之间,西丝蒂娜和鲁米亚两人的表情显得极度尴尬。
「我、我问你,梨洁儿……」
「什么?」
「为 什 么!你采回来的全部都是黄铜蘑菇啊啊啊啊啊啊啊──!」
葛伦用双手掐住梨洁儿的脑袋用力左右摇晃。
「连一朵真货也没有,这样的机率比被雷打到还低啊!能全部采到假货,反而也太强了吧!?根本是一种才能了!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才能!」
「嗯,太好了。得到葛伦的赞美了。」
「我这才不是在夸奖你!不,听起来是在夸奖没错,可是不是真的在夸奖啦────!」
喀喀喀喀!
梨洁儿的身体就像钟摆一样不断左右摆动。
「看来,梨洁儿找到的蘑菇全部都是黄铜蘑菇呢……」
「为什么会这样?身为魔术师,真想研究一下那个原理。」
「吼!记得在你那篇研究论文的结论写上『梨洁儿在采蘑菇时完全派不上用场』!」
葛伦放开梨洁儿,抱头哀号。
「可恶!再不设法真的要输给前辈了!怎么办……?」
这时──
「嗯?这个是……?」
葛伦注意到掉在地上的某个东西,捡起来一看。
那是水滴型的茶色树木果实。
「啊,那是锡卢树的果实。原来这座山也有锡卢树啊。」
西丝蒂娜抬头看了头上的树枝。从那个特色强烈的阔叶树树叶来看,确实是锡卢树。
确认这一带有锡卢树后,葛伦喃喃地下了新的指令。
「喂,西丝蒂娜、鲁米亚。你们寻找黄金皮鲁兹时,顺便搜集锡卢树的果实。」
「咦?为什么?」
「不用多问,照做就是了。」
葛伦露出窃笑。
虽然葛伦那副贼样让西丝蒂娜感到一丝不安,不过她还是遵照指示,同时搜集锡卢树的果实。
……哈雷在采集黄金皮鲁兹时十分得心应手。
因为他不需要大费周章地逐一调查每一棵禄可树。他只要看皮鲁兹猪对哪一棵树有反应,再去调查那棵树就可以了。
透过皮鲁兹猪灵敏的嗅觉,哈雷能以事半功倍的效率搜集到黄金皮鲁兹。
「这场比赛我赢定了!可恶的葛伦•雷达斯!这次我要让你尝尝从天堂坠落到地狱的痛苦滋味……!」
然而,就在哈雷相信自己胜券在握时,异状发生了。
「……噗、噗……?」
受哈雷控制的皮鲁兹猪行动突然变得迟缓,最后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zzz……」
皮鲁兹猪就这样瑟缩著陷入了熟睡。
「什、什么!?这是什么情况!?快点给我醒来!」
心慌意乱的哈雷试图把猪摇醒,可是猪整个睡死了。
「奇怪~?前辈的猪仔小帮手怎么好像累坏了呢?」
这时,葛伦面带不怀好意的笑容现身了。
「该不会是这个猪仔小帮手乱吃了地上的脏东西,身体不舒服吧?」
葛伦语带嘲讽,手上把玩著的东西正是锡卢树的果实。
「锡卢树的果实……?难、难道是你这家伙!?猪最喜欢吃锡卢树的果实……!你这家伙对它下毒了对吧─────!」
哈雷察觉到真相,气到太阳穴爆出青筋,朝葛伦怒吼。
「话不能乱讲,下毒这个说法也太难听了。其实我也很喜欢吃锡卢树的果实喔?所以我才心血来潮捡了很多~可是我『偶然』把随身携带的睡眠魔术药洒在捡来的果实上,所以才把这些不能吃的果实『偶然』丢弃在地上而已~」
葛伦把头撇向一旁,装傻地吹口哨。
「哪来那么多巧合!?摆明就是充满了恶意吧,你这臭家伙─────!」
「完全无法帮老师护航。」
「啊、啊哈哈……」
西丝蒂娜板著脸一口咬定地说道,鲁米亚笑得很嗳昧。
「呼哈哈哈哈哈──!怎么样,前辈──!?你的优势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只能靠人力一决胜负!我赢定了─────!」
「奴喔喔喔喔喔喔,该死的葛伦•雷达斯──────!」
就这样,幼稚地陷入了意气之争的两人为了争一口气,分别深入森林寻找黄金皮鲁兹。
一场毫无仁义的蘑菇争夺战,在葛伦和哈雷之间正式点燃了战火──
「好!这一带很有机会!」
葛伦身手矫健地在森林里穿梭,寻找黄金皮鲁兹的踪迹。
单论在山林里的机动力,还是曾经当过军人的葛伦占有优势。
「应该有很高的机率可以在这一带的禄可树采集到黄金皮鲁兹!我要趁前辈还没追上来的时候,把长在这里的蘑菇全部采光──哇啊!?」
跑到一半,葛伦突然撞上某种彷佛透明墙壁般的物体,整个人被弹飞了。
「什、什么!?刚刚那个到底是什么!?」
「咯咯咯……你这笨蛋,葛伦•雷达斯!」
哈雷悠哉地追上了一头雾水,跌坐在地的葛伦。
哈雷摊开手掌心,只见他的掌心上出现了一个有魔力在流动,一边旋转一边运作的魔术法阵。
「我早就猜到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有备无患设下了断绝的结界……!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在这一带采集蘑菇!」
「你、你这卑鄙的家伙──────!一般人才不会使出这种贱招吧!?」
葛伦咚咚作响地敲打著无形的结界墙壁抗议。
「不要吵!给猪下毒的你没资格骂我卑鄙!」
哈雷从结界墙壁的另一头回呛葛伦。
「太遗憾了,葛伦•雷达斯!这一带可以采到相当大量的黄金皮鲁兹!就算你们跑去其他地方拚命采集,也不可能赢得过占尽了地利之便的我!胜负已分!」
「可、可恶────!」
哈雷无视被挡在结界外面如丧家犬般鬼吼鬼叫的葛伦,悠哉地往森林深处移动……
「呼……大丰收大丰收。采到这么多黄金皮鲁兹,应该是我赢了吧。」
采到满满一笼黄金皮鲁兹的哈雷露出掩藏不住笑意的表情走回原点。
「呣……?怎么回事?」
然而,在那里迎接他的却是令人匪夷所思的画面。
「啊~前辈好!」
「啊呣啊呣,嚼嚼嚼……」
只见葛伦和梨洁儿围坐在篝火旁边。
两人把大量的黄金皮鲁兹串在一块,放在篝火上烤。
等到黄金皮鲁兹烤熟发出令人垂涎三尺的诱人香气后,两人接著洒上盐巴和抹上加热融化的奶油,开始大快朵颐。
「嗯。好好吃。」
「你、你你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啊!?」
哈雷被葛伦和梨洁儿的诡异行动吓得目瞪口呆。
「居然把自己好不容易采到的黄金皮鲁兹吃掉!看来你们是决定放弃比赛了对吧──!?」
「哎呀,不是喔~?这是亲切的妖精送给我们的啦。」
仔细一瞧,一个可爱的小妖精拍动翅膀,盘旋在葛伦头上。
「那是恶作剧妖精……?难、难道……!?」
哈雷连忙低头检查自己的笼子。
只见──
「居然是空的!?我采到的黄金皮鲁兹莫名其妙一朵都不剩了!?葛伦•雷达斯!你这家伙召唤了恶作剧妖精,然后利用妖精的阻碍认知能力『迷惑』偷走了我的收获对吧!?」
「啊~哈哈哈!只能怪你自己太过大意了!前辈你设下的结界是针对人类的系统!就算人类会被挡在外面,妖精和物品还是可以自由进出喔!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简直卑鄙到极点──!你真的要这么不择手段吗?葛伦•雷达斯────!」
「嘿嘿嘿!如此一来,前辈你采到的黄金皮鲁兹数量变成0了!比赛是我赢了──!」
葛伦高举笼子,想炫耀自己采集到的黄金皮鲁兹,然而……
两眼发直的哈雷伸出戴上了手套的左手,「啪」地弹了一下手指。
霎那。
「好烫────!」
葛伦举在手中的笼子突然起火燃烧,他连忙丢掉。
笼子一眨眼被烧成灰烬,火势也立刻熄灭。
「什、什、什么────!?真不敢相信!用弹指就能发动咒文!?这种能力应该只有瑟莉卡才办得到──」
「你说的没错。这副手套是我自己发明的魔导器,四根手指分别设定了四个不同的咒文,用弹指的方式就能选择要发动哪一种。」
「啥────!?就为了烧掉我的蘑菇,你竟然不惜使出秘密杀手锏级的魔导器!?你是笨蛋吗!?」
「闭嘴!啰哩啰嗦!反正我就是不想输给你!重点是我们现在又平手了!比赛还没结束!」
「该死的畜生!我才不要输给你这种卑鄙小人────!」
在某种意义上还满和得来的葛伦和哈雷,并肩一起冲往森林深处。
「看来已经没救了……」
「……嗯、嗯……?」
「?」
尽管两人的意气之争令西丝蒂娜、鲁米亚和梨洁儿感到疲惫,她们还是紧追在后。
于是──
这场采蘑菇大战如火如荼地持续进行的同时,时间飞也似地过去了──
──不知不觉间,天黑了。
「……迷路了。」
葛伦用简短的一句话清楚地说明了一行人目前的状态。
一行人被困在一片漆黑的森林里进退两难。
「完蛋。这下真的惨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唔。」
葛伦和哈雷满头大汗,看似心神不宁。
「我们会迷路都怪你弄丢地图吧。」
「明明是前辈你把地图烧掉的耶!」
「谁知道有人会没事把地图塞在笼子里啊──!?」
「你说什么!?」
「有何不满吗!?」
到了这个节骨眼,两人还是瞪著彼此互相推卸责任。
「不、不要再吵了!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西丝蒂娜泪眼汪汪地打断两人。
「我记得这座秘密森林被设下了大规模的魔术结界不是吗!?必须按照马克斯先生给的地图移动,否则一辈子可能都会被困在这里对吧!?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了吧!呜呜呜呜呜呜~~!为什么我会碰到这么倒楣的事~!」
或许是因为身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内心充满了不安,西丝蒂娜抱头蹲在地上。
鲁米亚靠在西丝蒂娜身边安抚她的情绪,梨洁儿则是愣在一旁猛眨眼。仔细一瞧,两人也都显得相当不安。
「…………」
「…………」
或许是看到学生们担心受怕的模样,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葛伦和哈雷都闭上了嘴。
半晌后──
「……那个……我们暂时停战吧,前辈。」
「哼,好吧。」
不肯正眼看对方的两人,在尴尬的气氛下暂时握手言和。
「那就这么说定了……身为教师,我们立刻展开行动吧。」
「啧,虽然不愿意,也只能这么做了。」
如是说后,葛伦和哈雷结伴往森林深处移动。
「咦!?等一下……你们两个要去哪!?」
「这问题还用问吗?为了破解这座森林的迷宫结界,我和前辈要去分析一下。」
「咦咦咦咦咦咦!?你确定能破解吗!?我记得马克斯先生说过,设在这座森林的迷宫结界是远古的失传魔术……」
「这不是能不能的问题。不行动的话,就只能坐以待毙。你们也不想一辈子在这种地方过原始生活吧?」
「哼。你们几个碍手碍脚的小鬼就乖乖地待在这里等著。」
两人分别撂下一句话后,消失在森林深处。
「他、他们没问题吧……?」
西丝蒂娜等人只能忐忑不安地目送两人的背影离去。
「好了,想破解结界,得先解决一个问题。」
和葛伦并肩行走的哈雷一脸不悦地如此说道。
「──那就是找出和这个迷宫结界连结的灵点。一般而言,设下结界的人为了防止结界受到破坏,都会用魔术把连结灵点巧妙地藏匿起来。想透过魔力探知寻找是没有用的。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啊~这件事可以交给我吗?前辈。」
葛伦胸有成竹地唱起咒文。
「《秋风的歌姬啊•向地灵歌唱•成为我的双眼吧》。」
葛伦咏唱的是黑魔【地理空间感知】。这是一种探测空间用的魔术。向四面八方释放微弱的音波,藉由音波的反射掌握周遭一带的地形构造。
「你到底想干什么?那种魔术无法感测到带有灵力性质的存在……」
「不……」
葛伦集中注意力在咒文上,定神注视展开在脑内的空间影像。
半晌后……
「……往这边走。」
葛伦充满自信地迈开步伐往森林深处移动。
走了一段时间后,两人在某个树荫下找到一块看似浑朴自然的岩石。
「应该就是它了。这块岩石就是这个迷宫结界的连结灵点之一。」
「什么……?确、确实是……!」
哈雷实际触碰岩石检查后,确认了葛伦说的没错。
「……你是怎么找出来的?」
哈雷掩饰内心的惊愕,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不管是再怎么强力的结界,都是人为设置的吧?也就是说,不管掩饰得再怎么巧妙,设置者还是会把他的意图或习性不经意地流露在他想要掩饰的地方。如果是我的话会这样隐藏、如果这样配置的话就不容易被发现……只要像这样从设置者的角度,揣摩他的心思和计策,十之八九都猜得出来啦。」
见葛伦说得一派轻松,哈雷难掩惊讶。
(啧,这男人果然很擅长魔术的运用与应用,而且高明得令人害怕……即使我看他再怎么不爽……也不得不承认他在这方面确实有一套。)
当哈雷在心中啧啧赞叹时──
「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是哪门子的术式啊!?」
透过连结灵点的岩石对迷宫结界的术式进行分析的葛伦,突然发出惨叫。
「怎么会有这么复杂又变态的术式啊!?简直就像眼前有一座叠得很高的纸牌塔,必须在设法不弄垮它的情况下拆解底部一样!可恶,凭我那愚钝的魔术制御技术,根本办不到……」
「闪边去。」
哈雷把葛伦推开,把手放在岩石上唱起咒文。
随著哈雷咏唱,只见魔术法阵和一串串卢恩符文以惊人的速度浮现在岩石表面上,开始流动。
哈雷目不转睛地凝视著岩石表面上的魔术法阵和卢恩符文,不久,他伸出左手手指触碰岩石,快速写下卢恩符文操作术式。
然后──
「哼,我已经成功解除几道迷宫术式的保护机制了。」
「什么!?这么快!?真的吗!?」
「哼,本人可是天才。像这种旧时代的古老术式,只要能看破当中的模式,破解起来易如反掌。」
哈雷彷佛在说这只是雕虫小技般推了推眼镜,发出一声闷哼,葛伦把惊愕全写在脸上。
(真、真的假的?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如此精细的作业……好惊人的技术。不,我本来就觉得他不是泛泛之辈,但没想到这么夸张!)
「喂,往下个地点去了。很遗憾,我的鼻子没有你那么灵光。快点把下一个连接灵点找出来。」
「好、好啦。」
就这样。
为了破解迷宫之森的术式,葛伦和哈雷联手再次展开行动。
以结论而言。
联手合作的葛伦和哈雷发挥了惊人的默契,难以相信不久前两人还是敌视彼此、互扯后腿的竞争对手。
「前辈!我要解咒这里的魔术陷阱,麻烦你配合我的节奏注入魔力喔!」
「啧!你以为自己是在跟谁讲话!」
找出连结灵点、分析术式、解除保护机制,有时也得解除埋伏在灵点里的魔术陷阱。
长年保护这座森林不受外人打扰的保护机制,在两人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
「好、好厉害……那两个人真是太强了。」
「嗯,就是说呀……真不愧是学院的魔术讲师……」
担心两人吵架而来探视状况的西丝蒂娜和鲁米亚,看到葛伦他们一一破解迷宫结界,无不感到惊讶及错愕。
「哼……前辈。你会怎么解读这个乍看下显得很突兀的百慕达变数?应该是套上了这三个三次元欧几里得式。假如是这样的话,这个乍看下只是伪装的空白术式的用意有可能是……」
「啊啊,应该跟我们预测的一样。那个α点跟Ω点是直接连结的。这是一种假装成卡赛尔空间式的『必杀技』。真是的,竟然用了这么老派的手法……」
「说穿了就是莫比乌斯理论术式的应用对吧。只不过是重新包装设计而已。」
两人讨论的内容太过深奥,西丝蒂娜她们完全无法理解。
「──答案已经揭晓了,我们走吧。你们三个听懂了吗?一如我和前辈的分析,我们只要朝原本的目的地前进,旁边就有可以回到这座森林入口附近的出口。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抱歉,我们完全听不懂。」
西丝蒂娜等人只能傻眼地翻著白眼,如跟屁虫般紧紧跟在葛伦和哈雷身后移动。
然后──
一行人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抵达相信有出口存在的地方,也就是最初的目的地──
「这、这这、这是什么呀────────────!」
西丝蒂娜歇斯底里地高喊出声,鲁米亚和梨洁儿也不敢置信地猛眨眼。
葛伦等人抵达的地点,有大量的禄可树群生。
自天上洒下的月光,让这里呈现出朦胧的景致。
「太夸张了吧……」
「呣……!?」
不晓得这个地方在灵力方面满足了多少的条件,才形成如此得天独厚的生长环境,这里每一棵禄可树的根部,都生长了多到一眼望去数都数不尽的大量黄金皮鲁兹,而且全部都是闪耀著金色光辉的特级品──
「难怪会用迷宫魔术把这里藏起来……」
「只不过那个迷宫魔术对我们两个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是啊,前辈。」
走到这一步,或许是忽然觉得先前的竞争就跟闹剧一样好笑吧。
在西丝蒂娜她们兴奋不已的同时,葛伦和哈雷也浅浅地相视而笑。
「好了,只要走到另一头,就可以回到这座山的入口了。回去前我们把该采的东西采一采吧?」
「哼。照这数量看来,是随便我们采了。」
「是啊。」
一时半刻,葛伦和哈雷对彼此的态度变得十分亲善和睦。
然而──
「啊,对了对了。这里的黄金皮鲁兹我们要怎么分?」
「就照我们抵达这里前所做出的贡献度来分就可以了吧。」
「啊~这样的话,应该是我拿六成,前辈拿四成啰?」
「不对,以贡献度判断的话,应该是我拿六成,你拿四成才对吧。」
霎那。
两人之间的空气又再次凝结。
「…………」
「…………」
静默。
两人陷入一股奇妙的沉默。
「那、那个……?」
「葛伦老师?哈雷老师?」
西丝蒂娜和鲁米亚戒慎恐惧地介入对话,可是葛伦和哈雷完全视若无睹。
「不晓得是谁发现连结灵点的喔……?」
「你以为迷宫的保护机制术式是靠谁解除的?」
轰轰轰……
「一路上碰到了这么多的魔术陷阱……要不是我提早发现并且解咒,前辈你早就死了好吗?」
「不晓得是哪个傻子在解咒时差点引发诅咒的复燃,差点一命呜呼的喔?忘记是谁从旁提供技术支援的吗?」
轰轰轰轰轰轰……
「追根究柢,事情会变得这么麻烦,还不都是因为前辈你把记载了安全路径的地图烧掉的关系吗……?」
「害那张地图被烧掉的始作俑者又是哪个傻瓜呢?」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两人之间气氛十分紧绷,甚至让人产生好像可以听见奇妙的重低音的错觉。
「等、等一下!五五平分如何?五五平分!我们能平安无事地抵达目的地,都是葛伦老师和哈雷老师的功劳──」
西丝蒂娜第一时间介入想要帮打圆场。然而──
「不要插嘴!白猫!」
「闭嘴!小丫头!」
「是、是的……」
被葛伦和哈雷眼神凶恶地一瞪,西丝蒂娜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于是──
「看样子……我们有必要在这里一决胜负了……」
怒目横眉的葛伦拔出手枪。
「真巧啊,葛伦•雷达斯。你想的跟我一样呢……!」
同样怒目横眉的哈雷则帮左手戴上魔导器手套。
两人绷紧神经瞪视著对方,不断提升魔力──
「已经没救了呢。」
西丝蒂娜豁然开朗地露出笑容,决定任他们俩自生自灭。
「我们先回去吧?鲁米亚、梨洁儿。」
「咦?可、可是……」
「呣……要丢下葛伦自己回去吗?」
「唉……拿他们没办法啊……也只能由他们打到气消为止了。」
打定主意后,西丝蒂娜她们迅速离开现场,以免遭受池鱼之殃。
然后──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去死吧,前辈────!」
「我要亲手送你下地狱,葛伦•雷达斯──────!」
咚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魔力对上魔力的炸裂音不绝于耳,烈焰轰炸大地,雷鸣贯破云霄,宛如地狱场景般的魔术大战,在西丝蒂娜等人的身后正式勃发──
…………
──几天后。
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校舍内的走廊。
「对了……葛伦老师和哈雷老师后来怎么了呢?西丝蒂。」
「嗯,听说他们两人打了一场惊天动地的魔术战,现场的黄金皮鲁兹也被卷入战火中,全部都报销了……」
「呣…暴殄天物。明明那么好吃……」
「唉~真是的……搞了半天结果还是白忙一场……真受不了……」
当鲁米亚、西丝蒂娜和梨洁儿边走边聊时,无意间撞见了一幅画面。
「前辈你要怎么赔偿我的损失啊──!?都是你害我的报酬泡汤了!我这个月面临到有可能饿死的危机耶────!」
「烦死了!因为你的关系,我的魔术研究没办法进行下去了!你要怎么弥补啊!?」
只见葛伦和哈雷爆发激烈口角,两人扭打成了一团。
路过的学生发现他们俩像小孩子一样幼稚地争吵,全都傻眼地站在远方围观。
「哼,我果然还是讨厌你──────────!」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奉还给你────────!」
见葛伦和哈雷无时无刻各执己见,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唉……真是够了。」
西丝蒂娜耸了耸肩,叹了口气。
短篇集 不正经的魔术讲师与追想日志8 献给你的故事
■第二十五届莱兹•尼西文学新人奖评价表单
○作品名称:苍色之风的风之精灵
○笔名:White Cat
○角色塑造:E
毫无新鲜感。您投稿的每一部作品里的主角与其对象都大同小异。皆是谈著禁忌之恋的老师和学生……偶尔换点其他的人物设定如何呢?
○原创性:E
没有原创性。只是把常见的剧情和设定硬套在一起而已。我们怀疑您是不是把小说创作看得太简单了?
○文笔:E
堆砌了一堆浮夸的词藻,读起来非常别扭,坦白说我们看不懂您想表达什么。您写得很痛快,可是看在读者眼中会觉得很烦燥。
○架构能力:E
一团糟。剧情展开和伏笔处处矛盾,而且让人看不懂这部作品的主题到底是热血战斗或爱情喜剧,是走搞笑路线或正经路线……虽然可以感受到您对于写作的热情,可是太过天马行空,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写作时务必多加留心故事的概念和整体性。
○剧情:E
一言以蔽之,无聊透顶。
○评选结果:初审未过
○总评:
很遗憾,我们必须据实告诉您,我们看不出您有任何一丝写作才能。劝您还是果断放弃作家这个职业,另寻其他目标吧。
好比说,您的作品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在魔术这方面的著墨与丰富知识,与其执著作家这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不如老实立志当个魔术师──……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讨厌────────!」
哔叽哔叽哔叽──!
这里是西丝蒂娜位在席贝尔家的卧房,把纸张撕得稀巴烂的声音和怒吼声形成合奏。
「这是什么评价啊!?这个世上尽是一些无法理解我那划时代文学造诣的蠢材!」
向来充满知性气息的她罕见地破口大骂,西丝蒂娜把今天刚邮递送达的评价表揉成一团后,丢进了垃圾桶。
然后她整个人扑倒在一旁的卧床上,怒不可遏地浑身发抖。
身为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的资优生,西丝蒂娜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兴趣……那就是写小说。西丝蒂娜这次也投稿报名了某个新人奖比赛,结果却惨不忍睹。
「唉~~……」
西丝蒂娜颓然地躺卧在床上一段时间后,原本怒火中烧的脑袋也渐渐冷却下来,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对这次投稿的作品还满有信心的耶……」
虽然听起来像在自卖自夸,不过西丝蒂娜自认这篇作品是她开始投稿以来,水准最高的杰作,因此对这篇作品怀有一些自信。
结果却不尽人意。
万一真的不小心成为职业作家该怎么办?……投稿后抱著这种天真的妄想等待结果出炉的自己,简直就像可怜的傻瓜。
「我真的没有写作的才能吗……?只能认命地钻研魔术就好……?」
就算再怎么努力创作,感觉上也没什么获得他人认同的希望。走到这一步,西丝蒂娜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缺乏成为作家的天分。
「看来我还是封笔比较好吗……?」
西丝蒂娜颓然地躺在床上看了房间一角的书桌一眼。
桌上堆著一叠她才写到一半的小说原稿。
西丝蒂娜茫然地注视著那叠最新作的小说原稿好一段时间。
「唉~~~~……」
最后她不禁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几天后。
「糟了────────────────!」
西丝蒂娜惊慌失措地在菲杰德的街头上快步奔跑。
在此突然补充,西丝蒂娜是某家阅读咖啡厅的常客。
放假有空时,西丝蒂娜偶尔会去那家阅读咖啡厅,一边优雅地享用红茶,一边写小说,这是她的秘密兴趣。
因为每次到咖啡厅写小说,她都能沉浸在彷佛成为职业作家的氛围里。
因此,在鲁米亚和梨洁儿都另外有事情要处理的这个假日,难得可以享受一人时光的西丝蒂娜,刚才又去了那间阅读咖啡厅,打算一如既往地写作。
可是,或许是最近收到的新人奖评价表把自己的作品批评得一文不值的关系,西丝蒂娜脑中塞满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迟迟无法下笔。明明过去那么喜欢写作,现在却完全提不起劲,甚至觉得提笔写作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
判断自己今天完全没有心情写小说后,西丝蒂娜叹了口气起身离席结帐,在刚才离开了咖啡厅,然而……
「我竟然……我竟然把写到一半的新作原稿放在咖啡厅忘记带走了────!?」
自己怎么会糊涂成这样。现在懊恼也无济于事了。
虽然应该不会有人想偷走那种东西……可是如果被外人拿起来看会很丢脸,而且要是被店员当成垃圾拿去丢掉,感觉就更可悲了。
「拜托!希望我的原稿平安无事呀────!」
祈祷般地大喊后──
西丝蒂娜打开阅读咖啡厅『缪斯图书馆』的门,慌张地冲进店内──
阅读咖啡厅『缪斯图书馆』采取一般常见的阅读咖啡厅的经营型式,客人只要付一枚赛特铜币做为入场费,就可以尽情阅览店内所有书籍杂志和报纸。
当然,饮食的部分得另外收费,不过『缪斯图书馆』有其他地方所没有的罕见藏书,所以西丝蒂娜很喜欢这间店。
在门口付了一枚赛特铜币后,西丝蒂娜在店内东张西望。
这间咖啡厅有著可以看到外面街景的巨大展示窗,举凡内部的柜台、供客人使用的一张张桌子、墙边的书柜、挂著杂志和报纸的架子等,都大手笔地使用了高品质橡木做为材料,构成风格雅致、气氛沉著的空间。
客人人数不多不少。店内虽然不会吵杂,但也没有安静到会让人产生耳鸣的程度,流露著集中精神就会自然变得专注的绝妙氛围。
西丝蒂娜尽量不发出噪音,快步地在店内移动。
「呃、呃……我刚才的座位是……咦,啊啊啊啊啊啊啊!?」
找到刚才的座位后,西丝蒂娜忍不住发出了半走调的惨叫。因为她担心的事情成真了。
刚才西丝蒂娜使用过的座位被新的客人坐走了。
对方是名约二十岁左右的妙龄女子。外表看起来是个知性美女,自然散发出成熟女性特有的稳重和气质,那是还是小孩子的西丝蒂娜绝对模仿不来的。
光泽感十足的栗色头发和看似吹弹可破的肌肤经过完善保养,身上的休闲洋装也是非常讲究剪裁缝制的高级品。
这名客人明显是上流阶级或出身自贵族的大小姐。
而且,她此时正拿著一叠纸张,专心地阅读著上头的文字。
那叠纸张──是西丝蒂娜尚未完成的小说原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西丝蒂娜指著那名女性,像金鱼一样不停张动著嘴巴,这时……
「!」
那名女性也注意到了西丝蒂娜,她先是猛眨眼,接著露出带有歉疚之意的微笑。
「不好意思……放在这个座位上的小说是你忘记带走的吗?」
「不、不,那个……」
「抱歉,我不是有心想偷看的……只是无意间看见上面出现我的名字,忍不住就……」
「……咦?」
西丝蒂娜瞪大眼睛注视那名女性的脸。
「抱歉忘记自我介绍。我叫蜜丝蒂娜。蜜丝蒂娜•卡罗兰。很高兴认识你。」
蜜丝蒂娜。
她的名字就跟西丝蒂娜目前所执笔的小说女主角一样──
「卡罗兰……这姓氏在菲杰德相当有名呢。记得是靠金融业而富裕的家族……莫非蜜丝蒂娜小姐就是那个家族的千金小姐?」
「千金小姐……在世人眼中,或许是这样没错吧。不过,有名的是我们家不是我,不需要那么客气。西丝蒂娜小姐。」
萍水相逢也是好几辈子修来的缘分,于是西丝蒂娜和蜜丝蒂娜一起坐了下来,两人一边品味红茶,一边闲聊。
「呜呜……我居然让这种垃圾般的小说污染了蜜丝蒂娜小姐的眼睛……啊!?当、当然了,这篇小说的作者不是我喔,是我的朋友!」
西丝蒂娜因为太过惭愧,下意识地说了谎。
「这篇小说真的很无聊对吧!我也好几次劝我朋友不要再写了!可是她完全不听我的劝告……每次都强迫我看她写的东西,真希望她可以设身处地为我著想呢!啊哈、哈哈哈。」
西丝蒂娜说著,突然有股想哭的冲动。
「不可以这样喔。」
蜜丝蒂娜温柔地开导西丝蒂娜。
「一部作品有不有趣属于个人观感,这是强求不来的事……不过,不可以随便骂人家的心血结晶是垃圾,或者劝人家放弃创作喔?即使是好朋友也不能没有礼貌……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夺走他人创作与想像的自由与价值。」
「啊……对、对不起……」
虽然那只是情急之下随口胡诌的谎言,不过内容确实不经思考,引以为耻的西丝蒂娜沮丧地垂低了脸。
蜜丝蒂娜向垂头丧气的西丝蒂娜盈盈一笑,说道:
「而且……我觉得这篇小说非常有趣喔。」
没想到能获得蜜丝蒂娜的赏识,西丝蒂娜一如弹开的弹簧,猛然抬起脸。
「什么!?你觉得这篇小说很有趣吗!?」
「是啊,非常有趣。」
蜜丝蒂娜回想先前所看过的内容,低头看了摆在桌上的原稿一眼,接著说道:
「就写作的技术而言,确实有很多拙劣的地方……可是从文章可以感受得出来作者是抱著快乐的心情在创作这篇小说的……而且这部作品的少女主角名字叫『蜜丝蒂娜』……对我来说格外有共鸣。」
「…………」
「如果方便的话,请你帮我传话给写这篇小说的朋友。告诉她这篇小说真的非常有趣。我看到一度忘记时间。谢谢她写了这么棒的作品。」
听了蜜丝蒂娜的感想,西丝蒂娜只能一脸呆滞地猛眨眼。
不过,坦白说──西丝蒂娜十分开心。因为她写小说写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盛赞过。
「好、好的!我保证会带话给她!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呵呵,我好像变成西丝蒂娜小姐的朋友的粉丝了呢。好想知道这篇作品的后续发展喔。」
「咦!?」
「如果可以,等你朋友写完后续之后,可以再拿给我看吗?」
西丝蒂娜一时语塞。
(怎么办?这篇新作……因为前几天得知比赛落选的关系,我已经失去自信想要半途而废了……严格说来,我甚至想乾脆放弃写作……)
蜜丝蒂娜对西丝蒂娜心中的纠葛一无所知,满怀期待地面带笑容说道:
「我是这间咖啡厅的常客。总是在固定的日子和时间待在咖啡厅的这个座位……麻烦你跟你的朋友说一声啰?」
「…………」
西丝蒂娜无法无视第一个喜欢上自己作品的粉丝之请求。
从此之后,西丝蒂娜和蜜丝蒂娜藉由朋友(西丝蒂娜自己)创作的小说,展开了奇妙的交流。
介于阿尔扎诺魔术学院两堂课之间的休息时间。
在二年二班的教室里。
「欸欸,鲁米亚、梨洁儿。白猫那家伙最近是怎么了?」
葛伦找来鲁米亚和梨洁儿,悄声地窃窃私语。
三人把视线投向教室里某张课桌……
「…………!」
只见西丝蒂娜坐在座位上,翻开手帐写东西写得非常沉迷。
她时而皱起眉头,叽叽咕咕地嘀咕著……
「对了!还可以这样发展啊!这样就全都串联起来了!」
时而眉开眼笑……
「……不过这样的话,从这里到这里得全部重写了……唉……」
时而一脸苦恼……
「可是……耶嘿、耶嘿嘿嘿……」
然后不知道在开心什么,突然又笑得合不拢嘴。
「……坦白说,看起来很可怕。白猫她到底怎么了?」
满头大汗的葛伦露出满是狐疑的眼神,询问鲁米亚和梨洁儿。
「呃……之前我也很好奇地询问过西丝蒂……她好像正在设计什么新的魔术式。」
「什么!?」
「……嗯。她说她在设计会对人心?产生作用的新魔术。虽然我不是很懂。」
「对啊。据说是一种可以自由地操作人的喜怒哀乐的魔术,可以让人热血沸腾,使人欢笑、感动,甚至流下泪水,西丝蒂就是在设计这样的魔术喔。」
「怎、怎么可能……!?难、难道她在设计感情操作术式!?」
葛伦一脸惊愕,呆若木鸡。
在所有操作肉体与精神的白魔术中,跟人类情感有关的魔术被归类为高难度和复杂的类别里。
乍看之下,操作喜怒哀乐似乎没什么了不起,可是在魔术战时可以发挥庞大的力量。
因为人类一旦内心充满『喜悦』,战意便会变得薄弱,如果被『愤怒』冲昏头,就无法冷静做出合理的判断。至于『哀伤』则会使人无法发挥力量,相反的,若让自己维持在『快乐』的状态,则有助于稳定发挥自身的实力。
「白猫……那家伙居然尝试靠自己的力量,建构那么高深的术式……!?她终于晋升到那个领域了吗……!?」
看到学生有所成长,葛伦深受感动,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行,我也必须有所行动!」
「啊!?老师,你要去哪!?」
葛伦坐立难安似地拔腿冲出教室──
「白猫!」
「呀!?」
突然有人从旁边呼叫,西丝蒂娜慌张地阖上手帐(专门用来记录小说灵感的笔记本)。
她抬头一瞧,发现原来是气喘吁吁的葛伦。
「有、有有、有什么事情吗!?老师!你该不会看见了吧!?你看到这本手帐里写的东西了吗!?」
「笨蛋,我可是魔术师,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白目的事!先别提那个了……」
咚!葛伦把大量书本堆放在西丝蒂娜面前。
「……咦?这些书是什么?」
「『白色魔术书』、『心术的奥义书』、『纳克斯的感情理论文书』,还有『崔斯特男爵的最新研究论文』……我以我的判断标准找来了这些最顶尖的资料,供你做为研究白魔术的参考文献……希望多少能帮上你的忙啦。」
「……什么?」
这种东西跟小说创作到底有什么关系?西丝蒂娜一头雾水,频频眨眼。
「我懂、我懂!你会持续成长,不断进步!不只从以前到现在,相信未来也一样……!你的才能就是如此出众!」
「…………什么?」
「不要在意周遭那些被你远远拋在脑后的人的目光!毫不顾虑地前进吧!朝著我肯定无法抵达的巅峰勇敢迈进吧!」
「………………什么啊?」
「放心,别放在心上。虽然这些书本里面夹杂了特一级封印指定的资料,必须付一大笔租金才能借出来,导致我这个月的薪水瞬间蒸发……可是,看到学生一心向上,身为老师也只能帮到这么多了!你不用感到过意不去!」
「……………………」
「加油,西丝蒂娜。我永远支持你。」
葛伦面露爽朗的笑容,竖起大姆指说道后,转身扬长而去。
西丝蒂娜一脸茫然地目送葛伦的背影离去……
然后──
「我的良心好痛!」
「咚」的一声,她一头撞在桌面上。
…………
「欸,西丝蒂娜小姐。我在想……」
某个周末,在阅读咖啡厅『缪斯图书馆』。
西丝蒂娜一如既往拿出佯称是朋友作品的自创小说,让蜜丝蒂娜阅读最新进度。
蜜丝蒂娜看到一半,突然咯咯地笑著,提出一个问题。
「西丝蒂娜小姐你的朋友在写这篇小说时……是拿你当女主角『蜜丝蒂娜』的模特儿,对吧?」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为、为为为、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被蜜丝蒂娜一语道破,西丝蒂娜忍不住惊叫出声。
「呵呵,我猜的一定没错。一来是名字很像,二来是这女主角的言行跟西丝蒂娜小姐如出一辙……所以这名『蜜丝蒂娜』才会被刻画得栩栩如生啊。」
「我、我我我、我是一点都不这么觉得啦……!」
西丝蒂娜不敢正眼直视蜜丝蒂娜,惊魂未定地浑身发抖,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红茶。总是津津有味地品尝的美味红茶,今天却喝不出味道。
「……从这逻辑推论的话,『蜜丝蒂娜』的恋人『葛雷伊』也是以实际存在的人物为模特儿的啰?」
噗!西丝蒂娜忍不住喷出口中的红茶。
「咳、咳咳!不不不、不可能啦!没有什么模特儿!绝对没有!」
「是这样吗?平常懒散又不怎么可靠的老师,在危急时刻总是会变得判若两人,既帅气又值得信赖……我觉得这人物描写非常写实,充满说服力,彷佛实际上真的有这个人存在呢。」
(蜜、蜜丝蒂娜小姐会不会太敏锐了啊!?)
西丝蒂娜被吓得六神无主。
(好、好啦,经她这么一说,我在塑造男女主角时,或许真的有参考自己和葛伦老师,这样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啦……!)
就在西丝蒂娜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冷汗直流地在内心上演小剧场时……
「不过……这部作品有个稍嫌可惜的地方。」
读完最新进度的蜜丝蒂娜阖上原稿,毫无顾忌地说出了内心感想。
「感觉得出来西丝蒂娜小姐你那写了这部作品的朋友,没什么恋爱经验吧……因为她在描写关于恋爱场景和主角当下的心境时,几乎都是靠自身的想像,感觉有些平淡。」
「…………呜。」
西丝蒂娜完全无法反驳。
因为西丝蒂娜几乎没有什么恋爱经验。
「如果她能累积一点恋爱经验,把它活用在描写上的话,相信作品会变得更加活泼生动的……」
「呃、呃,蜜丝蒂娜小姐?」
「啊,抱歉。不过,这篇作品的恋爱场景,对剧情发展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呢,整体而言这次进度也非常有趣。麻烦西丝蒂娜小姐代我告知你的朋友。」
这次的读书会就在蜜丝蒂娜分享了这样的感想后宣告结束,然而……
「恋爱场景!?恋爱经验不足!?这种问题要怎么克服啦!?我做不到吧!」
独自回家的路上,西丝蒂娜伤透了脑筋。
「这篇作品的恋爱场景,确实对于整个剧情的发展完全没有影响!不管留著或拿掉都无所谓!不过,我想满足蜜丝蒂娜小姐的期待……!」
毕竟蜜丝蒂娜小姐是自己写作以来的头号粉丝。
专业作家本来就应该试著达成粉丝的要求,不是吗?(虽然西丝蒂娜并不是专业作家)
「嗯……到底该怎么办呢?嗯……?」
回家后,西丝蒂娜不管吃饭洗澡,就连躺在床上时也不断思考著这个问题……
……翌日。
放学后空空荡荡的教室里。
「原来如此。你开发了催眠系的白魔术,希望我当你的实验对象吗……?」
被西丝蒂娜找来教室的葛伦点头如捣蒜。
「呃……果然不行吗?我、我想也是啦!因为很麻烦对吧!?既然这样,也不勉强老师了……!」
西丝蒂娜用手指缠绕著头发,匆促地想要结束对话。
然而,葛伦冷不防把双手搭在西丝蒂娜肩膀上,定睛注视她的眼睛。
「说什么傻话!学生拚命努力想更上一层楼,世上有哪个老师会吝于伸出援手的!?」
「咦、咦咦……?」
「务必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只要不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我愿意配合!」
(为什么偏偏今天要走热衷教育的热血教师路线啊?葛伦老师……)
无论如何,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退路了。
西丝蒂娜下定决心向葛伦说道:
「好、好吧……那就麻烦老师了。」
「好!」
「等一下我会对老师施展催眠魔术。等老师进入催眠状态后,意识等级会下降,而且会完全没有催眠期间的记忆……你可以接受吗?」
「啊啊,小事一桩,没问题啦。」
接著葛伦露出贼笑,开玩笑地向西丝蒂娜说道:
「不过你可别趁我睡著时做奇怪的事喔?」
闻言,西丝蒂娜做贼心虚,顿时面红耳赤。
「我、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哈哈,抱歉抱歉!开玩笑的啦!好,我们马上开始进行吧!」
「好、好的……」
于是……
西丝蒂娜做了个深呼吸,把左手伸到葛伦面前。
接著她平静而缓慢地唱起咒文……
「《让身体休息•赐心灵安祥•意识陷入沉睡吧》……」
西丝蒂娜咏唱的是白魔【沉睡之音】的改编咒文。
被施放了这个魔术的人,意识将进入一种催眠状态。
或许是葛伦本身就有充当练习对象意愿的关系,他在精神上并未做出抵抗。
也因此,西丝蒂娜很轻松地就成功使葛伦进入催眠状态。
「…………」
不过短短十秒,葛伦便露出空洞无神的眼神看著上空,一动也不动。
「老、老师……?你还醒著吗?」
西丝蒂娜在葛伦面前摇摇手,检查他瞳孔的状况,然后跟他说话,透过这几个程序确认葛伦确实进入了催眠状态。
「很、很好……!」
接下来终于要进入正题。
「趁老师被我催眠时……我要尽其所能地累积恋爱场景的经验!这是为了取材!取材!」
这种行径完全是本末倒置了。
「之、之所以选择老师充当恋人并没有特别的意思!应该说,只剩老师能充当让我做这种练习的对象了,我也没办法!嗯!真、真的很无奈!是无可奈何的呢!」
明明现场没有第三者,西丝蒂娜还是滔滔不绝地为自己的行为辩解,用力拍打莫名火烫的脸颊为自己打气。
「好了,恋爱场景……简单地说,我要练习的是情侣打情骂俏的经验……首、首先,就从情侣并肩走在街上时,经常会做的十、十指交扣开始做起吧?」
西丝蒂娜心惊胆战地靠向催眠状态中的葛伦身旁,然后以十指交扣的方式牵住他的手。
霎那──
「~~!」
轰!西丝蒂娜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快沸腾了。
她心跳加速,被一股轻飘飘的感觉支配了全身。
「原、原来如此……是这种感觉啊……?明明四下无人……还是有点难为情呢……好,接下来是……」
接下来要练习的是女孩子从后面抱住男朋友的经验,这也是很常见的动作。
「嘶~哈~……」
西丝蒂娜绕到葛伦的背后,开始深呼吸……
不久,她把心一横,从后面拥抱葛伦。
「~~~~~~!?」
瞬间,西丝蒂娜感受到比刚才更强烈的火热感觉和悸动,全身忍不住猛打哆嗦。
(不、不妙!这个太可怕了!)
西丝蒂娜眼冒金星,意识模糊地心想。
继续抱下去的话,自己的身体好像会因为葛伦的体温而渐渐融化。
「啊哇、啊哇哇哇哇!不、不对,不是这样的!这只是在取材!为了创作取材!」
西丝蒂娜早已陷入精神错乱的状态。
后来,西丝蒂娜还是继续她口中的取材……
「不、不行!老、老师……你那么用力的话……!?啊……!嗯嗯!?」
西丝蒂娜藉由向被催眠的葛伦下令的方式,一下子让葛伦从正面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其实以前老师就有这样抱过我了……不过重新体验一次后,那个……呜、呜呜……」
一下子让葛伦用公主抱的方式把她搂在怀里……
「脸、脸靠得好近……大腿可以明显感受到老师的头部重量和触感……呜呜……」
一下子让葛伦躺下来,把头枕在她的大腿上……
西丝蒂把所有她想像得到的、一般情侣可能会做的亲昵举动,都拿葛伦当对象一一做过了。
每次尝试不同的亲昵举动时,西丝蒂娜的心跳就会没有极限似地疯狂加速,感觉心脏都快胀破了。
全身轻飘飘的,沉浸在一股身心舒畅的飘浮感中,彷佛整个人都飞起来般,头部则呈现过热的状态,感觉脑袋都快溶化了。
「哈啊……哈啊……!该、该尝试的差不多都尝试过了吧!?可、可是……还剩下那个……」
没错,就是那个。
情侣间的恋爱场景,永远少不了那个。
那个就是──接吻。
「…………」
西丝蒂娜往下看了一眼。眼下就是把头部枕在西丝蒂娜大腿上的葛伦的脸。
西丝蒂娜的视线往葛伦的嘴唇飘去──
「没、没没没、没办法啦,我做不到!接吻真的不行……!」
西丝蒂娜猛力摇头,饱受身心煎熬。
「可、可是……我不想辜负蜜丝蒂娜小姐的期待……对、对了,其实我不必真的亲下去,在快碰到嘴唇前停下来就可以了……嗯,妥协一下吧!就这么决定了!」
如此说服自己后。
西丝蒂娜慢吞吞地把脸往葛伦的脸庞凑了上去……凑了上去……
(原、原来……是、是这种感觉啊……没有经验的话确实很难理解……)
西丝蒂娜一边逼著自己思考这些事,一边慢慢地、慢慢地凑近葛伦的嘴唇。这时──
怦怦。
西丝蒂娜的心脏突然跳动得比刚才更剧烈了。
她的脑海瞬间化成一片空白。
(……咦?)
与此同时,一股炽热而强烈的冲动,控制住西丝蒂娜的身体──
『好想就这样真的亲下去。』
有一种彷佛自己的意识和身体切割开来的感觉,而且那种感觉如暴风般吹垮了西丝蒂娜的理性。
所以西丝蒂娜的脸和葛伦的脸愈靠愈近。她没办法教自己停下来。
(啊……不行……我、我……!)
眼看西丝蒂娜就要屈服给那股彷佛炽热湍流般的冲动,吻上葛伦的嘴,这时──
喀嚓。
「啊,找到西丝蒂娜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家吧。西丝蒂……西丝蒂?」
梨洁儿和鲁米亚打开教室的门走了进来。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因为不速之客登场而失去了冲动的西丝蒂娜,急忙和葛伦保持距离。
不过,也因为西丝蒂娜突然抽离身体的关系,葛伦从她的大腿上跌下来,头摔在教室地板上。
「啊,好痛……嗯?呃……白猫你练完魔术了吗……?」
被那股冲击惊醒的葛伦坐直身体,顶著一张迷糊的脸摇了摇头。
「咦?西丝蒂。你刚才在做什么呢?什么练习?」
鲁米亚和梨洁儿露出百思不解的表情。
「没没没、没有啊没有啊没有啊────!」
后来……
整张脸红到不行的西丝蒂娜,晕头转向地用莫名飞快的讲话速度解释,再加上葛伦帮忙作证,这才有惊无险地化险为夷──
「……这回的最新进度也太惊人了。」
在老地方的咖啡厅。
读完西丝蒂娜带来的小说,蜜丝蒂娜兴奋地涨红了脸,赞不绝口。
「恋爱场景营造出非常强烈的临场感……作者把『蜜丝蒂娜』刚萌芽的情愫刻划得非常入微……我读著也不禁跟著心跳加速呢。作者肯定谈了一场非常火热的恋爱吧。」
「哈、哈哈哈……是这样吗……?」
西丝蒂娜脸颊抽搐,语气生硬地回答道。
「话说回来……故事也渐入佳境了呢……」
蜜丝蒂娜小心翼翼地阖起原稿放在桌上后,感慨地说道。
「是、是啊,应该再一、两回故事就会结束了。」
「学生与老师的禁忌之恋……可是两人所身处的时代与处境,一定不会允许他们的恋情开花结果……这篇故事最后肯定也跳不出这个框架。」
「咦?」
听了蜜丝蒂娜对于剧情的推测,西丝蒂娜讶异地猛眨眼。
「前面的剧情铺陈完全没有暗示两人能修成正果的伏笔……所以等著两人的应该是微苦的悲恋吧……虽然我早就隐约猜出剧情走向了,可是看到自己追了这么久的作品,最后以不幸的结局收尾,难免还是会难过呢……虽然以作品的完成度而言,以悲恋收尾会比较好。」
「…………」
西丝蒂娜完全沉默了。
(……咦?咦咦?不幸的结局?依我的计画,百分之百是幸福结局啊……?)
不过,站在一般读者的视角来看,这篇作品以不幸结局收尾似乎才是正常的,而且这样的结局更能提升作品的完成度。
(改成不幸结局比较好吗……?可、可是我……)
西丝蒂娜的心情产生了动摇。
「这回的故事也非常有意思,西丝蒂娜小姐。麻烦代我转告你的朋友,我很期待最终回的故事喔。」
蜜丝蒂娜对她的心情一无所知,笑咪咪地说道。
──隔天。
「关我屁事。告诉你那位喜欢写小说的朋友,爱怎么写就怎么写。」
「怎么这样……」
西丝蒂娜在学院找葛伦商量后,被毫不留情地赏了闭门羹。
「拜托老师认真想一下啦……我朋友真的很烦恼耶。」
「我说啊,本来故事就没有规定一定要怎么写才正确……除非是职业作家或商业小说,情况自然另当别论。」
葛伦如此回答不死心纠缠的西丝蒂娜。
「『人之所以创作或阅读小说,是为了抗议人生仅有一次的事实』(编注:出自日本推理小说家北村薰在出道作《空中飞马》中写的句子。)……只要有人可以从中体验到不同的人生,那就是一篇杰出的故事。无论那篇故事的内容多么有趣或多么无聊都一样。作者到底想表达什么才是重点吧。不是吗?」
「……这个……」
「硬要我给你那个朋友意见的话,就告诉她不要妥协吧。一味迎合读者的需求而写了自己不想写的东西,最后也只会感到后悔而已……我个人觉得创作就是这么一回事啦。」
「…………」
西丝蒂娜陷入长考。
最后结局到底该怎么安排?
她想了又想,想了又想,简直快想破头了。
『虽然可以感受到您对于写作的热情,可是太过天马行空,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写作时务必多加留心故事的概念和整体性。』
烦恼到最后,西丝蒂娜所做出的结论是──
…………
「……果然最后是这样收尾吗……」
在老地方的咖啡厅的老座位上。
蜜丝蒂娜带著痛心的表情读完最后一回原稿后,吁了一口气。
「女主角在最后果然还是没能提起向前跨出一步的勇气……未能跟她心仪的青年修成正果……为了国家,女主角跟父母决定的结婚对象成亲,和心仪的青年所度过的欢乐时光,则成了她封存在心中的美丽回忆……」
「你、你觉得怎么样……?我朋友为了故事的结局,好像烦恼了很久呢……」
西丝蒂娜战战兢兢地提出疑问后,蜜丝蒂娜露出微笑回答道:
「嗯,我觉得这部作品很有意思喔。虽然结局令人伤心、惋惜,可是收得非常漂亮。我敢说这是少数能让我永远记在心里的作品。」
「真、真的吗……!?」
西丝蒂娜非常开心。能获得这么高的评价,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虽然我选择了妥协,可是迎合读者想要的发展及故事的整体性,果然是很重要的呢!)
尽管内心中还是对做出妥协这个决定有消化不良和无法接受的地方,存在难以消除的郁闷,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吧。
想必作家就是得跟这种感觉共存。
──就在西丝蒂娜如此心想时……
「只不过……」
蜜丝蒂娜的脸突然有些悲伤地蒙上一层阴霾。
「咦?只不过什么?」
「……不,没事。这是我的自言自语。」
「……?」
「总之,麻烦你帮我转告作者。这是一篇非常动人的作品。请她继续加油。」
「好、好的!我一定会帮忙转告给她的!(其实作者已经知道了!)」
或许是因为作品获得认同太过开心,即使发现蜜丝蒂娜似乎有些不太对劲,西丝蒂娜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几天后……
「……完全陷入低潮了。」
在自己的房间面对白纸原稿的西丝蒂娜伤透了脑筋。
她完全写不出文章。
明明以前她是那么喜欢写作,常常废寝忘食沉浸在写作的乐趣之中,如今却完全提不起劲。甚至觉得写作是件痛苦的事。
「我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陷入低潮啦……」
原因八成是自己为了迎合蜜丝蒂娜,选择妥协硬是修改了前一篇作品的结局。
至今西丝蒂娜仍无法放下当时的内心纠葛。一想到今后必须一再重复同样的事情迎合读者,她就感到心烦。
文思也因此跟著变得枯竭……
「唉……这样下去不行。还是去找蜜丝蒂娜小姐商量一下吧……」
正巧,现在刚好是两人平常约见面的日子和时间带。
打定主意后,西丝蒂娜离开家门,前往了老地方的咖啡厅──
可是──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蜜丝蒂娜小姐再也不会来了吗!?」
来到咖啡厅后,却不见总是在那里等待西丝蒂娜现身的蜜丝蒂娜。
西丝蒂娜一脸困惑,想不透原因,咖啡厅的老板上前告知她一个震撼的消息。
「为、为什么!?为什么蜜丝蒂娜小姐以后不会再来了……!?」
「你应该也知道她是这一带的名门•卡罗兰家的千金小姐吧?」
「是、是的……」
「其实……她要结婚了。这桩婚事好像是很久以前就决定好的。」
「……咦!?」
「新郎是某地的贵族。那男人闹出了很多不堪入目的诽闻,大家都知道他好色风流,而且比蜜丝蒂娜小姐大了不只三十岁。」
「什么!?怎、怎么会找那种人结婚啊!我不相信蜜丝蒂娜小姐想要这种婚姻……!」
「她当然不想。怎么可能会想。这场婚姻完全是为了满足她父母和家族的利益……也就是所谓的策略婚姻。」
「怎、怎么会……太残忍了。」
「不只是你,这间店的其他常客大家都这么认为。那个气质高雅的小姐居然要成为祭品……太可怜了。」
「…………!」
老板向垂低了头,为蜜丝蒂娜的遭遇感到不舍的西丝蒂娜说道:
「其实蜜丝蒂娜小姐曾有一个恋人。」
「咦?」
「对方是她的家庭教师,从小时候就很照顾她。听说她一度认真考虑过要私奔,男方也愿意为了她的幸福下定决心,并为了两人日后的生活,开始进行各种准备。
可是……最后那一刻,蜜丝蒂娜小姐还是未能鼓起违抗家族的勇气。她没有勇气和他白头偕老。即使两人是真心相爱的。」
「…………」
听老板分享了蜜丝蒂娜的遭遇后,西丝蒂娜的心里突然浮现一种既视感。
这个故事,还有这个结构──
「我还记得蜜丝蒂娜小姐说过这样的话,她说……『如果那女孩带来的小说的主角,鼓起勇气迈向幸福结局的话,我也会试著鼓起勇气的』。」
「…………!?」
西丝蒂娜深感错愕。
『而且这部作品的少女主角名字叫「蜜丝蒂娜」……对我来说格外有共鸣。』
西丝蒂娜终于理解……为什么自己写的三流小说可以为蜜丝蒂娜带来那么大的感动了。
因为她把自己的际遇跟小说里的『蜜丝蒂娜』重叠在一起了──
(可、可是……我最后妥协了,所以她才……!)
当然这不是西丝蒂娜的错。做出决定的蜜丝蒂娜必须自行背负一切责任,西丝蒂娜完全是无辜的。
明明事关自己的未来,可是不敢做出勇敢决定的蜜丝蒂娜,才是问题最大的人。
(即使如此,我──……!)
这时……
「噢~?这里就是有名的阅读咖啡厅吗……哦?没想到这座城里还有我不知道的这种店存在啊。」
「是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间店的……其实我本来也想邀西丝蒂一起来的,可是她今天好像有其他事情……」
「嗯……这里有草莓塔吗?」
西丝蒂娜耳里传来了耳熟的声音,只见三道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店内。
「……嗯?白猫!?」
「奇、奇怪!?西丝蒂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老师!?鲁米亚!?连梨洁儿也来了!?」
没想到葛伦等人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西丝蒂娜也不敢置信地猛眨眼睛。
半晌后。
西丝蒂娜收拾好心情走向葛伦,然后怀著某种决心低头拜托葛伦。
「老师……我知道很突兀,可是希望你可以帮我一个忙!」
「喂、喂,白猫……?」
葛伦被搞得一头雾水,然后──
…………
位在菲杰德东区的高级住宅区。
卡罗兰家的屋子,就座落在气派的豪宅林立,吸引许多上流阶级和贵族及名门魔术师在此置产定居的住宅区一角。
一辆有诸多护卫保护的豪华马车,停放在卡罗兰家门前的广场上,一旁则是盛装打扮的蜜丝蒂娜及她的父母。
「呼,蜜丝蒂娜终于要嫁人了哪!」
「而且新郎是那个知名的地方贵族,卡玛斯家的当家!蜜丝蒂娜找到了好对象,真的是太好了!」
「…………」
父母讲得口沫横飞,蜜丝蒂娜只是保持沉默,心不在焉。
「呵呵呵!加上卡玛斯家的力量,可以想见我们卡罗兰家未来将更加繁荣!不只财富将滚滚而来,地位也将水涨船高!」
「是啊,一点也没错!蜜丝蒂娜与其嫁给那种平民家庭教师,嫁到卡玛斯家绝对幸福多了!」
「就是这样,蜜丝蒂娜。快点把那个没用的男人忘了吧。即使他通过帝国官僚的考试,依旧改变不了他是平民的事实。那种出身卑微的男人,一点都配不上你。」
「好了好了,蜜丝蒂娜……今天是你踏上崭新人生的日子……让爸妈好好看看你美丽的新娘装扮吧……」
「…………」
蜜丝蒂娜不发一语。就在她无精打采,完全不理会父母时……
「蜜丝蒂娜小姐!」
西丝蒂娜突然气喘吁吁地出现了。
「西、西丝蒂娜小姐……?」
蜜丝蒂娜大吃一惊。
「你、你是什么人……?」
「唉……你这平民找我家的蜜丝蒂娜做什么?来人把她捻出去。」
蜜丝蒂娜的父母不悦地看著西丝蒂娜。
然而……
「吵死了!我可是席贝尔家的千金小姐!席贝尔家!让我过去!」
原本不想这么高调的西丝蒂娜,不得不搬出自己的家名。
「席、席贝尔家……!?那个很久以前就在菲杰德发迹的大地主,系出名门的魔术师望族……?」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招效果立竿见影。
毕竟,单论社会地位的话,席贝尔家远比卡罗兰家崇高多了。
所以护卫也不敢太过刁难西丝蒂娜,让她如愿以偿地走到蜜丝蒂娜面前。
「西丝蒂娜小姐……你、你怎么会跑来这里……?」
西丝蒂娜向惊讶得目瞪口呆的蜜丝蒂娜递出一叠原稿。
「你先看完这个再说吧,蜜丝蒂娜小姐……」
在西丝蒂娜彷佛会说话的诚挚眼神驱动下,蜜丝蒂娜不禁收下了稿子。
一会儿后。
「这是我之前看过的那篇小说……可是,这是……」
看完小说后,蜜丝蒂娜一脸愕然。
「没错,这是幸福结局。这才是故事的真正结局。」
「……!?」
蜜丝蒂娜一脸茫然,然后……
「……噗。」
半晌后,她再也忍不住似地轻笑出声。
「呵呵呵,怎么会改成这样啊?在故事最后,男女主角联手把一堆敌人修理得鼻青脸肿……啊哈哈,也太胡闹了吧,改成这样完全忽视了伏笔和整体性耶,西丝蒂娜小姐……可是……」
蜜丝蒂娜拭去挂在眼尾的泪水喃喃说道:
「……我觉得非常有趣。」
西丝蒂娜向她坦露实情。
「抱歉,骗了你这么久……其实我就是这篇作品的作者。」
「!」
「可是我为了迎合你的期待,在写结局时妥协了……我一直很后悔自己这么做……」
「原来是这样啊……」
「然后,蜜丝蒂娜小姐……我听说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了。或许这不是我这个小孩可以插嘴的情况……可是我不希望蜜丝蒂娜小姐后悔!因为……蜜丝蒂娜小姐你是第一个喜欢上我的作品,同时也是唯一一个书迷啊!」
「西丝蒂娜小姐……」
「一旦在最后关头选择妥协,一定会后悔的!就连我写出这种三流小说,都会因为结局迁就读者而后悔了!何况是结婚这种人生大事呢……所以,蜜丝蒂娜小姐!如果你不是自愿想嫁给对方的话,请鼓起勇气吧!我相信你的恋人一定还在等你!」
「我、我……」
蜜丝蒂娜不知如何是好地浑身发抖。
「蜜丝蒂娜!」
这时,一名看似个性非常温柔善良的青年现身了。
「路克先生?」
一看到该名青年,蜜丝蒂娜深感惊讶,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呼,太好了……葛伦老师,你赶上了呢。」
西丝蒂娜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的同时,蜜丝蒂娜和青年深情地凝望著彼此。
「路克先生,你怎么来了?」
「蜜丝蒂娜……我果然没办法就这样对你死心!」
蜜丝蒂娜的前家庭教师,同时也是她心上人的路克,向蜜丝蒂娜说出他的内心话。
「我知道自己是在高攀高岭之花!可是……我一定会保护你的,蜜丝蒂娜!我会给你幸福!所以……你愿意鼓起勇气跟我在一起吗?」
听了路克的表白后……
「啊……」
蜜丝蒂娜不禁流下了泪水。
「……谢谢你,西丝蒂娜小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终于下定决心了……」
如是说后。
蜜丝蒂娜迈开步伐向前奔去,从正面抱住了路克。
「荒、荒唐!」
看到女儿投入第三者的怀抱,蜜丝蒂娜的父母气炸了。
「蜜丝蒂娜,你把我们家跟卡玛斯家的婚事当成儿戏吗!?」
「就是说啊!你可知道你嫁到卡玛斯家后,会为我们带来多大的财富和名声吗……!?」
「对不起,爸爸、妈妈。我……决定要跟他在一起了!」
「你休想跟那种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在一起!护卫,快把这个男的轰出去~~!」
气得面红耳赤的父母向四周的私兵下令,要他们拿下蜜丝蒂娜和路克。
然而……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咿咿呀啊啊啊啊啊啊──!?」
「「「「咕哇啊啊啊啊──!?」」」」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葛伦和梨洁儿,分别用拳头和大剑的刀背,如秋风扫落叶之势击退私兵。
「老师!NICE!」
「呿,一下子要我帮忙找人,一下子要我充当打手,你这学生也太会使唤人了吧!」
尽管口头上抱怨连连,不过葛伦还是跟梨洁儿联手打击私兵,感觉得出他似乎乐在其中。
「不过,老师你也不讨厌这种事情吧!?」
西丝蒂娜也施放强风的咒文支援葛伦。
「哼!还好啦!比起沉重又苦闷的不幸结局,还是幸福结局比较合我的口味,哪怕多少有点乱来的成分!」
葛伦和西丝蒂娜相视而笑。
看到眼前的状况变成一团混乱,蜜丝蒂娜和路克都呆住了。
「蜜丝蒂娜小姐!路克先生!趁现在快点逃吧!往这边走!」
这时,鲁米亚出面引导,蜜丝蒂娜和路克才得以从容地离开现场……
在离去之际。
「谢谢你,西丝蒂娜!」
蜜丝蒂娜语带哽咽地大喊。
「我……很高兴能认识你!谢谢!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可以拜读到你的作品!」
背后迎著蜜丝蒂娜的声音。
西丝蒂娜一语不发,竖起了大拇指。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某一天,在魔术学院的教室。
「啊,老师。前阵子蜜丝蒂娜小姐和路克先生在外地顺利举办完结婚典礼了喔。」
「是吗?」
西丝蒂娜收到蜜丝蒂娜寄来的信,向葛伦分享了她和路克的近况。
「路克先生顺利在当地的省厅找到工作,两人的生活也安定下来了。总觉得光看信件上的文字,就能感受得出来他们俩过得非常幸福呢。」
「啧,日子过得这么爽……真令人眼红啊。」
尽管说得酸溜溜的,葛伦脸上的表情却相当温和。
「……这次的事情能有圆满的结局,也要感谢老师……在很多方面上都是。」
西丝蒂娜如是说后,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起身离座。
「嗯?你要去哪?」
「秘密♪」
西丝蒂娜面露鬼灵精的笑容后,离开了教室。
「……嗯,写小说果然是非常有趣的事情……最近我一心只想得奖,都忘记创作的初心了。」
西丝蒂娜踩著轻快的步伐,走在菲杰德的街头上。
她正准备前往那间常去的咖啡厅。
「幸好蜜丝蒂娜小姐帮我找回了初心……嗯,没错,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就好了。即使不被人看好也无所谓。因为写作本身就是一件让人愉快的行为了呀……」
总之,得开始著手下一篇作品了。
虽然剧情大纲和设定都还没有头绪……不过,西丝蒂娜已经想好男女主角的名字了。
那就是赛儿菲娜和葛雷。
「……写作就是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嘛。」
洋洋得意地自言自语后。
西丝蒂娜意气风发地打开了阅读咖啡厅『缪斯图书馆』的大门──
短篇集 不正经的魔术讲师与追想日志8 魔导侦探罗莎莉的事件簿•虚荣篇
『出现在菲杰德的奇迹魔导侦探罗莎莉•狄德多。』
『她那伶俐的双眸又再次揭穿了隐藏在诡异事件黑暗中的真相。』
『一旦她的灵魂震颤,代表邪恶的恸哭声将在灵薄狱响起。』
『莫非她是上天派遣到这个现实世界来的夏尔•洛克吗?』
啪沙啪沙啪沙!
某人火冒三丈地把这篇用偌大字体写著耸动标题的新闻,揉成一团纸屑。
「可、可恶,该死的罗莎莉•狄德多……!」
罗莎莉•狄德多是最近在菲杰德掀起一股风潮的新锐魔导侦探少女。
本人号称是出身自名门贵族的超一流魔术师,可是个性洒脱,做人不拘小节。广为人知的是,她把平民的委托优先摆在第一位,平常专做一般的魔导侦探会嗤之以鼻的简单低报酬工作,好比说找回走失的宠物之类的寻找失物委托。可是,她的委托达成率是高达令人惊讶的百分之百。即使她接的委托都很简单,依旧改变不了这是个夸张数字的事实,由此可见她的魔术实力肯定相当卓越。
然而,她却几乎不帮贵族或富豪做人物调查或舆论操作,也不接跟灵异或诅咒相关的案子,对一般魔导侦探最欢迎的高报酬委托丝毫没有兴趣。她就是不接能一次赚进大把钞票的大型委托。
她的理由是『因为我的灵魂没有震颤』。
就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明明身怀超众的魔导技术,却大材小用地把能力用在找寻失物这种小事上,同行经常揶揄她缺乏身为魔导侦探的尊严。
然而,这样的罗莎莉偶尔也会心血来潮地以『灵魂震颤了』为由,接手其他人都举白旗投降的高难度委托和事件,并发挥她那卓越的魔导技术和推理能力,迅速解决问题。
罗莎莉那离经叛道的风格与某部小说的主角非常类似,深受民众的爱戴与欢迎,现在的她俨然是菲杰德的英雄。
「呜。我一定要设法让这种莫名其妙又怪里怪气的家伙……让罗莎莉•狄德多那个女人吃鳖……!可恶!」
对罗莎莉满怀怨恨的这名人物是──
────
「不 要 闹 了────────────!」
葛伦的吼叫声响彻了冷清的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后庭。
「拜托通融一下啦!求求你!求求你嘛──────!」
罗莎莉则一搭一唱似地向葛伦苦苦哀求。
若要用一句话形容罗莎莉目前的状态,那就是「下跪」。她以天使般的优雅身段跳上天空,落地时摆出的却是不忍卒睹的下跪姿势。罗莎莉把额头贴在葛伦跟前的地面上,向他伏身跪拜。
「逮捕最近把菲杰德搞得鸡飞狗跳的神秘怪盗!?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警备官!」
「不、不要把话说得这么绝啦!我很久没有碰到这种『令灵魂震颤』的委托了!我、我想说这是我即使赌上性命也必须接受的委托,所以才……!」
「我看你颤抖的地方不是灵魂,而是荷包吧!?因为一毛不剩了!难怪你会想赌上性命!因为再不赚钱你就快饿死了,对吧!?」
「就、就是说啊。」
持续跪在地上的罗莎莉偷偷抬头看了葛伦一眼。
「平常我没办法接一般的高额报酬委托。因为我的魔术技术差劲到无以复加,比三流更三流。所以只能接找寻失物这种工作勉强糊口。」
「因为你唯一擅长的也只有灵摆探测术了!除此之外你根本什么也不会!」
「可是可是,我这个月真的面临非常严重的危机!所以才会低声下气来找学长帮忙……!」
「唉!你又乱买了什么东西!?」
「我买了尼法新推出的斗篷外套,还有拉托勒的高级香水!你闻,我身上是不是很香?只要闻这股香香的味道,内心就会被填满──」
「先填满你的肚子吧,笨蛋东西!」
葛伦毫不留情地一脚踩在罗莎莉头上。
「无、无论如何,拜托学长帮帮忙啦!没有学长的帮忙,我没办法接高额报酬的委托啦!请学长这次也帮帮我──!没有学长我会活不下去的──!」
没错,过去罗莎莉所解决的困难事件,几乎都是当时偶尔充当助手的葛伦功劳。
「我说你啊……别以为我能一辈子当你的靠山好吗?你也差不多该认清现实,别当什么魔导侦探了,认真去找个牢靠的工作吧……」
「呜,好吧……既然如此,我也要下定决心了!我愿意一辈子捧著学长这个饭碗!不管是煮饭洗衣服扫地,所有家事我都愿意一手包办!我好歹也是贵族喔!?学长你一定很开心吧!?所以,身为我的丈夫,请你提供协──」
「谁要娶你这种产业废弃物当老婆啊!?」
「太过分了吧!?」
葛伦瞪了可怜兮兮地跪拜在他脚边的罗莎莉一眼,无奈地搔头。
(唉……反正这家伙拿到报酬都会跟我平分,而且我又随时都缺钱,有工作上门是没差啦……只是她就不能稍微长进一点吗?)
看到自己的学妹老是需要依赖别人,葛伦不禁叹气。
──这时。
罗莎莉突然从地上弹起,站直身子。
接著她迅速地整理好乱七八糟的头发和服装,拍掉沾在上头的灰尘。只见罗莎莉闭上眼睛,双手抱胸,背靠著一旁的树木,冷冷地大放厥词。
「所以呢?你愿意担任我的助手了吗?葛伦君。」
「咦?你突然装什么酷?好恶。」
看到原本窝囊到极点的罗莎莉突然换了个人,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葛伦一脸错愕。就在这个时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附近突然响起一阵尖叫声,似乎有一群人正快步往这里接近。
最后出现在葛伦眼前的分别是……
「请问……你就是那个罗莎莉•狄德多小姐吗?」
脸颊泛起红晕,模样兴奋的西丝蒂娜。
「……罗莎莉?就是西丝蒂娜很崇拜的那个很厉害的人吗?」
和一如既往面无表情,看似没睡饱,微微歪著脑袋的梨洁儿。
「啊、啊哈哈……好久不见了,罗莎莉小姐……」
以及先前早就跟罗莎莉有过一面之缘的鲁米亚。
「你、你们……」
搞懂这是什么情况的葛伦瞪了罗莎莉一眼,不过罗莎莉故作若无其事,继续装酷。在那一身高贵行头的衬托下,单就她所呈现出来的外表假象,确实充满了「精明干练」的气息。
(这家伙真的很喜欢做表面工夫哪!?)
葛伦语带不屑地在心里吐槽。
「你、你是罗莎莉小姐吗!?是本人对吧!?不是报纸或杂志上的照片,我终于遇到本人了……呜哇!呜哇──!」
遇见罗莎莉本人,西丝蒂娜眼睛发光,开心得大呼小叫。
其实西丝蒂娜是罗莎莉的铁粉,平常还会在报章杂志上寻找魔导侦探罗莎莉办案的新闻,剪下来做成剪报。
(可怜哪,被蒙在鼓里……)
无视头晕目眩的葛伦──
罗莎莉继续摆著酷酷的姿势,装模作样地闭著其中一只眼睛,满不在乎地说道:
「唉,本来想低调一点,还是不小心闯出名号了。没错,我应该就是你所知道的罗莎莉•狄德多。不过,我只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小人物。」
(实际上也真的是小人物啦。)
「我只不过是聆听内心的声音解开谜题而已。我天生叛逆,如果不解谜的话,就算活著也像是死了。」
(……你指的是饿死吧。)
葛伦在心中疯狂吐槽,西丝蒂娜她们却浑然不觉。
「真、真不愧是专家中的专家……跟凡夫俗子说的话就是不一样!」
「嗯,虽然我不是很懂,不过感觉好像很厉害。」
只见西丝蒂娜注视罗莎莉时,眼神里的敬意变得比之前更深了,梨洁儿也睁大了双眼。
「呃、呃……」
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鲁米亚则面露苦笑。
「对了,老师!你怎么会跟罗莎莉小姐在一起呢!?」
「呃,这是因为……」
就在葛伦犹豫不晓得该怎么向西丝蒂娜说明时。
「他是我在魔术学院时的学长。」
罗莎莉抓住那一瞬间的迟疑,抢先回答道。
「咦咦咦咦咦咦!?老师是罗莎莉小姐的学长!?第、第一次听说……!」
「是啊,也因为这段关系,我经常请学长担任我的助手。」
「助、助手──!?老师是罗莎莉小姐的助手!?骗人!?」
听了罗莎莉的回答后,西丝蒂娜更是惊叫连连,质问葛伦:
「老师!你没有扯罗莎莉小姐的后腿吧!?你当助手时有好好认真吗!?」
西丝蒂娜向葛伦提出质疑后,罗莎莉用充满了余裕的口吻从旁打岔。
「不用担心。学长平常很帮忙我。坦白讲,有许多事件都是靠学长帮忙,我才能解决。所以你不要对学长那么凶。」
「罗莎莉小姐你不需要那么谦虚啦……老师,你有听见吗?人家那么顾虑你的心情,还帮你找台阶下耶?唉……可以想像得到在办案现场时,你的表现有多烂了……真是的。」
「她说的是事实好吗?」
葛伦的头开始痛了。西丝蒂娜十分崇拜媒体所塑造出来的罗莎莉,所以不管罗莎莉天花乱坠地讲了什么,她都会在脑海里自动超译的样子。
「啊!这么说来,老师和罗莎莉小姐现在之所以会见面,难道是为了……!?」
观察敏锐的西丝蒂娜提高了音量。
「你猜对了。等一下我就要去办某个大案子。正在拜托学长当我的助手。」
「案子!?罗莎莉小姐你要去办案吗!?所以你的灵魂终于睽违已久地震颤了吗!?呜哇,请你加油喔!话说回来……」
西丝蒂娜转过头,用钦羡的眼神看了葛伦一眼。
「好好喔,老师……可以当鼎鼎大名的罗莎莉小姐的助手,和她一起挑战案件,也未免太令人羡慕了吧。」
「你是认真的吗?」
葛伦苦著一张脸凑到西丝蒂娜耳边窃窃私语。
「我说啊……罗莎莉只是个三流以下的废物魔术师,这么简单的事实,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吧?」
「什么?」
「你用灵能视觉仔细观察一下罗莎莉啦。她……」
「老、老师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啊!?」
西丝蒂娜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
「罗莎莉小姐所散发出的魔力确实很微弱,没什么波动……简直是一般人的水准!怎么看都不像是魔术师!」
「看吧?也就是说……」
「没错,也就是说,罗莎莉小姐彻底控制住了她那强大到快要喷发的魔力,压抑得十分完美……是这个意思对吧!?」
「大错特错!」
「魔力愈强大,愈难隐藏得不留痕迹……像罗莎莉小姐这么厉害的大魔术师,居然能把魔力压抑到一般人的水准,就代表她的魔力制御技术精湛得可怕……证明她是超一流的魔术师,不是吗!?老师你不要不负责任地乱讲了!这是常识好吗?常识!」
「没救了。」
西丝蒂娜有一个坏毛病,一旦迷上了某种人事物,就会失去应有的聪明判断力。
葛伦露出求救的眼神望向梨洁儿。
「吶,梨洁儿。拥有野性直觉的你应该看得出来吧?那家伙根本是没有本领的超级外行人。」
「……嗯。看得出来是这样。虽然她好像会一点剑术……但浑身都是破绽,感觉很弱。不过……」
梨洁儿迷惘地看了坚信罗莎莉是深藏不露高手的西丝蒂娜一眼。
「……这么说来,巴奈德曾经说过,真正的强者平常总是会露出很多破绽。在关键时刻却能让所有破绽瞬间消失。」
「等一下,他指的是已经练到超凡入圣的武者……」
「所以,我要试试看。」
「什么?」
梨洁儿做出宣言的霎那。
梨洁儿一如闪电般冲向罗莎莉。
与此同时,她用一眨眼就生成的大剑往罗莎莉砍去。
整个过程有如一道苍色的闪光。
「慢、慢著!梨洁──」
事情发生得太快,葛伦根本来不及阻止。
罗莎莉还摆著一副酷酷的姿势东张西望,完全没发现梨洁儿要对她不利。面对梨洁儿的偷袭,她根本不可能反应过来。
然而──
「啊,捡到零钱了。好幸运。」
偶然的情况发生了。
罗莎莉偶然发现掉在地上的零钱,当她弯腰捡钱的瞬间,梨洁儿的大剑横向掠过她的正上方。
滋啪!罗莎莉背后的树木应声被砍断,飞上了天空。
「咦?怎么回事?我记得这里本来不是有一棵树吗?……咦?」
「好、好厉害!?竟然连看都没看,就用最小的动作闪过了梨洁儿的剑……!?」
西丝蒂娜目瞪口呆地注视著狼狈不堪的罗莎莉。
「我使出全力挥击了,可是却……葛伦,罗莎莉是货真价实的高手。恐怕比我还强。」
「气死人了──────────!?」
「好痛。」
钻啊钻啊钻啊。
面无表情的梨洁儿似乎对自己的判断坚信不疑,葛伦用拳头抵住她两边太阳穴又扭又转。
「好……就这么决定了!」
「咦?决定了什么?」
看到西丝蒂娜露出一副彷佛下了某个重大决心的模样,葛伦心里产生强烈的不祥预感。
当罗莎莉铁青著脸,摸著被一刀两断的树干年轮时,西丝蒂娜走到她面前。
然后,她鞠躬说道:
「罗莎莉小姐!我有一个请求!我知道自己这样说很不知天高地厚!可是我还是想拜托你!请你──」
──总之,在发生了这段插曲之后。
「欢迎大驾光临。罗莎莉•狄德多小姐。感谢您接受了主人提出的委托。」
这里是座落在菲杰德东边高级住宅区,某贵族豪宅的会客室。
为本次的委托者工作的老执事,面带爽朗的笑容接待罗莎莉。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罗莎莉神气地站了起来。
「哼,那是当然的。」
罗莎莉抖擞了高级的斗篷大衣后,做出狂傲的宣言。
「本小姐誓言会把觊觎密斯达卿财产的那个邪恶怪盗逮捕归案!我以本世纪第一魔导侦探──罗莎莉•狄德多之名发誓!」
接著,罗莎莉转身面向在她身后待机的人。
「听见了吗?我的助手们!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面对脸不红气不喘地大放厥词的罗莎莉。
「……………………」
葛伦一脸无奈,一句话都懒得说。
「是的!有机会担任罗莎莉小姐的助手是我的光荣!我一定会拚尽全力的!」
「嗯,我会加油的。」
西丝蒂娜、梨洁儿则露出崇拜的眼神,精神饱满地回覆。
「啊、啊哈哈……我没有担任过侦探助手的经验,还请多多指教。」
鲁米亚面露苦笑回答。
「呼!真是一群可靠的助手!看来这场和怪盗之间的胜负是我们赢定了!是吧?学长!?」
有别于开心得眉开眼笑的罗莎莉。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嗯~?」
葛伦沮丧地垂低了头,鲁米亚显得有些尴尬。
就这样,罗莎莉再次对奇妙的案件展开挑战,只不过这次连西丝蒂娜她们也被牵连进来了──
罗莎莉等人由老执事领路,在豪宅里移动。
「主人……我带罗莎莉小姐来了。」
不久,老执事喀嚓一声打开了委托者书房的房门。
「我坚决反对!」
一开门,一道语气强烈的声音传进了葛伦等人耳里。
「……嗯?」
一名身穿制服,年轻美丽的女性警备官正咄咄逼人地向一个不胖不瘦、中等身材的绅士抗议。从她身上的制服的徽章来看,她的阶级是警逻正。简单地说,她是高分通过上级官僚考试的国家公务员菁英。
(换言之,这女人是真正有实力的菁英份子……跟我们家的罗莎莉不一样。)
就在葛伦深入进行分析时──
「好了好了,德雷莎,你先冷静。」
「这教我要怎么冷静!?罗莎莉•狄德多!?您居然找那种来路不明的家伙来保护您的传家之宝!您还是把这个重责大任全面交给我们菲杰德警逻厅吧!密斯达卿!」
女性警备官德雷莎提出极其合情合理的主张。
「可是,德雷莎……我实在很不安……一想到我们家代代相传的传家之宝要是有万一,我就无法放心把这个任务完全交给你们处理。」
「可、可是……!」
「那个鼎鼎大名的魔导侦探罗莎莉•狄德多,肯定会保护好我的传家之宝……我深信如此。」
本次的委托人密斯达卿毫无识人之明。
「呜……为什么……!最近每个人都罗莎莉长、罗莎莉短的……那个每次都跑来妨碍办案的碍事鬼,为什么这么受人信任……!?」
比起形同法理与正义化身的警逻厅,当事人更信任一介私家侦探,这个事实恐怕深深重创了社会菁英德雷莎的自尊心吧。
「以前我曾经私下调查过罗莎莉……所以我知道真相!那家伙其实是虚有其表的庸才!华而无实的废物!她之所以能解决案件,全是因为侥幸!不然就是另有高人在后面帮她一把!为什么所有人都被她骗得团团转!?」
德雷莎忿忿不平,一针见血地道破事实,她说得对极了。
听了德雷莎的怨言后。
「嗯~眼光锐利!」
「呃……不予置评呢。」
葛伦对她的洞察力感到佩服,鲁米亚则是心虚似地含糊其词。
「那、那个人是什么意思嘛……她没听说过真人不露相吗?我看她八成只是在嫉妒罗莎莉小姐的出众才能罢了。」
「嗯。罗莎莉超强是事实。」
西丝蒂娜和梨洁儿深感不以为然。
「呜奴奴奴,那个惹人厌的女人到底想怎样……!不可原谅!」
被针对的罗莎莉则是气得七窍生烟。
「可是,罗莎莉……那个女人说的全都是事实吧?有哪个地方是你可以反驳的?」
「太过分了吧!?」
葛伦凑到耳边说出残酷的真相后,罗莎莉不甘心地快哭出来了。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很生气!既然如此……!」
罗莎莉从怀里掏出一条彷佛连接线般的管子。
「那是什么东西?」
「呵呵,这是我发明的魔道具『恶作剧史莱姆』!」
罗莎莉挺起胸膛得意地说道。
「呼呼呼,这个史莱姆的触感可不是普通恶心喔?用指甲刮过黑板不是会发出刺耳的噪音吗?这就跟听到那种声音时一样,会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而且,一旦被这个史莱姆缠住身体,就很难把它拔掉,除非使用这个中和剂!」
「你从以前就很擅长发明这种没有意义的魔道具耶……所以呢?你要拿它做什么?」
「首先,像这样把它倒在自己手上……」
罗莎莉用力挤压管子,把装在里的滑溜溜史莱姆倒在自己的右手上。
「呜哇啊啊啊啊啊!?马上就起鸡皮疙瘩了!?总、总之,我要用这只被史莱姆包覆住的右手去跟那个讨厌的女人握手!呵呵,这个报一箭之仇的方式是不是很有创意啊!」
从掌心传来的恶心感觉让罗莎莉脸色铁青,浑身不舒服。
「你是笨蛋吗?」
葛伦无话可说,只觉得罗莎莉笨得令人害怕。
「好,我要冲锋陷阵了!唷唷,那边那位小姐──」
罗莎莉快步向德雷莎走去,这时……
「噢、噢噢!罗莎莉小姐?你终于来了!我就是本次的委托人密斯达!」
第一时间注意到罗莎莉接近的密斯达卿立刻上前,打算和罗莎莉握手致意。
「啊……」
啾。
罗莎莉下意识地握住了密斯达卿的手……而且是用她那只被史莱姆包覆住的手。
结果──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意外地惨剧发生了。
「好恶心!?这是什么东西!?真的好恶────────!?」
「啊啊啊!密斯达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一开始的目标不是你,而是那个讨厌的女人……!」
「喂!罗莎莉,你这笨蛋,废话少说,快点拿出中和剂──!」
一番兵荒马乱后。
罗莎莉给委托人留下了糟糕透顶的第一印象。
「呜,她就是罗莎莉?我早知道她是笨蛋,没想到本人比我想像中还要愚蠢,简直蠢到无可救药!」
德雷莎露出气得牙痒痒的模样,瞪视著做出冒失举动的罗莎莉。
「──如此这般。这就是我们家的传家之宝……名剑【破铠】。」
「喔喔喔喔……!」
被带到另一个房间的葛伦等人在看到那把剑后,无不啧啧称奇。
这里是位在豪宅深处的狭小宝物库,室内中央的地板上有块石造的砧台,上头插著一把气派的魔剑。
魔剑的四周设置了三个魔术结界,有魔力在上面流动。
「这是剑匠的权威卡蓝特在中世前期所打造的魔剑。直到今天,它已经有了古董品的身价,至少要五十万里尔以上吧。」
德雷莎如此说道后,往魔剑靠近。
「而且这把魔剑的四周设置有密斯达家秘传的三重封印结界,想要把剑带出宝物库,几乎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防盗措施滴水不漏吗?」
葛伦喃喃自语后,德雷莎点头接著说道:
「没错。即使如此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所以我们的工作是将预告要偷走这把魔剑的神秘怪盗绳之以法……」
德雷莎看了罗莎莉一眼。
「喂,你这个笨女人!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呜呜呜……因为、因为人家的手感觉很恶心嘛……呜咿咿咿。」
由于中和剂只准备了一份,所以罗莎莉的右手依然被史莱姆包覆著。
看到罗莎莉那副窝囊的模样,德雷莎太阳穴爆出青筋,按捺住脾气继续说明:
「做出犯罪预告的,正是最近在菲杰德作恶多端的神秘怪盗Q。」
「怪盗Q……据说是只锁定黑心商人和欺压老百姓的贵族做为下手目标,技巧非常高超的小偷对吧?」
「嗯……近来这个怪盗在菲杰德的知名度已经追上罗莎莉小姐了。」
西丝蒂娜点头回答了鲁米亚的问题。
怪盗Q──没有猎物可以逃出他的手掌心,神出鬼没的魔术师盗贼。以前的活动范围遍及整个帝国,不过最近似乎把活动重心转移到菲杰德,经常占据新闻版面。
「这个宝物库的防盗措施非常严密,若是一般犯罪预告,我只会当成恶作剧一笑置之,但今天的对手是那个怪盗Q,他或许真的有那种能耐。所以我们菲杰德警逻厅搜查一课和……」
「呵呵呵,所以必须劳驾本世纪最强的大魔导侦探罗莎莉•狄德多亲自出马了!啊哈哈哈哈哈──!」
看到罗莎莉摆出一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模样,德雷莎心中感到更焦躁了。
「呣,罗莎莉,你真的瞭解这个案子的重要性吗!?这次案件,不只我们菲杰德警逻厅动员了所有警力,还逼不得已让你这个声名大噪的『名侦探』也加入办案的阵容!你有看到这栋屋子外面吗!?菲杰德的报社全都跑来凑热闹了喔!?不用我说,也看得出来整个社会有多关心这个案子吧!」
「嗄~?所以例?」
「你想想看万一传家之宝被那个Q什么的家伙偷走了,会是什么情况吧!不只我们警方没面子,你也会登上媒体成为被猎巫的目标,以后别想混了!如果瞭解事情的严重性,你最好认真一──」
然而。
「呼……你真的笨得可以呢,德雷莎小姐。」
罗莎莉高高在上地说道。
「你说什么!?」
「万一?什么万一。有本魔导侦探罗莎莉•狄德多坐镇,就算天塌下来,东西也不可能被偷走的。」
「呜!?你凭什么──」
「德雷莎小姐,你内心充满了不安,对吧?我懂。要是让怪盗得逞,你过去经营出来的完美成绩就会毁于一旦……凡夫俗子的思想不过就停留在这种程度。」
「什……我、我才没有……!」
德雷莎试图辩解,可是她的心思差不多被罗莎莉说破了,显得狼狈不堪。
「没关系的,珍惜自己的羽毛,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我对自己的实力充满信心,你却没什么自信……这个差距也突显出了我们层次的不同。」
罗莎莉说出这番话时,脸上挂著想往她的脸揍下去的嚣张表情。
「真、真不愧是罗莎莉小姐!太教人崇拜了!」
「嗯。罗莎莉果然与众不同。」
西丝蒂娜和梨洁儿露出尊敬的眼神,注视著罗莎莉。
「那家伙真的没问题吗?」
「嗯、嗯……?」
见状,葛伦和鲁米亚担心得不得了。
「啧!好,就让我好好见识一下你的看家本领吧!要是那个『万一』真的不幸发生,到时你就不要哭丧著脸……!」
就这样,被罗莎莉下马威,还被踩了痛脚的德雷莎,只能咬牙切齿先行离开。
「哼!杂鱼要有自知之明啦!」
葛伦语带叹息地向罗莎莉咬耳朵。
「罗莎莉。真的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吗?」
「嗯?什么意思?」
「这次的委托跟以前我们合作解决的案件不能相提并论。我事前调查过怪盗Q了……可是真的查不出什么线索。不要以为那个万一绝对不会发生喔。」
「拜托!不要说那种会害我提心吊胆的事啦!」
急得快哭出来的罗莎莉向信心缺缺的葛伦再三强调。
「不、不用担心啦!学长你也有看到魔剑四周的防盗措施吧!?」
「是啊,看到了。」
葛伦迅速扫视设置在魔剑四周的三个魔术法阵。
「密斯达家秘传的三重封印结界……需要好几个高强的解咒师联手,才有办法正面突破。而且至少得花上好几个小时。」
「就是说呀!何况这栋屋子四周布署了一堆警备官!宝物库唯一的进出口则有学长和我可靠的助手们守著!不管那个盗贼叫J还是Q,没有人可以突破层层的森严警备偷走魔剑!他敢来的话等于自投罗网!」
「…………」
「换句话说,这场比赛还没开始,我们就已经赢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罗莎莉乐观地哈哈大笑。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葛伦的心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不对劲感。
于是,守护密斯达卿传家之宝魔剑的警备工作开始了。
从菲杰德警逻厅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警备官们,在德雷莎警逻正的指挥下,于屋子和四周的范围布下天罗地网。
至于罗莎莉和葛伦等人,以及德雷莎与其直属部下,则亲自镇守在宝物库大门前。
神秘怪盗Q预告犯罪的时间是深夜零点。也就是跨日的那一刻。
随著时间逼近,屋子内渐渐被一股独特的紧张感笼罩……
「好!这里没有异常!梨洁儿,你那边的情况如何!?」
「嗯,没问题!」
「嗯!只要有我们在,任何可疑人物都别想靠近!」
西丝蒂娜和梨洁儿分外充满干劲。
德雷莎皱著眉头看著她们,心想「为什么连小孩子也跑来办案现场了……?」。
「老、老师……那个叫怪盗Q的人,真的会现身吗……?」
鲁米亚忐忑不安,压低声音询问身旁的葛伦。
「照理说是不会来啦。密斯达家秘传的三重结界牢不可破。不仅如此,现场布署了这么多警备官……这种情况下还执意现身,也太有勇无谋了。」
「就、就是说啊……我也觉得事情有点奇怪……」
葛伦和鲁米亚纳闷不已。
于是,葛伦转身向后面的罗莎莉问道:
「吶,罗莎莉。仔细想想,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这个案件……」
然而──
「zzz……zzz……」
罗莎莉站著睡著了。
「你好像很累呢,罗莎莉小姐──!?站著睡觉是没办法消除疲劳的,我建议你还是乾脆躺下来,就此长眠吧────!?」
「呀──!?我认输我认输,学长────!」
葛伦架住罗莎莉的脖子,认真想要把她勒昏。
「等一下!?老师!你干嘛对罗莎莉小姐动手动脚啊!?」
「嗯。葛伦,不可以欺负罗莎莉!」
西丝蒂娜和梨洁儿立刻上前抗议。
「她刚才用史莱姆做了蠢事,现在又站著打瞌睡,你们两个还没看穿她的本性吗?不要再瞎挺她了,笨蛋!」
「你、你不要胡说八道喔!」
西丝蒂娜脸红脖子粗地反驳葛伦。
「什么打瞌睡!罗莎莉小姐只是为了迎接决战时刻,用冥想的方式集中精神而已!」
「嗯。印象中……好像高明的剑士都会冥想。」
「可是老师你却打断了罗莎莉小姐的冥想!你有身为助手的自觉吗!?老师!」
「不、不然刚才的史莱姆,又要怎么解释!?」
「那当然是侦探开玩笑的方式啊!罗莎莉小姐为了不让密斯达卿在见到当今菲杰德最知名又伟大的大侦探时太过紧张,感到拘谨,才精心安排了这样的闹剧吧!」
「嗯!虽然我听了不是很懂,反正西丝蒂娜说的没错。」
「总之,老师你不要再妨碍罗莎莉小姐了!明白了吗!?」
「好,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不论古今东西的狂粉,都是一群听不懂人话的人了。」
「啊哈哈……」
葛伦心灰意冷地露出投降的眼神,鲁米亚面露苦笑。
「喂!你们几个不要自顾自闲聊!」
气呼呼的德雷莎介入了对话。
「既然你们参与了办案过程,麻烦认真一点!很快就到预告犯罪的时间了!如果你们再那么漫不经心,我就把你们轰出去!」
就在德雷莎又搬出大道理说教时──
啪!
整栋屋子突然被一片黑暗笼罩。
连一线光芒也没有,浓郁无比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什么!?这是──!?」
「不可能!魔术【黑暗帘幕】!?到底是谁──!?」
警备官惊慌失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由此可知,魔术的作用范围遍及整栋屋子。
「喂,白猫!使用照明魔术!快点恢复照明!」
「没、没有作用!我已经施放了,可是这个【黑暗帘幕】疑似叠加了好几层──」
「可恶!?碰到这一类魔术,除非找到魔力的来源或施术者,否则没办法解咒!」
「喂!所有人到门口集合!守住宝物库!怪盗要来了!」
对方只不过用了一个魔术,就让布署在整栋屋子的警力兵荒马乱。
很明显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怪盗Q究竟会从什么地方,又透过什么方式下手……?镇守在屋内的所有人都陷入紧张的情绪中……
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
「……?」
风平浪静,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不久,笼罩了整间屋子的【黑暗帘幕】随著时间过去渐渐失去效力,彻底不见了。
屋内又恢复光明。
「刚、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怪盗最后并没有现身对吧……?」
葛伦和西丝蒂娜注视著宝物库的门。
德雷莎与她的部下等重兵防守的那扇门纹风不动。
「哼哼!看来怪盗果然是被我吓跑了!」
「少啰嗦,闭嘴。」
罗莎莉一脸得意,葛伦往她的后脑勺巴下去。
然而──
「不对,难道说……!?」
德雷莎使用密斯达卿交给她保管的钥匙,打开宝物库的门。
宝物库内依然受到三重结界保护,可是……
「什么──!?」
看到眼前令人难以置信的画面,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怎、怎么可能!魔剑被……!」
原本插在三重结界中心石造砧台上的魔剑凭空消失了──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要如何负责!?」
「呜……我对不起大人。」
得知魔剑遭窃,密斯达卿气急败坏地赶到现场,劈头训斥了德雷莎一顿,德雷莎只能皱著脸露出懊恼的表情,低头赔罪。
「我已经下令屋子内外的警力在这一带进行搜索,全力寻找可疑人物的踪迹──」
「废话──!快点把剑给我找回来!那可是我们家绝无仅有的传家之宝!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
德雷莎只能默默挨骂。看她表情那么沮丧,让人不禁心生同情。
「老、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嗯,太不可思议了……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把剑偷走……?按理说,只要结界完整不受破坏,那把魔剑就不可能被拿走……追根究柢,根本没看到有任何人闯进过宝物库的迹象……」
鲁米亚一脸不安,葛伦也百思不得其解地抱著头。
「怎、怎么可能,有罗莎莉小姐在场,却还是被怪盗轻松得逞了……?」
「……嗯。」
西丝蒂娜和梨洁儿似乎也受到相当大的打击。
就在众人惊慌失措时。
「…………」
唯独罗莎莉一人双手盘在胸前,背靠著墙壁,闭上眼睛一语不发地沉思著。
先前把德雷莎骂得狗血淋头的密斯达卿,怒气冲冲地走到罗莎莉面前。
「你也一样,罗莎莉!我对你大失所望!什么菲杰德首屈一指的魔导侦探!明天你肯定会被媒体狠狠修理一顿!趁早做好心理准备吧!」
然而……
「呵呵呵……」
罗莎莉突然霸气地笑了。
「有、有什么好笑的?罗莎莉。」
「怎么了……?」
罗莎莉卖关子似地笑了好一阵子,转身面向一脸诧异的众人。
接著她自信十足地做出宣言:
「……所有的谜题都解开了。『犯人就在我们之中』!」
「「「「你、你说什么────────────!」」」」
罗莎莉做出跌破所有人眼镜的宣言后,众人频频东张西望。
现在在这宝物库里的,有葛伦等人和德雷莎与其部属数名,还有密斯达卿与老执事。
「犯人就在我们之中!?这怎么可能!?不,莫非……怪盗Q利用变身魔术乔装成我们其中一人──!?」
德雷莎满腹狐疑地扫视了部下和葛伦等人。
「错了错了,德雷莎小姐。追根究柢,这次的案件跟怪盗Q没有任何关系。」
「什么……!?」
德雷莎哑然失色,密斯达卿和老执事也猛眨眼睛。
「真相其实比大家想像的还要单纯……恕我自卖自夸,其实我早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了。请大家冷静想想。现场有能力犯下这个罪行的人,只有一个吧?」
「什、什么……!?」
德雷莎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摇了摇头。
「呜,凶手到底是谁!快点说明你的推理啊!」
德雷莎气急败坏,咄咄逼人地质问罗莎莉。
「等一下嘛,我现在又热又渴……在推理秀开始前,先进入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吧。」
罗莎莉掉头转身。
「呼……『推理要在午茶后』。德雷莎小姐,麻烦你看好现场的人,不许任何人溜走。」
丢下这句话后,罗莎莉潇洒地离开宝物库。
「喂、喂!?罗莎莉,等一下……!?」
葛伦急忙追上前去。
目送他们俩离去时。
「果、果然厉害,罗莎莉小姐!我就知道一切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嗯!虽然我看不太懂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她好了不起!的样子!」
「不、不会有问题吧……?」
西丝蒂娜、梨洁儿、鲁米亚三人露出了各异其趣的表情。
「喂、喂,罗莎莉!你真的知道犯人是谁吗!?」
葛伦追上大摇大摆走在前头的罗莎莉后,质问她。
「坦白说,这次的案子连我也束手无策!我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方法可以突破那么森严的警备和结界,把东西偷走!凶手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葛伦提出疑问后。
罗莎莉突然停下了脚步。
「学长。」
「什么?」
罗莎莉倏地转过身子后……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答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见她双眼爬满了血丝,以杀气腾腾的模样大声咆哮。
「你对我恼羞成怒干嘛!?犯人就在我们之中的宣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只是想以侦探的身分说说看那句台词而已嘛!」
「搞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罗莎莉撇下仰天长啸的葛伦,拔腿就跑。
「先不管那个了,学长!总之我要先逃跑了!后面交给你处理!」
「什么!?」
「我彻底败给了怪盗,可以想见明天肯定会被媒体当杀父仇人,修理到不成人形!我的人格已经形同被抹杀了!在这种悲剧发生前,我要回老家结婚!魔导侦探这种不安定的工作果然烂死了,女性还是乖乖结婚才能获得幸福,对吧!?对吧!?」
「喂,别跑,不要闹了!你溜走的话,我不就变成代你被媒体羞辱的替死鬼吗!?」
「真、真的耶!?既然如此,学长跟我一起私奔吧!?如果对象是学长的话,就算结婚我也完全OK!应该说我从以前就对学长你──」
「少啰嗦,叽哩呱啦的!去死吧──────!」
葛伦朝脑筋一团混乱而开始语无伦次的罗莎莉,施展出跳踢。
「呀!?」
被葛伦从后面一脚踢中的罗莎莉,整个人飞了出去……
碰!罗莎莉撞在走廊转角的墙壁上,两只手贴著壁面。
罗莎莉手上的史莱姆黏到了墙壁上。
「逮到你了!嘿嘿嘿,要上媒体被公审的祭品是你!」
「求求你大发慈悲!大发慈悲啊!」
就在葛伦拎著罗莎莉的后颈,打算把她强行拖走的时候。
轰轰轰轰……
罗莎莉刚才撞到的那面墙壁,不知何故突然发出声响。
「嗯?」
「怎、怎么了……?」
两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面墙壁开始变形……
──另一方面。
「这起事件的幕后黑手……其实就是你自己吧?密斯达卿……」
突然从德雷莎口中迸出的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警备官们一阵哗然,西丝蒂娜和鲁米亚面面相觑,梨洁儿一副傻里傻气的模样。
「噢?你这说法还真有趣哪,德雷莎小姐。」
被指为凶手的密斯达卿一脸笑咪咪,避重就轻地说道。
「有没有搞错?我夺走了自己家的传家之宝……?为什么你会怀疑我呢?」
「罗莎莉说过……『犯人就在我们之中』。她好歹也是菲杰德赫赫有名的魔导侦探,这样的人会充满自信地做出如此强烈的指控,表示那女人肯定有什么根据……证明凶手不是外人,而是内贼!」
「…………」
「既然如此,接下来只剩消去法了。我们外人没办法破解密斯达家秘传的结界!唯一有能力干涉结界的人,就只有你这个密斯达家的当家!换句话说,密斯达卿你是唯一一个有能力下手行窃的人!这是假借怪盗Q之名的诓言诈──」
这时。
「呼,好好考虑一下你自身今后的立场……劝你还是就此打住吧?德雷莎小姐。」
密斯达卿的氛围突然变了。
「好吧,我有能力干涉结界是事实。但是,你们就镇守在宝物库门口,我是如何避开你们的监视,偷走里面的魔剑呢?你不会忘记宝物库的钥匙已经交给你保管了吧?」
「呜,这个……」
「假设我真的是犯人……请问那把剑目前在哪里呢?如果没有证据可以佐证,那你的推理只不过是在对我泼粪……即使被告妨害名誉,你也怨不得我喔?咯咯咯……」
「你、你这家伙……!」
此刻,德雷莎确认肯定没错了。
身为优秀的警备官,德雷莎的直觉告诉她。密斯达卿的表情和口气已经透露了一切。
幕后黑手──就是密斯达卿。
虽然不清楚他的动机是什么,不过这次的事件确实是密斯达卿自导自演出来的。
(他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魔剑偷渡出这个屋子……所以剑肯定还藏在屋子某处!不过,他敢正面挑衅我,也就代表他有自信没人找得到魔剑藏在哪里……!)
想要把剑找出来,就只剩现在这个机会。
错过现在的话,密斯达卿一定会把剑处理掉。
届时就没有证据可以证实密斯达卿就是犯人。
(可恶……到此为止了吗……!)
就在德雷莎懊恼不已时。
轰轰轰轰……
「嗯?」
宝物库最里面的墙壁突然变形成一扇门,并且自动打开……
「嗯~这条通道是做什么用的啊……?」
「那把传家之宝的魔剑也掉在这条通道的地上……怎么会这样?」
接著,只见罗莎莉和葛伦两人一脸纳闷地从中走了出来。
看到他们两人,现场的众人全都傻眼了。
然后──
「啊,密斯达卿,好消息!我们捡到传家之宝的魔剑了!那个神秘怪盗Q真的好笨喔,好像逃走时不小心把剑弄丢了……」
罗莎莉笑咪咪地准备把魔剑交还给密斯达卿……
「原来如此!有秘密通道吗!?」
德雷莎大声嚷嚷。
「我听说,古老的贵族豪宅往往会透过魔术的手段,增设秘密房间或通道!密斯达卿就是利用秘密通道──」
「嗄?嗯?……咦?」
「咦?现在是什么情况?」
罗莎莉和葛伦一头雾水,密斯达卿则是露骨地显露出狼狈不堪的模样。
「怎、怎么可能!为什么!?明明隐藏通道的入口只能用我的指纹打开啊!?你们到底是怎么破解指纹解锁的魔术认证式……啊!」
话还没说完,密斯达卿无意间注意到。
依旧包覆在罗莎莉右手上的恶作剧史莱姆。
「恶作剧史莱姆!?难道你趁著和我握手时,透过史莱姆采集了我的指纹吗……!?」
「原来如此!」
德雷莎一脸惊愕地注视著罗莎莉。
「罗莎莉•狄德多……你说过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原来那不是在虚张声势吗!?你一开始就知道密斯达卿是幕后黑手……为了降低他的防心,才假装成愚蠢的笨蛋,利用史莱姆采集指纹……!?」
满脸惊愕的德雷莎浑身颤抖。
「而且你刚才给了我暗示,要我看住密斯达卿别让他离开……你再趁这个时候在屋内展开地毯式搜索,完全不给密斯达卿把剑处理掉的机会……!」
「呃~请问……德雷莎小姐?」
无视头上顶著盘旋问号的罗莎莉,德雷莎像是不甘心自己被蒙在鼓里般,握紧了拳头。
「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吗……就连那个窝囊废的模样也不过是为了让我们轻敌的假象……这就是……这就是罗莎莉•狄德多……!虽然不甘心,不过我的层级确实远远比不上你……」
德雷莎终于心服口服地认输般,跪在地上垂低了头。
「太好了!罗莎莉小姐果然很厉害!我感动到快落泪了!」
「嗯!虽然我不太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总之罗莎莉好厉害!」
西丝蒂娜和梨洁儿兴奋极了。
「那、那个,老师,这是……?」
「坦白讲我也搞不清楚,不过接下来的展开倒是很容易就能预测得到。」
葛伦一脸无奈地回答求解的鲁米亚。
「呵!我当然一开始就知道犯人在玩什么把戏了!因为我是高人一等的侦探啊!我又破了一个案子!啊哈哈哈哈哈──!」
罗莎莉逮到机会,「啪啦」一声抖擞斗篷大衣,摆出洋洋得意的姿势。
葛伦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要痛扁她一顿。
密斯达卿用充满愤怒与憎恶的眼神,定定瞪著罗莎莉。
「该、该死的罗莎莉……!以前和我在背地里交易的黑道份子被你肃清掉了,我也因此背负了钜额亏损,原本我是打算让怪盗Q背黑锅,毁了你的事业和名誉报一箭之仇,顺便靠魔剑失窃的地下保险金大赚一票……没想到适得其反……!」
「黑道份子?什么黑道份子啊?」
「啊,罗莎莉,应该是那个吧?里德尔拉克查理那件事。」
「不过,事情还没结束!」
密斯达卿弹了一下手指,一群全副武装的仆人立刻涌进了宝物库。
葛伦等人一下子就被团团包围住。
「什么!?」
「咯咯咯,德雷莎你把警备官调去屋外进行搜查,现在自食恶果了!只要趁现在把你们灭口再暗中处理掉,真相就会被埋葬在黑暗之中了!」
「密斯达,你这卑鄙小人……呜,你们几个快退下!」
德雷莎拔出细剑作势保护葛伦等人。
「不用浪费力气了,德雷莎小姐!我的部下都是职业杀手!战斗专家!凭你一个人,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呜……!?」
德雷莎大概也知道这么做无疑是螳臂挡车,她脸上明显浮现出焦虑与绝望。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强大的风啊》──!」
一阵大炮般的强风。吹散了布阵在右边的仆人──
「咿咿咿咿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著一道蓝色闪光挥舞大剑,以刀背击飞了布阵在左边的仆人。
「什、什么──────!?」
「辛苦了,罗莎莉小姐!接下来交给我们善后吧!」
「嗯!」
西丝蒂娜和梨洁儿出招了。
这两个罗莎莉信徒,三两下就让半数仆人躺平了。
「怎、怎么可能!?我的部下居然这么轻松就被解决──!?」
「太、太强了吧!?原来罗莎莉的助手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密斯达和德雷莎看到眼前这个不可思议的画面,无不瞠目结舌。
西丝蒂娜和梨洁儿一脸骄傲地向目瞪口呆的两人宣言:
「哼!告诉你们,罗莎莉小姐的魔术才不只这样的程度而已喔!?」
「嗯!罗莎莉的剑术要比我厉害多了!」
「你说……什么……?罗、罗莎莉•狄德多……是怪物吗!?」
德雷莎在看著罗莎莉时,眼神里甚至充满了敬畏。
额头汗如雨下的罗莎莉在德雷莎的注视下,悠悠地挥手说道:
「哎,这种程度的对手不需要本小姐亲自出马对付……交给我的助手们处理就行了。那么,西丝蒂娜小姐、梨洁儿小姐,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吧!」
「是!《雷精的紫电啊》!」
「咿伊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色恶魔与蓝色恶魔杀气腾腾地扑向敌人。
「「「「呜、呜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场单方面屠杀的戏码即刻上演,密斯达卿等人那充斥著恐惧与绝望的哀号声响彻豪宅。
「呃、呃……受伤的话记得告诉我喔……?我可以用法医咒文帮忙治疗……」
「需要治疗的人大概只有敌人而已吧……」
鲁米亚堆著满脸尴尬的笑容说道,葛伦叹气地补充。
神秘怪盗事件就这样宣告落幕了──
──几天后。
「讨厌啦,我们破案的事情上新闻了!」
「嗯。」
学院的教室,西丝蒂娜拿著报纸兴奋不已,梨洁儿也得意地挺起胸膛。
「太、太夸张了吧!?西丝蒂娜和梨洁儿你们好厉害喔!?」
「竟然能让那个罗莎莉•狄德多收你们当助手……!」
以卡修和温蒂为首的同班同学,以羡慕的眼神注视著西丝蒂娜和梨洁儿,不断称赞两人,整个教室闹哄哄的。
「不过,我们还差得远啦!罗莎莉小姐跟传言中一样,真的是神乎其技的侦探!」
「嗯。强爆了。」
「那个时候我们中了幕后黑手的圈套,我以为这下完了,没想到罗莎莉小姐从一开始就看破所有的诡计,甚至反过来将计就计──」
西丝蒂娜畅谈著罗莎莉如何大显神威,同班同学听得如痴如醉。
在西丝蒂娜的洗脑下,对罗莎莉产生尊敬与崇拜之情的同学们,眼神也跟著变得狂热了起来……
看到这画面──
「原来如此……信徒就是靠著这种传统的造神方式增加的吧……」
「啊、啊哈哈……」
葛伦颜色憔悴,鲁米亚则是面露苦笑。
「唉……这样真的好吗……?」
「不管怎么样,我觉得跟罗莎莉小姐在一起时满开心的。老师你也是吧?」
「别开玩笑了……」
被面带微笑的鲁米亚意有所指地这么一问,葛伦望向窗外叹气。
窗外的菲杰德今天天气风和日丽,跟以往一样平稳──
然后──
──位在菲杰德的偏僻地方,某个专门接待上流阶级客人的酒吧。
在光线昏暗,营造出沉稳风格的店内,三名男女并肩坐在吧台的位置上。
「──事情就是这样!罗莎莉•狄德多……她跟以前那些满脑子只有钱,喜欢沽名钓誉的垃圾魔导侦探不一样……是『真货』!」
坐在三人最右边,手拿威士忌酒杯,语气略显兴奋的人是德雷莎。
或许是有几分醉意的缘故,她稍微放下了平常一板一眼的冷漠身段。
她滔滔不绝地跟坐在她旁边的男女说话,如果是认识她的人,肯定不敢相信她也有如此开心与饶舌的时候。
「这个案子对我来说完全是震撼教育……我对自己的能力有自信,不过我终于知道人上有人了……」
「哦哦,那个叫罗莎莉的女子,居然能让你如此心服口服吗……」
「呵呵,看来她真的不简单喔。」
听德雷莎分享经历的一男一女,一言一语地附和。
男方是个看似是个慈祥的爷爷,体态中等的初老男性。
女方则是有著令人印象深刻的水色头发和长耳朵,年约二十岁上下的妖艳美女。
他们分别是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的学院长里克•沃肯,和他的妻子赛儿菲。
「是真的!里克伯父和赛儿菲伯母!」
以血缘关系来说,算是里克侄女的德雷莎……德雷莎•沃肯喝了一口威士忌。
「话说回来,赛儿菲伯母你的变身能力还是一样令人惊艳呢……」
德雷莎瞄了里克身边的赛儿菲一眼,喃喃说道。
其实赛儿菲平常总是维持十岁幼女的稚嫩外表。
「啊哈哈,维持我平常的模样,就没办法进入这种店了。」
「能自由自在变身的远古精灵一族,未免太方便了吧……即使撇开变身能力不提,依然无法否定伯父你是娶了幼女为妻的萝莉控就是了。什么?合法萝莉老太婆?她不是人类,所以OK?你以为这种藉口管用吗?小心我用性压榨儿童的罪嫌逮捕你喔?」
「……呜。德雷莎,你还是老样子,一沾染到酒精就会变得很毒舌呢。」
里克铁著一张脸,端起酒杯小口啜饮。
「先不管犯罪嫌疑浓厚的伯父,话题转回到罗莎莉身上……她的助手也个个是实力坚强的猛者呢。」
「真的吗?」
「是啊,西丝蒂娜•席贝尔、鲁米亚•汀谢尔、梨洁儿•雷佛德……还有葛伦•雷达斯!他们不愧是被罗莎莉看上的人……」
闻言,里克突然僵住。
「什么?你说葛伦?」
「哎呀,亲爱的,你没看报纸吗?罗莎莉的助手之前都隐姓埋名,这次终于公布名字了喔?」
「是、是这样子啊……」
赛儿菲提醒后,里克彷佛大吃一惊地猛眨眼。
(没想到……葛伦就是罗莎莉的助手啊……)
里克一边心不在焉地听德雷莎继续吹捧罗莎莉,一边思忖。
(唔呣……看来似乎建立了一条不错的门路哪?若有需要的话,可以找葛伦当帮手……)
里克学院长不经意地笑了出来。
这段奇妙的缘分,往后将毫不留情地再次把葛伦等人卷进事件之中……
不过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短篇集 不正经的魔术讲师与追想日志8 直到重逢的那一天
只要闭上眼睛,我还是可以清楚地想起当时的经过。
距今约三年前。
震耳的枪声。
飘散在半空中的血雾。
此起彼落的悲鸣。
我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他是个会令人不寒而栗的可怕人物。
────
「呼……!呼……!」
炽热的喘息声回荡在如深海底部般的幽暗树海中。
我在那个人的牵引下,鞭笞稚嫩的双腿,卖命狂奔。
所有一切对那时的我而言都很可怕。
我害怕笼罩著这片树海的黑暗。
宛如在阻止我们逃走般矗立在前方的树木,彷佛幢幢鬼影。
我害怕这股带著草木气味的刺鼻湿气。
这股气味强烈地提醒我,这里并非容许寻常人踏入的光明世界。
我害怕在后面威胁著我们的杀气与恶意。
复数的气息有如猎犬般对我们穷追不舍。他们就像是来自冥府的骷髅大军。
如果被他们抓住,我们的灵魂恐怕一转眼就会被撕裂成碎片。
啊啊,所有一切都是如此可怕。
恐惧导致我的肺部抗拒呼吸,心脏好像随时要爆炸。明明脑袋因为高热而思绪混乱,身体却冷得像是快冻死了。原本坚硬的地面踩起来却犹如泥泞,跑起来跌跌撞撞。
不过,真正最教我感到害怕的是……
「啧……一群阴魂不散的家伙。」
现在拉著我的手一起跑的那个人。
那个人边跑边转头朝向后面,突然从怀里掏出某个细长的物体。
他将那个物体高举到我头上,瞄准后面的追兵,下个瞬间──
轰!
那个细长物体的前端随著落雷般的巨响喷出火花。
那是一把手枪。装填在古老雷管式转轮手枪的魔术火药炸裂了。
迸射而出的枪焰,瞬间驱散了四周的浓密黑暗。
就在那短暂的一瞬间,被黑暗覆盖而变得如黑色剪影的那个人,露出了真面目。
青年──他是个年轻的男子,感觉还不到青年的程度。
黑发黑瞳。身材修长纤瘦。身穿长长的魔导士礼服。
那个人无论容貌或装扮,都没有特别显眼的特徵。
那个人之所以会让我觉得他比什么都还可怕,原因出在眼神。
那个人的眼神。
冷若如霜的眼神。不把人当人看的眼神。冷酷且充满了锐利的杀气,一旦有夺走人命的必要,会毫不客气地下手的那种眼神。
那双眼神让我觉得他比什么都还可怕。光是看那个人的眼睛,或者光是被他注视,我就会全身起鸡皮疙瘩,胃部开始绞痛──
就在那个人好几次往后面开枪,而我默默想著这种事情的时候。
嗡……
头顶传来了某个物体随著拋物线的轨迹,划破天空朝我们逼近的声音。
火球。三团烈焰腾空的火球朝著我们落下。
「……使出这招太蠢了,菜鸟就是菜鸟。」
可是那个人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早预料到对方会使出这招般,改变了移动的方向。
紧接著传来大爆炸的巨响。
火球落在几秒钟前我们所在的位置后引发爆炸,火势往四面八方延烧,掀起一股猛烈的风压。
热浪宛如巨人挥舞胳臂般扫倒了四周树木,一口气让森林的一角化成火海。
熊熊烈火和狂风的呼啸声支配了这一带。
原本如深海般的黑暗世界,瞬间变成了红莲色的火焰地狱。
倘若被卷入这火海之中,人命眨眼间就会消逝──这明明是一幅世界末日般的景色。
「哼。谢谢谢你们自己弄巧成拙,跟丢了我们的行踪。」
可是那个人却不当一回事似地如此说道。
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往后看。
后方──在烈焰翻腾的世界中,有复数的人影在火光照射下跃动著。
那些人影在大火中左顾右盼,看似在寻找什么。
那个人朝著那些人影──
「相反的,你们的行踪我掌握得一清二楚!」
他一个扭身,连续扣下了雷管式转轮手枪的击锤。
枪声、枪声、枪声、枪声、枪声──贯破黑暗的无数火线。魔弹。
「咕哇!?」
「呀啊啊啊!?」
遭人从不预期的地方偷袭式地扫射,中弹的人影纷纷发出惨叫,不支倒地。
「棒打落水狗!《红莲的狮子•怀著满腔怒火•使劲嘶吼吧》──!」
那个人接著咏唱咒文,把产生在左手上的火球砸了出去。
轰!
那颗火球打在仓皇无措的一群人影之中,喷发出火势猛烈的火焰。
炙热的烈焰随著巨响翻腾,又夺走了好几条人命──
「可、可恶!被摆了一道!他们在那里!」
「追!快追──────!」
那个人背向追兵的咆哮,再次拉著我的手冲向树海深处。
明明他一口气夺走了好几条人命,却无动于衷,只是心无旁骛地注视著黑暗的另一侧。用地狱的战鬼来形容他的样子,一点都不为过。
看到那个人那副冷酷的模样,我的心就像被拧乾的抹布,被绞得紧紧的。
我会不会就这样被他带往地狱深处去呢?
(……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我处在一种彷佛地面要崩陷的错觉中,两只脚快要打结似地奔跑著,如此心想。
(我受够了……!有谁能来……有谁能来带我回家!)
脑海浮现这个念头的同时,内心深处有某道冷静的声音开始自嘲。
家?……会不会太可笑了。
我……早就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家和归宿了。
被母亲拋弃的我……早已无处可归。
(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将红莲的火焰地狱远远拋在脑后,一路往深渊般的黑暗世界前进的同时。
一连串的事情经纬如走马灯般,浮现在我惊魂未定的脑中──
────
我也不确定这一切的导火线是什么。
是因为我跟温柔的姊姊玩游戏时不小心使用了秘密的『力量』吗?
从那一天开始,环绕在我四周的人事物,全都不一样了。
有一天,母亲传唤我去见她,其他国家级的大人物也在现场。
「你被逐出王家了。我要和你断绝母女关系。从今天起,你不再是艾鲁米亚娜。」
坐在王座上的母亲一脸冷峻,不由分说地下达了通牒。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即使我嚎啕大哭提出质疑,也没有人愿意回答。
前一天对我还那么温柔的母亲,如今却用看到秽物般的眼神鄙视著我。
过了很久以后,我才瞭解那是母亲为了保护国家和年幼的我所做出的痛苦决定……可是,当年还年幼的我,自然不可能体察她的苦心。
我被拋弃了。对当年的我来说,母亲和姊姊就是全世界的一切,我只知道自己被拋弃了,这是唯一的真实。
不仅如此,我也被迫拋弃艾鲁米亚娜这个名字,换成名叫鲁米亚的另一个身分。
我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被赶出原生家庭,被其他人家收养。
收养我的是席贝尔家。当家雷纳德是母亲学生时代的恩师。其妻菲莉亚娜则是母亲学生时代的挚友。
这对夫妻有一个年纪跟我相仿的银发女儿,名叫西丝蒂娜。
他们一家三口都很欢迎我的到来,待我如真正的家人。
可是──我无法融入这个家庭。
我尤其讨厌西丝蒂娜。完全无法接纳她。
因为雷纳多、菲莉亚娜、西丝蒂娜三人是感情和睦的「理想家庭」。
西丝蒂娜跟被母亲拋弃的我不一样。她毫无疑问地集父母的宠爱于一身,是非常幸福的少女。
西丝蒂娜拥有不管我多么努力、多么渴望,也不可能获得并找回来的东西。
这种活在幸福中的少女对我感到同情?怜悯?有共鸣?我都快吐了。
从今以后就是一家人?不要装熟了。
只要努力,总有一天能得到幸福?梦话留著睡著之后讲吧。
我对坐拥一切的西丝蒂娜感到既羡慕又嫉妒,甚至痛恨。
西丝蒂娜的天真和粗线条,看在我眼中只觉得讨厌。愈看愈生气。
为什么我会被拋弃,而她就能从父母身上获得这么多的爱呢?为什么她可以这么幸福呢?我跟那女孩(西丝蒂娜)到底差在哪里?为什么我就如此凄惨?
明明我比那女孩(西丝蒂娜)要乖巧听话好几倍呀──!
所以我变坏了,开始耍狠。我每天欺负西丝蒂娜,把她惹哭,任性妄为,让雷纳多和菲莉亚娜伤透脑筋。
我什么也不在乎了。
反正我已经被人拋弃过一次。再被拋弃也无所谓。
他们三人迟早会受不了我继续无理取闹,总有一天也会拋弃我吧。
反正我不在乎。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像我这种没人爱的人,乾脆消失算了──
────
可是,就在我过著这种放纵自我、自甘堕落的生活时,有一天。
一场灾厄猝不及防地降临在我身上。
那天,我一如既往地耍任性,惹哭了西丝蒂娜。
情绪化的我冲动地离家,如无头苍蝇般在街上徘徊。
当我来到一条冷清的巷弄时,忽然有人从后面用布袋盖住我的头。
「──!?」
事发突然,我吓坏了。甚至忘记哭喊和大声求救。
不过才一下子,我就被绳状的物体捆绑住全身,遭人扛了起来。
耳边传来某人的低语声后,我的意识突然变得模糊──
然后──
────
「喂!搞什么鬼啊!?」
「啊啊!?这又不是我的错!」
陌生男子们的叫骂声吵醒了鲁米亚。
「……嗯……」
鲁米亚意识朦矓,神情恍惚地东张西望,发现自己身在一间陌生的木造小屋里。
这是一间年久失修的小屋。空气中弥漫著灰尘和木材发霉腐烂的剌鼻臭味。地板上堆积著厚厚的灰尘,天花板也长了蜘蛛网。
看得出来这间小屋已经好几年没有人居住了。
四肢遭到捆绑的鲁米亚,就倒卧小屋一角,四周被一堆木箱包围。只要她稍微动一下,快要坏掉的地板就会发出嘎吱作响。
挂在壁面上的油灯所发出的微弱火光,朦胧地照耀著昏暗的小屋空间。
破掉的玻璃窗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由此可知现在应该入夜了。
屋子里除了鲁米亚以外,还有几个陌生人。
这些人不只全身都是黑色衣物,还戴上把脸遮住、只露出眼睛的黑色头套,无法看出性别和年龄层,不过怎么看都不像是正派人物。
算一算差不多有十个。
而且看得出来他们每个都心浮气躁,杀气腾腾。
「到底是怎么样才有办法把这个来路不明的尿骚味丫头,错认成是席贝尔家的千金大小姐!?有没有脑袋啊!?」
「啊啊!?少啰嗦!因为我看到这丫头从席贝尔家走出来啊!我怎么知道!?又没人告诉我席贝尔家还住了一个不知打哪来的丫头!」
「你是连作战书上的照片都看不懂的废物吗!?」
「啊?你敢骂我废物!?你想死得很凄惨是吗!?跟我出去外面!」
就在一群人发生严重口角,气氛已达一触即发的地步时。
「你们别吵了。」
某人一声大喝后,屋子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让黑衣人安静下来的,是跷著腿,坐在鲁米亚旁边木箱上的人物。
这个人跟其他人一样全身黑色衣物,不过没有戴头套。
她是一名女性。虽然有一张堪称美女的精致脸庞,可是脸上有好几道伤疤,在美貌的衬托下,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凄厉的魄力。
而且,一如在证明她和男性的差别只有身体构造般,她全身散发出鬼一般的气势和冷酷的压迫感,即使是爱哭的小孩,看到她也会安静下来。
显而易见的,她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可、可是……凯、凯里沙大姊……」
「没听见我叫你们闭嘴吗?」
女子冷酷地说道的同时,随著「咚」的一声,某个物体倒在地上。
原来那个物体是当初掳走鲁米亚的黑衣人。
他已经断气了。额头上深深地插著一把巨大的匕首。
名叫凯里沙的女子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掷出匕首,一下子就夺走了黑衣人的性命。
「我讨厌没有用处的狗,可是我更讨厌听不懂人话的狗。」
瞬间,屋内没有人敢吭声。
众人只是保持沉默,没有人敢跳出来谴责凯里沙的暴行。没有人敢反抗凯里沙。
所有人都露出带著敬畏之意的疯狂眼神,默默地注视著她。
看来这群黑衣人的首领就是凯里沙。
当躺卧在地的鲁米亚和惨遭杀害而倒下的黑衣人对上眼时──
「咿──!?」
鲁米亚忍不住放声惨叫。
此举也立刻吸引了现场所有人注意。
「噢?你醒来了吗?睡美人。」
凯里沙面露刻薄的冷笑,起身离开木箱。
然后她单膝跪在鲁米亚旁边,抬起她的下巴直视她的脸。
「咯咯咯……还真是祸从天降呢。太好笑了,居然抓错人。你被错认成是席贝尔家的大小姐,变成我们这群人渣恶棍的肉票了。」
「……呜……啊……为……什么……?」
「哼,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当然是为了赎金……简单地说,我们就是所谓的恐怖分子。最近因为组织捅了大篓子,我们急需一笔资金逃亡国外。本来我们想说只要逮到菲杰德无人不知的大地主兼大贵族──名门席贝尔家的千金大小姐,就可以轻松海削一大笔赎金了,只可惜……咯咯咯……」
凯里沙面露难以分辨是愉悦或愤怒,危险如刃器的笑容。
这个名叫凯里沙的女人,很有可能会因为一时心血来潮,下一秒就把我当虫子虐杀了……鲁米亚透过本能领悟到这个事实,瞬间面无血色,浑身发抖。
「可是……实际上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呢?凯里沙大人。」
其中一名黑衣人开口发问。
「既然她不是席贝尔家的大小姐,席贝尔家就没有理由付赎金。这样下去整个计画就要泡汤了。」
「不如把她抓去卖如何?仔细瞧,这丫头虽然年纪还小,不过是个美人胚子。应该有很多人愿意花大钱把她买下来才是。」
「笨蛋。我们哪来那么多时间?还是把她杀了埋起来比较省事。」
「等一下。那样太莽撞了。有很多邪道魔术师需要小孩子的尸体当作魔术仪式的祭品,或改造成魔导人形,或者拿来实验魔术。就算真的要杀掉她,好歹把尸体保留下来吧。」
黑衣人们接二连三地抢著发言,他们说的话听在鲁米亚耳里简直像异次元的语言。
他们的对话有如人类的卑劣、丑恶和恶意等各种黑暗面的熔炉。可怕的是,对他们而言,这些对话形同理所当然,他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也不会受到良心苛责。
鲁米亚唯一明白的是──自己难逃一死。
自己已经没有未来了。
鲁米亚•汀谢尔今天将葬生于此。在各种层面的意思上。
「啊……啊……啊啊啊……」
就在鲁米亚因为满心恐惧与绝望猛打哆嗦时。
「呼……你们够了。没看到睡美人吓到魂飞魄散了吗?」
凯里沙面露冷酷的笑容如此说道。
「对淑女要温柔一点……是吧?」
「可是,大姊……如果不快点决定怎么处理这个丫头的话……」
「哈哈哈……要把她活生生地卖掉还是宰掉分尸再卖,我都无所谓。问题是风险和回馈不成正比。总之要选就得选一个比较有赚头的处理方法吧。」
「……大姊……你有想到什么点子吗?」
凯里沙没有正面回答黑衣人的问题。
「……先等一下……唔……」
凯里沙一如在论斤估两般细细打量鲁米亚。
不带一丝慈悲,彷佛玻璃珠般的眼睛彷佛蜿蜒的蛇,对鲁米亚虎视眈眈。
明知道只是白费力气,鲁米亚还是扭动身体试图逃离她的视线。
凯里沙的视线就如刃器般锐利。
承受著光凭视线就能使人失血和寿命缩短的煎熬,鲁米亚咬牙忍耐。
「哼。原来如此……我还以为那只是空穴来风的传闻……难不成你是……?」
凯里沙忽然发现了什么。
这时──
小屋的房门突然「碰」一声打开,屋外的黑衣人气喘吁吁地冲进屋内大喊:
「大、大事不妙了!」
「怎么了?吵吵闹闹的。」
打量著鲁米亚的凯里沙咂了声嘴,抬头看了冲进屋内的男子一眼。
「分、分头行动的情报小组刚才传来了消息!特务分室──!」
男子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重新调整呼吸后,露出彷佛面临到世界末日的表情,接著大声说道:
「帝、帝国宫廷魔导士团特务分室出动了!目的是要歼灭我们,救出那个小鬼……!」
闻言,现场众人顿时受到天打雷劈般的冲击。
「你、你说什么!?特务分室!?」
「帝国最强的处刑部队──!?」
这里的黑衣人都是在黑社会打滚的恐怖份子。
所以他们都很清楚挂在特务分室名下的执行官,就跟怪物一样可怕。
「分头行动的情报小组,刚才遭遇特务分室的执行官代号17《星星》和代号3《女帝》攻击,毫无反击之力地被对方歼灭了!
幸存的活口在濒死之际,向我们传送了最后的讯息!他说『执行官代号0《愚者》正在前往这里的路上』──!」
一听到《愚者》这两个字。
众人立刻显得更加混乱与动摇。
「怎么可能……到底为什么……!?我不懂……!」
「为什么特务分室……那个《愚者》会为了救一个肉票出马!?」
「啊啊……结束了……我们完蛋了……!」
然而──
「咯咯咯……原来如此。」
看到凯里沙突然愉悦地捧腹大笑,原本慌乱到极点的黑衣人们渐渐冷静下来。
「有、有什么好笑的吗!?凯里沙大姊!你也应该知道那个《愚者》不是好惹的吧……!」
「啊啊,我当然知道。所以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凯里沙把视线投向倒在地上的鲁米亚。
鲁米亚在逃离凯里沙的视线般撇过头去。
「以世俗的眼光来看,这只不过是一件绑票案。而且这家伙跟席贝尔家非亲非故,只是来路不明的丫头……不,就算她真的是席贝尔的女儿好了,特务分室为了一件绑票案劳师动众还是很奇怪吧。你们不觉得吗?」
「话是这样没错……可是实际上……」
「特务分室是阿尔扎诺帝国女王的心腹组织。是发生情节重大的状况时,女王可以跳过所有程序,直接且即时出动的最后王牌。
而她却为了这个丫头动用了这样的王牌……这是怎么一回事?答案很简单。这丫头不是一般的丫头。」
听了凯里沙的说词后,黑衣人困惑地面面相觑。
「我刚才就在怀疑这丫头的真实身分。得知特务分室出面救她后,我便相信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错不了。我们中大奖了。本来只是想赚个一小袋银币就好,结果却捡到了装满黄金的宝箱呢。」
「怎、怎么可能……所以说,这丫头的真实身分是……!?」
「哼。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你们是一群管不住嘴巴的笨蛋,要是被你们出卖了,岂不是自找麻烦。」
「怎、怎么可能会出卖大姊呢……!?我们……!」
凯里沙伸手制止了试图抗议的黑衣人,继续说道:
「放心,我知道有个客人和管道,应该会愿意出高价买下这个丫头……是啊,天之智慧研究会应该会照我们的开价买下来吧。」
「天……天之智慧研究会……!?」
「那、那个比黑社会更黑暗……!?世界最大的秘密组织……!?」
黑衣人们各个睁大眼睛,紧张地吞咽口水。
凯里沙环视黑衣人后,当头棒喝似地说道:
「没错,别说是发大财,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可以加入他们……怎么样?我们这些走投无路的小混混,有机会蜕变成世界最强的地下组织的一员了。
哈哈哈,本以为已经完蛋了,其实只要换个角度一想,在我们眼前的就是一条康庄大道……所以呢?大好机会来临……你们打算怎么做?要放手一搏吗?愿意把你们的性命赌注在我身上吗?」
经过凯里沙这一番煽动之后。
「我……我愿意跟随大姊……!」
「没、没错,我也是!」
黑衣人们纷纷高举拳头附和。
「凯里沙大人说的肯定不会有错……!」
「啊啊!说到底,我们现在会这么落魄,也都要怪之前的领导者都是一群蠢货!如果一开始就由凯里沙大姊全权指挥的话……!」
「反正我们早就走投无路了……!既然如此,不如趁这个机会拚了!」
「来大干一场吧────────!」
黑衣人顿时以凯里沙为中心,展现出团结一心的气势。
瞬间就将这群血气方刚的人团结起来的凯里沙,看来似乎具备了相当不凡的恶棍领袖气质。
面对这群被成功搧风点火,群情亢奋的黑衣人。
「…………」
鲁米亚只能万念倶灰地持续流著泪。
────
凯里沙等人审慎地讨论过今后的方针后,立刻各自展开行动。
首先,凯里沙透过使用了某特殊灵脉回线的通讯魔术,与她认识的天之智慧研究会成员取得联络。
该名成员彷佛女王的贴身人员般十分瞭解王家内情,凯里沙等人依据该名成员的指示,在组织派遣的成员抵达前,留在原地待机。
所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单纯多了。
那就是对付传言即将杀来此地的执行官代号0《愚者》。
以及死守鲁米亚•汀谢尔这个交易用的肉票。
黑衣人们在凯里沙的指挥下于小屋四周建构结界,加强据点的防御能力。
目前黑衣人的兵力只剩少少的二十人。
不过他们全部都是身经百战的邪道魔术师。
高明的魔术师在这片辽阔的树海设下了重重结界,将小屋打造成铜墙铁壁般的防御据点,几乎可以说是一座小型要塞。
就算《愚者》是再怎么强力的执行官,也不可能毁得掉这座主堡──所有的黑衣人都满怀信心地如此心想,为了唾手可得的荣耀而兴奋不已。
────
凝重的沉默。令皮肤感到一阵酥麻的紧张感。
所有人只能静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堪称一段空白的时间。
时间的流动缓慢到就像掉进泥泞之中一样,在这种错觉下。
鲁米亚张著空洞的眼睛,神情恍惚地计算著地板上的木纹。这时……
「劝你别心存侥幸,以为自己或许能得救。」
坐在木箱上的凯里沙突然轻声警告了鲁米亚。
「……?」
被捆绑放倒在地上的鲁米亚,扬起视线看了凯里沙。
包括凯里沙在内,目前屋内只剩五人。
其余黑衣人都被布署在小屋四周当哨兵。
警备的工作分为屋内与屋外,黑衣人们会在固定的时间交换岗位,严阵以待。实际上,黑衣人已经在鲁米亚面前来回换班好几次了。
在警备森严的气氛下,黑衣人的首领凯里沙突然主动跟鲁米亚攀谈。
「没什么……我只是不想看到你燃起不切实际的希望起身反抗,这样只会给我添麻烦。」
凯里沙垂眼看著地板上的鲁米亚,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听说执行官代号0《愚者》正朝这里来……我就告诉你他是怎么样的一号人物吧。」
「…………」
「他在我们这个圈子算是名人。冷酷无比的魔术师杀手……我不知道他到底使用了什么手段,总之,听说所有魔术师碰到他,都会变成无力的稻草人。
光是已知的数据,死在他手上的大师级魔术师已经超过二十人。实际的数字肯定不只这样。反正就是一大威胁。
我认识的同行就有两个人被他干掉了。而且那两个人可是难以想像会输给任何人的超强高手。唉……他就宛如是恶魔或死神的男人呢。」
「…………」
「如此可怕的男人即将来到这里。他应该是奉拋弃你的女王阿莉希雅七世的命令前来的……你明白那个意思吗?」
「……!?」
没想到会从凯里沙的口中听到母亲的名字,鲁米亚一脸错愕。
不过,她的眼神很快就从困惑转为恍然大悟。
「没错。那个《愚者》不可能是专程来救你的。相反的……他应该是来杀光我们,顺便把你灭口的。」
「……啊……啊……」
「不难理解吧?王女大人……我都听说了,对于王家和帝国政府而言,受到诅咒的你形同阿基里斯腱。他们不可能放你在外面撒野。可是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救你……既然如此,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干掉你才是最简单省事的做法。」
听了凯里沙的分析后。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更深沉的绝望笼罩住了鲁米亚的脸。
不可能。我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母亲确实是拋弃了我。可是她应该不至于如此狠心……
不过,在离别的最后一刻,母亲向我投来的那个冰冷眼神又该怎么解释?
追根究柢,如果她没有打算救我,为什么要派那么可怕的人来?
难道……母亲真的打算把我……?
「……呜……啊……啊啊啊……」
要十三岁少女在这种极限状态下理性思考,未免太强人所难。
鲁米亚很快就被恐惧与混乱所形成的漩涡吞没,掉下了眼泪。
「……呼。」
见自己的恐吓确实发挥了作用,凯里沙冷酷地笑了。
如此一来,即使鲁米亚真的落到《愚者》手上,肯定也会变成狂扯《愚者》后腿的拖油瓶。
(话虽如此,《愚者》应该真的是来收拾掉这个小鬼的。一切都很顺利……万无一失。)
就在凯里沙有信心这次的计画绝对会成功时……
铿、铿、铿……
小屋内突然响起金属的反响声。
小屋外面一阵兵荒马乱,一名黑衣人冲进了鲁米亚和凯里沙等人所在的房间。
「设在树海内的索敌结界有了反应!点位B-41,是入侵者!」
「敌方的战力呢?」
在高度紧张的气氛下,凯里沙冷静地悠悠问道。
「只有一个人。比照先前所收到的情报──敌人应该是《愚者》没错。」
「原来如此,我才在想他的动作怎么这么慢,终于登场了吗?」
凯里沙面露一抹冷笑站了起来。
「笨蛋。从点位B-41入侵……他以为我们不会发现吗?看来魔术师杀手这个称号有点名过其实了……算了,按照原先的安排,α和β小队听从我的指挥做好迎击准备!γ小队负责看好人质。以上!」
「「「「遵命!」」」」
接获凯里沙的指示,黑衣人们井然有序地展开了行动。
目标是扑杀蠢到闯进这座树海要塞的可怜野狗──
────
滴答……滴答……滴答……
摆设在幽暗小屋一角的半毁壁钟,无情地提醒时间不断一分一秒流逝。
笼罩屋内的凝重沉默让鲁米亚觉得自己好像快崩溃了。
「…………」
凯里沙意气风发地率队离开小屋之后。
目前房里只剩下五个黑衣人。
有的双手抱胸、背靠墙壁站著,有的在抽菸……五个人各自挑了个感到自在的地点待著,默默不语地伺机行动。
就在鲁米亚产生了「这个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时间将永远持续下去」的错觉时……
鲁米亚突然感到不寒而栗,背上起了鸡皮疙瘩。
「…………」
那或许可以说是她生平首次体验到的生理性嫌恶吧。
她注意到五名黑衣人之一──一个体态略显臃肿的男子一直盯著她看。
和鲁米亚四目相对后,臃肿的男子一度别开了视线,然而……
滴答……滴答……滴答……
秒针缓慢移动的同时,拥肿的男子三番两次偷窥鲁米亚的肢体。
不知不觉间,鲁米亚发现在打量她的人,不只有拥肿的男子。
除了双臂抱胸靠墙站著的黑衣人和站在入口附近把风的黑衣人以外,其他三人都不安好心地打量著鲁米亚。
「……!」
鲁米亚感觉得出来这些黑衣人所散发出的异常氛围和情感波动正不断升高。
心中产生强烈的不祥预感,鲁米亚要摆脱那些觊觎的视线,开始挣扎。
可是不管她怎么挣扎,也只会使地板嘎吱嘎吱地发出刺耳的声音而已。
「唉,好无聊喔。」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
这句喃喃自语成了一切的导火线。
「……玩一下好了?」
拥肿的男子首先展开行动,慢慢地往鲁米亚靠近。
「嘿嘿,好耶……我奉陪。」
「就当作打发时间吧。」
另外两名黑衣人也跟著围向鲁米亚。
「……咿!?」
鲁米亚拚命挣扎,试图逃离怀著不良的企图靠近她的黑衣人。
可是她的四肢遭到捆绑,而且被放倒在地上,根本无处可逃。
咚!
就在鲁米亚不断白费力气时,拥肿的男子已经整个人压到她身上。
只见他的眼睛因为兴奋而充血,还往鲁米亚的脸上喷出酸臭的吐息。
另外两名黑衣人则是挂著阴险的笑容,站在旁边看戏。
「嘿嘿嘿……就算是小丫头,好歹也是女的……好久没发泄了……」
「偶尔拿这种乳臭未乾的小鬼爽一下或许也不错。」
「啊?你们也太不识货了吧。这种还没发育成熟的小鬼才棒好吗?」
「呿,原来你是萝莉控啊?我有点倒阳了。」
黑衣人们口无遮拦地开起黄腔。
鲁米亚目前十三岁。接受过王族教育的她,也具备了那方面的知识。
所以她很清楚接下来他们想对她做什么事情。不言而喻。
「不要……住、住手……!拜托你们……!」
鲁米亚急得快哭了。她铁青著脸抵抗。可是在这种状态下再抵抗也没用。
半吊子的拒绝和抵抗反而激起了黑衣人欺凌弱小的心理,使他们更加兴奋。
「哈哈哈!你们看!这小鬼年纪虽小,可是长得超漂亮的耶?」
黑衣人抬起鲁米亚的下巴品头论足。
「啊啊,仔细看还真的耶!就连高级妓院也很难找到这种上等好货。这小鬼长大后肯定美到不像话!」
「哇~!如果是这样的美人胚子,我忽然觉得当个萝莉控好像也不错了。」
包围住鲁米亚的黑衣人们笑得愉悦又下流。
他们已经看不出是人类了。他们只不过是披著人类皮囊的畜生。
「唉……男人真的没救了……哼,快点解决吧。」
在入口附近把风的黑衣人疑似是女性,一副兴趣缺缺。
不过她也只是无奈地耸肩,不打算阻止同伴的不人道行径。到头来,她也是畜生的一员。
可是……
「喂,住手。凯里沙命令我们要好好把风和待机。你们忘记了吗?」
唯独抄臂抱胸背靠著墙壁的黑衣人,不客气地提出警告。
「啊?你有什么意见吗?你是什么正义魔人吗?」
包围住鲁米亚的三名黑衣人,语带不耐烦地向靠墙的黑衣人反呛。
在门口把风的黑衣女子也露出一副「事到如今还在装什么正人君子啊」的眼神,瞥了靠墙的黑衣人一眼。
「喂喂喂,不用担心啦。凯里沙大姊在这方面向来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吧?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搞了,她有骂过我们吗?」
「对啊。只要像之前一样不要闹出人命就没事了。」
「别那么扫兴了,你要不要排队?嘿嘿……你也积很久没发泄了吧?」
黑衣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嘴。
「……………………」
或许是觉得多说无益,背靠墙壁的黑衣人缄默不语没有任何反应,把视线撇向一旁。
围住鲁米亚的三名黑衣人似乎也懒得再跟他计较,回头继续逞兽欲。
「那么……首先来好好欣赏一下你的身材吧?」
「先帮她松开绳子,太碍事了。」
「手脚要帮忙压紧喔……咯咯咯。」
解开绳子后,男人让鲁米亚以正面朝上的姿势躺在地上,按住她的四肢。
然后,压在鲁米亚身上的拥肿黑衣男把手伸向鲁米亚的胸口,打算一口气撕破衣服。
「不、不要!我不要──────!救命!谁来救我……!」
鲁米亚大哭大叫,死命挣扎。
可是被三个身材比她高壮的大人压著,她的挣扎显得毫无意义。
鲁米亚一边挣扎一边心想。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这种凄惨的遭遇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只因为……我拥有被诅咒的『力量』吗……?)
对。一切都是那个『力量』的错。
只因为鲁米亚向人展现了那个『力量』,母亲阿莉希雅态度丕变,拋弃了她。
被放逐到席贝尔家后,又被绑匪错认成是席贝尔之女,结果沦落到遭绑架的下场。
(要是……要是我没有这种被诅咒的『力量』就好了……!)
就在鲁米亚深陷在恐惧、绝望与混乱的情绪之中,闷著头想著这种事情的时候。
「呀哈哈哈!很好,就是这种反应!欲望都被你刺激起来了!好,秀出你的身材吧──」
黑衣人双手用力准备撕破鲁米亚的衣服。
鲁米亚的衣服「哔叽」一声微微地破了一条缝──
──就在这个时候。
砰!
室内突然响起了火药炸裂的声音。
霎那,温热的液体「哗啦」一声喷溅在鲁米亚脸上。
「……咦?」
想要撕破鲁米亚衣服的那个拥肿黑衣男,如断线的傀儡般瘫倒在鲁米亚身上。他的太阳穴破了一个大洞,鲜血和脑浆从洞口流了出来。
「……可恶,最终还是被迫动手了。这跟原先的计画完全不一样啊。」
鲁米亚心惊胆跳地抬头一看……只见原本站在墙边的黑衣人不知不觉间移动到鲁米亚身旁。
那名黑衣人手上握著一把古老雷管式转轮手枪,枪口冒出缕缕白色硝烟。
「……什么……?」
「啊……?」
持枪的黑衣人突然开枪杀了自己人,现场的时间一时之间彷佛停止了流动。
「你、你搞什么啊──!?」
其中一名黑衣人大声嚷嚷,站起来想要抓住持枪的黑衣人。
但持枪的黑衣人迅速地转动了一下手枪。
只见持枪的黑衣人一语不发,挺出枪口抵住激动地向他兴师问罪的黑衣人眉心──然后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砰!名为灰色火药的魔术弹药炸裂后,从枪口射出的圆形弹头伴随著强大的威力,轰掉了黑衣人的脑袋,那股剧烈的冲击甚至击飞了他的身体。
一转眼,地上又多了一具尸体。
「魔术子弹!?你、你是什么人……!?」
「啧──!是敌人吗……!?」
剩余的两个黑衣人终于认清持枪的黑衣人是「敌人」的事实。
黑衣人们以受过训练的战士所拥有的犀利身手纵身一跃,和持枪黑衣人拉开距离。
接著,他们不约而同地唱起咒文。
「《雷帝的闪枪啊》──!」
「《雷帝的闪枪啊》!」
不愧是沙场老将。他们选择的攻击咒文是黑魔【穿孔闪电】。
在这种近距离下,根本来不及施放任何反制咒文,对抗一节咏唱的雷闪。
即使来得及施放反制咒文也无济于事,因为这是二打一的十字炮火。
就算防住其中一边的雷闪,也拿从另一个方向射来的雷闪莫可奈何。
持枪的黑衣人难逃死劫──理论上应该是这样。
然而──
「什么……!?」
「……骗人,怎么会这样……!?」
两名黑衣人的指尖并未射出【穿孔闪电】的雷闪。
他们经过严格训练,不是那种会在这种非死即活的生死关头软手,犯下魔术发动失误的菜鸟。
明明他们确实咏唱了咒文,也完整地完成咒文发动的五个动作,咒文却不知何故无法顺利发动。
「呼──!」
霎那,持枪的黑衣人猝不及防地采取了行动。
他拋弃原本用左手手指夹住的卡片,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连续扣下右手手枪的扳机。
在电光石火间,以拇指、食指、无名指三根手指轮流扣下扳机,完成高速三连射。
枪声合而为一射出的三发子弹,同时射中了其中一名黑衣人的眉心、咽喉和胸膛。瞬间夺走对方的性命,不给任何反击机会。
「──嗄!?」
中了三发子弹的黑衣人被横向击飞,重重地撞上了墙壁。
地上接著多出了第三具尸体。
「咿、咿──!?」
最后一个活口女黑衣人吓得惨叫,接连咏唱攻击咒文。
「雷、《雷帝的闪枪啊》──!嘶、《嘶吼吧火焰狮子》──!」
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咏唱咒文,魔术就是无法发动。
那些她再熟悉也不过的攻击咒文连一发都射不出来。
「《冰狼的爪牙啊》──!为、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往后倒退的女黑衣人最后退无可退地贴在墙上,失心疯似地大吼大叫。
当著她的面。
「……!」
啪沙!持枪的黑衣人变把戏般地脱下伪装。
脱下伪装后,现身的是一名身穿帝国宫廷魔导士团特务分室魔导士礼服的青年。
青年不敢大意地继续用枪指著女黑衣人,一步一步靠近。
「咦?特务分室的……执行官……?」
碰。
或许是吓到腿软的关系,女黑衣人直接瘫坐在地上。
这时,女黑衣人终于发现。
刚才青年丢下的卡片,就掉在她旁边不远的地方。
那张卡片疑似是阿尔克那塔罗牌。卡片上面画了幅貌似「愚者」的图案。
「……『愚者』……!?难、难道……!?」
把所有线索串连起来后,女黑衣人忍不住浑身颤抖,放声大叫。
「难、难道……你就是那个《愚者》葛伦•雷达斯!?」
如要阻止女子继续说下去般。
逼上前来的青年用枪口抵著女子的眉心。
青年露出冷酷无比的眼神,定定地注视著女子。
没有任何一点同理心和宽恕。从他的眼神感受不到带有人味的感情。
「咿、咿……!?」
女黑衣人祈祷似地双手合十哭喊著,精神俨然已陷入半错乱状态。
「……饶、饶我一命……!我不想死……拜托你……!我投降就是了……!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所、所以求你饶过我吧……!」
然而──
一如直接用行动当作回答。
青年──葛伦毫不迟疑地扣下了扳机。
砰!枪声响起的同时,飞溅出的血花在半空中盛开。
像只是在执行作业般,地上又多了一具青年所制造的尸体。
──目击了这场单方面的屠杀。
「啊、啊、啊、啊啊啊啊──!?」
鲁米亚只是不停发抖掉泪,甚至忘了有尸体压在自己身上的恶心感觉。
「啊啊,可恶……好不容易靠《法皇》特制的伪装结界,让敌人误以为我是同伙,辛苦卧底到现在,结果前功尽弃了……也罢,至少提早确保『公主』的人身安全了……」
葛伦抽出弹筒插销,将雷管式转轮手枪分解成枪管和枪体,换上新的弹筒取代射光子弹的弹筒。
接著他捡起掉在地上的阿尔克那塔罗牌,转身面向鲁米亚。
「……别哭了,安静一点。」
可是这句话反而触动了鲁米亚的神经。
原本彷佛陷入停止状态的鲁米亚的时间,又开始转动。
鲁米亚十分害怕。她很害怕这个名叫葛伦的青年。
葛伦眼睛眨都没眨,便杀光了所有的黑衣人。即使面对投降的敌人也毫不留情。对方再怎么求饶也无动于衷。
葛伦低头看著鲁米亚时,一双眼睛阴沉又冷酷无情。有血有肉的人不会露出像他这样的眼神。他过去肯定也像刚才那样,残酷地杀死了许多人。所以才会拥有那种彷佛不是人……而是来自地狱深渊的恶魔的眼神。
错不了了──这个名叫葛伦的青年。就是传闻中的《愚者》。
据说是母亲派来这里的冷血魔术师杀手。
如传闻所言,这个魔术师杀手屠杀了绑走鲁米亚的邪道魔术师们。
不难想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接下来──就轮到自己要被杀了。
因为自己是被母亲拋弃的孩子,不被母亲重视。是不被允许活在世上,活著只会形成隐忧的未爆弹──
「放心吧。我是来救──」
「不、不要──────!?」
所以鲁米亚的感情一如溃堤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
葛伦话才说到一半,可是她连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已经快完全失去理智的鲁米亚,从压在她身上的尸体下面钻出来后,不顾一切地死命朝著门口冲去。
「救、救命!谁来救救我!」
「呜哇,惨了!?」
眼看鲁米亚要穿过葛伦身旁的瞬间。
葛伦突然拉住鲁米亚的手,把她压倒在地。
「不、不要哭啊!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同伴!是同伴!」
「骗人!怎么可能会有人愿意当我的同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站在我这边!就连母亲、连母亲都拋弃了我──呣咕!?」
葛伦摀住了鲁米亚的嘴。
鲁米亚的恐惧与混乱在这个时候也来到了最高峰。
爆发的情绪早就超出了她那幼小的心灵所能承受的范围。
一股彷佛被冰刀割过背脊的恶寒。内心的狂乱彷佛蹂躏著轻舟的狂风暴雨。
思绪逐渐混浊,脑袋一片空白,鲁米亚死命挣扎。
可是她的四肢被葛伦压住,根本挣脱不了。
我会被杀,我快要被杀死了。我还不想死。救我,谁来救救我。
我不要。我不要孤伶伶地死在这种地方,我不要、我不要──
鲁米亚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钻牛角尖地想著这种事情。
「我是、你的、同伴。」
这样的一句话突然滑进了鲁米亚耳里。
彷佛要感化鲁米亚般,一字一句徐徐成形的话语。
「……!?」
难道刚才看到的全都是自己的错觉吗?
葛伦那冰冷又尖锐的杀人魔眼神……不知不觉间充满了诚意,感觉得出来他有心想与鲁米亚对话。
「……呜……呜…………!」
话虽如此,恐惧不会这么简单就消失。剧烈到快炸裂的心跳,不会因此恢复稳定!
鲁米亚的眼眶涌现大量泪水。
无论如何,葛伦当著她的面没血没泪地杀害了他人,是不争的事实。
鲁米亚很怕这个人。害怕得无法自拔。怕得自己就快要死掉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葛伦露出了看似悲伤的眼神,注视著怕得浑身发抖的鲁米亚……接著他开口说道:
「拜托你。外面还有敌人。如果你不能恢复冷静,是没办法度过这个难关的。」
「……!」
「你有多害怕我或者讨厌我都无所谓。但是,如果你愿意停止哭泣的话──我可以当你的同伴。
你不是说这个世界没有人站在你这边吗?那我就当支持你的人。
就算全世界与你为敌,全世界都讨厌你,我也会是唯一一个站在你这边的人。
所以拜托你……不要再哭了。」
看到葛伦苦心竭力地说服自己的模样。
鲁米亚的情绪爆炸就像退潮一样,渐渐平息下来。不过从她的眼神仍看得出来,她无法彻底抹除对葛伦的恐惧与不信任。
她的情绪就像只要稍有风吹草动。就很容易再次爆炸的炸弹。处在十分危险的状态。
葛伦轻轻地放开这样的鲁米亚,小心翼翼地扶她站起来,深怕刺激到她。
然后,他配合鲁米亚的身高微微,蹲下身子说道:
「……抱歉,情况已经完全偏离了计画。」
「计、计画……?」
「没错。现在没时间详细向你解释……总而言之,现在还不到展开行动的时间。坦白说我们的处境非常危险。完全被孤立在敌阵之中。
在外巡逻的敌人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就玩完了。事到如今,我们只能一鼓作气冲去我的伙伴的待机地点了……跟我来!」
于是,葛伦拉著鲁米亚离开小屋。
冲出小屋后,四周是一片辽阔的树海。
葛伦带著鲁米亚往夜幕低垂、有如深海底部般的树海深处奔去──
就这样,葛伦和鲁米亚两人飞奔在黑夜的树海中。
一路朝著同样位在树海里面,可是距离遥远的某个位置前进。
理所当然地,发现小屋有异状发生的黑衣人们展开了追击。
带著鲁米亚行动的葛伦和追兵爆发数次的交战,双方用具备破坏性威力的咒文互相轰炸。
过程中,葛伦用魔术击毙了一个个敌人──
然后──
────
树海里,某个隆起的断层隐密处。
「……呼……呼……可恶,一群阴魂不散的家伙……」
躲在那里的葛伦从断层暗处探头查看后面的情况。
「混帐。努力这么久,我们还是慢慢被包围了……」
在带著鲁米亚而且必须保护她的状况下,葛伦势必得把大部分魔力投注在强化身体能力的术式上。如此一来,魔力容量低落的葛伦,必须紧缩各种魔术的使用次数和魔力消耗,攻击手段连带也会变得单调。
雪上加霜的是,在经过几次交手后,敌人发现葛伦并不如传闻中那么可怕,实际上他只是一个三流魔术师。
也因此,这场追逐战在经过一定的时间后,葛伦的攻击就再也不管用了。原本敌人在后方追击时,是抱著步步为营的保守心态,可是后来也一如在猎捕弱小的猎物般,攻势逐渐转变得猛烈而大胆。
为了突破劣势,葛伦用上各种防御手段,并且使出能确实夺走敌人性命的杀手锏──固有魔术【愚者的刺杀】,让战况不至于一面倒……可是固有魔术的发动火药《伊芙盖尔兹的子弹》,在上一场的战斗已经用光了。
离同伴待机的位置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
葛伦和鲁米亚就快陷入绝境了。
「没办法了,虽然危险,也只能靠接近战的方式打败敌人突破包围网了……魔力只剩一点点……剩余的武器有一把匕首、两条钢丝和一个预备弹筒……透过魔术把魔力附魔在武器上的话……或许还有机会?」
葛伦绞尽脑汁设法突围,这时……
「……你……到底是谁……?」
抱膝蹲坐在葛伦脚边的鲁米亚,露出了无生气的眼神喃喃说道。
「你从刚才用魔术杀了好几个人……为什么你那么轻易就能夺走人命……?为什么你杀得下手……?」
鲁米亚的语气充满了谴责与轻蔑之意。彷佛已经不在乎自己的安危,自暴自弃似地询问。
葛伦先是低头看著鲁米亚,好一会儿后开口回答道: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这样啊。原来你是利用魔术杀人的杀手。」
鲁米亚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这位利用魔术杀人的杀手……最后也会杀掉我吧?」
「!」
葛伦面无表情闭口不语,半晌后打破了沉默。
「之前我不是答应过你了吗?虽然我是杀人不眨眼的人渣,可是我是你的同伴。」
「…………」
鲁米亚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露出对任何事情感到心灰意冷的鄙夷眼神,别过头去看著空无一物的虚空。
看到鲁米亚的那副模样,葛伦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无法信任我。我当著你的面,用魔术杀害了那么多人……也难怪你会有这种反应……对你来说,或许我就跟那些绑匪半斤八两吧……」
闻言,鲁米亚忍不住抬起视线。
尽管葛伦说这些话时面无表情,可是她感受得到他心中的苦闷。
「不过,我真的是来救你的,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
「平安救出你之后,我会立刻消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所以现在……至少现在请你相信……」
「不要骗人了。」
然而,鲁米亚动起肝火,拒绝拚命释出诚意的葛伦。
「……你是来救我的?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说这种虚情假意的话?我明明是被人拋弃,不被需要的小孩……」
「……!?」
「或许你不知道……我受到了诅咒。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要承担不幸的命运。所以母亲才会拋弃我……毕竟我是累赘。像我这种被诅咒的人,不可能有人会来救我……」
「……诅咒?什么东西啊?」
葛伦反问,可是鲁米亚置若罔闻,一味地宣泄情绪。
「不要……我已经受够了……我不想再感到恐惧和痛苦……快点让这一切结束吧……呜……呜呜……我决定要放弃了……所以,快点结束吧……」
鲁米亚把脸埋在两边膝盖的中间啜泣。
葛伦定定地注视著心灰意冷的鲁米亚。半晌后。
「……笨蛋。不要自暴自弃了。」
不知不觉间。
葛伦以单膝下跪的姿势蹲下身子,双手搭著鲁米亚的肩膀,笔直地注视她的眼睛。
「……!?」
被杀人魔那血淋淋的双手触碰到的瞬间,鲁米亚吓得瑟缩起身子,可是不知何故。她并不觉得厌恶。
葛伦诚心诚意地向这样的鲁米亚对话。
「被信任的对象背叛……我没办法想像你心中的绝望有多么深沉。况且你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会因此自暴自弃。也是人之常情吧。」
「…………」
「可是……那个人到底是抱著什么心情,托付我来救你的呢……那个人是承受多么巨大的风险,派遣我来执行任务的呢……如果你不能振作一点的话,那个人的一番苦心就完全白费了……」
「……那个人……?」
「要求你那幼小的心灵体察他人的苦心。或许还很困难吧。所以……至少你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积极地想活下去吧,敞开心胸希望自己可以得救吧。
不要再说只想快点结束这种话了……不要觉得自己这辈子注定不幸而放弃努力……因为这世上肯定还有在祝福你过得幸福平安的人……」
「…………」
鲁米亚突然有一种感觉。
眼前这个人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莫非他不是冷酷无情的魔术师杀手,执行官代号0《愚者》吗?
可是鲁米亚亲眼看见他无情地杀死了好几个人。
这个人不是恶魔就是死神。不值得相信。
但是──
「我愿意不厌其烦地重复。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为了实际诺言,我会把魔术──」
就在葛伦跟鲁米亚说话说到一半的时候。
两人的四周明显有动静,而且人数不少。
追兵已经把包围网缩小到几乎不能再小的地步了。
「……看来现在不是适合长谈的时候。」
葛伦离开鲁米亚站了起来。
他做好觉悟般,目不转睛地凝视著树海深处──黑暗的另一端。
「你乖乖待在这里。千万不要乱动……我马上回来。」
「啊……」
丢下这句话后。
葛伦拔腿冲刺,一声不响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过了一会儿后。
黑暗的另一头传出了闪电与火焰迸射的声音。
不明人物的怒吼。战斗时的喊杀声。临死前的惨叫。
三者结合成惊心动魄的声响,传进鲁米亚耳里──
────
沙沙沙──踩过低矮草丛的脚步声在幽暗的夜色中反响。
「呼……!呼……!呼……!」
鲁米亚独自一人摸黑逃跑。
她在恐惧的驱使下拚命摆动双腿逃离。
「不要……我再也受不了了……不要……!」
葛伦留下鲁米亚前去迎战敌人之后。
落单的鲁米亚无视葛伦的吩咐,从藏身的地方逃走了。
这也是当然的结果。鲁米亚不可能信任他。
那个名叫葛伦的青年,不是恶魔就是死神。
鲁米亚有一股强烈的预感,如果继续被葛伦牵著走,迟早会被拖进一去不复返的地狱深处。
所以她选择逃走。
她深信这是最后的机会。
虽然下定决心逃出藏身处的那个当下,不知何故她觉得心痛……不过那肯定是错觉。
「嘶……!嘶……!呼……!哈啊……!」
摸黑逃走的同时,鲁米亚心想。
其实……她也曾想过一个问题。
说不定……那个名叫葛伦的青年,真的是如他声称的只是来救自己离开的而已?
因为,就杀人不眨眼的魔术师而言……那个青年也未免太──
「不!不能相信他……!不能相信像他那种人……!」
因为就连母亲都狠心拋弃了她。
按理说母亲是全世界最爱鲁米亚的人,却拋弃了她。
所以,事到如今还有谁会想救被母亲拋弃的她?有哪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会愿意伸出援手?
世上不可能有这种人。假如这个世界有那么良善的话,一开始母亲就不会拋弃她。
这样一点都不合道理──
「咿……!呼……!哈啊……!呼……!」
跑。跑。跑。
鲁米亚在名为恐惧与绝望的冲动刺激下,拚了命地跑。
有如在黑暗中寻求救赎般不停地跑。
可是──
(怎么办……!?我到底该何去何从……!?)
被恐惧与绝望被冲昏头的鲁米亚心想。
(这世上……这世上已经没有可以让我回去的地方了……!)
首先是被母亲拋弃。
后来自己又极尽所能地耍任性和捣蛋,席贝尔家的人想必也早就对自己失去了耐性。鲁米亚不在,他们反而乐得清闲吧。
没错──自己在这世上已经失去所有归属了。
(就算逃走了又怎样……我……!)
鲁米亚受到冲动驱使,拚命地鞭笞双腿,如今也到极限了。
没有归属。这个事实令她的意志一下子变得消沉,两只脚再也抬不起来。
咚啪!
鲁米亚瘫倒在树海中长满了青苔的地面上。
不管是肉体上还是精神层面上,鲁米亚已经到了极限。一步都走不动了。
「我受不了了……救我……救救我……为什么我会碰上这么多倒楣事……呜呜……」
有好一段时间。
鲁米亚就瘫在那个地方,可怜兮兮地哭喊著。
她已经提不起劲采取任何行动。
她甚至觉得自己乾脆就这样融化在黑暗中消失算了。
就在鲁米亚哭哭啼啼,闹起别扭发牢骚时……
啪沙。
突然有人穿过草木丛出现在鲁米亚面前。
鲁米亚以为葛伦终于找到她了,吓得抬头一看……
不料,事情比她想像中的还要糟糕。
「呼……呼……原来……你跑到……这种地方来了啊……该死的小鬼……!」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敌方的黑衣人。
只不过他现在浑身是血。他的伤势相当严重,或许是因为剧痛的关系,他双眼充血,整张脸看起来就像鬼一样。
「咿、咿……!?」
鲁米亚面无血色,一步又一步地往后倒退……
负伤的黑衣人全身全身充满了抑制不住的憎恨与愤怒,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慢慢往鲁米亚靠近。
「可恶,那个叫《愚者》的混帐到底是怎样……!?明明只是个弱到不行的三流魔术师……为什么我们会输……!?他一个人就杀光了我们全部人……!」
或许是自己的同伴都被杀死了,也或许是因为伤势太过严重。情绪激动的黑衣人开始自暴自弃,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呜、啊啊……啊啊啊啊……!?」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都怪盖尔那家伙把你错当成席贝尔家的千金小姐绑架,害我们开始倒大楣!凯里沙也是一点都不可靠……!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不要……别、别过来……别过来……!」
鲁米亚不断往后倒退的同时,负伤的黑衣人突然停下脚步。
然后,他露骨地爆出杀气,伸出左手指著鲁米亚。
「啊啊,我知道了……!原因出在你身上,该死的小鬼!这一切都是你害的……!是你……!」
轰!彷佛闪电劈开天空形成落雷的声音。
啪沙!和腿软的鲁米亚一屁股跌坐在地的声音,同时重叠在一起。
鲁米亚很幸运。说是奇迹也不为过。
鲁米亚跌坐在地的瞬间,负伤黑衣人的手指头射出的雷闪掠过了她的头顶──也就是鲁米亚的脑袋上一秒所存在的空间。
黑衣人省略咏唱,直接发动了魔术。这是将【穿孔闪电】设为预唱咒文后再延迟发动。
负伤的黑衣人似乎投注了不少魔力在预唱咒文上。
轰!位在鲁米亚背后的粗大树干被雷闪挖开一个大洞,随著巨大的声响倒下。
「啧,没射中……我居然会犯这种错……」
「咿、咿!?」
看来这个男子在黑衣人里算是实力相当顶尖的。如果被那种威力强大的咒文射中,鲁米亚的头恐怕会像西瓜一样炸开。
「可是……这一次不会再射偏了……!」
负伤的黑衣人再一次瞄准跌坐在地上的鲁米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鲁米亚瞪大双眼凝视著直直地指向自己的手指。
刚才的幸运和奇迹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黑衣人的下一发射击肯定能准确地轰掉鲁米亚的头吧。
鲁米亚的人格和思考都将彻底被消灭吧。
「……啊……啊……」
鲁米亚可以感受得到有一股浓厚而明确的死亡气息,正无声无息地贴近到自己的背后。
(……我……会死在这种地方……?)
死亡就近在眼前,那个恐惧与绝望让意识与视野逐渐变得模糊,在狂风骤雨般的混乱中,鲁米亚明确地意识到「死亡」。
她感受到「死亡」将带走自己前往另一个地方。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生者的本能使鲁米亚恐惧和拒绝「死亡」。
不过──抵抗了又能怎么样?
(……反正……我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一切都没有意义。
所以鲁米亚放弃抵抗。她接受了「死亡」。
坦然接受的话就可以获得解脱了。再也不会感到哀伤和痛苦。
……可是──
不知何故,在鲁米亚临死之际,如走马灯般浮现在她的脑海中的是……
和温柔的母亲和姊姊一起度过的那段幸福时光。
还有尽心尽力地付出,设法让鲁米亚融入这个家庭的席贝尔一家
以及做出「我是你的同伴」的保证……使用魔术夺走人命的杀人魔──葛伦的身影。
「……」
这时,鲁米亚不经意地想起。
葛伦向她说过的话。
『不要再说只想快点结束这种话了……不要觉得自己这辈子注定不幸而放弃努力……因为这世上肯定还有在祝福你过得幸福平安的人……』
「啊、啊啊啊……啊啊……!?」
人在面临到「死亡」时无法说谎。不管是什么样的虚伪和欺瞒都会剥落。
一旦面临到「死亡」,任谁都会被迫展露出最真实的自我,认清真正的自己。
所以,到了最后这一刻──鲁米亚终于发现。
站在鬼门关前,一直以来饱受「我被拋弃」的痛苦现实折磨的鲁米亚,自己这才想起了明明都有看在眼里,却没有多加留意,甚至选择视若无睹的一些细节。
『你被逐出王家了。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女儿』……当母亲以这样的说词和自己断绝关系时,母亲的表情确实冷酷得令人不寒而栗……可是她的眼尾依稀挂著泪水,不是吗?
离开前,母亲最后凑在自己耳边小声呢喃……当时她说的是『祝你幸福』,其实她还是很担心鲁米亚的未来,不是吗?
席贝尔家的人也是一样,即使自己常常无理取闹、制造麻烦,让他们伤透脑筋,可是他们从来没叫鲁米亚「滚出去」。相反的,他们一直努力,设法让鲁米亚也能融入家庭,成为新的家族成员。明明他们没有道理和义务为自己这个外人做到那种地步。
没有人会愿意接纳被拋弃又遭到诅咒的我……鲁米亚一直这么认为。可是,这会不会只是鲁米亚放弃自己、诅咒自己,心态变得自暴自弃,进而固执地拒绝所有人而已呢?
直到现在,鲁米亚终于想通了如此简单的事。
「……啊……啊……啊……!」
原本已经接受「死亡」的鲁米亚,顿时畏缩了。
心中突然萌生我还不想死的强烈念头。生存本能在大喊著。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我想向席贝尔家道歉!我希望未来还有机会可以再跟母亲说话!
可是,一切已经太迟了──
「去死吧,臭小鬼────────!」
黑衣人准备向鲁米亚发射雷闪的瞬间。
树海爆出一记枪响。
感受到危险的黑衣人身子往后一缩,一发子弹瞬间从他的眼前掠过。
「什么──!?」
「呜喔喔喔喔──!我在这里,混帐────────!」
仔细一瞧,有人踩著低矮的草丛,正从树海的黑暗深处往这里狂奔而来。
那个人正是葛伦。他边跑边举起了枪。
他瞄准黑衣人,准备开第二枪,然而──
喀叽!击锤宣告子弹已经耗尽的无情声音,响彻了树海。
「……啧!?」
葛伦毫不恋栈地往其他方向丢出射光子弹的手枪。
然后他继续高速奔驰,伸长左手手指锁定黑衣人咏唱咒文。
「《勇猛的雷帝•──》」
葛伦迅速地将攻击模式从开枪转变成咒文攻击。
不过,从那个咒文看来,葛伦咏唱的恐怕是──三节咒文。
「《──•拿起极光的闪枪•──》」
──太慢了。
在这种战斗距离下使用三节咏唱速度实在太慢了。无疑是自寻死路。
见状,黑衣人以为自己赢定了,准备以无须咏唱的延迟发动预唱咒文来迎战葛伦。
「笨蛋!去死吧────────!」
──然而……
当黑衣人向葛伦伸出左手手指准备施放咒文时──
叩!黑衣人的左手手背突然被不知名的物体击中,导致他的手指大大地偏离了瞄准的方向。
「……什么!?」
原来是手枪。葛伦刚才假装丢掉手枪,实际上则是以特殊的旋转方式丢掷出去,手枪在黑暗中回转了一大圈后,从想像不到的角度,击中了黑衣人的左手。
黑衣人也因此露出了极短暂的破绽。
「《──•刺穿敌人吧》────!」
不过,那个破绽已足以让葛伦唱完三节咒文──
「可、可恶────────!」
黑衣人急忙想重新瞄准葛伦,可是──
咚咚!
两道【穿孔闪电】在黑暗中交错飞过。
「呜……!?」
不愧是身经百战的邪道魔术师,黑衣人在情急之下手忙脚乱地发射的雷闪,照样擦中了葛伦的侧腹,伤口严重烧伤,鲜血喷溅而出。
可是──
「……嗄……啊……」
葛伦发射的雷闪则是完全贯穿了黑衣人的头部。
被雷闪射穿的黑衣人如断线的人偶般,四肢瘫痪摔倒在地。
「咳噗……咳咳……!」
葛伦也因为冲击跌倒。
「混帐……好痛……!幸好我事先用所剩不多的魔力帮自己施放【抗性提升】……不然我现在早就死了,不是开玩笑的……!」
只见葛伦摀著破洞流血的肚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踉跄地走向瘫坐在地的鲁米亚。
「咿!?」
看清往自己接近的葛伦模样,鲁米亚不禁尖叫。
葛伦身上的伤不只是刚才被打中的肚子。
低头看著鲁米亚的葛伦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场激烈的战斗,他遍体鳞伤,浑身是血,那令人不忍卒睹的模样,难以相信他还能活著站著。
「好、好惨……你受了好严重的伤……!?」
可是──
「……幸好……赶上了……我们走吧……」
葛伦完全不在乎自己的伤势,牵著鲁米亚的手扶她站起来,然后拖著脚跌跌撞撞地往树海深处移动。
「……抱、抱歉……让你碰上这么可怕的遭遇……已经……没事了……」
葛伦完全不责怪鲁米亚。明明他知道鲁米亚背叛他自己一个人逃跑,葛伦却完全不追究。
「与、与其担心我,先担心自己吧……!我、我不懂!为什么……!?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哈哈,死不了的啦……别看我这样,我自认是打不死的蟑螂……别管我了,快点走吧……虽然敌人都被我杀得差不多了……不过老大还活著……」
「不会吧……」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鲁米亚完全无法理解葛伦这个男人。
这个人不是纯粹的杀人魔而已吗?
为什么要为了我付出这么多?
不惜把自己弄成这副体无完肤的模样……
鲁米亚提出心中的疑问后。
「一开始的时候……我不是答应过你了吗……?我会……站在你这一边……」
葛伦只是贯彻自己的意志,给了一个简单的答覆。
回想起来。
不管鲁米亚怎么咒骂和拒绝葛伦。
葛伦自始至终都坚持这样的说法。
为了贯彻那个主张,葛伦现身为鲁米亚化解危机,解救鲁米亚,即使身受足以致死的重伤,他依旧默默地为她挺身而战。
他不依赖长篇大论和花言巧语,只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意志。
(这个人……到底是怎样……?)
鲁米亚现在还是很害怕这个来历不明的青年。
即使他三番两次帮鲁米亚化解危机,但他也当著鲁米亚的面杀了无数条人命。
刚才他也用魔术杀了人,虽然他的目的是为了救鲁米亚。
话虽如此──
鲁米亚也看得出来葛伦并非单纯嗜血的坏人。
先前鲁米亚以为自己死定的时候,她不只想通了母亲和席贝尔家的真正心意,她同样也想到一些关于葛伦的细节。
当葛伦使用魔术夺走人命的时候。
葛伦总是会露出看似无比悲伤和痛苦的表情。
「…………」
正因为鲁米亚察觉到这件事情。
她再也没办法对葛伦说三道四。
────
「……小时候……我的梦想是成为正义魔法使……」
鲁米亚搀扶著遍体鳞伤的葛伦走路。
理所当然地,她的衣服和头发都沾染到了葛伦的血,变得脏兮兮的……可是鲁米亚却一点都不觉得恶心。
「……后来……因为一言难尽的理由……我踏上了这条道路……」
魔力几乎枯竭的葛伦,为自己的身体施打了随身携带的回复剂。
他的意识因为止痛的副作用,暂时变得有些模糊。
葛伦靠在鲁米亚身上,一边跌跌撞撞地走著,一边唧唧咕咕地说起了不著边际的事情。
或许葛伦只是想用他的方式,消解鲁米亚的紧张和不安。
也或许……只是一时心血来潮。
「……我啊……本来可是很喜欢魔术的……我的师父可是很了不起的魔术师呢……所以我从小就对魔术师充满向往……」
「…………」
鲁米亚默默聆听葛伦说话。
「吶……我举个例子给你看……」
葛伦突然喃喃地唱起了咒文。
只见葛伦藏在手套里的钢丝,绽放出七色的魔力之光,自行滑动伸长。
伸长的钢丝在鲁米亚面前复杂地缠绕重叠,不久,构成了一个彷佛张开羽翼的小鸟形体。
绽放著七彩光芒的银线,编织出一幅神奇的画面──
「……啊……」
那只会发光的鸟状造型物体十分美丽,鲁米亚看到忍不住张大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鲁米亚忘记了所有的恐惧和不安。
「哇……好漂亮……」
「……是吧?很厉害吧?会满感动的吧?」
葛伦貌似得意地看了闪亮的鸟状造型物体一眼。
「只要唱出神奇的咒文……就可以像这样做出许多神奇的事……魔术……很有趣吧……?」
话虽这么说,葛伦的语气却带著几分阴沉、忧郁的感觉。
「……是啊……我……以前觉得魔术很神奇、有趣……非常乐在其中……希望自己可以运用这种神奇的力量……让大家绽放笑容……解决他们的困难……」
葛伦露出一副又是难过又是忿忿不平的模样,语带不屑地说道:
「……我杀人的场面,你也看到很多次了吧?到头来,魔术不过是杀人的道具。不管是魔术还是这份工作,根本都不是人干的……虽然我早就看破了残酷的现实,却还是没办法就这样拋弃魔术……无法放弃成为正义魔法使……」
鲁米亚感到好奇。
一个人到底是要经历过什么事情,才会露出这样悲伤的眼神呢?
为什么我之前要那么害怕一个会露出这种眼神的人呢?
令黑社会的人闻风丧胆,冷血无情的魔术师杀手?
不对。
照他这副模样看来,他只是个迷失道路的可怜弃犬吧?
「……为什么?」
所以鲁米亚忍不住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为什么……你还不放弃那么可怕的魔术呢……?你很厌恶魔术吧?你不是很厌恶吗?」
「…………」
对于鲁米亚的疑问。
葛伦先是沉默片刻,然后才开口回答:
「因为讨厌归讨厌……魔术也可以救人……」
「……!」
听了葛伦的回答,鲁米亚倒吸一口气。
「坦白说,我早就对魔术心灰意冷了……可是……即使是如此令我嫌弃的魔术,有时候还是可以用来救人……所以……我想说……再一下也好……再坚持一下看看……」
语毕。
葛伦就再也没说话了。
他只是默默地摆动双脚走路。
在旁边搀扶著葛伦的鲁米亚,终于恍然大悟。
(这个人……只是单纯喜欢魔术而已……他非常厌恶斗争……可是他却愿意为了保护他人挺身而战,是个本性十分善良的人……即使原本最喜欢的魔术,已经变成他最讨厌的东西……)
「好可怜」。抱著这样的心情同情他应该是错的。因为这个人是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
「加油」。这样说也太不负责任了。这个人已经努力到快要撑不住了,不是吗?
「不如放弃吧」。讲这种话也太自以为是了吧。不管怎么样,有资格决定要不要放弃的,只有本人而已。
所以──
「……这是一份很辛苦的工作呢……」
鲁米亚绞尽脑汁,只能说出这句话。
听在某些人耳里,即使是这样的一句话,也有可能是会刺伤他们的无心之言。
可是现在的鲁米亚还年幼不懂事,她最多也只能尽量从对方的角度,想像那种辛苦。
鲁米亚无法得知自己的这句话,会让葛伦内心有什么感受。
葛伦自始至终不发一语,就连他是否有听见也不晓得。
只不过。
「…………」
有那么一点点。
就那么一点点。
原本散发出尖锐气息的葛伦,好像变得比较柔和了……鲁米亚有这种感觉。
────
当初担心被敌人发现自己是卧底,所以葛伦并未携带联络同伴的通讯器材,没想到这反而是失策。
不过反过来说,好处是也不用担心遭到敌人的逆探测。
葛伦朝著预定的集合地点,缓缓地摸黑前进。
就快了。
再过不久即将抵达。马上可以跟同伴会合。
就在这个时候。
最后一道墙,挡住了葛伦和鲁米亚的去路──
────
那是一块位在树海里面的空地。
整片树海就这个地方没有树木,形成了一个圆形的空间,抬头可见黑黝黝的天空。
在朦胧月光的照射下,某个人物的轮廓从黑暗中浮现。
鲁米亚认得这个人。
凯里沙──率领这群绑架她的黑衣人的首领。
「我来找你算帐了……执行官代号0《愚者》葛伦•雷达斯。」
怒火在心中闷烧的凯里沙,挡住了葛伦和鲁米亚的去路。
她的身上也带了不少伤,不过伤势不至于会影响战斗。
葛伦咂了声嘴,把鲁米亚护在自己背后,和凯里沙展开对峙。
凯里沙瞪著这样的葛伦,淡淡地说道:
「你这男人真的让人搞不懂。令黑社会闻风丧胆的超强魔导士……干掉了许多名人级魔术师的魔术师杀手……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怪物,怕得要死,没想到本尊只是个一点都不起眼的三流魔术师。」
「…………」
「『封杀魔术的魔术』──你那骗三岁小孩的伎俩露馅后,我们大笑三声,认定你是名过其实的纸老虎,意气风发地誓言拿下你的人头……可是不知何故,你使出一堆眼花撩乱的手段,不知不觉间除了我以外的整支部队全灭了。」
「…………」
「如果考量你跟我们……考量双方的战力差距,按理说打一百次有九十九次都会是我们赢才对。可是事实上溃不成军的是我们,你却活了下来。能让我完全猜不透下一步想做什么的男人……你是头一个!」
凯里沙撂下这句话后摆出备战姿势。
「可是,到此为止了。你已经用光了所有伎俩。你的武器和魔力也差不多快见底了。你不足为惧。我很快就会收拾你,带走那个丫头。」
凯里沙把魔力注入刻印在身上的身体能力强化术式,唤醒那股力量。
「呿……为什么坏蛋总是那么爱装模作样,大放厥词……?废话少说,快点放马过来吧……」
葛伦也挤出所剩不多的魔力,注入发动中的身体能力强化术式。
葛伦早已踏进玛那缺乏症的阶段。
嘴角流血的他继续咬牙把魔力注入术式──
「那、那个……!」
鲁米亚朝葛伦的背影大喊。
「不用担心……退后一点……!」
丢下这句话后。
葛伦握拳朝凯里沙冲去。
「哼,《嘶吼吧火焰狮──」
与此同时,凯里沙咏唱咒文迎击──
「休想得逞────!」
葛伦抽出愚者的阿尔克那塔罗牌,发动固有魔术【愚者世界】。
凯里沙的咒文被封锁无法发动。
可是──凯里沙请君入瓮般露出了得意的窃笑。
「哼,我早料到你会来这套了,《愚者》。」
她定定地直视著高速狂奔而来的葛伦说道。
「『封杀魔术的魔术』……这招对你自己也会发生作用对吧?」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换句话说,这个状况下,你我将靠近距离格斗战一决雌雄。要比格斗的话──」
这个瞬间,葛伦把距离拉近到足以挥拳击中凯里沙的范围。
他笔直打出右直拳。
接著使出连续技。旋风一般的后回旋踢。
可是,凯里沙只靠摆头的动作,轻松就闪过了这一套连续技──
然后一个回身,使出肘击刺向葛伦的左胸。
「嗄──!?」
中招的葛伦瞬间断了好几根肋骨,整个人被击飞。
要不是有添衬强韧防御术式的魔导士礼服保护,葛伦的心肺恐怕早就被那一击打爆了。
「嗄啊──!?咳咳!咳噗……!?」
「呼,怎么样?论近距离格斗,我比你更具优势。原本我就比你技高一筹,更何况你已经没什么魔力能分配给身体能力强化了。」
凯里沙睥睨著被击倒在地的葛伦,冷酷地说道。
「……那又……怎么样……!?」
葛伦气喘吁吁,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
不过,葛伦的状况明显不好,不只两边膝盖猛打哆嗦,整张脸也因为玛那缺乏症的关系面如死灰。
即使如此,葛伦还是握著频频颤抖的拳头,和凯里沙对峙。
「我已经答应过那个人……答应过这女孩……一定会保护好她了……!就凭你……我是不会这么简单就闭上眼睛昏睡过去的……!」
「那我只好强制让你睡著了……放心长眠吧……!」
这回换凯里沙发动攻击。
她以迅如疾风的动作冲向葛伦,接连发动致命招式。
她使出了闪光般的手刀砍向葛伦的侧脑,并且往葛伦的脚施展锐利如鞭的下段踢。
当然葛伦也不会乖乖站著挨打。
可是他的防御始终跟不上凯里沙的速度。反应总是慢半拍。玛那枯竭的身体就跟铅一样沉重和迟钝。即使防御,防御也会被突破。
面对凯里沙这一波猛烈攻势,葛伦的身体摇摇欲坠。骨头都裂开了。
「怎么了?你就这点程度吗!?魔术师杀手!」
凯里沙毫不留情地向葛伦发动了更猛烈的攻击。
她一拳灌进葛伦的心窝,接著使出犀利的下压踢,以后脚跟重击葛伦的脑门。
「……咳噗!?混帐……!」
葛伦自始至终交叉双臂,摆出防御架式,承受著凯里沙的攻击所释放的强大物理量;他毫无反击余力,只能一步一步往后倒退。
这已经不能叫做战斗,而是单方面的私刑了。
「……啊、啊啊啊……!?」
而鲁米亚只能眼睁睁地看著葛伦单方面被凌迟──
(怎么办……我该怎么做呢……?)
一边看葛伦遭到凯里沙用凌迟的方式慢慢杀害。
鲁米亚一边心想。
(再这样下去……他……他就……!)
即使活在与战斗无缘的世界,鲁米亚也看得出来。
葛伦很可能会死。他会被凯里沙杀死。
葛伦所累积的疲劳和伤势,早已到人类承受的极限。
为了保护鲁米亚,他至今经历了多场艰辛战斗,肉体早已不堪负荷。
结局很清楚地摆在眼前。
再撑下去也只是自找苦吃。
实际上,惨遭残酷暴力蹂躏的葛伦,现在肯定饱受超乎想像的痛苦吧。
明明他只要拋下鲁米亚逃走就好,或者乾脆放弃挣扎算了。
只要这么做,他就可以从一切痛苦中获得解脱。然而──
「他、妈、的──────────!?」
葛伦还是不肯放弃。不愿停止战斗。
哪怕被拳打脚踢,口吐鲜血,他依旧持续抵抗。
(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坚持到这个地步……!?)
鲁米亚用力抿住嘴唇,把葛伦的惨状深深地烙印在眼底。
他说他讨厌能用来杀人的魔术。他说这份工作简直不是人干的。
即使如此,只要可以救人,他还是愿意牺牲自己奋战。
明明他对自己的际遇感到绝望,依旧为了某个目标奋战到底。
或许──他是为了尽可能地救更多的人。
一心想成为根本不存在的正义魔法使。
「…………」
鲁米亚心想。
(这样真的好吗……?我要一直袖手旁观吗……?)
葛伦不会因为自身的不幸而怨天尤人。
跟我不一样。
葛伦即使承受著不幸,照样勇往直前。
跟我完全不一样。
葛伦为了保护如此懦弱不中用的我,拚尽全力战斗──
可是,这样下去的话……
「…………」
只有一个。
现在的自己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只有一个。
鲁米亚拥有『力量』。
一种无法公诸于世的『力量』。
本来鲁米亚想要永久尘封这份『力量』。
想要把『力量』用在明确目的上,这种念头丝毫不曾在她的脑海浮现。
因为这是受到诅咒的『力量』。她恨之入骨的『力量』。
就是这股『力量』夺走她的一切。害她跌入不幸的深渊。
所以鲁米亚顽固地抗拒使用这股『力量』。告诉自己一辈子都再也不想碰它。
……直到现在。
可是──
『因为讨厌归讨厌……魔术也可以救人……』
鲁米亚突然想起葛伦说过的一句话。
(那个人一直运用他最讨厌的魔术挺身为其他人奋战……同理……)
我是不是也能运用这股受到诅咒……同时也是我最讨厌的『力量』来做点什么呢?
就像总是运用最讨厌的魔术奋战到底,只为帮助他人的那个人一样。
我是不是也能运用最讨厌的这股『力量』来帮助其他人呢?
例如──
(或许我可以用这股『力量』,帮忙为我挺身而战的那个人……可是……!)
恐惧支配了鲁米亚。她害怕得不敢行动。
要使用这股『力量』,就必须直接用手触碰对方。
换句话说,鲁米亚必须介入正在相互厮杀的葛伦和凯里沙的战斗。
这真的太可怕了。
鲜血没有节制地不断喷溅,两股杀意激烈地相互碰撞的空间,彷佛异次元。
年仅十三岁的少女,要如何介入那样的世界?
可是──
(即使原本最喜欢的魔术变成了最讨厌的事物……明明完全不想杀人,却为了保护别人而不惜弄脏自己的双手……我不想眼睁睁地看如此可怜又温柔的人就这么死去……!)
葛伦奋战的背影给予了鲁米亚勇气。
那个勇敢面对挑战的模样,推了鲁米亚的背部一把。
过去只会对自己的不幸遭遇怨天尤人,不断逃避面对现实,从来不肯靠自己的力量奋斗的少女。
如今起身反抗了。
她鼓起全身的勇气,面对挑战。
或许她是为了自己,为了让自己可以继续活下去。
而且──重点是为了拯救那个善良的杀人魔──为了拯救葛伦。
「……啊、啊啊……啊、啊啊啊……!」
鲁米亚慢慢地从内心深处,挤出一丝丝的勇气然后点火燃烧。
使其成为动力,推动因为恐惧与绝望而僵硬无法动弹的身体。
呼吸急促的鲁米亚,动作迟缓地站了起来……
紧紧地闭上眼睛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鲁米亚用腹部的力量发出大叫,一直线地冲向葛伦──
「──嗄啊!?」
凯里沙使出长枪般的贯手,一举戳进葛伦的肚子。
葛伦顿时口吐大量鲜血。
虽然他试图立刻退后拉开距离,可是两脚不听使唤地打结。
膝盖使不上力,架式涣散、门户大开,向敌人露出了致命的破绽。
凯里沙自然不可能错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结束了!去死吧──────!」
凯里沙的右上段回旋踢像鞭子一样,随著风切声踢向葛伦的头。
「──!?」
葛伦瞪大眼睛,注视著凯里沙踢来的那一脚。
葛伦的直觉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
魔力几乎完全见底,葛伦的身体能力强化术式可说已经失去了作用。
在这种状态下,被魔力饱满的凯里沙踢中的话……脖子肯定会折断,整颗头飞出去。
即使他想防御或闪避,手臂也已经累得抬不起来。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死亡就近在眼前。凯里沙的脚如死神的镰刀迅速逼近。
(……可恶……!到此为止了吗……!对、对不起……!)
葛伦自言自语般在心中默默道歉的时候。
咚!
有人毫无预警地从旁边用力撞了葛伦一下,进一步使葛伦的重心失去平衡。
「──!?」
不过葛伦的身体也因为那股冲击晃了一下,惊险地避开了凯里沙的踢击。
「什么……!?」
葛伦转头往旁边一瞧……映入他眼里的是鲁米亚。
原来是鲁米亚撞开了葛伦。
(这、这家伙……在干什么……!?)
葛伦瞬间全身起鸡皮疙瘩。
刚才那个瞬间,稍有差错的话,死的人就是鲁米亚了。要是被凯里沙那一脚擦到一点皮毛,身材瘦弱,完全没有魔术防御保护的鲁米亚,早就粉身碎骨了。
即使如此,鲁米亚为了拯救葛伦,还是勇敢地冒死行动。
可是──也只到此为止了。
鲁米亚因为用力过猛跌倒在地……葛伦的身体平衡也彻底被破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至于凯里沙,尽管前一脚踢了个空,可是她保持冷静,借力使力地继续旋转身体并且切换轴心脚,准备接著向葛伦施展旋风般的左上段后回旋踢。
(可恶……可恶────!?)
这次──真的不可能闪得掉了。
除非奇迹发生,否则不可闪得过。已经束手无策。
鲁米亚拚死的觉悟,到头来也只不过是让葛伦多苟延残喘一口气而已。
正当葛伦万念倶灰,全身僵硬地准备迎接死亡旋风的时候……
……他无意间发现。
(奇怪?)
好慢。
等了好久,死亡的旋风还是没割走葛伦的头。
葛伦心惊胆战地确认四周的情况……
(……什么?)
他看见凯里沙正抬起左脚到一半,作势施展左上段后回旋踢。
这是什么恶作剧吗?
凯里沙的动作……看起来十分缓慢。
她有如在演练武打动作般,以非常迟缓的速度,慢吞吞地把脚抬高。
(……?)
见状,葛伦冷静下来,从容不迫地重整姿势……接著向后仰起上半身闪过那一脚。
凯里沙的踢击就这么缓缓地在葛伦眼前落空。
「……!?」
霎那,凯里沙的脸孔渐渐扭曲露出惊愕的表情……不过,她还是连续挥拳和使出踢技对葛伦展开追击。
可是,她所有的动作都很迟缓。慢得匪夷所思。
缓慢到感觉就像在黏稠的泥沼中施展手脚一样。
葛伦理所当然地一一闪过了凯里沙的攻击。
他一下子摆动脖子,一下子侧身,一下子用拳头招架。
只见凯里沙的表情愈来愈难看,彷佛不敢相信。
(情况不对劲……)
有这种感觉的葛伦,忽然发现自身的异状。
身体变得好轻盈。明明不久前身体如此笨重,彷佛只是自己的错觉。
而且体内充满了活化的魔力。
那股魔力无论质与量,都不是葛伦原本的魔力可以相提并论的。
葛伦不曾体验过如此充满活性又强大的魔力。葛伦从小就有魔力容量低落的缺点,所以这股庞大的魔力让他产生一种有如踏入未知领域的感觉,甚至让他感到害怕。
不过,也多亏这股神奇的魔力,他的身体强化能力被激发到前所未见的程度。术式因为这股充满活性的魔力,几乎有些不受控制地强力运作著,发挥出葛伦不曾体验过的威力。如今的葛伦不仅身体充满力量,连感觉也变得敏锐了。
简单地说……葛伦的身体处于前所未见的巅峰状态。
换句话说,不是凯里沙的动作迟缓──
(是我的速度……变快了吗?)
葛伦不懂在这攸关生死的节骨眼,为何会发生这种奇迹般的现象。
唯一可以一口咬定的是。
(现在的我……可以打赢凯里沙。我有能力……保护鲁米亚!)
理由和原因等事后再去探究。
此时此刻──只专注在必须去完成的事情上。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葛伦朝慢吞吞地挥拳的凯里沙跨出气势凌厉的一步。
他等凯里沙挥出的拳头接近到不能再近的时候──从上面盖过她的挥拳轨迹,打出了右直拳。
两人的手臂相互交错。
凯里沙的拳头削过了葛伦的右脸颊……
葛伦的拳头则正面直击了凯里沙的头部。
「──嗄!?」
拳头传来扎实的打击感,凯里沙发出了悲鸣。
这种彷佛艺术,可是又能致人于死的交错反击拳,堪称破天荒等级。
啪叽。
葛伦透过拳头感受到凯里沙的颈椎已经完全断裂的感觉。
「──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葛伦继续跨步向前,把拳头的力量彻底释放完毕。
与此同时。
这个神秘的特别红利时间似乎结束了。
缓慢的时间流动,以及葛伦那把所有的一切拋在脑后,如湍流般猛烈加速的意识,全都恢复正常了。
「~~~~~~~~!」
霎那,凯里沙的身体往后翻跟斗飞了出去。只见她的身体在地面上连续弹跳了好几次,如被砸出去的人偶般猛烈翻滚。
等到她的身体停止滚动时。
凯里沙……已经断气了。
不需要刻意上前确认呼吸。她的脖子往不自然的方向扭曲。明显当场死亡。
凯里沙那张僵硬的死亡脸孔上,挂著惊愕的表情,简直在说「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张可悲的表情很有恶有恶报的风格,令人不屑一顾。
「呼……!呼……!呼……!」
葛伦上气不接下气地确认凯里沙的死亡。
然后他解除警戒,转身面向鲁米亚。
「…………」
趴倒在地上的鲁米亚已经昏了过去。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她冒死做出了危险的举动。会失神昏过去也是很正常的。
「……刚才那个……是你的力量吗……?」
可以确定的是,鲁米亚在那个瞬间疑似采取了某种行动。
不过葛伦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至少不可能是魔术。因为在葛伦的固有魔术作用下,这个范围内所有的魔术都已经遭到封杀。
既然如此,那个现象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虽然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是葛伦舍不得把昏迷过去的鲁米亚叫醒。
女王陛下把这个任务指派给葛伦时,她完全没有交代任何跟鲁米亚的隐情有关的事情。属于最高机密。
不过,现在的葛伦大概想通了一件事情。
「……你……该不会……?」
那股『力量』恐怕就是害鲁米亚被逐出王家的原因吧。
可是……葛伦不愿多想。因为那样太不知好歹了。
能捡回一命才是最实际的。不需要去在意『力量』的性质。
重点是……事情还没结束。
「……谢谢你啊。」
向睡著的鲁米亚道谢后。
葛伦把鲁米亚背在背上,慢慢地朝集合地点移动。
────
──
「唉……你行动时真的都不考虑后果。」
「啊!?不然那种状况还能怎么办!?任谁都会那么做吧!?」
「好了好了,两位别激动了。人平安无事回来就好,不要吵架。好吗?」
意识一片漆黑的鲁米亚隐约地听见了对话的声音。
「……嗯……?」
鲁米亚的意识渐渐清晰。
她微微睁开沉重的眼皮一瞧。
不知不觉间,自己离开了树海。
这里是一座地势高于邻近地面的丘陵。
四周是一片辽阔的草原,太阳从另一头的地平线上探出头,天边呈现一片鱼肚白。
拂晓。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
(我、我……?)
鲁米亚定睛一看,原来自己被葛伦背在背上。
而且有一对男女站在葛伦前面。
那两人分别是长发的青年跟白发的女性。
他们俩身穿跟葛伦类似的魔导士礼服。
由于两人刚好背对著刺眼的晨曦,他们的脸被浓郁的阴影覆盖,鲁米亚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从她的位置看不清楚两人的长相。
「啊,那个女孩好像醒了。」
白发女性注意到鲁米亚恢复意识,脸上挂起了温和的微笑……的样子。
「放心吧。不用那么警戒。我们是来救你的。」
长发青年冷冷地说道。
「哼!你们两个这次完全没帮上忙,一点用处也没有!」
背著鲁米亚的葛伦酸溜溜地嘲讽两人。
不过,从葛伦的语气听得出来,他在面对这两名男女时心情是很自在的。很明显的是,他十分信任他们。
所以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鲁米亚直觉相信他们不是坏人。
「总之,辛苦你了。了不起。」
葛伦把手伸到后面,摸了摸背在背上的鲁米亚的头。
「多亏你的勇敢,我才逃过一劫。我本来是去救人的,结果反而落到被人救回一命的下场。实在有够没用。」
「……怎、怎么会……我只是……」
「已经没事了。我立刻送你回家。虽然你的处境好像很复杂……不过,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度过这个难关。因为就连面对那么可怕的敌人,你都能鼓起勇气正面迎战,并且向我伸出援手,不是吗?……这样的你不管碰上任何难题,都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呜……啊……」
不是这样的。鲁米亚心想。
其实我很胆小懦弱。
是因为你。
是因为有葛伦在──我才能鼓起勇气面对。
是你带给我面对困难的勇气。
「……我……我……」
「不用担心。我从此之后不会再与你有任何往来。我会遵守约定,永远从你的面前消失……让你经历了这么可怕的事情,对不起啊……」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请你不要说那么自责的话。
你的心地其实十分善良。你是我看过最温柔的人。
是你保护了我。是你带给我勇气。哪怕自己变得遍体鳞伤。
你也背负著痛苦,可是你选择咬牙苦撑,继续默默地为他人奋战,除了善良和坚强以外,还有什么评语适合这样的你呢?
「所以……你再稍微休息一下吧。」
葛伦一边轻抚鲁米亚的头,一边喃喃地小声说道。
这句话似乎也是某种魔术咒文。
鲁米亚的心头再次涌现一阵强烈到不自然的睡意。
彷佛要将意识连根刨起般,那股睡意充满了暴力性,让鲁米亚睁不开眼睛。
一眨眼,鲁米亚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再睡一下……等你下次醒来时……一切就恢复原状了。虽然短时间内你可能还是会觉得新家待起来很痛苦……可是你要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等一下。
拜托,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告诉你。
我明明还想跟你多聊聊。
你……你……
…………
「……啊。」
鲁米亚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其实是心地善良的人。
对不起,骂你是杀人魔。
比起这些话……还有一句更为重要、应该要先讲出口的话,不是吗?
那句话就是──
『谢谢你。』
在朦胧的意识中。
鲁米亚拚命开口想要说话。
可是……嘴巴却发不出声音。她没能做到。
猛烈的睡意将鲁米亚的意识带往遥远的彼方。
就这样。
这件事情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那个人──我──
────
────
────
──三年后。
────
「《愿天使垂怜》。」
清晨,弥漫著薄雾的菲杰德街头。
石砖路面街道旁林立著一盏盏油灯式的路灯,在其中一盏路灯下。
身穿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制服的鲁米亚牵起老人的手,口中念念有词地唱咒。
鲁米亚的手发出光芒后,老人手上的伤迅速愈合了。
老人瞠目结舌地看著眼前这一幕。
接著,鲁米亚又利用咒文,帮老人在装满了垃圾的金属水桶里,点了一把小火。
老人面露和善的笑容向鲁米亚致谢。
鲁米亚回以微笑的同时,一边心想。
(……嗯,果然没错。)
鲁米亚想起了当年曾经从绑匪手中拯救她的青年。
(……学得愈多,愈能瞭解。魔术果然是很可怕的力量。也难怪那个人会讨厌魔术。不过,魔术也并非全然都是不好的……)
看著老人的笑容,鲁米亚心里有了感触。
(魔术也可以像这样用来帮助人。用来带给他人欢笑……)
毕竟,连自己那受到诅咒的『力量』都可以用来帮助别人了。
所以魔术肯定也一样。
证据就是──
「鲁米亚──!抱歉我迟到了──!」
这时,一道快步奔跑的声音从远方接近。
鲁米亚转头一瞧,只见一名穿著相同制服的银发少女正挥著手,向她跑来。
鲁米亚望向那名少女──西丝蒂娜。
(多亏了那个人,现在的我可以发自内心露出笑容……这就是最好的证据了。)
如此心想的同时。
鲁米亚的脸上绽放出了宛如向日葵般的灿烂微笑。
────
「鲁米亚你太老实了啦……我都叫你先走了……」
「呜呜,那怎么可以……我只不过是个食客,如果丢下大小姐自己先走的话,会被老爷和夫人骂的。」
「笨蛋。就算是在开玩笑也别再说这种话了,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啊哈哈,对不起啦。西丝蒂。」
鲁米亚和西丝蒂娜并肩走在前往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的路上。
和西丝蒂娜天南地北地闲聊时,鲁米亚心不在焉地想著其他事情。
或许是刚才被勾动了记忆的关系吧。
三年前所遇到的那个人的身影,浮现在鲁米亚脑海中。
即便自身难保,依旧为了他人努力奋战的那道身影──
(这三年来……果然再也没有遇到那个人了……)
这也是当然的。
毕竟两个人住在不同的世界。
众人把这个温暖又光明的世界视为理所当然的事享受著,殊不知那个人为了保护他们的光明世界,总是在阴影世界牺牲自己奋战。
也因此,两人的人生彷佛两道不会交错的平行线。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我还是想见他……)
我还没向他道谢。
即使对魔术绝望,即使对魔术感到厌恶,依旧奋战到底的那个人。
你坚持的道路是非常神圣的。你的所作所为拥有不凡的意义。
我想让他知道这件事。
因为你,我才能得到幸福。
所以,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你可以原谅后来被你讨厌的魔术。
(因为有那个人,才有现在的我……那个人虽然讨厌魔术,可是他依然挺身而出为我奋战,所以我才能活到现在……所以……我必须报恩才行。
我要努力……设法让那个人能再次喜欢上他原本最喜欢的魔术……让这个世界变成那种美好的样子……)
一般人所生活的光明世界。
那个人所生活的阴影世界。
假如魔术不再需要用来伤人的美好世界有一天能到来的话。
区隔我和那个人的界线──将会消失。
或许那个时候也就是魔术真正变成人类力量的时候吧。
虽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使那样的世界到来。虽然现在的我只能努力用功,让自己多学习一点关于魔术的知识。
不过,如果哪一天这样的梦想成真了。这样的话──
(……或许我就有机会可以再见到那个人了。或许我就有机会把当时没能说得出口的感谢传达给他了……所以……)
想著想著。
鲁米亚忍不住苦笑。
(啊哈哈……我还真是个浪漫主义者呢……)
意识到自己陷入自我陶醉的世界中,鲁米亚突然感到难为情。
(不知道那个人过得还好吗?现在在做什么?在什么地方呢……?)
鲁米亚心中有一丝不安。
这三年来,鲁米亚没有一天没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那个人是在那种充斥著危险的阴影世界持续战斗的人。
说不定,那个人已经……在某个没有人发现的地方……
(……我不可以变得这么负面。)
鲁米亚把不祥的想像逐出脑中,用力点头。
(那个人是绝对不会输的。我也不会认输……要是我表现得太懦弱的话,会对不起舍身救我的那个人。没错,今天我一样要加油!)
默默地为一度变得负面消极的自己打气后。
见一旁的西丝蒂娜正在感叹班上的讲师最近刚辞职的事,鲁米亚像在掩饰自己的内心,开启了一个话题。
「啊,对了对了,西丝蒂。说到这个,我听说代课的老师今天会来喔?」
「……我早就知道了。」
西丝蒂娜意兴阑珊地回答道。
「只希望那个老师的教学品质有修伊老师的一半就好了。」
「说得也是。习惯了修伊老师的课以后,改上其他讲师的课都有种少了一点什么的感觉呢。」
就这样──
当鲁米亚和西丝蒂娜聊著天的时候……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快迟到、快迟到了────────────!」
忽然有个眼睛布满血丝,嘴巴咬著面包,表情凶恶且形迹可疑的男子,从右手边的道路朝两人狂奔而来。
「……咦?」
转头一瞧后,鲁米亚目瞪口呆。
她的脸一下子就写满了惊愕。
(不、不会吧……那个人是……)
因为。
她不可能认错。
即使逆著晨光的关系有些看不太清楚,可是那张脸是──
一路朝著这个方向狂奔,令她朝思暮想的那道身影是──
「强、《强大的风啊》──!」
眼看三人就要撞成一团时,一旁的西丝蒂娜咏唱咒文,把男子吹向天空。
「咦──!?我怎么飞起来了──!?」
男子没出息地哀号著,被吹向了高空。
鲁米亚抬起头看著这幅彷佛闹剧或玩笑般的画面。
与此同时,她眯起眼睛露出带有怀念之意的神情,温柔地盈盈一笑。
然后,她用没有人可以听见的音量,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哗啦!
男子四脚朝天地跌进喷水池中的巨响,彻底盖过了鲁米亚的呢喃。
──于是。
错开的道路又再次交会。
某个不正经魔术讲师和某个身怀异能的温柔女学生的故事,就此进入了新的篇章──
短篇集 不正经的魔术讲师与追想日志8 后记
大家好,我是羊太郎。
短篇集『不正经的魔术讲师与追想日志』第八集出版上市了。
第八集吗……这样的集数已经等同于中长篇级的轻小说作品了呢。
短篇集能持续推出到现在,一切都要感谢编辑和所有出版关系人士,以及所有支持本传的『不正经』的读者!谢谢大家!
一如既往,短篇集收录了许多搞笑又温馨的内容。果然就是要有欢笑、有泪水也要有热血这样才是『不正经』,希望无论是本传或短篇集,大家都能看得开心。
那么,这次也依照往例喋喋不休地进行各短篇的解说。
○如果有那么一天的婚姻生活
由鲁米亚担纲主角的故事。剧情完全走甜蜜路线。
一如各位读者所知,我比较擅长写热血和战斗类型的题材,这种甜滋滋的故事我写著写著身体都忍不住痒起来了,不过我还是口吐砂糖努力完成了这篇作品!
写到后面我都觉得自己好像快蛀牙了!救命啊!
附带一提,和不正经本传第一集到第十集的时期相较,鲁米亚对恋爱的态度之所以会变得那么积极,简单地说就是那么一回事。
经历过诸多的磨练后,人果然是会有所成长和变化的呢。真令人感慨。
○采蘑菇默示录
即使在短篇中也很少见,以葛伦和哈什么的前辈为主角的故事。
现在回过头看,葛伦和哈什么的前辈是类型完全相反的魔术师呢。所以,即使两人表面上水火不容,经常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可是一旦联手合作的话,刚好可以弥补彼此的不足,发挥极大的力量。
只不过这两人打从心底看彼此不顺眼,要他们合作简直难如登天,话虽如此,葛伦和哈什么的前辈其实内心底都认同对方是个有实力的人吧。
话说回来……我始终想不起来葛伦的这个前辈讲师到底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这样!?
○献给你的故事
由西丝蒂娜担纲主角的短篇。
其实,西丝蒂娜喜欢写小说这个设定,只出现在特典用短篇和Dragon Magazine的特集记事里,过去从来没用在本传和短篇集上,这次终于正式把这个设定搬上台面了。
不过,虽然故事里我用诙谐的方式来描述西丝蒂娜的文笔如何差劲,可是那些内容也形同双面刃,对我自身造成了伤害……毕竟……我自己刚开始接触小说创作时……咳噗(吐血)。
对了,说到我第一次报名参加Fantasia大赏所收到的作品评价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把纸撕破得稀巴烂)
○魔导侦探罗莎莉的事件簿•虚荣篇
魔导侦探罗莎莉意外地成了长寿的系列。
连我也没想到这个昙花一现型的角色能撑到现在。罗莎莉虽然是无能中的无能,不过以作者的身分在后面摆布她还挺有趣的。
只要和罗莎莉扯上关系,包括西丝蒂娜和梨洁儿,所有人都会变成废柴,莫非罗莎莉是能将无能传染给他人的某种奇异点性质角色吗?
她依旧是个运气很好的女人。她的奇迹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直到重逢的那一天
专为本集创作的全新短篇故事。
终于写到了这一段故事吗──本故事描述葛伦和鲁米亚在三年前相遇的经过,堪称本传第一集的前日谭,不正经的最初开端。
看完本篇作品后再回头去看第一集的开头,真的令人感触良多呢。啊啊,原来她那时候心里浮现了这样的念头啊……诸如此类,相信读者们一定可以从原本看似稀松平常的场面和互动获得不一样的感触。我很喜欢这样的安排呢。
话说回来,像这样描写葛伦在特务分室时期的英勇表现,我不禁觉得……葛伦果然真的很强耶~虽然是碍于剧情发展需要,不过我这次真的豁出去了呢(笑)。三流杂鱼垃圾废物这个设定完全被吃书了(笑)。
这回的解说就差不多到此为止。
接下来是宣传,我的新作品『古き掟の魔法骑士』第一集终于上市了!(编注:以下皆为日本方面的出版进度及企画。)由于销售成绩亮眼,我很高兴地在此宣布,本作已经决定要改编成漫画了!如果有还没看过这部作品的『不正经』的粉丝,请把握机会也试试看『古き掟の魔法骑士』!我相信你一定也会喜欢上它的!
此外,『不正经』也在手游『Fantasia Rebuild』参战了,不只可以看到葛伦等人以游戏角色之姿登场,还可以欣赏到充满了羊风格的热血故事,希望大家不吝捧场。
还有还有,我们决定要推出『不正经』的画册了!画册的部分日后我们会再补上详细情报,粉丝们敬请期待!
『不正经』的世界还会继续往各方面扩张下去。若非各位读者的支持,绝对不会有今天的成绩。
在此恳请各位继续给予『不正经』支持和鼓励!羊也会全力以赴!
羊在Twitter开设了帐号,用来更新近况和生存报告,如果能收到各位的鼓励,羊会非常开心,写作也会更带劲。帐号名称是『@Taro_hituji』。
那么后会有期了!
羊太郎
短篇集 不正经的魔术讲师与追想日志8 插图
短篇集 不正经的魔术讲师与追想日志9 迷途的战车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サダメ
翻译:サダメ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一道划过战场的蓝色闪光。
是将涌来的死尸之波涛一分为二并顶回去的希望之旋风。
她虽然只是个娇小而年幼的少女,但扛着大剑挡在最前线的她无人能敌。
她挥舞着的大剑将不断涌来的行尸走肉拨开,推开,斩倒,打飞——
天之智慧研究会的最终计划——『最后之钥』作战发动。
在阿尔扎诺帝国混乱不堪之时,在帝国魔术学院担任教授的第七阶梯魔术师瑟莉卡·阿尔佛涅亚留下一封信就消失了。
格伦,希丝缇娜和露米娅启程追赶她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
圣历1853年12月28日。
从帝国首都攻来的<最后之钥兵团>——一群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尸大潮终于来到了学园都市费吉托。
面对能将整个地平线埋没的尸体大群,负责守护费吉托的帝国军在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
而且根据前线哨兵传来的消息,现在攻过来的还只是<最后之钥兵团>的先锋队,并不是主体。
正当费吉托的所有人都怀着绝望,预感着接下来他们将被连同城市一起被死者之大军蹂躏殆尽的时候——
一个少女拦在了<最后之钥兵团>的面前。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厉声一吼,用剑划出一道闪光。
轰!尸体大军有一部分被打散了。
仅凭一招就瞬间将数百个尸体斩倒的剑技自然非比寻常。不管是攻击的范围还是威力都不是用『剑技』一词就能形容的。
『自己能看到剑尖发出的金色的光芒』——少女本人是这么说的,但是并没有别人能看到这道闪光。
但是事实就是少女能用出这样荒唐的剑技,并能用这荒唐的剑技抵挡住死者的浪潮。
并且,少女这奋勇杀敌的姿态给已经萎焉了帝国军注入了士气。
『跟着她冲上去!』
不知道是谁喊了这句话。
但是这成为了想要在这令人绝望的状况下守护费吉托的帝国军士兵们的起爆器。
帝国军以她为先锋开始了殊死的战斗,在人数劣势明显的情况下扛住了<最后之钥兵团>的侵攻。
现在成为了费吉托,成为了全帝国希望的这位少女的名字是——
在这令人绝望的状况下稳住局面的稀世之英雄的名字是——
帝国宫廷魔导士团特务分室,执行官番号7,<战车>莉艾尔·雷福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时此刻,莉艾尔还在奋战。
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死者,她一步也不退让,不断挥舞大剑,势要将侵略者挡在费吉托的大门外。
站在帝国军最前方,在最前线不断战斗着的她在挥舞着剑的同时漠然思考着。
(身体好轻……力量在不断往外涌……)
挥舞大剑,将涌来的死着一而再再而三,再而四地打飞——
她稍微抬头看一眼,就发现更大一群的行尸走肉又朝她扑来,甚至将刚刚她打飞的那一群尸体也吞没于其中。
莉艾尔只是比常人要迟钝,但并不是无感情的人偶。
她也是个在面临危难与死亡之时会理所当然地感到恐惧的普通人。
实际上在以前和贾提斯对峙时,她甚至怕得全身发抖。
「…………」
她再看向不断逼近的敌人的第二波攻击。
其数量不知有几千还是几万。
面对如此大军,莉艾尔当然也会害怕。不可能不害怕。
但是——
(……我到底是怎么了……?)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明明很害怕……但是却不害怕。
敌人的数量越是多,自己身体的那股热量就越强。
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让你们通过——自己的心灵,灵魂仿佛在这样咆哮。
(……到底怎么了?)
在思考着的同时,莉艾尔不忘调整呼吸——
成群结队涌来的第二波尸体已经逼近了。
「哼——」
她猛地一蹬地,举着大剑朝前冲刺。
并且——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剑一闪。
剑尖迸发出金色的闪光。
那超越了常理与次元的闪光将尸体的大群一分为二。
在挥出这壮烈的一击的同时,莉艾尔还在默默地思考着心中这份热意的由来——
——————
————
——
——那是在距今大约两三年前的事。
格伦抬头一看,发现了在装满了透明溶液的玻璃圆筒中像尸体一样沉睡着的,一丝不挂的少女。
她现在究竟在做怎样的梦呢?
格伦只能通过这种毫无意义的猜想来逃避心中的丧失感。
这是与阿尔扎诺帝国敌对的魔术组织,天之智慧研究会的秘密研究所最深处——是炼金术的稀世天才席翁·雷福德的实验室。
这座研究所潜藏在阿尔扎诺帝国北部伊特里亚地区的银雪山脉的盆地,位于大针叶林树海的深处。
帝国宫廷魔导士团特务分室执行官番号0,<愚者>格伦·勒达斯这次接到的命令便是镇压这座研究所并收缴研究所进行的所有魔术实验的数据与样品。
但是在执行这次任务的同时,格伦还有另外一个打算。
那就是暗中将属于这个研究所的三名天之智慧研究会成员,席翁·雷福德,伊露西亚·雷福德以及莱涅·雷亚收编到阿尔扎诺帝国一方。
其中,席翁对自己亵渎生命的魔术研究深感悔恨,愿以自己所知的组织所有的信息以及自己的性命为筹码,保全自己的妹妹伊露西亚以及挚友莱涅的性命——而格伦尽可能地去满足了席翁的这个愿望。
他为了拯救席翁,伊露西亚以及莱涅三人进行了周密的计划,甚至做好了能让他们回到帝国的各种准备。
他做足充分的准备,为的是至少能救下自己能触及的范围的人。
但是结果是——
「对不起,席翁……真的对不起……不管是什么我都晚了一步……」
格伦把视线转向玻璃圆筒旁边,研究室的墙壁——
一个看上去面善的红发青年——席翁·雷福德背靠着墙壁,无力地垂着头瘫坐在地上。
他左胸口有大量出血,恐怕是被谁刺杀的吧——就算不去看已经蔓延到周围各处的大滩血迹也能明白他早就没救了。
不光是席翁。
在偷偷敢来这里的路上,他亲眼见证了席翁的妹妹伊露西亚的死亡。
在针叶林的雪原上遇到她时,她已经被组织的追兵打得遍体鳞伤,背上还受了无法挽救的致命伤。
她就这样死在了格伦面前。
莱涅则是去向不明。好像是直接从这个研究所消失了。不知道是成功逃掉了,还是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被悄悄杀害。
格伦根本搞不懂在自己来这里的前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摆在面前——他失败了。
他又没能拯救自己本该能拯救的生命—
「……可恶……」
被自己的弱小所击垮。最近老是碰到这种事。
已经受够了,太难了,太痛苦了。
不管如何伸手也完全够不着,不管怎么捧起都会从指间流落。
魔术世界的黑暗面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无能一般一个接一个地展露在他面前。
自己最喜欢的魔术,最憧憬的魔术才是破坏这个世界秩序的万恶之源——这样单纯的事实摆在他的面前。
即便如此,格伦还是为了拯救别人而前行,只能一路走下去。
因为自己还未放弃成为『正义的魔法使』的梦想。
「格伦,情况如何?」
背后突然有人搭话。
一个男人不声不响地出现在研究室的大门口。
那是一个拥有老鹰般锐利的双眼,长发而身体修长的青年。
帝国宫廷魔导士团特务分室执行官番号17,<星>阿尔伯特·弗雷萨。
这是和格伦一同执行本次任务的另一个成员。
「我已经和帝国军的先锋队一起配合将整座实验室镇压了,接下来就是——」
阿尔伯特来到一语不发地愣在原地的格伦身旁。
这时,他也看到了已经死去了的席翁。
沉默了片刻之后,阿尔伯特开口说——
「……很遗憾」
阿尔伯特划出十字哀悼席翁。
「这也没办法,你在各种条件的局限下已经很好地完成任务了」
「…………」
「撤退了。你快点,之后我会陪你喝酒的」
阿尔伯特平淡地说完,开始收拾实验室内的各种资料与数据——然后发现了那个东西。
那个在巨大的玻璃圆筒里沉睡着的少女。
于是他来到格伦身边,一起仰望着那个玻璃圆筒。
然后他开始麻利地操作玻璃圆筒旁边的石板型的魔道演算器,迅速确认这个沉睡着的少女的各种资料。
「不可能……『Project: Revive Life』居然完成了……?」
一直都冷静无比的阿尔伯特也少见地露出了冷峻的神情。
『Project: Revive Life』……那是绝对不能存在于世上的禁忌。是通过魔术的手段将人类重新炼成从而达到复活人的目的的,超越人类范畴的禁咒。
不管是什么人,都能在自己想要的时间自由地复活……如果这种事被容许发生,那世界必将混乱无比。
更不用说,如果这项技术被天之智慧研究会这样的邪恶无比的组织掌握的话——
「……好险啊」
阿尔伯特舒了一口气说。
「我们要将这里的有关炼金术师席翁的所有研究资料作为『席翁档案』收集起来,让军方严密保管。并且——」
阿尔伯特面无表情地对玻璃圆筒举起了左手。
那是想要发射事先咏唱好的咒文。
不需要通过咒文就启动了的黑魔【闪电枪钉(Lightning·Pierce)】在他的指尖积蓄力量——正当他要对着少女发射雷闪的那一瞬间,格伦握住了他的左手。
「…………」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无言地定在原地。
最后,阿尔伯特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说——
「……你这算不算是你的自我满足?」
「…………」
「说的现实一点,拯救这个举动并不一定会带来救赎。这个少女毫无疑问是世界上『Project: Revive Life』的第一个成功例。或许也是因为她是第一个吧……刚才我大致确认了一下她的数据,作为一个生命体,她并不健全。说是试作品也不为过」
「…………」
「这个少女太具有不确定性了。将来可能会落下某种致命的生理缺陷。也有可能精神上出什么问题,甚至有可能活不了多少年。还有可能罹患一般魔术治疗无法治愈的灵魂上的疾患。甚至不能排除她身上被设置了某种天之智慧研究会的陷阱的可能性」
「…………」
「即便上述情况都不存在……她终究还是『Project: Revive Life』的成功例。只要军方高层知道了这件事,她肯定会变成实验用的小白鼠。虽然无限接近于人,但她本质上并不是人,人类的法律与伦理是不适用的。在被进行了各种会践踏尊严的残酷实验过后她会被解剖变成标本……如果你不想她是这个下场,那现在杀死她应该才是『救赎』吧?」
「…………」
格伦沉默不语。
他默默地看着在玻璃圆筒中沉睡的少女。
她有洁白无瑕的肌肤以及一头蓝色的长发,个子还很小。
从年龄来看她可能才十三四岁。那没有什么起伏的略显平缓的身体曲线就是她纯洁而幼小的证据。
她的相貌如人偶般端正,再加上那白瓷般的肌肤,正可以说是个精巧的瓷娃娃。
这应该是以伊露西亚的遗传信息为蓝本炼成的身体吧——这个少女的整体构造除了头发不是红色而是蓝色以外和伊露西亚一模一样。
「我再问你一遍,格伦」
格伦语气平淡地对盯着少女的格伦说。
「你这个到底算不算是你的『自我满足』?如果你决定在这里救下她,那就表示你要分担她今后将要背负的一切重担。你必须对她的人生负责,就是这么回事。这和你至今为止那些『正义的魔法师』游戏完全不同。你有这个觉悟吗?……回答我,格伦·勒达斯」
那是无比冷酷,残酷而完全不讲情面的话……但那对格伦来说也是『逆耳忠言』。
「…………………………」
因此,格伦并没有愤怒,而是默默地接下这句话。
他一边看着玻璃圆筒中沉睡着的少女一边回想起刚才在雪原上死去的伊露西亚最后的话——
——如果……你在目的地发现和我一样的……有一头蓝色头发的女孩子……请你为她找到一条有意义的……能幸福地活下去的道路……——我活得毫无意义……哥哥也活得毫无意义……而她是哥哥一切成果的结晶……她继承了我的身体与记忆……唯独她……——求你……了……哪怕只有她一个也好……一定要让她幸福地活下去……虽然她从扭曲之中单身……但她本身是无辜的……
格伦反刍着伊露西亚的话——
「……谁让我和人约好了呢……」
最后他这样说了。
于是,阿尔伯特像是明白了一切似的深深叹了口气。
「你是真笨」
之后他没再说什么,而是直接转身出了门。
『我什么都没看到』『如果你有什么事要干的话就尽快吧』——他这举动带有这层含义。
「……多谢了阿尔伯特」
格伦用走出门去的阿尔伯特并不能听到的小音量道了声谢,开始环顾周围。
在其他军方的人来这里之前还有大概三十分钟的时间……不,阿尔伯特肯定还会用什么手段拖延时间,所以大概能有一个小时。
在此之前,格伦必须打点好一切。
他必须在这段时间内将这个能证明她是『Project: Revive Life』的产物的所有证据都销毁。虽然还留有战斗的疲劳,虽然销毁证据很麻烦……但只能硬着头皮干了。
「……等着……我一定会拯救你……哪怕只有你……」
格伦用透着疲劳但闪着意志光辉的眼神看了一眼少女,开始了手头的工作。
————
「嚯?从那个邪恶的研究所中救出了被组织训练,炮制成杀手的少女——莉艾尔?……救出……?」
在位于阿尔扎诺帝国首都奥兰多的帝国宫廷魔导士团本部<业魔之塔>。
一边把手撑在办公桌上一边读着报告书的特务分室室长,<魔术师>伊芙·伊格尼特意味深长地说。
「怎?你有什么意见?」
对伊芙提交报告的格伦没好气地说。
「那个莉艾尔确实接受的组织的暗杀部队——清道夫的训练以及魔术上的改造,但仅此而已。本人并没有与我们敌对的打算,也还没有做过任何事。我见到她时她就呆呆站在原地,没有敌意与战斗欲望,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所以我把她救下来了……这没什么问题吧?」
「是啊……照着你写的这个报告书来看确实没什么问题」
伊芙通读了一遍报告书后这么说。
格伦和阿尔伯特救下了在研究所的玻璃圆筒里沉睡的少女莉艾尔,回到了奥兰多。
他们一边准备各种手续,隐藏销毁各种证据并伪造文书,一边将还没恢复过来的莉艾尔送进了帝国军魔术医院进行疗养。
而现在,他正向自己的直属上司伊芙汇报这次任务的完成情况。
理所当然的,他彻底隐瞒了莉艾尔的真实身份。
(这就是关键一步了……如果伊芙通过了这个报告书……那么莉艾尔是『Project: Revive Life』的产物这个事实就能被永远隐瞒下去……)
格伦心情忐忑地等待着伊芙的回应。
「……关于席翁……我很遗憾」
伊芙还是用让人有些捉摸不透的语气说。
「如果能把他活捉回来,那我们将在接下来与天之智慧研究会的较量中占据先机」
伊芙也知道救出席翁这个计划。
在制定作战计划时,格伦想尽一切办法求人求情,把伊芙也说动了。
或许她本身就没报什么期待吧,她的反应显得非常平淡。
「总之,虽然某人又把这次的事情搞得更复杂了,但还是得到了当初预想的战果。倒不如说这情况本身就已经超出我的预期了。所以我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这时,伊芙翻动报告书的手停在了某一页上。她皱起了眉。
「唯独这点我不是很懂。叫莉艾尔来着?她真的是组织培训出来的杀手?」
敏锐的伊芙果然对莉艾尔这方面的事起了疑心。
「从这报告书上来看,她衰弱无比……根本不像是能进行战斗的样子。你说她是还在受训中,但我真不觉得她能当杀手啊」
「你问我我问谁啊。我怎么可能懂敌人是怎么考虑的」
格伦一边心头一惊一边装傻说。
「肯定是被当作什么奇怪的战斗用术式的实验小白鼠了吧?那啥,你也知道的吧?组织的杀手必定会被强行植入的超高速炼金术……叫什么来着?」
「<隐藏之爪>?」
「对对对。天之智慧研究会邪恶到要强迫人学习那种疯狂的术式,再有些别的什么邪恶术式的实验也不奇怪吧?」
虽然这借口有些牵强,但至少是合乎逻辑。实际上与天之智慧研究会有关的事件中不乏这种因为战斗术式的人体实验而牺牲的人。
「…………」
伊芙依旧是露出怀疑的表情仔细查看格伦的报告书。
(你看完了没有啊,你快通过吧……不要在意这些小事啦……!)
在这紧张的气氛中,格伦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最后,上天眷顾了格伦——伊芙啪地合上了报告书说
「……好吧。这个报告书我也没有异议了。之后会由我向上级汇报」
「!」
「莉艾尔会暂时由我们特务分室管理。之后我会帮她申请市民权和户籍。莉艾尔的姓氏就由你来确定吧」
听到伊芙这句话,格伦在心中欢呼。
「这次辛苦你了,格伦。不管怎么说这可是大功一件。身为上司的我也很高兴。虽然你还是像往常那样带了点麻烦尾巴回来……总之,今后你也要好好为我效力」
因为乱编的报告书得到了批准,格伦十分高兴,就连伊芙那透着嫌弃的话在他耳中也不那么难听了。
「哦,好……那,那我先走咯……」
——格伦没打算再多逗留,赶快溜出了办公室。
「…………」
伊芙再次打开格伦的报告书。
然后迅速地又读了一遍内容。
格伦的报告书用词确切,逻辑清晰简明扼要,不管是谁看了都能轻松地理解其内容,这是伊芙私底下比较欣赏格伦的一项能力。
或许会有人吐槽『有这能力怎么不去当个老师什么的!』,但伊芙却也挺看重这项能力。比起内容荒唐胡话连篇,让人无法理解的巴纳德的报告书以及马上就会脱离主旨的塞拉的报告书,向上级汇报时格伦这样的报告书会让人轻松很多。
对于位于中间管理层的伊芙来说,格伦的专递信息的能力非常可贵。
……但是,正因为伊芙私底下非常看中格伦这项能力,她才会觉得这份报告书很奇怪。
「……真是有些反常」
平常只是简明的阐述事实的格伦这次的用词却有些别扭,有很多字句是基于『推测』的。这样的感觉或许只有伊芙才有吧。
而古今中外,当人会用这样的措辞形容某件事时,一般意味着——
「你是有事瞒着我吧,格伦」
伊芙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
伊芙确定格伦隐瞒了一些关于莉艾尔的信息。
此时此刻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毫无疑问他是有所隐瞒的。
「之后我再自己去调查调查吧……」
毕竟格伦虽然是颗好棋子,但使用起来有很多讲究。
他时常会无视命令,独断专行,脱离伊芙的计划。为了在关键时刻能控制住他,必须要积极地寻找他的软肋。
「那么……莉艾尔……我究竟能找到关于她的什么信息呢……」
伊芙撑着脸翻着报告书,脸上依旧挂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微笑。
————
「哎哟,得亏是蒙混过去了……」
格伦筋疲力尽地离开<业魔之塔>
他现在拖着自己沉重的脚步往同样位于<业魔之塔>的领地内的帝国军魔术医院走去。
莉艾尔正在医院中进行疗养。
「唉……当时真以为挺不过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Project: Revive Life』炼成的副作用,从研究所里救下来那时开始,莉艾尔的状态就非常虚弱。
到达帝都以后他们连忙把莉艾尔塞进医院做了各种抢救,这才挽回她一条命,让她清醒过来。
这之后个格伦和阿尔伯特还要忙着处理(伪造)各种文书,也只有其间闲暇的时间才有机会与莉艾尔相见。
「那时候被她看到我和阿尔伯特在吵架了……但愿她不要怕我……」
格伦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向医院。走着走着,洁白而巨大的建筑物——帝国军魔术医院变得越来越宏大。
从正门进入后,格伦在前台办理探望病人的手续。
就在这时。
「格伦君!」
一位女性慌忙地从医院内部的跑了出来。
那是有一头雪一般洁白的秀发的,比格伦稍微年长一些的女性。
她穿着和格伦一样的特务分室礼服,脸颊和手臂等露出肌肤的地方涂有红色的颜料,这些不明意义的图腾凸显了她的神秘感。
「怎么了?白犬?」
「啊~为什么又要叫我狗狗啊!哦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白发女性——帝国宫廷魔导士团特务分室执行官番号3,<女皇>塞拉·希尔瓦斯在被格伦调戏后露出了气嘟嘟的表情,但她的表情马上又变得严肃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一直显得平和而心情愉悦的塞拉今天的状态很反常,这让格伦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格伦君,你之前不是在执行任务时救了一个叫莉艾尔的女孩?」
「呃,是啊……」
「那个莉艾尔现在被帝国军魔导兵团第十五中队长洛奇萨斯百骑长带到『地下』去了!」
「你说什么!?」
帝国军魔道兵团第十五中队队长,洛奇萨斯·因科普塔斯。
那是之前和格伦他们帝国宫廷魔导士团合作镇压天之智慧研究会研究所的中队的中队长。
虽然作为一个魔导士的技术水平高超,但是个没什么气度的男人。他独断专行,鼠目寸光,通过贵族家的关系得到百骑长的军衔,但至今还只能做个中队长……洛奇萨斯就是这样一个人。
据说在之前的镇压行动中,他在现场独断专行,给一同参与作战的部队的指挥官还有其他军官添了不少麻烦。
「等一下!为什么洛奇萨斯那个笨蛋会把莉艾尔带到『地下』去!?……谁给他这么做的权利的!?是谁的命令!?」
「我,我不知道……上头根本没有任何指示……所以我是打算阻止的……但是……!」
塞拉表情凝重地低下头。
洛奇萨斯是百骑长,比塞拉这个正骑士级别要高。
只要洛奇萨斯下死命令,塞拉自然是无法抗命。
「塞拉……你……」
格伦这时突然察觉到——
他伸出手,轻轻端住塞拉的下巴,把塞拉的脸扭到一边去。
她的脸颊稍微有些肿,嘴角还有一点已经干掉的血迹。
恐怕是被洛奇萨斯打的。她已经尽力阻止洛奇萨斯这蛮不讲理的行为了。
她的后脑勺也渗出了一些血,或许是倒下的时候撞到了……
「对,对不起,格伦君……我刚刚昏过去了……所以莉艾尔被带走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塞拉急得全身颤抖。
「不快点去的话……她就要……」
「我知道了塞拉!我去就行了!你去把这件事报告给伊芙!」
格伦在医院狂奔起来,通过下行楼梯朝『地下』区域冲刺——
————
帝国军魔术医院是为了给在任务与作战中负伤的帝国军魔导士们进行魔术治疗与康复训练而创立的……但它当然也有别的一面。
那就是『地下』。魔术医院地下存在着甚至连固若金汤的军事监狱都要俯首称臣的各种可怕的拷问房间。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存在于魔术医院里?
理由很简单,因为方便。
想要对抓过来的俘虏进行审问和拷问时,不管是肉体上的折磨还是精神上的摧残,让他们生不如死才是正确的。
也就是说,即便是把他们折磨到距离肉体死亡与精神崩溃还有一步之遥,『楼上』的世界最先进的医疗技术都能把他们救回来。
帝国的魔术医疗技术是世界最高水准。
因此被送到『地下』甚至比死更折磨——也被人揶揄为第十九层地狱。
而在这地狱的一隅,令人难以忍受的一幕出现了——
————
「你这个邪恶的化身!快说!快把你知道的都交代出来!」
在一个阴暗的石头堆砌的牢房中,鞭子呼啸的声音与皮开肉绽的声音接连响起。
「啊……嘎……!啊……!」
鞭子抽打的声音之中还夹杂着少女痛苦的呻吟。
「像你这样与帝国,与女王陛下为敌的畜生能为我所用,你应该感到光荣……!所以快把你知道的都招了……!」
一个穿着军服,一看就显得有些神经质的金发男人面目狰狞地挥舞着鞭子。
男人面前是一位少女。
她被双手铐住,从天花板上吊下来——
她双脚根本没有着地,全身也完全脱力。
身上的衣服已经如全裸一般破烂不堪,全身上下全是惨烈的裂伤和肿胀。
「如果能从你们口中问出更多关于那个组织的情报,那战况将会对我们有利……!所以快说——快说——!」
洛奇萨斯的太阳穴青筋暴起,他用力地挥舞着鞭子,挥舞着,挥舞着——
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划破肌肤的声音,血溅出来的声音——
拷问是门艺术,需要拷问者把握分寸不至于杀死拷问对象,然而洛奇萨斯自然是没有这样的技术。
「唔……唔……」
因此,就算她知道些什么内幕,她也已经没有说话的体力和气力……她已经衰弱不堪了。
「洛……洛奇萨斯百骑长……」
「再,再这样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
后面两个见证了他一系列暴行的,疑似他部下的男人略显惶恐地进言。
「怎么?你们对出自伟大的因科普塔斯家的我有意见?」
「呃,不……不敢……」
部下们被他一瞪就缩了。
「哼,放心吧。她好歹也是那个组织培养出来的杀手,这点程度不会坏掉的……即便是坏掉了也能拿去楼上去修理」
「这,这个……」
部下们低下视线,什么都不好说。
洛奇萨斯轻蔑地对他们发出了一声嗤笑,然后再次开始折磨莉艾尔。
鞭子无数次,无数次呼啸着——
「你这!你这——!你怎么还不招!即便是你这样的下三滥应该也握有一些有用的情报吧!现在交代的话,你还能成为我飞黄腾达的垫脚石!怎么样,光荣吧!?」
「………………」
莉艾尔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
她垂着头,只是伴随着锁链金属互相摩擦的声音在微微左右晃动。
「嘶……哈……切……这就不行了?……那我就把你再弄醒……!」
甩鞭子甩得筋疲力尽的洛奇萨斯扔掉鞭子,并拔出插在熊熊燃烧的壁炉里的烙铁。
「嘿嘿,哈哈哈……谁让你不招……!让我来给你弄个你一辈子也消不掉的烙印……!」
他露出已经完全不像是个人的畜生一样下贱的笑容,渐渐将烙铁靠近莉艾尔。
最后——
就在那滚烫的烙铁要接触到莉艾尔肌肤的那一瞬间——
轰!
地牢的大门被什么人从外面踢开了。
包括洛奇萨斯之内的三个人都一同回头看去。
「混蛋……!你他妈在干什么……!」
是怒气冲冲的格伦。
担心事情败露的洛奇萨斯一瞬间露出了胆怯的表情,但看到是格伦后,他的表情又恢复轻松。
「哼,我还说是谁呢……原来是三流魔导士格伦·勒达斯正骑士啊。现在我正在执行伟大而崇高的秘密行动,如果你要妨碍我的话——」
啪——
格伦毫不留情地把右边拳头灌入撩起那一头金发口吐狂言的洛奇萨斯脸上。
「嘎啊啊啊啊啊啊阿——!」
洛奇萨斯被打飞,一边流着鼻血一边撞到墙壁上。
「咳!?你,你你你你你居然敢对长官动手!?」
洛奇萨斯泪汪汪地捂住自己断掉了的鼻子大吼起来。
格伦愤怒地走上前,抓住他的胸襟说。
「你想让我敬你是长官,那你就得表现出长官的样子……!至少要遵守规定,别干抢人的勾当吧?」
「咿——我,我有什么错!?那个女的事天之智慧研究会的杀手……!我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女王陛下而想要从她口中套出情报……!」
「你是傻逼吗!?如果这组织愚蠢到让位于组织最末梢的她都拿着什么情报,那我们也不用费这么大力气了!」
「你,你管我……!这个女的是之前在镇压作战中我俘虏来的!这是我的所有物!我想怎么处理是我的自由!」
「这才不是你俘虏来的!再说,你的部队负责的不是在后方进行支援吗!?这你都要揽成自己的战果!?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随后,洛奇萨斯撞开格伦,站了起来。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你知道你刚刚碰的是谁吗!?我可是因科普塔斯家的洛奇萨斯!哈哈,你别以为接下来你还能在帝国军里混下去!我哪怕是赌上因科普塔斯家的威严也绝对把你捏死……!」
于是,格伦又给他脸上来了一波注入全力的右直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嚯,既然横竖都是开除军籍,那我就往死里打好咯」
格伦又抓住身体因为惯性转向另一边的洛奇萨斯的衣襟,盯着他的眼睛说。
「你不仅不顾规定对莉艾尔动用私刑,还对塞拉动手……你真是个人渣」
「你,你,你——!咳!咳——雷——<雷帝的闪枪>——!」
洛奇萨斯终于还是没忍住,他举起左手对格伦使用了军纪上决不能被允许的攻击咒文。
黑魔【闪电枪钉(Lightning·Pierce)】。
如果没有进行魔术性防御的话光是被擦到点边就会被杀死——这是杀伤力极强的军用攻击咒文。
但是——
「什……」
洛奇萨斯的咒文并没有发动。
「我先说清楚……我不像塞拉那样好说话」
不知不觉中,格伦左手指尖上出现了一张愚者的大阿卡。
他迅速推开洛奇萨斯,右手抽出老式左轮手枪将枪口抵在洛奇萨斯的额头上。
「……如果说你随时都能把我开除军籍……那么只要我想,我随时都能把你抹消掉……」
那仿佛视人命如尘埃的,冷酷无比的眼神死死盯着洛奇萨斯。
那一直战斗在最前线,在无数次艰难战斗中战胜了多个超一流邪恶魔术师的——真正的『魔术师杀手』的这一番话——他那压迫感让至今为止总是找理由逃避上前线的洛奇萨斯无法承受。洛奇萨斯吓得全身哆嗦——
「咿,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呃……那,那个……?」
「那个……格伦……正骑士……阁下……?」
洛奇萨斯的部下们也被怒不可遏的格伦吓到,颤抖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洛奇萨斯会死在这里,会被格伦杀掉——不光是洛奇萨斯本人,就连他的两个部下都有了这样的预感。牢房的气氛变得无比紧张——
「……唉,总让我干些不和我风格的事情」
最后格伦放下枪无奈地叹了口气。
现场空气顿时缓和下来。
「既然稍微吓唬吓唬就能怂成这样,那你一开始就不要拽啊」
格伦俯视着被吓软了的洛奇萨斯,对他已经无话可说。
洛奇萨斯只是呆呆地盯着地板,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怎么的。
最后,牢房外传来一阵响动。
一群人闻声赶来了。
「唉……这要怎么收场啊……」
格伦没管呆在原地的洛奇萨斯及其部下,与被吊着的莉艾尔面对面。
「……对不起……都怪我想的太天真……」
「……………………」
然而莉艾尔一动也不动,根本没有任何回应。也不知道她是否听到了格伦的道歉。
————
「格伦。你生来就是为了给我找麻烦的是不是……!?」
梆!伊芙气得狠狠地拍着桌子怒吼道。
这是特务分室的办公室。
之前洛奇萨斯的事之后,军事警察过来问询,伊芙也被叫去问话了。
「怎么?难道你是被下了一个哪怕是赌上自己性命也要让在军队里做空我的地位的诅咒吗!?啊!?」
「说那么多干嘛。你就直说我处分是啥吧。革职?还是关禁闭?」
「你这倒是挺老实!你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反而让我很火大!」
梆!伊芙又拍了一声桌子。
「唉……从结论来讲,上头对你没有作出任何处罚」
「嚯,这倒挺意外」
「本来动手打上司是要去被拉去军事法庭审判的……但这次首先是擅作主张把特务分室负责管理的莉艾尔抢去动用私刑的洛奇萨斯有错在先,加上你之前镇压研究所立了大功,再加上洛奇萨斯在拷问之前并没有办理任何保障俘虏人权方面的法律上的手续。当然还有一些别的原因,总之不管是宫廷魔导士团还是帝国魔道兵团,大家都想把这件事『抹掉』」
「毕竟人民公仆都是要面子的嘛」
想要对格伦问罪,那洛奇萨斯也必然会被追究,这样一来不管哪边的组织都会蒙羞,没有任何好处。
「有一说一,确实是在干为人民服务的事啊」
伊芙一边撩撩自己的头发一边没好气地说。
(哈,看来这次我又走狗屎运了……)
同时,格伦也不禁感到后怕。
伊芙说过,想要进行拷问必须要办理一些法律上的手续。
反过来说,在这次事件中,法律上所必要的那些『程序』保护了格伦和莉艾尔的权益。
如果,莉艾尔不是人类这个事实败露了的话——如果大家都知道她是魔造人类的话。
洛奇萨斯的行为就没有任何的不正当性。
(讲真,这比想象中的还要沉重啊……)
格伦一边在心中捏了把汗一边说——
「那,怎么着?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过去你个头啊!」
伊芙感到无语似的叹了口气。
「拜你轻率的举动所赐,现在脸都丢尽了的因科普塔斯本家可是怒火中烧哦。虽然错的完全是对面,但贵族社会就没那么简单,懂吗?」
「麻烦得要死」
「所以,我要对你进行处罚,哪怕是形式上罚一下——于是我决定罚你一个月离职反省」
「……!」
也是可以接受了。
伊芙对没有作出任何嘴上的回应的格伦继续说。
「还有另一件事。关于那个莉艾尔……鉴于这次洛奇萨斯的蛮横行动,我觉得把莉艾尔这种身份地位很微妙的人放在有各种各样的军阀争斗的帝国军魔术医院里管理是很不妥的。所以我命令你,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负责管理以及保护她」
「……啊?」
格伦懵了。
「你在<业魔之塔>的兵营的房间里应该还能多容下一个人吧?在你照顾莉艾尔这段时间,我会想好今后该如何妥当处置莉艾尔的。总之,拜托你咯」
「等,等一下——等等!?」
格伦赶忙双手撑着桌子把脸凑到伊芙面前。
「为什么要我去照顾那家伙!?」
「你也太没责任心了吧?她难道不是你捡回来的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可是女孩子!?我一个男的和她住在一起照顾她,这个……万一发生了个什么错误你要怎么交差啊!?」
「现在特务分室里有闲空的只有挨了一个月离职处分的你了。在说,难道你是那种会对失去意识,极度衰弱的幼女动手动脚的畜生吗?」
「我,我怎么可能干那种事!?」
「那不就行了」
说完,伊芙把脸扭到一边。
格伦咬牙切齿地看着伊芙的侧脸。
「你,你……你就是成心要整我是吧!」
「也有这层原因」
「还真有」
「主要原因还是很正经的。我刚才已经说了,把莉艾尔放在医院就像是是把鲜肉丢进狼群里一样,这我绝对不会去做」
「哼……」
确实,在帝国军中,与天之智慧研究会有关的情报被看得无比重要。能掌握相关情报的人在帝国军中将能握有很大的话语权。
所以也无法保证不会出现像洛奇萨斯那样出于贪攻而想要从莉艾尔口中获取情报的人……而且,或许下次他们就不会像洛奇萨斯那样贸然出手,而是做足了准备再来。
「而且——莉艾尔原本可是清道夫——是从天之智慧研究会中脱离出来的人」
「……!」
「你认为那个组织会如何对待逃兵?别说是莉艾尔了,恐怕就连在医院里工作的医生以及入院中的伤病都会有生命危险」
伊芙说的很对。
因为格伦的隐瞒,伊芙和军方高层甚至还不知道莉艾尔是『Project: Revive Life』诞生出来的魔造人类。
那个组织根本不可能放过莉艾尔。必须要有人时刻保护着她。
「关于莉艾尔的治疗,我会相应支援你的。所以你只需要专心保护她……懂了吗?」
「……知道了」
格伦也只能从了。
正如阿尔伯特之前所说。
既然决定救莉艾尔,那么格伦就有责任担负一切。
如果撒手不管,那他就真的只是一个只懂得自我满足的伪善者。
「送佛送到家……谁让我和人约好了呢……」
离开办公室后,格伦在在走廊上这样自言自语道。
虽然格伦此时此刻下定决心照顾好她,但接下来遇到的困难却超乎他的想象——
————
「从今天开始你就住这儿了」
「…………」
格伦把坐在轮椅上的莉艾尔推进了自己的房间。
格伦的军衔是正骑士,所以房屋的等级还算是比较高的。
房间比较宽阔,不会让人有闭塞感。和一般小兵的多人宿舍不同,这房间甚至配备了独立的浴缸和莲蓬头。
因为房间原本只有格伦一个人,所以也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部沙发……除了最必要的家具以外空荡荡。但是这也足以应付与莉艾尔的同居生活。
「……真是苦了你了」
「…………」
格伦俯视着一语不发的莉艾尔。
之前因为拷问而受的伤还没有痊愈。她全身到处缠着绷带,看起来很可怜。
因为她本身体力就很衰弱,连医疗咒文也起不到太大的效果。
「那个……已经没事了。这里不会有谁想要害你的……你就放心吧?」
「…………」
莉艾尔还是一语不发。
她双目无神,不知道在神游何处。
明明她刚醒来那会儿还更能说会道一些……恐怕是因为才刚受了虐待吧,现在她似乎正处于紧闭心扉的状态。
「……接下来可有得受了……——抱歉——」
格伦先招呼了一声,然后把莉艾尔从轮椅上抱起来让她横躺到床上。
然后盖上毯子。
「…………」
莉艾尔还是一语不发,任由格伦摆布。
「……唉,毕竟是发生了这么多事……」
格伦扒了凳子坐在床边看着莉艾尔。
莉艾尔是『Project: Revive Life』创造出来的魔造人类。
她拥有本来是天之智慧研究会的强大杀手,伊露西亚·雷福德的复制星幽体——伊露西亚在去世之前的所有记忆。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她不是『伊露西亚』,而是『莉艾尔』呢——事到如今他还是无法理解。但是——
(现在这家伙什么都没有……一无所有……)
格伦看着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的莉艾尔的侧脸,不禁咬紧牙关。
对于作为组织的杀手,在过于残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没有体验过任何正常生活与自由的伊露西亚来说,自己的哥哥席翁就是她的一切。
为了席翁而活,而战斗,而杀人……这应该是『伊露西亚』的存在理由。对于伊露西亚来说,就连那个腐臭的组织也勉强能说是她的根。
但是席翁死了,他们被从那个组织中解放出来。
对于『莉艾尔』来说,她根本没有任何依靠,任何容身之所。
——你这算不算是你的自我满足?
——现在杀死她应该才是『救赎』吧?
阿尔伯特的冰冷的声音蓦然在脑中响起。
一股恶寒窜上脊背。
(我……是否能从真正意义上拯救她呢……?)
格伦看着躺在床上的莉艾尔。
她就像个死人。
就是个心脏还在跳动,肺部还在呼吸的死人。
她仿佛随时有可能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停止呼吸,心脏停止跳动……光是想象一下就很有画面感。
「没,没事的……!」
格伦狠狠用双手拍了拍自己脸颊,试图振作起来。
「只要耐心看护,她一定就能恢复!我一定要从真正意义上拯救她!我一定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
他不断地这样说服自己,激励着自己——
————
就这样,格伦开始了对莉艾尔的看护生活。
既然选择接受这个重担,既然选择拯救她,那就不能半途而废。
格伦每天都在勤勤恳恳地照顾着发着呆,什么事都做不了的莉艾尔。
定期脱下她的衣服,给她擦拭身体,更换绷带,然后给她换上新的衣服。
然后还要换吊针的药袋子,帮她排泄。
起初因为对方是女孩子,他不方便动手……但『适应』和『习惯』真是非常可怕。在不断重复的过程中,他开始变得不在意这些了。自己就像是个护士。
偶尔忙完工作的塞拉也会来帮忙照顾她。格伦作为一个护士也越来越专业了。
多亏了吊针,莉艾尔在拷问时受的伤渐渐痊愈了。
在吊针治疗与看护告一段落,准备可以进入下一个治疗阶段时——困难唐突而至。
————
「怎,怎么了莉艾尔!?」
哗啦!餐具碎裂的声音从格伦房间内传来,格伦也随之发出惊叫。
「咳!咳!嘎……呕……呕……!」
莉艾尔在床上捂住嘴,不断干呕着。
周围散落着莉艾尔刚刚呕吐出来的燕麦粥以及她刚刚掀翻的餐具——
那是在莉艾尔的体力恢复到能正常吃东西时发生的。
格伦也理所当然地打算给莉艾尔喂东西吃。
进食是人类生存的基本动作,如果不吃东西就没办法恢复体力。
格伦也已经悉心准备了好消化的,煮烂了的燕麦粥和鸡汤喂她。
然而……她并不打算吃下去。
即便是放到她眼前,她也还是像根本没看见一样,完全没有吃的打算。
于是,虽然于心不忍但格伦还是掰开她的嘴想要强行给她喂进去……结果就全吐出来了。
「为什么……!?不是应该恢复到能正常吃饭的状态了吗!?」
「格伦君你先冷静一下!」
今天有空来帮忙照看莉艾尔的塞拉从格伦背后勾住格伦让他不要冲动。
「你就算这样来硬的也不能解决问题啊!」
「我知道……但是塞拉,这非常不妙……她再不吃就糟糕了……必须尽快让她吃下去……!」
格伦感到束手无策。
任何生物只要不进食就会死。
虽然也有用注射等直接将营养注入体内的方法,但那在一定时间内能补充的营养量是有上限的。
光是用注射的方法无法填补人类维持生命活动所消耗的能量。经口的营养摄取是活下去的必要条件。
但是——
「莉艾尔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她本身就很衰弱……这样下去她坚持不了的……她会虚弱而死……!」
「是啊……到底该怎么办……?」
塞拉表情沉痛地看着无力地瘫在床上的莉艾尔。
「怎么说呢……就像是不把食物当食物一样……?」
「……!」
听到塞拉这句话,格伦突然瞪大了眼睛。
「我们是觉得自己正在给莉艾尔喂正常的食物……但是该不会莉艾尔之前也没见过这样『正常』的食物呢……?所以她只会觉得是异物进了嘴巴……?」
「……这也太——」
如果塞拉这个说法是真的话——
那么莉艾尔——不,莉艾尔的原型『伊露西亚』之前到底是活在多么残酷的环境中。
想到这里,格伦无比痛心。
「……问题还不仅如此」
咔嚓。
这时,阿尔伯特又开门进来了。
「阿尔伯特!?你回来了!?」
阿尔伯特没有回答,而是直接走到莉艾尔躺着的床边,俯视着她。
「她完全没有想要活下去的意志。之所以不吃东西恐怕也是因为这道精神上的坎吧。毕竟生理机能上应该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
阿尔伯特手上拿着一沓纸。
「恐怕她已经没救了。她只不过是在被延续着生命而已。没有活下去的意志的人没办法活下去……迟早会死。这就是自然的摄理」
「怎,怎么……阿尔伯特君,这,这样说也太过分了吧……」
塞拉一脸痛心地责备阿尔伯特。
「不……阿尔伯特说的对……这是事实……」
格伦却表情苦涩地认同了。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从各种意义各种方面上来讲,这个世界还不会温柔到让没有生存意志的人活下去……即便我们再怎么悉心保护照顾她……只要她自己没那个打算,干什么都是白搭……」
「格伦君……」
当塞拉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时,阿尔伯特又开口了。
「但是,按理说『想要活下去』应该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阿尔伯特?」
「她或许是失去了作为生物的这种基本的执念吧……但只要有什么能推动她,点燃她的契机……或许就能」
「……也就是说……莉艾尔对生存的渴望像是被上了锁一样……只要解开这个心结,她生存的意志就会复苏……是这个意思?」
「应该是吧。但是现在又不知道那个钥匙在哪,所以还是不知道怎么办」
然后——
「——那你打算如何呢?格伦」
阿尔伯特抛出了问题。
「这样下去毫无疑问她会虚弱而死。这结果就会变成是你为了『自我满足』而让她多活了几日,给她平添痛苦——那要不还是就此了断——」
阿尔伯特平淡地,冷酷地,像是在试探什么一样说。
他看了看格伦的脸。
格伦直勾勾地俯视着莉艾尔,没有丝毫想要逃避的样子。
他的眼中充满了悲伤,但并没有任何『放弃』的意图。
阿尔伯特就这样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说了一句。
「我还想着如果你在这个节骨眼上退缩了的话就把你打一顿的,看来是我多虑了」
「……那我还要多谢你的关心啊,混蛋」
格伦吐槽道。
「我和她约好了……而且,我自己也想要拯救莉艾尔」
格伦俯视莉艾尔。
「不然也太可怜了吧……在什么都还没明白的情况下擅自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失去活下去的欲望……这也太可悲了……!」
「……嗯,你能这样想就行……比起凡事都喜欢权衡的我,你更有可能拯救她」
阿尔伯特感叹般的说完这句话后,他忽然蹲下来一边看着手上的纸一边在地上描绘法阵。
「话虽如此,如果在拯救之前就死了的话那就真是白搭了」
「喂,喂?阿尔伯特?你到底在干嘛……?」
「白魔仪【复活(Reviver)】。给衰弱的身体直接补充『生命力』的法术。虽然在目前这个状况下它也只能拖延时间……」
「哈?【复活(Reviver)】?就算是优秀的你也很难掌握那样的咒文吧……喂,难不成你是……」
格伦这时才察觉到。
「你是为了莉艾尔专门去学的……?」
阿尔伯特有些自嘲地回答。
「毕竟我也上了你的贼船,不尽一份力说不过去吧?」
「阿尔伯特……你……!」
「别感动了。对了,塞拉。这个仪式魔术光靠我一个人的魔力是不够的。你分我一点魔力吧。虽然按理说需要好几个魔术师的魔力,但如果是你的话,一个人应该就足够了」
「呃,哦!我知道了!就是用简略的使魔契约供给就行对吧!」
「拜托了」
就这样,阿尔伯特和塞拉开始麻利地对莉艾尔进行延命措施。
看着这一幕的格伦想道。
(莉艾尔……现在的你确实是一无所有……我理解你不想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我理解你没有任何活下去的欲望……但是这世上也有着像他们一样,期待着你未来的可能性,想要拉你一把,想要向你伸出援手的人……拜托了。你要好好抓住他们的手……即便现在你面前的只有绝望,这个举动是绝不会让你后悔的……所以——)
格伦的祈祷到底有没有传达到此时此刻还事不关己地,双目无神地看着这一切的莉艾尔心中呢。
格伦不得而知。
————
——在远离帝都奥兰多的北方。
一个少女站在常年被雪覆盖的大针叶林林海深处——曾经席翁的研究室的所在地。
「…………」
她有一头黑发,肌肤白得有些病态,双眼像地狱般空洞而黑暗。她穿着像是将黑色的绷带绑满全身一样的,带有兜帽的外套——那是天之智慧研究会的清道夫的装备。
少女站在空空如也的玻璃圆筒面前。
她手上的水晶球映出了某个女性的面目。
那是一个看似二十多岁的黑发黑眼的女性。她顶着头饰穿着围裙,像是哪里的佣人。但是她那阴险的外表明示着她并不是一般佣人的事实。
『那么,那个实验样品——『ReL』就由你去负责处理了……<无声的猎手>』
「…………」
被称为<无声的猎手>的少女一语不发地盯着水晶球。
『那个名叫『ReL』的实验样品对于我们组织来说不仅是世界上首个『Project: Revive Life』的成功例,她还有更加特殊的意义……其实本组织秘密保管着的,在两百年前的魔导大战中活跃过的某个英雄的灵魂的一部分也被用于构筑『ReL』的三要素之一,替代以太体之中』
「…………」
『那个英雄是被称为<剑姬>的人类史上最强的剑士……虽说只是一部分灵魂,但持有这一部分灵魂的人被帝国所接管的事态可能会为今后大导师大人的计划埋下祸根……当然这样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
「…………」
『去吧,<无声的猎手>……把『ReL』给——』
这时,水晶球中的女性才发现——
『!?』
水晶球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放到地上。被称为<无声的猎手>的少女早已不知消失到何处。
『嚯嚯……不愧是组织的清道夫中最强的杀手……实力确实很强……』
虽说是透过水晶球通信,但女性的视线分毫没有从那个身上移开,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然而那个少女还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根本搞不懂她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看来是能放心交给她了……这下高枕无忧……』
水晶球里的女性满足地露出了冷笑。
这时通信被切断,女性的身影也随着水晶球光芒的褪去而消失不见了——
————
格伦想尽办法照顾莉艾尔。
一周过去了……两周过去了……三周过去了……
但是格伦的努力是徒劳的,莉艾尔一天比一天衰弱……
————
————
我(莉艾尔)——做了个梦
梦中的我(伊露西亚)——挥舞着大剑,杀了许多人。
梦中的我一直全身沐浴着鲜血。
在别人的命令下,日复一日地杀人,唯独杀人的技巧被磨练得越来越强……然后又被要求去杀更多的人。
每当杀一个人,自己的心灵就会坏掉一点点,就会被渐渐损耗。
好苦,好累,好痛……
杀人是一件让人悲伤的事。
每杀掉一个人,就有别的什么人感到悲伤,然后我又要将那个感到悲伤的人也一并杀掉——
即便如此我还要继续杀……要不断地杀下去……
因为……
『■■■■(伊露西亚)』
我还有哥哥。还有席翁哥哥。
如果我不杀人,我就没办法保护席翁哥哥。
对我来说,哥哥就是我的港湾。
我是哥哥的剑。
哥哥是我的一切,我决定为了哥哥而活——
但是——
『对不起。再见了……■■■■……』
——在渐渐消失。
在一片漆黑之中,站在我面前露出温柔而伤感的微笑的哥哥……正在渐渐消失。
没错,哥哥已经死了。哥哥已经不在了。
「等一下……!不要走……!不要消失,哥哥!」
我拼命地朝渐渐溶解到黑暗之中的席翁哥哥伸出手。
「不要丢下我不管,哥哥!」
但是,不管手伸得有多远,脚跑的有多快,我都无法够到哥哥,无法接近他。
他的存在本身毫不留情地,残忍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等等!不要走!我,我根本搞不懂——!」
我泪流满面地朝哥哥伸出手。
「我根本不知道……如果你不在了的话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干什么……!我完全搞不明白……!」
然而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这样说了——
这恐怕是——将我(莉艾尔)创造出来的哥哥和我(伊露西亚)托给我的『梦』吧。
但是,我根本不理解,我听不到,我不明白。
因为此时此刻的我(莉艾尔)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那是只寄托在我灵魂上的愿望——
『■■■■(莉艾尔)……请你要连同我们的份一起……■■■……』
「哥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喂!?怎么了,莉艾尔!?」
刚睡下没多久的莉艾尔突然把手举向天花板发出不成声的叫唤,于是格伦慌忙地把她摇醒。
「你振作一点!发生什么事了!?」
他死死盯着她的脸。
「哈…………!哈…………!哈…………!啊……?」
这时,莉艾尔总算回过神来。
本来空洞而昏暗的她的双眼开始渐渐能对上焦,她用还稍微带着些朦胧的视线锁定了身旁的格伦。
(感觉这是把她带来这里以后第一次和她对上视线啊……)
正当格伦心中这么想的时候,莉艾尔突然开口了。
「……哥……哥哥……?」
「!」
格伦瞪大了双眼。
除了把她带回帝都安置到魔术医院病房那时以外,她就再也没像这样开口说过话。
「……呃不,不好意思,我可不是你哥哥……」
格伦回想起来,在那片雪原上送走伊露西亚时,意识朦胧的伊露西亚似乎也把格伦认成了她的哥哥席翁。
莉艾尔因为魔术上的原因继承了伊露西亚直到死前的记忆,所以——
(难道在别人眼中我和席翁的身材与气场难道就这么像吗?)
现在思考这个也毫无意义。
趁着莉艾尔有了起色,格伦开始麻利地干活。
他在床旁边的桌子上摆好了他能想到的所有她应该吃的食物。
「……?」
莉艾尔没什么兴趣地王望着那些食物。
「求你了莉艾尔,你哪怕是挑一个吃也行,你好歹吃一点吧」
格伦哀求道。
「你已经撑不下去了……魔术仪式的效果也快要过去……效果过去以后,它就会产生很强的反作用……顶多也就能撑个两三天」
「…………」
「求你了……莉艾尔……你快吃吧……这样下去你真要死了……」
说到这里,格伦也察觉到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现在的莉艾尔在精神上没有任何生存的欲望,不想吃东西。即便是在格伦的哀求之下她能勉为其难地把东西放进胃里,身体甚至都没有去『消化』食物的意图吧。
(现在的莉艾尔需要的是别的什么……但是到底是什么呢?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解开她心结的钥匙?)
就在格伦还在为自己的无能与愚蠢自责的时候。
「……为什么?」
忽然,至今为止不管别人说什么都没反应的她不知为何突然抛出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我一定要吃东西呢?」
「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不吃就会死啊!你真的清楚你现在是什么状态——」
「为什么我不能去死呢?」
「????」
这并不是带有讽刺意味或是什么深意的反问,而是像儿童一样天真而纯粹的询问。
格伦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莉艾尔呆呆地看着身旁桌子上摆放的各种食品。然后她缓缓伸出了手。
在各种医院的营养餐,饭堂餐,药膳中,她偶然选择的居然是军用的野战压缩粮。
那是将各种谷物压缩并烤成块状的食物,虽然难吃得要命但是热量却非常高。
是曾经吃过类似的食物吗,还是说是单纯的巧合呢。
莉艾尔拿起野战粮,毫无兴趣地望着它说——
「我已经……一无所有……哥哥已经不在了……我没有存在在这个世上的意义……」
「…………」
「那我为什么不能去死呢……」
「你,你这话——!」
就在格伦变得情绪激昂,想要向她传达某个信息的那一瞬间啊——
咚!
格伦的心猛地狂跳了一下。
那是作为特务分室的执行官出生入死,无数次在鬼门关游走后才练就出来的,对『死亡』的敏锐直觉,对『生存』的渴求——
如果没有这种直觉的话——格伦恐怕已经死了。
「!?」
他脊髓反射般往旁边跳开并翻滚——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的脖子原本在的地方被一道刀光神速而无声地划过。
「你,你是什么人!?」
格伦借着翻滚的势头跳起来,掏出手枪大喊。
不知不觉中。
莉艾尔床边出现了一个少女——真的是神不知鬼不觉。
(这家伙究竟是怎么进来的!?不管是气息还是什么东西我都完全没感觉到!)
一股恶寒伴随着恐惧充满他的全身。
这个少女毫无前兆地出现了。
而且即便是与她面对面,她的存在感依旧是如此稀薄,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不见。
异常。异样。
比格伦至今为止遇到过的任何敌人都要反常异常得多。
「…………」
少女转头看向格伦。
洁白得有些病态的肌肤,漆黑的头发,空洞的双眼,身缠黑色绷带,被兜帽深深遮住脸——
这很有特点的打扮是——
(天之智慧研究会的杀手部队——清道夫!?)
少女手中握着清道夫擅长使用的少高速武器炼成术<隐藏之爪>所炼成的大镰刀。
(大镰……?)
即便是在能熟练运用各种武器的杀手部队中,选择大镰作为主战武器的人依旧是很少见。
而且,说起使用大镰的清道夫,就不得不提一个帝国军魔导士们都害怕的超有名的杀手。
据说那个人拥有超强的隐形术,即便是在眼前也能让人跟丢其身影,并且拥有一手杀人于无声之中的高超本领。
「难道……你就是那个<无声的猎手>——!?」
——不见了。
少女——<无声的猎手>已经从格伦的视野中消失。
<无声的猎手>消无声息地来到格伦背后,挥舞大镰向格伦的头上砍去——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了防止自己脖子被斩断,格伦猛地竖起手挡住——
咔!
大镰的斩击直接砍到骨头,血肉飞溅——
「混蛋——!」
就在格伦用另一边手挥拳反击的时候——
咚!
<无声的猎手>转身对格伦肚子使出一记回旋踢。
「——嘎哈!」
这一脚把格伦踢得有些意识模糊。
但是<无声的猎手>并没有乘胜追击。
她背对了格伦,然后对躺在床上的莉艾尔举起大镰——
(这家伙果然是冲着莉艾尔来的!?)
格伦靠气势压住伤痛猛地站起来。
另一方面,莉艾尔一脸无所谓地仰望着对着自己举起的大镰。她没有战斗的想法,更没想要逃跑。
而只会像机械一样执行指令的<无声的猎手>根本不会给她任何反悔的机会——
「当我不存在是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格伦的动作早了那么万分之一秒——
他从怀中掏出闪光石往地上一砸——轰——
强烈的光芒将整个房间染成雪白——
「!」
<无声的猎手>在这一刹那也不得不停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格伦扑向床,抱住了莉艾尔。
哗啦————!
然后他踢破窗户跳到了窗外。
最后闪光石的效果结束了,光芒渐渐暗淡。
<无声的猎手>来到被踢破的窗户旁边,看向格伦和莉艾尔逃向的窗外的世界——
万物俱寂。
夜幕早已降临,将整个帝都包裹在寂静黑暗之中。
「…………」
<无声的猎手>往窗外看了一小段时间——
……最后,她也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
「哈……!哈……!嘶……!嘶……!那个混蛋组织,怎么送了个这么棘手的刺客过来,可恶……!」
格伦一边咒骂着一边在帝都的小巷中穿行。
他一边抱着莉艾尔一边跑。
这一路上他脑中全都是之前听说的关于<无声的猎手>的传闻。
据说曾经有十个个精锐护卫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贵族,但贵族还是不知不觉被杀掉了。没有任何一个护卫看到了贵族被杀的那一瞬间。
据说曾经有上百个精英魔导士追捕<无声的猎手>,但魔导士这边不但没追到人,成员还一个两个地渐渐消失,最后全灭了。到头来谁也没看到过<无声的猎手>。
曾经有上千名群众聚集在某政府高官面前听高官的演讲,但没有任何人看到那个高官是怎么被杀的。
据说——
(虽然肯定是被添油加醋过,但这也证明<无声的猎手>的隐形杀人术有多高超——!)
而且,<无声的猎手>的杀人手段是不依靠魔术的。
虽然她的凶器是通过高速武器炼成术炼成的,但是杀人本身靠的是磨炼到极致的体术。
也就是说,对于擅长用固有魔术【愚者的世界】来暗杀『纯粹的魔术师』的格伦来说,她是最难对付的那一类人。
(可恶,我一个人处理不了……阿尔伯特呢……!?塞拉呢……!?)
想要向同僚们求救,但发现不现实。
现在不光是阿尔伯特和塞拉,就连伊芙,巴纳德,克里斯托弗,贾提斯……这些特务分室主要的成员都被派出帝都执行某个任务了。
只有格伦一个人能保护莉艾尔。
「可恶!为什么偏偏挑这种时候——!」
在他不禁骂出声来的那一瞬间——
「……什!?」
他猛然发现<无声的猎手>已经来到抱着莉艾尔在帝都的小巷子里穿行的他旁边。
但是周围能听到的呼吸声以及脚步声都只有格伦本人的。
<无声的猎手>人如其名,完全不发出任何声音,静得渗人。
要不是直接看到她了,甚至不知道她已经来到自己身边。
——银光一闪。
<无声的猎手>朝着格伦——正确地说,是朝着格伦手上抱着的莉艾尔挥出镰刀。
「呜哇——!?」
格伦马上扭转身体护住莉艾尔。
于是,格伦的上臂悄无声息地被撕裂开来,只有血滴在道路上的声音在夜晚的小巷中轻轻响起。
「切……!」
格伦往自己身上的强化身体能力的术式注入更多魔力,跳了起来。
他通过附近建筑物的墙壁跳上屋顶上——
「——啥?」
结果在来到屋顶的那一瞬间发现<无声的猎手>早已等在那里并朝着格伦挥出镰刀——
「嘎——!?」
格伦扭着身体一脚蹬开房顶边缘,朝后方跳去。
但是他的背部还是被大镰割裂——血雾飞散。
当然格伦的身体也遵循着重力往街道正中央落下。
「呜哇——!噗!」
一边注意保护莉艾尔一边受身着地的格伦狠狠撞在地面上。
莉艾尔毫发无伤,格伦也没什么大碍……但是格伦身体所受到的冲击非常大,让他有些喘不上起来。
明明逃了还没一分钟,自己已经残废了。
「可,可恶,不行……这样完全逃不过去……!」
格伦抬起脸。
因为是深夜,大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无声的猎手>就站在正对面。
她似乎已经将格伦当成了阻碍自己完成任务的障碍,所以她举起大镰缓缓朝格伦这边走来,想要先把格伦干掉。
(想要拯救莉艾尔,我就必须打倒她……打倒<无声的猎手>!)
但是能做到吗?
自己真的能打败那个臭名昭著的清道夫吗?
真的能保护好莉艾尔吗?
——求你……了……哪怕只有她一个也好……一定要让她幸福地活下去……!
伊露西亚临死前的话突然在格伦脑中闪过。
「真是……背上了个麻烦的诅咒啊……!」
虽然知道打不过,但他还是将精力集中在<无声的猎手>身上。
提起十二分干劲,绝对不要跟丢她。
枪口已经对准了<无声的猎手>。
但是——<无声的猎手>在枪口对准她的那一瞬间突然消失了,像是在嘲笑格伦这个行为的无谓。
她重新出现在格伦的右边,然后无言,无声地挥舞镰刀——
「!?」
格伦马上用枪和手保护住要害部位。
铿!——啪!
无法完全抵挡下来的大镰划破了格伦的侧腹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格伦不顾身体所受的损伤,直接把枪口扭向<无声的猎手>,高速扣动撞锤——
梆梆梆梆——!
但还是没有打中<无声的猎手>
枪口吐出的铅弹在空无一物的空间中划出几道火线。
这时,他才发现<无声的猎手>已经来到自己视野的一角——距离他有十几米远的地方。也不知道她是何时消失,何时移动到那里的。
「这……你这也太变态了吧……!?」
格伦又转向那边吐槽道。
「…………」
<无声的猎手>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机械性地再三,再四,再五地挥动大镰,势要将格伦消灭。
明明对手就在自己面前,但却不知道攻击会从哪个角度飞来——这种奇妙的违和感让格伦感到非常棘手。
为了守护莉艾尔,他开始了实力悬殊的战斗——
「唔……!?」
战斗可以说是过于一边倒了。
<无声的猎手>活用着那无声的隐形杀人术疯狂攻击格伦。
每次挥动大镰都能稳定地对格伦造成一些杀伤。
当然格伦也试图反击,但是想要反击的那一瞬间,<无声的猎手>又从格伦的感官之中消失了。
然后与此同时,她又会从完全不同的方向展开攻击。
(这家伙的动作到底是怎么回事……!?像是在和一片没有实体的云雾打架一样……!)
格伦之所以还能勉强扛住,是因为他并没有将重心放在『躲避攻击』上。他专注于保护自己的要害,哪怕多少受点伤。
或许是因为对方终究只是个年少的女性吧,她的每一招攻击都没有成年男性那种一击毙命的杀伤力。
所以只要避开要害,至少能避免当场死亡。
此时此刻,格伦以往那种就算赢不了也能保证不会输的胡搅蛮缠般的战斗风格又派上了极大的用场。
如果是格伦以外的人对抗<无声的猎手>,又或者是<无声的猎手>再成长个几年,身体条件变得更好了的话,胜负早就被分出来了。
(但是……这样下去终归是撑不了多久……!)
全身上下都在流血的格伦在心中哀叹道。
就算他再怎么注意保护要害,他终究也会因为小伤累积过多而死。
而且对方根本不会给自己喘息的机会——
(可恶……到底在哪里……那家伙到底在哪……!?)
明明她就在格伦面前几米之外的地方,明明她举着大镰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心中却不由得这样想——
为什么自己不得不怀着这种听起来很荒唐的疑虑去战斗呢——?
更可怕的是,他已经渐渐觉得『这根本不荒唐』了。
(但是我也不能逃……我逃了莉艾尔就会……)
逃跑就等于让莉艾尔去死。在那一瞬间,格伦就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为了自我满足而把横竖都没救了的人硬拉回来多活了几天的伪善者。
莉艾尔本人还蹲在格伦脚边发呆。
她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没有任何兴趣。
(我一定会保护好这家伙的……!)
他靠着自己的毅力强撑着与<无声的猎手>对峙。
相对的——
「…………」
或许是感受到了格伦决死的意志。
又或许是觉得格伦有些『难缠』——
<无声的猎手>这次完全从格伦面前消失了。
世界被完全的无声所支配——
这是与之前的『消失』完全不同维度的『消失』。
「……!?这难道是……!?」
格伦通过至今为止的战斗经验进行推断与猜测——
恐怕这是<无声的猎手>在将隐形杀人术练得出神入化以后才到达的境界。
她隐藏在了人的感官能感知的范畴之外。
就比如在两百年前的魔导大战中活跃的<剑姬>艾利艾特·海文的剑技。
虽然极其罕见,但确实听说过有人穷极了并非『魔术』的某项『技术』后能达到『魔法』的境界。
「怪物……!」
格伦咒骂着,一边自知徒劳还一边全神贯注搜索敌人的去向。
恐怕对方是厌倦了和他打消耗战,想要一击制胜了。
明明至今为止的攻击他就根本没有成功化解过,接下来将要来的却是比之前任何一次攻击都要强烈与犀利的必杀一击。
接下来那一击或许是她献祭了寿命或是人性等了不得的代价换来的必杀一击。
那恐怕就是<无声的杀手>全力一击。
(不行……!唯独下一个攻击我是绝对避不开的……!)
格伦感到一种强烈的死亡的气息在逼近自己。
我会死在这里——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但是。
就算是这样——
格伦还是全神贯注地思考着如何才能救莉艾尔,如何才能保护好她。
思考着如何打破这样的死局。
「……为什么?」
忽然脚边传来了这样一声询问。
是莉艾尔。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用空虚的眼神仰望格伦。
「为什么……你能坚持到这个份上?」
「……」
「那家伙想杀的应该……是我……和你没关系……」
「…………」
「你只要丢下我逃跑就好……这样你一定能活下去……」
「…………」
「但你为什么?为什么你想要保护我……?」
听到莉艾尔这些问题,格伦实在忍不住了似的怒吼道——
「你烦不烦啊!我是——我只是希望你活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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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紧要关头——我突然回想起来。
起初,自己或许是认为这是想当正义的魔法使的人应尽的义务才这样做的。
或许是一种对自己没能拯救的席翁或是伊露西亚的赎罪。
但是——
在把莉艾尔带回来照看,和莉艾尔一起生活的某一天……
我推着莉艾尔的轮椅在兵营的庭院里散步。
耀眼的阳光倾注而下。
各种各样的花在花坛里盛开。蜂蝶飞舞,喷泉喷出的水反射着太阳光显得无比剔透。
我把莉艾尔推到这里,试图摸索出能让她有活下去的欲望的契机。
虽然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但是至今为止没有任何特殊反应的莉艾尔突然在庭院的正中间,仰望着天空,对天空伸出手——
「莉,莉艾尔……?」
「…………」
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理解当时莉艾尔这个举动的意义。
或许只是久违地接触到外面的空气,沐浴到阳光,觉得很刺眼……所以下意识地伸了手而已。
或许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即便如此,把手伸向天空的莉艾尔的身影还是让我记忆犹新。
我那时仿佛能听到莉艾尔在这样说——
『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这时的莉艾尔的身影与以前的自己重合了。
被瑟莉卡拯救之前的自己。
被束缚在某个阴暗的小空间的床上。
只能一直朝着天花板伸出手,不抱期待地发出求救。
那个时候——对自己伸出援手的是瑟莉卡。
我被瑟莉卡拯救——开始过上幸福的生活。
那个本已深深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的我如此轻易地就被拯救了。
所以——莉艾尔不可能无药可救。
这世上确实存在着很多苦难,但也有着足以与其匹敌的幸福与快乐。
在体会到这一点之前就要离开这个世界——这未免也太可悲了。
所以——
~~~~
「活下去!莉艾尔——!」
在格伦吼出这句话的瞬间。
「……!」
莉艾尔微微睁开了眼——
与此同时。『无声的死亡』朝格伦迫近。
无声无形,甚至连方位也无法被确认的,无比浓厚的死亡之气息——死神之大镰正朝自己袭来。
格伦没有任何抵抗的手段。
明明死亡的气息已经以迅猛的势头靠近自己,自己却依旧连<无声的猎手>的影子也摸不到。
但是毫无疑问,下个瞬间自己就要被杀死——他已经对此深信不疑。
(可恶……到此为止了!看来我……终究无法成为像瑟莉卡那样的『正义的魔法使』……!)
格伦咬紧牙关,做好准备接受『死亡』——
————
「活下去!莉艾尔——!」
格伦吼出的这句话。
「……啊」
正是解开莉艾尔心结的钥匙。
记忆在莉艾尔脑中闪回。
之前做梦梦到的内容变得鲜明起来。
『■■■■(莉艾尔)……你要连同我们的份一起……■■■……』
无论如何听都听不清楚,都分辨不出来的哥哥的那句话——
因为被酷似哥哥的名叫格伦的人的呼喊而变得明晰起来。
此时此刻,自己终于能明确地听到哥哥的心声——
『莉艾尔……你要连同我们的份一起……活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莉艾尔双手抱头大喊起来。
于是——
————
传来了金属质感的声音。
或者说,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什……!?」
「……!?」
现场有两个人感到惊讶。
一个是格伦,另一个则是<无声的猎手>。
至今为止完全没有表露出任何感情波动的,如机械般冰冷的少女此时此刻显得惊讶无比。
要问原因——
在格伦正下方——
以极端前倾的姿势袭来的<无声之猎手>打算从下往上挥舞大镰将格伦一分为二。
「——————!」
但是莉艾尔手持一把大剑从上往下挥,刚好挡住了。
那至今为止从未出现过的大剑正是组织的清道夫擅长使用的超高速武器炼成术炼成的。
「莉,莉艾尔!?」
比起<无声的猎手>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潜到自己脚边这件事,格伦更惊讶于莉艾尔的动作能比她更快。
莉艾尔没有管格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以一股及强大的力量将<无声的猎手>压制——
「……!」
觉得情况不妙的<无声的猎手>赶快后退。她往后跳了两次,三次以保持距离——
最后她又像是溶解在黑暗中一样消失了。
根本摸不到踪迹。
「可恶……又开挂……!」
格伦只能警惕地张望着——
「——啊!?」
突然,身体总算是撑不下去了的格伦单膝跪在地上,痛苦地低下头——
虽说刚才一直在避免被伤到要害,但至今为止累计的小伤太多了,流太多血了——
「可,可恶……偏偏这种时候……!」
自己已经无法战斗……意识到这一点的格伦趁着自己意识还未完全中断的这小段时间对身旁的莉艾尔大喊道。
「你快逃……!莉艾尔!你丢下我快逃吧……!不,不对……那家伙的目标到头来还是莉艾尔……可恶,到底该怎么办……!」
格伦挣扎着想要撑着自己伤残的身体站起来。
「……嗯,没事的」
莉艾尔口中突然蹦出这句话。
她把大剑扛在肩上,毫无防备地傻站在原地。
「你,你在说什么胡话呢……!你楞在原地干嘛……!」
「…………」
莉艾尔没有理会他的话。
她一语不发地站在原地。
…………
夜晚的寂静笼罩着现场。
寂静。
非常寂静——
仿佛这里是个无声的世界。
但是——
或许就有人能感觉到吧。
在这无声的世界中,有一股杀意像一滴剧毒滴入水中一样扩散开来——
它渐渐膨胀,扩散——
最后——
杀意浓得不能再浓的时候——
(来了……!)
格伦那出生入死磨炼出来的敏锐嗅觉感知到了这一点。
<无声的猎手>利用隐形术藏了起来,怀着一击必杀的决心朝这边发起了攻击。
但他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什么时候,从哪个方向,用什么手段——这些他一概不知。
只能感觉到一股死亡的气息越来越强,势不可挡——
「莉,莉艾尔……——!」
格伦喊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
哗!
骨头折断,劈开肉绽的声音传来,血液四处飞溅。
「——啊?」
<无声的猎手>第一次发出了小声的惊呼。
那是在刹那间发生的事。
莉艾尔看也不看,毫不犹豫地挥下大剑,击中了无声无息地从高空中袭来的<无声的猎手>。
她将大剑完全挥出去——把<无声的猎手>直接甩飞了出去。
轰——!
<无声的猎手>的身体直接被狠狠砸在建筑物的墙壁上。
整片墙壁都被她的鲜血所染红,她背靠着墙壁缓缓地滑落下来……最后像断线的木偶一样垂下头。
——当场毙命。
一道斜着的,深深的伤口从<无声的猎手>胸口一直延伸下去,鲜血溅的到处都是。
死得太过直截了当,太过显而易见。
那个臭名昭著的最强暗杀者——就这样被轻易地干掉了。
「…………」
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的格伦杵在原地好一会儿——
「为什么……你能明白?」
最后他总算挤出这个问题。
「<无声的猎手>的攻击的方位,时间……这些你都是怎么明白的?」
然后,莉艾尔缓缓转过头对格伦简短地说。
「……嗯,凭感觉」
听到这个回答——
「呵……呵呵呵呵……什么意思……」
格伦不禁笑了出来。
看来格伦从那个玻璃圆筒中救出来的少女比他想象的要厉害很多。
正当格伦还在发着呆时,少女屁颠屁颠地来到格伦面前仰望着他。
「干,干嘛……?」
「果然很像」
「像?」
「嗯,像席翁……哥哥……」
然后,莉艾尔支支吾吾地……像是在斟酌措辞一样一字一句地说。
「哥哥……叫我活下去」
「莉艾尔……?」
「但是……我是为了哥哥而存在的……哥哥已经不在了……所以……格伦……我要为你而活」
「……!?」
「我……是你的剑。你是我的一切……我……决定……为你而活……」
莉艾尔一直仰望着格伦,盯着他不放。
「莉艾尔……」
格伦看着莉艾尔——
直到前一刻她还是个快要虚弱致死的人……而现在她却像换了个人似的活蹦乱跳。
这就是魔造人类的性质吗?还是说当她决定活下去以后就能变成这样呢……仿佛是有一股新的生命力不断从她身体中涌出。
她已经没问题了,她已经跨过了那道坎。
现在的她让人不得不这么想。
但是——
(还有很多要解决的问题……)
格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事情渐渐变得奇怪了。
莉艾尔说了。
要为格伦而活……
(这家伙……恐怕是把记忆中的哥哥与我重合在一起……把我当成了一个用以代替哥哥的依存对象了吧……)
这样下去——终究只是在走伊露西亚以及席翁的老路。
服从别人的指示去战斗,服从别人的指示去杀人——成为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棋子。
不管是席翁还是伊露西亚肯定都不希望看到这一点。
他们只是将希望托付给了莉艾尔。
只是莉艾尔能珍惜自己,过上幸福的生活——
这样下去的话,他们在做的不过就是将一个已经断了线的人偶重新接上线而已。
这样扭曲的关系不会带来救赎,不会使她得到救赎。
所以——格伦斩钉截铁地说。
「莉艾尔·雷福德。你是莉艾尔·雷福德」
「……?」
「而我,是格伦·勒达斯……你知道吗?这一点很重要」
不出所料,莉艾尔一脸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听好了,莉艾尔。你刚刚说了你要为我而活,对吧?」
「嗯」
「这样是不行的。绝对不行……」
「不行?为什么?」
莉艾尔还是面无表情地歪着头。她似乎根本没有理解。
「因为这样你没办法得到属于你的幸福」
「幸福?我有必要得到吗?」
「你也太不明事理了吧……」
感到无话可说的格伦最后直接抱住了莉艾尔。
「……?」
莉艾尔到头来也是不明情况地被格伦紧紧抱住了。
(唉……这也太难了吧……)
虽然自己下决心要承担拯救了莉艾尔之后接踵而至的责任之重担……但这担子太大,让人不禁有些头晕目眩。
莉艾尔从真正意义上得到救赎的那一天真的会到来吗?
(但是……我不能让希望就此终结……)
倒不如说,应该让希望继续存活下去。
即便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的生存理由是一种扭曲的『依赖』。
只要她活下去,只要她能一直活下去,她总有一天会——
「……莉艾尔。你现在不明白也没问题。你先记住」
「?」
「你总有一天会得到让自己无比珍惜的事物……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你一定会得到那样的事物,你会变得主动去想要守护,珍惜它,不需要任何人去命令你」
「不要。我只要格伦」
「……!唉,好吧,你暂时就这样吧」
格伦皱了皱眉头,露出复杂的表情。
「但是……当你有一天能明白我刚刚说的那些话时……到那时你一定要遵循你内心真正的感情与想法。你只需要做你真正想做的事。那才是从真正意义上的过上自己的人生……懂吗?」
「……好,如果这是格伦的命令的话」
「……好的吧」
格伦保持着五味杂陈的表情摸着莉艾尔的头。
一直,一直——抱着面无表情呆在原地的她不知摸了多久。
时光流逝——
————
——两年后。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莉艾尔横向挥出大剑——
金色的剑光扩散开来。
那是只有她能看到的,只属于她的剑闪。
金色的剑光超脱了空间在平原上急速扩散开来。
它将那来势汹汹的最后一波死者的攻势完全击溃。
轰——!
轰鸣声在地平线的另一头响起。
这一击结束后——今天的<最后之匙兵团>的攻势彻底结束了。
在费吉托城墙面前的平原上,已经找不到任何一个还站着的尸体。
「赢,赢了……!」
「我们赢了……我们今天也活下来了……!」
帝国军士兵们这才意识到胜利来临……这种感情渐渐扩散到全军——
「「「「「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剑姬>莉艾尔!万岁!万岁!万岁——!」」」」」
庆祝胜利的欢呼声在战场上回荡。
「……?就完了?」
胜利的最大功臣莉艾尔懵懂地转头看向在后面欢呼的士兵们。
不论是谁都高举双手称颂膜拜莉艾尔,但是莉艾尔对此没什么兴趣。
她只是在一个人满足地看着天空,看着费吉托的城墙。
「太好了……今天也守住了」
她心中留有格伦离开费吉托时的那句话——
『拜托你保护大家——保护学生们』——但是不仅如此——
「我保护住了格伦,希丝缇娜以及露米娅的归处……我保护了班上的同学们……」
这让她感到无比喜悦。
————
打了胜仗后,莉艾尔回到了阿尔扎诺帝国魔术学院。
「小莉艾尔!」
「莉艾尔!啊,太好了!你没事!」
卡修,温蒂……吉布尔……特蕾莎,塞西尔,琳……罗德和卡伊……二班的同学们纷纷跑出来迎接。
他们泪流满面地抱住身上沾满了尸体的腐臭味和鲜血的莉艾尔,为她的凯旋感到高兴。
虽说同学们没有出到前线,但遵照魔术学院的紧急征召令,每个同学都有防守城墙的任务。
他们一直忙着用魔术迎击扒在城墙上的行尸走肉,不可能不累。每个人都筋疲力尽,都想休息,但他们还是静静地等着莉艾尔回来。
「谢谢你!莉艾尔,今天也多亏你了!」
「我们也要加油……大家一起……撑到最后……!」
「没错没错!我们要坚持到老师他们回来!」
「对……大家一起争取和平……到那时,我们再一起去上老师的课……!」
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出的话温暖了莉艾尔的心。
最近,只要和大家在一起,心中就会有这样的热量。
不是讨厌的感觉……是一种令人感到舒畅的温暖。
只要有了这股温暖,我一定能——
「啊——」
就在这时……好像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落在莉艾尔心中。
(或许……我是……喜欢大家……喜欢大家所生活着的这个费吉托……)
在这令人绝望的情况下,这股感情驱使着她小小的身体,给与她无限的活力。
——所以,我要战斗,要守护。
这和格伦的命令与托付已经无关。
我要凭我自己的意志保护我觉得重要的东西。
这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我自己。
所以,我是如此地幸福——虽然现在状况很不妙,但我还是感到无比幸福。
能为了自己喜欢的人们,为了守护自己喜欢的人们而战……这是多么令人高兴,令人骄傲,令人感到幸福的事。
这一定就是『答案』。
曾经格伦对自己说过的那一席话。
从那之后心中一直存有的疑惑——
在此时此刻终于解开了。
「……是这样吗?格伦」
她眯起眼看向天空——
自己喜欢的人们的脸一个接一个浮现——
格伦,希丝缇娜,露米娅,瑟莉卡——
伊芙,阿尔伯特,克里斯托弗,巴纳德,爱莎——
学校的同班同学们……圣莉莉和克莱特斯的学生们……
因为各种各样的情况,有很多人并不在这里。
但大家一定都在同一片天空下,连接在一起……
「为了我最喜欢的他们……我一定能一直战斗下去……」
在被同班同学们团团围住的她,怀着这样温暖的心意一直望着天空——
「我会保护好大家……所以格伦……你放心吧」
曾经那个迷途的战车,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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