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山县泰介-章节
跑吧。一直跑就对了。
泰介以训练有素的正确跑步姿势、步伐、呼吸法,拼命奔跑。吐出的气息化成白色球体,接连不断地在夜晚的路上留下轨迹。
跑步成了每天必做的事。要是这么说的话,大部分人都会笑着回应:「这样很好啊!」「慢跑让心情舒畅呢!」即使别人误解他勤于跑步的动机,泰介也不会纠正。他不是为了参加马拉松、铁人三项而练跑,只是受不了从学生时代就勤于锻炼的肉体随着年纪渐增,变得越来越不堪。人是肉做的,肉体就是人的一切,所以肉体腐败意味着人也腐败。
泰介固定周一和周四傍晚,花一个小时跑上十公里。抵达公园后先做个三十分钟的伸展操,再慢跑三十分钟回家。不是为了比赛,不是出于健康考量,也不是为了面子问题,纯粹只是不希望自毁而养成的习惯。
那么,要怎么逃呢?看着后车厢苦思的泰介,发现高尔夫球包里有替换用的衣服。在规模大一点的高尔夫球场,基本上会穿西装去,到了再更衣;但有时若打的是轻松一点的短洞,直接穿高尔夫球衫去就行了。一回合结束后冲个澡,换回便服,所以包包里头都会塞运动衣。自己都忘了有这回事,还真是庆幸。
就穿这个吧。
穿着西装在夜晚的路上奔跑实在很怪,要是一身运动风装扮就没问题。
虽然休旅车的后车厢颇宽敞,但窝在里面换衣服还是有点局促。泰介躬着身子换衣服,脱掉皮鞋,换上球鞋,还戴上帽子。帽檐上的球标怎么看都是高尔夫用品,赶紧摘下来塞进包包;想起公事包搁在玄关,忘了带走,幸好贵重物品都带在身上。钱包、濑崎晴哉寄来的那封警告信,还有什么要带呢?泰介思忖了几秒,心想还是早点离开这里比较好。为了不妨碍跑步,他把肩背包斜挂在胸前,奔出车外。
冷冽空气让他瞬间直打哆嗦,但泰介知道只要开始跑,身体马上就会变热。啊啊,真的逃得了吗?向东朝着海岸线跑了几步后,置身于不知未来如何的昏暗恐惧,促使他的背脊发凉,但已经无法回头、放弃,应该说没有其他选项了。
不管平常多么训练有素,跑步这行为本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要想维持一定速度,肯定伴随着同样程度的疲劳与痛苦。好喘、好渴、痛苦、好想休息,满脑子盘旋着这些念头。
但对于现在的泰介来说,这样反而好。今后该怎么做?又会变得如何?正因为没心思忧虑将来的事,更能挺起胸膛,专心跑步。起初和别人擦身而过时,心脏还会像被挤压似地瞬间紧缩,但渐渐产生一如往常跑步的错觉。
不是在逃亡,而是跑步,一直跑就对了。
泰介离开希土町,沿着海岸线北上。什么也不想的他专注跑了一段路后,体力再也无法负荷地停下脚步。这里是光山市的郊外,距离钓具店有十七-六公里远的地方。
又过了一天,现在是凌晨一点。白天应该也不怎么热闹的商店街被夜色吞噬,悄无声息。没看到人,也没亮灯,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泰介后悔自己毫无规划地一路跑,却也安慰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好规划,反正没半个人出没的地方才好。最怕那种积极搜寻泰介的正义魔人,要是被他们逮住,只怕会丢命。
调整呼吸,一边警戒四周地按下自动贩卖机的运动饮料钮。泰介拿着饮料躲到小巷,一口饮尽。热气消散的舒畅感仅仅几十秒,汗水蒸发后,冬季的夜风开始无情夺走体温。泰介想到最后一餐是中午在家庭餐厅吃的义大利面,转眼间已经超过半天没吃到固体食物。空腹加上疲劳,以及难以言喻的孤寂绝望,加上寒气逼人,坐在地上的泰介只能缩得跟石头一样。
要不去趟便利商店?脑子里瞬间掠过这想法。应该没卖大衣之类的,但起码能买些热食,钱包里有超过五万日元的现金,足够买些必需品。只是不晓得这附近哪里有便利商店,果然是偏乡小镇,只能依赖路标朝车站方向走,总能找到吧。
很怕被监视器照到。毕竟跑了这么一大段路,要是被监视器照到,一切努力都会化成泡影。这般小小的担心促使泰介的身体更加紧绷,该怎么办才好?处在如此冰冷空气中,根本无法回复体力。好困,却不能睡。
所有选项被逐一排除,泰介忍住想嘶吼的冲动,拼命摸索挣脱困境的方法。
「唉唷,被赶出来吗?」
就在泰介心想糟糕的时候,已经错过逃走时机。
有个看起来超过六十岁,身形纤瘦的女人露出发现迷路孩子般的表情,手上握着长长的金属棒,走向泰介。那是武器吗?就在泰介摆出警戒姿态时,马上察觉那是用来升降铁卷门的工具。仔细一瞧,从隔着三家店距离的小窗流泄出些微灯光,门口摆着写有店名「雫」的招牌,不晓得是什么样的店,还在营业就是了。
被人发现了。怎么办?这下子该如何应对?
「你是干了啥事啊?」
不管问题是被赶出来吗,还是干了啥事,泰介都不晓得该如何妥善应对。你是因为犯了滔天大罪,才被赶出大善市吧——她该不会是拐着弯讥讽我吧?脑子一团乱的泰介这么解读对方的意思,心想最坏的情况就是扑倒她,赶紧逃走。泰介紧张得咽了咽口水,无奈疲软的腰腿再也使不上力,连站起来都有困难。问题是,我到底能逃多远呢?内心的焦虑像涡轮机般加速运转。
「到底要来?不来?赶快决定。」
女人不太耐烦地用金属棒轻敲左手掌。
看来她没有袭击我的意思,搞不好还想帮忙藏匿,是吗?问题是,要怎么帮助一个被全世界散播是个穷凶极恶的人?这么思忖的泰介总算想到,对方可能根本不知道山县泰介的事,也就是说,她是那种没在注意网络情报的世代。
「我是不知道你干了啥事,反正回不了家,是吧?要是不来,我就要打烊了。要的话,就快一点。」
泰介像是总算克服时差问题,逐渐明白对方误会自己是被老婆赶出家门的可怜老公,看来这样的误会无疑是帮了大忙。
「你要帮忙藏匿吗?」
泰介惊觉自己说错话。幸好对女人来说,这般遣词用字一点也不奇怪。
「反正我就是靠你们这种男人混口饭吃啰。」
「雫」是一间小酒吧。一整面墙排放着酒瓶,小声播放着当地的FM广播。六个吧台座,还有两张四人座的桌子,椅子上挂着一件藏青色外套,看来店里好像还有其他客人。泰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女人察觉泰介的视线,笑着说:「那是客人忘了带走的。因为一直没来拿,又没地方放,只好搁在那里。」
泰介对于在某间店逗留,中断逃亡一事有些犹豫,但要是拒绝伸向他的手,也没体力继续逃,况且还没想出什么逃亡计划。过于温暖的暖气让泰介的身子不再发抖,促使他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没错。
「在外头搞女人,对吧?」
女人把一小盘坚果放在驼背坐在吧台位的泰介面前,然后眯起眼,用像是看尽世间百态的眼神瞅着他。女人瘦得不太健康,虽不是美女,却有股从年轻时就靠这种行业维生之人特有的沧桑感。眉毛应该是全剃光,自己画的挑眉格外显眼。
「你啊,就是这种男人啦!」
要是平常的话,被人家平白无故这么指责的泰介肯定马上臭脸,但现在的他实在没心思在乎这种事。这里真的安全吗?又能待多久?就在泰介一脸警戒地吃着坚果时,女人像在催促他回应似地前倾。
「对吧?」
泰介决定先接招拆招:「看得出来吗?」
「我从以前啊,就对这种事很敏感呢!看得出来啊!不想知道也知道啰。」
「……你有上网吗?」
「啊?」
泰介很想确认她是否知道有关自己的那起骚动,所以没来由地问。就在他反省自己这么问实在太唐突时,幸好女人以为是和外遇有关的问题。
「上网认识的?」
「啊,嗯。」
「我不碰那种东西。反正要设定、申请什么的交给我儿子弄就行了。听说还有什么给店家评分之类的东西,那是什么呀?反正我不碰的。」
「是哦,原来如此。」泰介知道她不晓得网络上的骚动后稍稍宽心,随口找话题:「你儿子呢?」
「就是个没出息的败家子啦!都三十了,也不去工作,成天打混……今天又不晓得晃到哪里去了。」
「今天?」
「他就住这里的楼上啊!没救了。跟他爸一个样,不敢指望啦!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整天游手好闲。对了,要喝什么?」
「那就……威士忌吧。你儿子等一下就回来吗?」
「他会回来吗?要怎么个喝法?」
「……纯饮。」泰介不想遇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听女人的口气,她儿子应该不会回来。暂且放心的泰介用女人递给他的湿毛巾擦脸。
柜台后方有一扇门,应该可以通到外面,必要时就从那里逃走——正当泰介反复在脑中模拟逃亡路线时,女人一边嚷着累啰、要休息啰,拉下一半的铁卷门。泰介的紧张随之舒缓,起码暂时不会有人进来。
「有什么可以吃的吗?有点饿了。」
「真知子炒面,别太期待味道就是了。」
「真知子?」
「我的名字。」
的确不怎么美味,但对于现在的泰介来说,却是好吃到快哭出来。真知子开心地看着大快朵颐的泰介,灿笑地说:「哎呀!有这么好吃啊?我对自己的厨艺是有点自信啦!干脆当作招牌菜算了。」
吃饱后,啜着威士忌,微醺滋润着泰介的心。毕竟不能喝醉,所以酒量有所分寸,但泰介感受到从胃底涌起一股温暖活力。不会有其他客人来,和老板娘也没什么交情,没人会想到泰介在这里。就这样在这里待下去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泰介担心家人状况,也想报平安,反正找到遮风避雨的落脚处总是好的。被冻结的心仿佛有水注入,逐渐回复平常状态。
虽是让人舒心的落脚处,但也不可能久待,就在泰介想着待体力回复便离开时,睡意让眼皮变得沉重,加上还没想到要逃去哪里,即使回复冷静也还是觉得有点混乱、犹疑。
泰介随意环视店内,瞥见最里面挂着一件老虎图案的夹克。既然挂着这么一件品味实在不怎么样的夹克,应该是老板娘的珍爱之物吧。泰介好奇地问。
「其实啊,那是以前大波宪一来店里时留下的。」
没听过这名字。真知子说他以前是个小有名气的歌手,当年以宇崎龙童的义弟身份出道,其实两人没什么直接关系。这么一说,好像听过这名字,又好像没有。泰介对这话题没兴趣,真知子却沉浸在回忆里般,用充满思乡之情的眼神望着夹克。
「那时多有活力呀!」
「谁?」
「全部啊!全部,」真知子叹气,啜了一口酒,「以前这一带颇热闹,客人也不少,可是现在啊,年轻人都不喝酒啰。怎么说呢?有种男人一代不如一代的感觉。昭和时代结束后就一直这样,现在是真的不行啦!一点活力也没有。年轻人不努力,只会给自己找借口,已经烂到根底啰。」
泰介对这番话再同意不过,但现在可不是闲聊的时候,只好脑子一边想着别的事,一边假装在听似地附和几句。可能觉得泰介是个好听众吧,在收音机流泄摇篮曲般的爵士乐催化下,真知子滔滔不绝地聊起她的前半生。
真知子为了一圆开间小餐馆的梦想,高中毕业后就来到东京。没想到邀约她来实习的餐饮店其实是酒店,不幸的人生就此开始。先是被渣男当作借款的担保人,所以除了酒店的工作,还得兼差还债。每天辛苦工作的她总算和渣男断得一干二净,去了另一个男人开的酒吧工作。总算能做些与餐饮有关的工作,无奈好景不常,才开始工作三个月,老板就发不出工资,连夜逃走。真知子和男友的关系多少因为这件事开始恶化,甚至对她拳脚相向。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肯定连命都没了。决心逃离魔掌,来到横滨找了份工作,也和感觉还算靠谱的男人结婚。
婚后,在丈夫的故乡光山市开了这间小酒吧「雫」,一边养育孩子,人生总算如画般的顺利。就在她享受这份迟来的幸福,感觉人生总算朝好的方向发展,满怀希望时,没想到另一半竟然带走她辛苦积攒的二十万日元,从此人间蒸发。真知子发誓再也不靠男人,更加努力经营小酒吧,养育孩子。她希望孩子至少习得一技之长,当个有用的人,无奈事与愿违,高中辍学的儿子到现在还是游手好闲混日子。
「我越是努力,周遭人越扯我后腿,一直都是这样,这就是我的人生啊!明明再也不指望任何人,没想到人口减少、年轻人不喝酒,所以店里的生意就像你现在看到的啰。现在的小孩啊,都不努力工作啦!也不做爱,不生小孩,没上进心,也不喝酒。真的是哦……怎么想啊,都是我们这世代最吃亏啦!没错吧?」
泰介不但没认真听,还在心里批评真知子没有看男人的眼光是她自己的问题,而且用字遣词错误很多,有些语言癌的用词勉强还能忍受,但有些用词根本牛头不对马嘴,连字的读音都说错,实在让泰介听得很难受,无奈现在是非常时期,实在不好出声纠正;但姑且不论这些,她说自己没错,都是别人害的这一点倒是戳中泰介现在的处境,所以对真知子的满腹牢骚颇有共鸣。
可以说是完全符合自己现在的状况。想想,截至目前的所有情形,自己都是受害者。泰介在酒精催化下,话匣子渐开;虽没说出自己遭陷害而被迫逃亡的事,但起码能发些小牢骚,这才发现小酒吧的气氛还真适合吐露心事。泰介瞅着杯子里的威士忌,缓缓倾诉。
无能的上司,老是出包的下属,加上敷衍了事的外包单位,总是提出无理要求的客户。泰介每提起一件鸟事,真知子都会给予贴心回应。唉呀!真的好惨哦。不是你的错啊!你已经很厉害啰。虽然真知子给人比较强势的感觉,但不亏长年从事服务业,善于当个好听众。泰介不但想起几个小时前掠过脑中的某件事,甚至连平常不太提及的家庭问题也一吐为快。
「你刚说你儿子不成材,其实我女儿也曾经惹上麻烦事。」
「是哦。」
「她很早熟,念小学就上网,上什么交友网站和二十几岁的男人联络,约好碰面。想也知道会干这种事的男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人家说的——」
「萝莉控。」
泰介轻轻颔首:「幸好我拼命阻止他们见面。那男的是惯犯,已经有好几个女孩子受害了。」
「真是的!顺利抓到了吗?」
泰介再次轻轻点头。只见真知子夸张地往后仰,连声说着女儿没事就好、就是因为太早熟才会做这种事、现在就是有这种心术不正的家伙,在网络上干这种坏事,不过幸好你及时阻止女儿做傻事——滔滔不绝地说些让泰介听着舒服的话语。
细想,自从因为「/cdn-cgi/l/email-protection#8bdfcac2d8dec0cecbffeae2f8fee0eebbbcbbba
TAISUKE@taisuke0701」而爆发骚动以来,这还是初次有人感同身受,对他说些体己话。你没错、你做得很好、是这世界太奇怪了。许久未闻的温暖话语,让泰介的心情仿佛回到初次得到双亲夸奖的年少时代。太过分了。一定很痛苦吧。明明错不在你啊!仿佛在怜恤他现在的处境,泰介的耳边回响着这些真知子没说过的话。
没错,这是一场邪恶至极的阴谋。我根本一点错也没有,我是受害者。一旦有了这想法,向真知子发的成串牢骚全成了促使自身奋发图强的猛药,内心深处开始沸腾。
于是,泰介有了一个想法,而且很懊恼自己怎么一直没想到呢?
为什么要逃?为什么要四处躲藏?为什么要想着该藏身何处?
自己亲手逮到真凶就好啦!
凶手是谁?目前还没有头绪。不过,既然有人如此彻底调查我的事,那就应该不是陌生人。只要仔细调查,一定能揪出真凶,揪出那个陷害善良的人,暗自窃喜的穷凶恶极之徒,绝不让他逍遥法外。只要找到揪出真凶的线索,就算泰介遭警方逮捕,也有机会证明自己的清白。
泰介心不在焉地听着真知子抱怨儿子的事,暗自做了个决定。今天应该会在这间小酒吧待到天亮,明早开始搜寻揪出真凶的线索,所以必须再次确认那则在网络上引爆话题的推文——就在泰介用睡意侵袭的脑子怔怔地思索具体计划时,广播内容从天气预报变成深夜新闻。
完全没注意广播内容的泰介听到「大善市女大生命案」这几个字时,突然很紧张。幸好真知子忘情地发牢骚,没在听广播的样子,但搞不好下一秒就听到也说不一定。泰介一边看着真知子,频频颔首附和,其他器官都用来注意广播内容。
新闻先说明这起命案的梗概,接着说出陈尸公园公厕的被害人名字「筱田美沙」——果然是不认识的人。播报员还提及在泰介家中发现的女尸身份待查。
播报员以沉稳声音说出:「警方正在搜索与此案有重大关系的屋主。」着实让泰介的心脏不由得紧缩,接着又说:「警方发现,目前行踪不明之屋主的车子被弃置于希土町的钓具店,车上留有一套疑似屋主穿过的西装,警方认为他可能换穿运动服,正全力搜查中。」如此清楚传达。
不晓得真知子听到「运动服」这词会不会有反应?泰介瞬间背脊发凉。幸好她忙着批评儿子因为交到坏朋友,才会误入歧途。很好,继续这样吧。为了促使真知子讲得更起劲,泰介不但用力点头,还露出有点夸张的表情和动作,借以表达感同身受。
真是够了。新闻赶快播报完啦!不对,再多给点情报。
泰介的心情矛盾不已,直到播报员说出「下一则新闻」,这才松了口气。就这样结束了。不,是终于结束了。无奈只是暂时喘口气,下一则新闻再次冲击泰介的心情。
「十六日晚上,希土町四丁目发生一起暴力事件。一名三十几岁男子涉嫌殴打应是流浪汉的五十几岁男子,被害人目前陷入昏迷,伤势严重,正在邻近的医疗急救中心接受治疗。被逮捕的男子声称:『我以为他是网络上引爆话题的那个逃犯,因为他一直抵抗,所以才出手殴打他,我也觉得自己下手太重了。』坦承犯行。」
握住玻璃杯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泰介一想到那些只敢在网络上嚣张的人们居然真的想加害自己,顿时心生难以言喻的恐惧。他当然明白自己可能会遭到袭击,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事情真的发生时,内心的冲击更大。也许真的会被殴打,甚至打到不醒人事。泰介焦虑地无法控制酒量,喝了一口威士忌,深深叹气后又喝了一口。
既然广播有报导这则新闻,电视和网络当然也会报导,搞不好身穿运动服四处逃亡一事已经成了所有媒体的新闻焦点。泰介判断自己不能再穿这一身服装在外面活动。
必须换掉这身衣服才行——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看向装饰在墙上的那件纪念品。
「……这夹克真好看啊!」
「嗯?嗯。是啊。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啦……想说能不能卖给我。」
「别开玩笑了。这世上哪有人会轻易把传家宝卖给别人啊!」
泰介思索着有什么方法能让对方出让这件夹克,无奈醉意袭身,脑子无法好好思考。绝对要逮到真凶的决心、惨遭袭击的流浪汉、已经曝光的这身服装——所有事情在脑中复杂地纠缠着,懒得思索的他又喝了一口酒。正想着真知子打呵欠的次数也变多时,突然觉得额头刺痛,原来是打瞌睡时,额头撞到玻璃杯。泰介用力摇头,试图驱赶睡意,可惜无效。早上六点半起床,中午过后被卷入这起骚动,又在深夜跑了十七-六公里,体力当然快透支。
泰介觉得自己大概闭目养神了十五分钟吧。心想惨了的他赶紧抬头,发现真知子不在。他望向店门口,原本半开的铁卷门全部升起,门上嵌着的毛玻璃泛着鱼肚白,天亮了。瞅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早上七点零五分。睡了那么久吗?睡得可真熟啊。幸好脑子颇清楚。就在他赶紧努力掌握状况时,外头传来窃窃私语。瞬间,泰介意识到自己并非自然醒来。
其中一个怎么听都是真知子的声音,另一个则是年轻男子的声音。听不清楚他们说些什么,不过感觉得到年轻男子刻意压低音量。仔细一瞧,毛玻璃上映着模糊的黑色剪影。
「什么意思?你想说都是我的错啰?我哪知道啊?」
男子像要劝告怒吼的真知子收敛一点,稍稍提高音量,泰介总算听清楚他说的话。
「你太大声了。要是吵醒他,怎么办啊?」
笼罩在脑中的薄雾完全散去,泰介缓缓起身。和真知子交谈的应该是那个没出息的儿子,听他的口气,似乎看过泰介睡着的模样,也知道网络上那起骚动,所以为了避免吵醒泰介,才把真知子叫到店外。
既然如此,只有逃走一途了。即使是非常时期,泰介也不想吃霸王餐,于是在吧台放了一张万元钞,聊表心意,但想到要拿走那件传家宝,总觉得应该多给些,便决定留下两万日元。泰介小心翼翼取下挂在衣架上那件大波宪一的夹克,迅速穿上。想到出了店之后,可能暂时无法吃喝的他赶紧喝了一杯冰水,再次将肩背包斜挂在胸前,准备从后门离开时,又想了一下要带的东西,取下包包又重新背好。
门外是一条窄巷,路边放置着成堆啤酒箱,泰介走过小巷来到商店街的主要街道。本来还担心路上人潮熙来攘往该如何是好,没想到一抹疑虑随即烟消云散,早上的商店街依旧冷冷清清,几乎所有商店都拉下铁卷门。没遇上任何人的泰介迅速走过商店街,来到国道与线道交界的大十字路口。运动服上头只罩着一件衣服,根本无法抵御冬日的寒气,泰介冷得缩起身子。
和昨天一样,又要开始逃亡旅程,但他的心中却起了戏剧性变化。
不是逃,而是追。
除了要提防那些正义魔人,警方也将他视为嫌犯,展开全面追缉,所以一路上势必得躲躲藏藏才行。即便如此,对泰介来说,敌人不是在身后,而是在前方。
他在小酒吧时就想过,目前最需要的是与凶手有关的情报,所以势必得上网才行。问题是,手机留在车上,也不可能向别人借手机来上网。
泰介抬头看着十字路口的路标,继续往前走的话,就能抵达神通郡。
不熟光山市,神通倒是去过几次的泰介知道车站前面的情形,还有几间餐饮店的位置。有位曾经是他的部属,现在转行当药品制造商业务的旧识就住在那里。泰介不但是他的证婚人,还常常带他去打高尔夫,待他有如亲儿子,虽然两人的年纪没差那么多。总之,在他带过的部属当中,算是数一数二的爱将。三年前他要转行时,泰介不忌讳两人是否还在同一间公司,不吝惜地给了很多建议。
「/cdn-cgi/l/email-protection#0357424a505648464377626a7076686633343332
TAISUKE@taisuke0701」这帐号的确伪装得很完美,可以理解公司的人为何都被骗了。但泰介相信只要再给点时间,一定能澄清误会。他自认待人处事不差,颇有人望,所以只要大家冷静下来,一定能明白他不是会上网做那种奇怪之事的人。
去找他帮忙吧。泰介确定目的地。
警方当然会锁定泰介可能会去的地方,但总不至于连已非大帝建设的前员工都列入名单吧。只要联系上他,情况就会好转。况且不同于小酒吧那种暂时落脚处,可以在他那里待上几天、几周,万一不太顺利,就得躲上几个月。
离神通还有十二公里。泰介压低帽子,往前跑。
即时搜寻关键字:小酒吧/山县泰介
十二月十七日,上午八点十一分
过去六小时,共一二二八则推文
高信
@dropndrop123
我家附近的小酒吧来了好多警察。偷听了一下,好像藏匿了山县泰介一天,还被他偷走店家珍藏的老虎图案夹克。一想到杀人凶手竟然在我家附近待了好几个钟头就很怕啊!现在可不是熬夜打狩龙战记的时候(→喂)
中野太一
@taichi_nakano1112
这要是真的话,实在不懂店家为何不报警,还藏匿?就算是常客,也不能包庇杀人犯啊!小酒吧的老板也该判死刑才对。勇敢举报才是为社会着想吧。只能说真的是脑袋装屎。
→引用推文:我家附近的小酒吧来了好多警察。偷听了一下……
猴老大@对执政党说不
@boss_monkey_z
蛤?这要是真的话,不就穿着老虎图案夹克四处逃?也太显眼了,马上会被发现吧?脑残吗?
→引用推文:我家附近的小酒吧来了好多警察。偷听了一下……
只说正确言论的爱国者
@japanpride0211d
不是很清楚状况啦!但经营小酒吧的不都是欧巴桑吗?山县泰介的长相只在网络上曝光,所以不上网的话,可能不会发现吧。若是这样的话,要怪就怪不正式公布凶手长相的媒体和警察。赶快公布长相,用力报导啦!
→引用推文:我家附近的小酒吧来了好多警察。偷听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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