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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卡缪的刺客》出版一事————长江俊和-章节

二○一○年的五月,我第一次阅读了《卡缪的刺客》这份被禁止刊载的报导文学。

正如〈序〉中所描述的一样,我为这篇内容的奇异性感到惊讶,并极力地想将这篇作品公诸于世。

然而,出版过程却是困难重重。

第一,若桥因被控杀人弃尸罪而遭到拘留,并接受精神状况和责任能力的调查。若在审判期间出版本书将可能影响判决结果,因此,在判决正式出炉之前,要让书内相关人士同意出版可说是极为困难。

第二,书中充满了疑点。

一篇案发当时的报导记述如下——

「遗体被发现时,女性早已死亡多日,男子供述承认自己是在被害者家中将其杀害。」

(二○一○年三月八日出刊《山梨甲信新报》)

新藤七绪(假名)的死亡地点并非山梨别墅,若桥是在茨城被害人家中犯下罪行,也就是说,他和七绪的「尸体」相处了几天。这是怎么一回事?

此外,最令人摸不着头绪的是「动机」。

若桥为何要置她于死地呢?作品里对这点只字未提,案发后的新闻报导对此也没有特别着墨。(案发后只有山梨地方报纸报导此案,全国性报纸仅以小规模刊登。)

基于这几点,出版时日遥遥无期。因此,我决定「等」。待案件真相大白后,再处理出版事宜。

说时迟那时快,案发三个月后的二○一○年六月二十四日凌晨,拘留中的若桥被人发现以衣服上吊身亡。案发现场未找到遗书,警方依状况判断他是自杀。因凶嫌已经死亡,导致若桥一案未审判先结案。

虽说结案降低了出版难度,却无法厘清以上疑点。

为了不让真相石沉大海,我开始着手调查。然而,当时并无任何八卦小报报导此案,若桥的自杀消息也仅被刊登在报纸一角,就连原本要刊登若桥作品的杂志社也声称自己不知道详情。我想,毕竟闹出了人命,杂志社大概是想和这篇作品划清界线吧。

我试着联络负责侦办该案的警官、若桥的辩护律师,但他们都基于保密义务拒绝受访。

调查陷入胶着,情况实在不甚乐观。

七年前殉情生还的情妇遭人杀害……这不是媒体最关心的话题吗?为什么几乎没有媒体报导?甚至找不到曾经采访本案的记者。

不过,透过认识的媒体朋友,我还是拿到了一些未曾曝光的消息。

首先,根据警方推测的死亡时间以及凶嫌的供词,新藤七绪是于二○一○年二月二十日凌晨遭杀害。事件于三月五日曝光,因此,遗体被人发现时已死亡两周的时间。

另外,若桥接受警方侦讯时供述:「七绪没死,我们能像平常一样对话。」换句话说,若桥杀人后认为被害人还活着,并和尸体生活了整整两周。

作品中七绪和若桥至死不渝的恋情,难道都是若桥编造的妄想吗?

杂志编辑部曾在道歉启事中强调「报导记载内容之正确性有待质疑」,而若桥却在侦讯时强烈否认这一点。

他表示——

「我绝对没有发疯。我经常在脑中听见七绪的声音。『正确性有待质疑』根本就是胡说八道,我写的字字属实、毫无虚言。」

「我没疯」——每一个精神病患都会这么说。但他的这番话却莫名地具有说服力。

报纸曾报导若桥「精神有问题」,但我觉得并非如此。看完若桥的报导文学就知道,他思路清晰,步步沿线追查。这样的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精神问题」的呢?

几经思考后,我觉得若桥说得没错,他不是因为「疯了」才杀害七绪……而是为了某个更明确的动机才会下手。

「那若桥犯案的真正动机到底为何?」——看到这里,你是不是也很想这么问呢?很可惜,我并不知道。

另外,若桥在侦查时,曾说过一句意味深远的话。

「我在作品中安排了几个把戏。」

这句话令我匪夷所思。

他口中的「把戏」究竟是什么?难道他在作品里藏了什么密码?

我又重读了一、两次他的稿件,但并没有任何发现。

于是,我决定将调查范围缩减至被害人的死亡时间——「二○一○年二月二十日凌晨」。

二月二十日是什么日子?是若桥与七绪同居的第二十天。作品中记述了七绪严重发病,以及若桥不计一切安抚她的情况。

一开始我并未察觉不妥,但仔细重复看了几次后,终于在下述片段找到若桥的「把戏」——

(以下节录自二○一○年二月二十日之内容)

七年了,她仍摆脱不了熊切的束缚。

悲哀的殉情末路。

我不想见到如此不堪的她……却又无法坐视不管。

房间里弥漫着呕吐物的臭气,强忍着作呕的冲动,我环着她的双手又用力了一些。看着她呼吸失控,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双眼痉挛,我好想减轻七绪的痛苦。然而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像现在这样,祈祷这场痛苦尽快结束。

在我怀里挣扎一阵后,七绪终于放松力气,缓缓闭上双眼。

痛苦过去了。

我看着怀中的她良久。

微微颤抖的紫唇,黏在肌肤上的凌乱黑发,苍白的脸庞。

我无法将视线移开那张容颜,七绪是如此的可爱。

杀了我也无所谓,我愿意为她而死。她是我生命中无可替代的女性,没有人、没有任何人能比我更爱她。

了解自己的情感后,我抱着她滚倒在床铺上,就像初次交媾时一样……亲吻那因呕吐物而湿润、不带血色的双唇。然而——

七绪只是紧闭着双眼,没有回应我……

在知道七绪是死于若桥之手后,这段文章和第一次阅读时便有了完全不同的感受。

「我环着她的双手又用力了一些。看着她呼吸失控,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双眼痉挛,我好想减轻七绪的痛苦……」

「在我怀里挣扎一阵后,七绪终于放松力气,缓缓闭上双眼。」

原本我以为这几句话写的是若桥对七绪发病时的安抚,没想到竟是他杀害七绪的过程。

但这并不是我的重点,这段文章中明确写着若桥就是凶手。

让我们再看一次——

我无法将视线移开那张容颜,七绪是如此的可爱。

杀了我也无所谓,此时此刻,我愿意为她而死。她是我生命中无可替代的女性,没有人、没有任何人能比我更爱她。

了解自己的情感后,我抱着她滚倒在床铺上,就像初次交媾时一样……亲吻那因呕吐物而湿润、不带血色的双唇。然而——

七绪只是紧闭着双眼,没有回应我……

看到了吗?

第一次读时我完全没注意到。

不是暗示,而是光明正大地写着——「我杀了七绪」。

这应该就是若桥口中的「把戏」。

若桥说自己安排了「几个」把戏。也就是说,作品中的密码不只一个。若能全数破解密码,也许就能找出案件真相。

于是我又从头读起,瞠目细查,不放过一字一句。但很可惜的是,无论看几次都毫无收获。

但我又发现了新的疑点。

若桥于二月二十日杀死七绪后,和尸体共度近两周的时光。

奇怪的是,二月二十三日他们还一起散步至滨海公园;三月四日,七绪还坐在副驾驶座,和若桥一起从茨城开车到山梨。

带着尸体到公园去、把尸体放在副驾驶座开上了高速公路,这难道不会引人侧目吗?……

难道这些都只是若桥的妄想?

若桥说,他经常在脑中听见七绪的声音。既然如此,要说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也不无可能。

然而他却斩钉截铁地说,自己在作品里写的「字字属实,毫无虚言」。

假设若桥说的是真的,那篇报导文学写的都是事实……那么,他是怎么运送尸体的呢?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若桥为何要杀害七绪?又为何故弄玄虚,在作品中安排「把戏」?

想要厘清这些疑点本就不简单,如今若桥已死,审判无疾而终,寻求真相将变得更加困难。

□□□

二○一○年九月某日——

我去了山梨一趟。

透过电视台友人的介绍,我联络上一位曾亲自采访该案的地方台记者,并和他约在甲府市内的电视台一楼咖啡厅见面。

这位记者去年刚被调到新闻台的采访中心,外表一本正经,年纪不满三十五岁。他愿意在不记名的条件下受访。

半年前他一听到消息,直觉这是自己调职以来的大案子,立刻赶到陈尸的别墅采访。他对这件案子很感兴趣,独自访问过不少目击证人和警方人士。

然而,案发数天之后,采访中心的上司却没来由地突然下令中止采访,这个调查被迫中断。由此可知,一定是有谁在背后操弄,本案才没有在全国性报纸上曝光。

因留着也没用,他把当时采访的影带、资料全给了我。言谈间似乎对打压采访的上司感到愤愤不平。

我从他给的资料中得到几个新情报。

●凶手本名为□□□□(※恕此处和其他报导一样不公布凶手本名),富山县出身,被捕时年为三十五岁。

●大学毕业后进入东京的影视编辑公司上班,并在二十多岁时离职,改当专写报导文学的自由撰稿人。后因罹患重病暂停工作,数年后回归职场。

●近年来因工作不顺,甚至曾为维持生计到征信社打工。

●没有兄弟姐妹,父母皆已去世,只在富山有远房亲戚。

若桥过去奉公守法,从未有过前科。实在难以想像这样的一个人竟会杀害采访对象、和尸体共度两周。他究竟为何会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事呢?

我向那名记者问了同样的问题,他回答道:「若桥在侦讯时声称,自己是怜悯被害人为病所苦,才会想『尽快帮她脱离苦海』。但我觉得,他杀人后的一连串行动很令人匪夷所思。」

「警方有重新调查熊切敏殉情案吗?」

「因若桥采访的是七年前的『熊切敏殉情案』,所以警方也曾注意到这两个案件的关联性。不过他们并没有重新调查,我想,大概是因为殉情案的两位当事人都已死亡,再查也是徒劳无功吧。」

若桥为了证明自己的「殉情伪装说」并无错误,在别墅里向七绪的尸体长篇大论。

没想到真相至今仍是个谜。

若桥的推断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新藤七绪是假殉情、真杀人,她又为何答应若桥的邀访,最后甚至和他同居?

七绪是真心爱着若桥吗?还是别有居心呢?如果七绪真杀了熊切,若桥是如此渴望找出熊切案的真相,七绪又怎会和他在一起呢?

然而,无论我心中存有多少疑问,七绪已然离世,我们已无从得知她的真正心情。

我把这件事告诉那位记者后,他拿出一份资料,说是可以给我参考。

「这份资料是在杀人现场,也就是被害人家中找到的东西,是我请警方让我复印的。」

那是两张用素色信纸写成、笔迹端正的信件备份。

那位记者说,这是警方搜索七绪家时,在卧室书桌抽屉里找到的证物。

笔迹鉴定结果证明,这封信确实出自新藤七绪之手,信纸上也未发现任何若桥的指纹。

以下是信件全文——

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但突然间很想写些什么,便动手写起这封信。写这封信并非是要给谁看,但如果您看了这封信,还请包容我的拙文劣字。

自三年前家母去世后,我的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有时是一整天下不了床,有时是一整天水米不进。虽去看了好几次医生,却迟迟无法找出原因。

有时我会想,我会不会就此死去呢?与其充满痛苦地活着,倒不如死了图个痛快。虽然不知会要以何种形式离去,但我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就要与世长辞了。

我很清楚这是不可避免的结果,因为始作俑者正是我本人。一切都源于七年前,我悖离人道,做出骇人听闻之事的那天。

对此,我从未感到一丝后悔,直到今天我仍坚信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错。因此,即使老天要我潦倒而死,我也没有半分怨言。

但是,如果说我已对世间毫无恋栈,那是骗人的。

因为我身边出现了一个值得珍惜的人。

当初因为害怕东窗事发,我郑重地拒绝了他的邀访。但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若放任他不管,他总有一天会追查到对我恩重如山的那个人,于是便接受了他的采访。

没错。当初我之所以和他接触,是为了「害怕事迹败露」这种可恶的理由。

然而……随着和他相识渐深,一股奇妙的感情在我心中萌芽,就连停止在七年前的时间……也因他而再度转动。

一丝曙光射进我那紧闭而阴暗的心中,唤醒我尘封已久的「希望」。自从和他一同生活后,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我要为他生儿育女,共度一生。

当然我很清楚,像我这种天理不容的女人是没有资格说这种话的,但是……

难道真的无法美梦成真吗?

我从不怨天绝我命,只怨上天将他带进我的生命中。

因为如果没有他,我就能毫无牵挂地去另一个世界了……

二○一○年二月十六日

××××(新藤七绪本名)

信中可看出,新藤七绪似乎早已对死有所体悟。

值得一提的是,她在信中默认自己杀害熊切,以及坦承对若桥有极深的恋慕之情。

她对若桥的感情是真的。

这封信显示七绪对自己犯下的滔天大罪深感苦恼。多年之后,她遇见想要解开案件真相的若桥,并为若桥所深深吸引,觉得他是将自己从罪孽中解放出来的救世主。

若桥又是怎么想呢?他在作品中曾吐露对七绪的心意——

对熊切的妒意如烈火一般燎遍全身。

而我的身体,我的心,似乎就要被这把妒火燃烧殆尽。

看来我已疯狂爱上七绪。

这是若桥的真心话吗?如果他真的「疯狂爱上」了七绪,又为什么要将她杀害呢?

为此我询问那位记者的意见,他回答道:「我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若桥本名)非得杀害对他痴心一片的七绪不可。他也真是个人渣,丢我们媒体的脸,既然身为记者,发现七绪的罪行后应该要劝她赎罪自首才对吧?可是他竟然杀了人不够,还干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

我抬起头来。

「……丧尽天良?什么意思?」

那位记者的表情瞬间僵掉。我等了一阵子,看他无意回答,又问:「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您是真的不知道吗?」

他深深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长江先生您一定知道。」

他表情沉重地思考了一阵。

「好吧!请您跟我来。」

语毕,他拿起帐单起身,示意我跟他走。

走出咖啡厅,他带我到位于电视台三楼的一间五、六人用小会议室。

「请您在这稍等一下。」说完便板着脸走了出去。

约十分钟后,那位记者腋下夹着一台笔记型电脑回来了。

他坐到我旁边,打开电脑,一脸神秘地对我说:「若您想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看这部电脑中的影片档是最快的方式……先声明一下,影片内容非常惊人,您确定要看吗?」

「当然……到底是什么样的影片?」

他想了一下回道:「您看了就知道。」

「好,那您播放吧。」

记者默默点了点头,将萤幕转向我,点开影片档。

影片开始播放。

山间小屋风格的客厅——

画面上没有人。

摄影机照向四周,接连印出未上漆的原木墙壁、占据客厅一角的火炉、屋子中央的藤制沙发组,客厅旁边的饭厅里则放了一张大型木制餐桌。

看来这是两桩案件的事发别墅。

萤幕右端的日期显示「2010/3/4 16 :××」,也就是七绪的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

若桥在作品中提到,他抵达山庄后曾测试摄影机还能不能用,想必这就是那时的影像。

摄影机逐渐靠近客厅中央的藤编两人座沙发和玻璃桌,沙发上放了一个约四、五十公分宽的黑色波士顿包。

镜头拉近拍摄波士顿包,拍摄者从左方伸手至镜头前,准备拉开包包拉链。

拉链缓缓地拉开,露出包包里的东西——

我不禁别过头。

波士顿包里装的是……

女人的头。

她头戴「粉红色毛帽」,皮肤呈现红紫色,白浊的眼球已经失去了生命该有的光芒。

那画面令我无法直视。然而,她从波士顿包向外偷看的模样却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

回到东京后,我迟迟忘不了在山梨看到的影片。

影片并未就此结束。

作品中提到,若桥在喝下安眠药红酒后曾对七绪进行「最后的访问」。

访问全程也保存在那位记者的电脑中。

若桥将七绪从波士顿包中拿出来放在桌上。

只有头颅,没有身体。

镜头外传来拍摄者若桥的声音。

将近二十分钟,若桥不断向她提问,偶尔还会回话。

那光景简直惨不忍睹,令人无法直视。

那位记者说,这个档案是他从搜查人员那拷贝来的,据说警方原本要交给法院作为证据。

没想到若桥竟以这么不堪的方式对待尸体,令人闻之愕然。

受到影片惊吓后,好一阵子我都无法冷静思考案情。但多亏了那位记者朋友提供的宝贵资料,让我得知尸体状况,因此解开了不少疑点。

第一,若桥的尸体运送方式终于有了眉目。

我想,他应该是将头颅放在包包里。这么一来,即使出入公园、放在副驾驶座也不会被人发现。

仔细阅读文章,会发现若桥二月二十三日去公园时「带着包包」,三月四日到达别墅时也曾「拿起副驾驶座的波士顿包下车」。

第二,在知道尸体只有头颅后,我又在文章中有了新发现。

若桥果然安排了不只一个「把戏」。

以下是若桥杀害七绪两天后的记述——

(以下节录自二○一○年二月二十二日之内容)

七绪的状况一直不见好。

身为这个家的一分子,我应该帮忙一点家务。于是我将她留在家里,一个人到附近的超市购物。

首先,我到生活用品区拿了垃圾袋、菜瓜布和除臭喷剂。

异常寒冷的生鲜区前站了许多挑选肉品的主妇。

处里完日用品和食材后,经过书籍区时,想到七绪车上没有卫星导航,便拿了首都圈地图去结帐。

和上次同样的把戏,若桥在该段落清楚交代了七绪的状态。

如果您还是看不出来,请念念看每行第一个字。

在知道尸体的惨况后,继续阅读以下段落你会发现,很多情景根本并非我们原本想像的那样。

(以下节录自二○一○年二月二十二日之内容)

买完东西回家后,我进厨房开门跟七绪说:「今天晚餐我来做。」随后冰入刚买的豆腐,从蔬果柜中拿出白菜、茼蒿、舞茸放在冰箱对面的调理台上。

今晚我打算煮之前七绪做给我吃的火锅。切好菜后,我从冰箱中拿出事先切好的胸肉、腿肉块开始料理。七绪在背后看着我,似乎很期待我的手艺。

三十分钟后大功告成。

我牵起七绪的手往起居室走去。

沙锅里的白浊汤底是我从昨晚就开始熬的特制肉骨高汤。我战战兢兢地将切好的蔬菜、肉块放进锅中,就怕没有七绪煮的好吃。

等肉熟得刚刚好时,我迫不及待地夹起煮得粉嫩的胸肉品尝,肉汁的香甜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还真美味。

然而,七绪从头到尾都没动筷子。

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她看起来没什么血色,真令人担心。

若让您感到恶心想吐,我很抱歉。

但事实上,若桥杀害七绪后,确实对她的尸首做出如此惨无人道的事。他会被送交精神鉴定,想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若桥的行为根本就是泯灭人性。

若说他的犯行是出自精神问题,似乎很有道理。

但是,我对这个结论总觉得无法释怀。

第一,若桥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在报导文学中暗藏「密码」?第二,杀死七绪难道还不够吗?为何还要残酷虐尸?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

就案发现场找到的七绪亲笔信来看,七绪虽然为自己的犯行所苦,却还是不禁被若桥所吸引。

那么若桥呢?

虽然他在文章中说自己「已疯狂爱上七绪」,但这句话可信吗?

若桥侦讯时强调,自己写的「字字属实、毫无虚言」。

竟然如此,他为何杀掉挚爱?甚至对尸体做出惨绝人寰的行为?

若桥是否着了古时日本人的「心中」魔道,因而坠入狂乱的爱情深渊?

还是说,这些行为的背后有不为人知、埋藏在黑暗深处的秘密?

这些答案,只有身在黄泉的若桥知道。

□□□

自遇见《卡缪的刺客》已过了四年以上的时间。

这篇曾遭禁刊的作品能成功问世,得归功于许多相关人士的支持。

在此,我要特别感谢若桥吴成的亲人(恕在此无法公布他们的真实姓名),谢谢你们答应让这本书出版。

以及新潮社的新井久幸先生、堀口晴正先生、大庭大作先生,谢谢你们帮我完成这个不可能的任务。

〔追记1〕

二○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凌晨三点左右,在东京都大田区的大井埠头附近的道路上,发生了一起自用车车祸事故,女驾驶当场死亡。事后证实死者为女星永津佐和子。

因永津血液中测出高酒精浓度,且现场并无煞车痕迹,所以警方判断车祸原因为:驾驶酒后打瞌睡。最终以意外事故结案。

〔追记2〕

在本书出版的过程中,我为了取得若桥家属的同意,曾经亲自前往若桥的富山老家拜访。他的亲人们盛情提供若桥的遗物,也帮助我顺利地完成了这部作品。

此外,在若桥留于看守所的遗物之中,我还发现了一本他在拘留期间所使用的笔记本。

那是一本只有B5 大小的大学笔记本。

里面几乎全是空白的内容,没有任何书写过的痕迹。唯独只有一页有着若桥亲笔所写的文章。

上头的日期写着二○一○年六月二十三日,也就是若桥自杀的前一天。

经我判断,这是若桥的「遗书」,也是这篇报导文学的最终章。因此我决定将它作为本书的结尾。

〔二○一○年六月二十三日(三)〕

难道在现在这个社会,古时的「心中」已不复存在了吗?

相守以死、至死不渝……这样的爱情是否已经绝迹,隐身至奇幻小说和童话故事当中了呢?

并没有。

现在这个社会依然有「相守以死」的爱情。

定情之后,有终极喜悦在等着我们……

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月,和七绪同居的这段日子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

所以我才会纠结不已。

之所以会勒住她的脖子,并非出自什么使命感,而是希望为病痛所苦的七绪可以早日「脱离苦海」。因为七绪在经历了严重的发病当时……曾经要求我「杀了她」。

不知不觉中,我也被爱火烧得满身疮痍,就这层意义而言,我真的「已疯狂爱上七绪」。

采访过程中,我发现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也因此注意到自己的「宿命」。

虽然我不负所托,达成任务……

却也不知不觉坠入深渊,必死无疑。

我已经等不及要见新藤七绪了——

看来,我是个失职的卡缪的刺客。

わかはしくれなり(若桥吴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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