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学园音乐祭-章节
「我说你啊,会弹乐器喔?」
下课后席拉老师突然找我约谈。
利用校内广播的呼叫。基本上她会找人不是说教,就是委托麻烦的事情,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我都清楚理解会发生令人表情阴暗的事情,更别说我还做过不少被老师看到十之八九会被训话的勾当,因此前往教职员办公室途中的我,心境就像是一回家就看见老婆静静坐在餐厅,不禁心想「那个,我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吗?」的丈夫。
所以我在教职员办公室来到席拉老师面前,听见喝着红茶的芙兰老师笑着说「伊蕾娜,你做了什么?」时才会如此惊讶。
乐器吗?
「不会,我不会弹乐器……?」
话说那什么问题?
看着我的席拉老师表情像是在说「你会弹乐器真意外啊,好猛!」对我会弹什么乐器兴致勃勃。
她的问题不是我会不会,而是以会为前题。
有点莫名其妙呢。
「不是我自夸,我不只没弹过吉他,就连响板也没什么碰过。」
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纳闷无比地问。
可是席拉老师跟我一样,「唔嗯……?」地一脸不可思议地侧着头。
「那你为什么要加入音乐同好会?」
她用食指轻轻敲打桌面。
桌上放着一张入社申请表,上头写了我的名字。
而加入的社团不知为何是音乐同好会。
日期是去年夏天。
也就是我去年──一年级的夏天自愿加入了音乐同好会。
「啊。」
看到证据,我想到某件事。
去年夏天碰巧是我和艾姆妮西亚变成朋友的时间。包含沙耶在内,三个人常常一起玩。
那个时候,我的确参加了。
音乐同好会。
「我不是因为会弹乐器才参加的。」我轻轻挥手否定。
「那为什么?」
「是当时的三年级生拜托我的。」
到了夏天,其中一个社员退社,这样下去会废社,所以才请我补充人员。
那时,在学校内无聊闲晃的我就被盯上了。
反正只要愿意加入,不论是谁都可以。
「除了我之外,应该还找得到沙耶和艾姆妮西亚的入社申请表喔。」
我记得听见只要填写入社申请表,放学后就能自由使用音乐教室的交换条件,我们三人都一起点头填写姓名。
「的确。」
席拉老师点头,移开放在桌上的手,现出叠在一起的入社申请表。「……所以说你们不会演奏乐器,几乎像是回家社,但是文件上算是音乐同好会的幽灵社员吗?」
「就是这样。」
「三个人都是?」
「的确没错呢。」
「那就伤脑筋了啊。」
席拉老师「呼……」地叹了口气仰望天花板。
「怎么了吗?」
如果只是找我来确认的话,我可以走了吗?
「……虽然想请你回去了,不过其实我有个令人遗憾的消息。」
「什么?」
「我说你啊,应该知道学园音乐祭吧?」
「知道……」
学园音乐祭。
我们学校──瑟雷斯特利亚学园行之有年的传统活动。
没有一定的举办频率,也不是学校的例行公事,只是学生和毕业生主导举办的庆典。
去年没有举办,但是今年似乎朝举办的方向进行,就连没有演奏乐器经验的我也有所耳闻。
「我预定跟沙耶还有艾姆妮西亚一起去看。」
当天似乎还会有些摊贩,简单来说有点像是文化祭。
要吃什么美食才好呢?
真令人期待,我面露笑意幻想。
「不是,我想你们应该看不了。」
席拉老师轻而易举地挥开我的幻想。
「为什么?」
我唔唔唔地皱起眉头问。
然后席拉老师困扰无比,愧疚地叹了口气。
「因为你们已经决定要参加学园音乐祭了。」
她说。
…………
「什么?????????」
○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决定参加学园音乐祭。
大脑还来不及处理这莫名其妙的状况,我就先回到家了。
「完蛋了……」
结果就是出现一个趴倒在沙发上面如死灰莫名其妙的女高中生。
她究竟是谁?
很可惜就是我。
「请问怎么了吗,伊蕾娜大人?」
我逃避现实发呆的时候,扫帚担心地伸手搭住我的肩膀。啊啊,不能让她担心。这个时候要先回答「我没事」才行。
于是我看着她回答:
「呼咦咦。」
「伊蕾娜大人?」
啊啊,这下不行了。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自己都吓了一跳。看样子人只要脑袋装得满满的,就连对话都无法成立。这种生物真是太不方便了。
「请您冷静下来,伊蕾娜大人。如果没办法说话,这样也没有关系。」
然而贴心的扫帚轻而易举地看穿了我无法化为言语的思绪。她说了声「失礼了。」捏住我的袖子,然后点了好几下头说「明明没有演奏音乐的经验,您却因为突然必须参加学园音乐祭而烦恼呢。」她将我说不出口的话全部说了出来。真是太优秀了。跟平常的我一样。从漂亮的脸蛋到聪明的脑袋全都一模一样。
而且今天就连打扮也如出一辙。
她依然捏着我的袖子,身上穿着如假包换的瑟雷斯特利亚学园制服。
……制服?
「奇怪……扫帚,你怎么穿着制服?」
你没有去学校吧?
「其实伊蕾娜大人……我从明天开始也要去上学了。」
她若无其事地说。
看样子从和扫帚一起生活开始,妈妈就问她「扫帚要不要一起去上学?」如此这般,就让她编入瑟雷斯特利亚学园了。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
我点头回答:
「呼咦咦。」
「您完全没有兴趣嘛……」
「不好意思,我现在脑袋有点来不及处理。」
「您还好吗?」
「感觉有点像是老旧的电脑。」
「对不起,我听不太懂您的意思……」
就是稍微动一下就会当机的意思。我补充解释。在厨房煮饭的妈妈立刻说「你又没有用过会当机的电脑。」但是就先别管那个了。
「总而言之,现在跟扫帚你说得一样,发生了很多麻烦的事情。」我耸耸肩说。
「真辛苦……」
「这样下去,明明没有演奏乐器的经验,我绝对会被拖到台上把脸丢光。」
唉,我真是太可怜了。
扫帚见我当场啜泣起来,「嗯……」地陷入沉思。
然后她说:
「……如果不会演奏,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她指出最根本的问题。
「真是个愚蠢的问题,扫帚。你想得到的事情我怎么可能……没有试过!」我瞪大双眼。
「您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得意,伊蕾娜大人?」
扫帚白了一眼。妈妈也在后面吐槽「她现在情绪有点怪怪的呢。」但就先别管那个。
「席拉老师问我之后我当然马上告诉她了,还跟沙耶还有艾姆妮西亚三个人一起讨论过。」
然而完全没有发生我期望的进展。
说事情反而朝反方向冲刺也不为过。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扫帚侧着头问。
看样子她想知道呢。
……好吧。
「那么我就告诉你吧──我们三个人的故事,还有结果……!」
「您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得意,伊蕾娜大人?」「她现在情绪还挺怪的呢。」
先别管那个。
我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说了起来。
放学后,席拉老师跟我说了学园音乐祭之后的事情。
「咦咦咦咦!我们也要参加……学园音乐祭吗!?」
沙耶吃惊到目瞪口呆。
「啊~话说我们的确加入了音乐同好会呢。」
艾姆妮西亚则是悠哉地点头。
看见两人的反应,我耸肩大叹一口气。
就是说呀真伤脑筋。我们又不是想演奏音乐才加入音乐同好会的,真是太霸道了。我全身散发出这种气氛。
「顺便一问,已经确定要参加了吗?」沙耶侧着头问。
这是我听席拉老师说的。
「现在好像朝参加的方向进行。毕竟音乐同好会不参加学校举办的音乐活动有点奇怪。」
话虽如此,距离学园音乐祭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演出节目大概还没调整完毕。
现在就算万一少了一组表演者,大人们一定也会妥善调整才对。
于是──
「其实我有件事情想跟你们两个商量……」
聪明的我有个想法。
三个人直接一起去谈判,我们就有可能不必参加了。
我带着期待的眼光看着她们。
入学后认识将近一年,我们几乎形影不离。单凭眼神大致上就能心有灵犀一点通。
「不要紧的,伊蕾娜同学。人家知道!」
唉嘿嘿,沙耶露出松弛的笑容。
「对呀,不用担心。」
然后艾姆妮西亚莞尔一笑。
「你们两个……」
彼此理解的朋友果然不可多得。
她们露出完全理解我想法的表情点头,接着开口。
沙耶说:
「你希望我们一起参加对不对!」
嗯?
「机会难得,大家一起创造回忆对不对!」
奇怪?
…………
奇怪咧?
「不是那个,我不是想跟你们商量这个……」
「不用害羞啦,伊蕾娜同学。」
沙耶嗯呵呵呵地露出笑容。不是,我才没有害羞。我是在说自己不想参加。
话说。
「不是,我们本来就不会弹什么乐器──」
「话说回来,沙耶会演奏什么乐器?我会钢琴或是电子琴。」
「艾姆妮西亚???????」
你会弹乐器?
我第一次听说。
「啊,人家会打鼓喔!」
然后两人抛下我自己聊了起来。话说沙耶,你原来会打鼓。
「啊~爵士鼓很有沙耶的风格呢。」
「很有人家的风格吗~」沙耶爽朗地笑说:「这样就有键盘手跟鼓手了~不过,既然要组乐团是不是希望能有吉他?」
「这样的话,我妹妹会弹吉他。」
「人家的妹妹会弹贝斯。」
「啊,那就找上她们两个组成五人乐团吧。」
「不错耶~」
…………
完全朝要演出的方向前进了……
「啊,顺带一提伊蕾娜会什么乐器?」
完全就以我会乐器的形式讨论了……
艾姆妮西亚对我露出熠熠生辉的眼神。太耀眼了我不禁别过眼,就看见说着「好期待五个人一起上台表演!」双眼期待到发亮的沙耶。
看样子没有退路了。
「呃……我会弹……吉他……」
我露出死鱼般的眼神,这么回答。
「──就是这样,变成我们要参加学园音乐祭了。」
想不到那两人竟然兴致勃勃。
在那之后的讨论非常顺利,两人分别和自己的妹妹联络,果断地决定组成五人乐团。
「哎呀哎呀……真是辛苦了呢……」
扫帚露出怜悯的眼神。
状况已经超出我的掌控了。如果会用魔法或许能轻松解决,但我只是一般人,没有办法一个月就突然有办法上台表演。
我除了比别人还要可爱,又具有完美身材之外,算是个普通的女高中生。
「扫帚,帮帮人家……」
再说大前提是我就连把吉他都没有,现在我能做的事情只有拜托扫帚帮忙了。扫帚一定也很伤脑筋吧。
突然听到我这种请求,她不可能──
「我明白了。」
「嗯嗯?」
她说什么?
「伊蕾娜大人有难,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看见我目瞪口呆,扫帚嗯哼一声挺胸回答:「简单来说,只要让您一个月学会弹吉他就可以了吗?」
「是、是啊……嗯,就是这样……」
为了避免误会先说清楚,我当然没想过有那种可能,只是想抱怨状况变得有点复杂而已。
然而扫帚依然「嗯哼~」地露出得意的表情。
「让伊蕾娜大人一个月学会弹吉他的办法是有的喔。」
「你说……什么……!?」
我夸张地瞪大双眼。
面对面不停做出戏剧性反应的我们,气氛充满宛如「周日剧场」。
「那个方法,究竟是──」
该怎么办才好……?
我倾身向前。
就在这时。
「饭做好啰~」
妈妈的声音以及咖喱的美味香气自厨房的方向飘来。
看样子晚饭做好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详情等之后再说吧。」
「看似如此呢。」
我们相视颔首站起身。
离题一下,「周日剧场」在进入正题之前大多都会先进广告呢。
○
再说一次,我目前烦恼的问题大致上分成两个。
明明没有演奏经验,却得参加学园音乐祭。
还有一个,那就是我根本没有吉他。
想不到后者竟被扫帚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请收下这个。」
吃完晚饭。
我在房间悠哉休息时扫帚就前来拜访,说着请收下交给我一把吉他。
吉他。
虽然有些使用感,但是看不见什么太明显的脏污。
「你从哪里拿来的?」
扫帚听了露出得意的表情说:
「大型垃圾放置场。」
「也就是说你把垃圾带回家吗。」
「之前散步的时候碰巧看见……」
她说好像还能用,所以就放在阁楼了。仔细一看,吉他盒上贴着大型垃圾的贴纸。
「顺带一提,除了吉他之外,我的阁楼套房里还安置了各种物品。」
自从我们住在一起,虽然把空房间之一给扫帚使用,但是似乎连阁楼都让她自由使用。
偶尔会在家里找不到她,原来是窝在阁楼上。
「好吧……是没有关系,小心不要被妈妈发现喔。」
大概会被骂。
「没有问题。」
「是这样吗?」
「我帮她做家事做好预防措施了。」
「被收买了……」
不过我从阁楼收到了还能使用的吉他,没有立场抱怨呢。
无论如何,我烦恼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一个。
可是剩下的另一个问题比较棘手。
「……就算拿到了吉他,我也完全不会弹的说。」
低头一看,我的手指触碰琴弦。试着弹了一下,唯有呆愣的声音虚无地响起。
又随便压着琴弦弹了一下,这次发出截然不同的声音;但是我完全不知道按哪里会弹奏出什么样的声音。
这种状态应该没办法上台表演吧。
这个问题又该怎么办?我用视线询问,扫帚就领悟我的意图似地点头。
「只要跟吉他当好朋友就行了,伊蕾娜大人。」
她一派轻松地说。
「跟吉他当朋友……?」
「伊蕾娜大人,您还记得之前和我玩黑白棋的事情吗?」
「……嗯。」
她这么一说我陷入沉思,回想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
自从扫帚来到我们家,我的日常生活就像是突然多了一个年纪相近的姐妹。
例如说,放学回家吃完晚饭之后。
又或者是假日的闲暇时间。
我和扫帚常常一起玩耍。
不久前才刚用黑白棋对战。
「──哎呀哎呀,又是我赢了吗?」
真不像话,笑着的我眼前是染成一片黑色的棋盘。
「唔嗯嗯嗯嗯嗯……」
扫帚鼓起红通通的脸颊,跟小孩子一样闹脾气。
五胜零败。
第五次又输了让扫帚有些生气了。
「再一次!请您再跟我下一次,伊蕾娜大人!」
哎呀呀。
「你想再输一次吗?」
「唔嗯嗯嗯嗯嗯……!」
她显而易见地轻易被我挑衅。
失去冷静的人就算原本赢得了的游戏也会赢不了。我甚至笃定下一场也绝对是我胜利。
就这样,展开第六局。
我们慢慢将棋盘染成黑色与白色。
几分钟后分出胜负。
「奇怪?」
我瞪大双眼。
眼前是不可思议的一幕。
棋盘一片纯白。
我居然输了。
「呵呵呵……」
棋盘另一头是一脸胜券在握的扫帚。「这样您就五胜一败了呢,伊蕾娜大人。」
正因为长得一模一样我才明白,我得意的表情还挺让人不爽的呢。客观看见我才第一次发现。真想捏她的脸颊。
「……你用了什么手段?」
我压抑心底深处涌现的心情问。
她嗯哼一声挺胸回答:
「我和黑白棋变成了好朋友。」
「……和黑白棋成了朋友?」
那是什么意思?我问。
尽管令人难以置信,不过扫帚能够听见同胞──也就是物品的声音。
可是她的隐藏能力不只如此。
「例如说,伊蕾娜大人您第一次做菜时,会不会觉得拿菜刀很可怕呢?」
一不小心就会切到手,一不注意就会发生悲剧。第一次拿菜刀的感觉类似站在窗边的恐惧。
我甚至无法理解妈妈为什么能平淡自若。
但现在不同。
和小时候不一样,我会做不少道菜了。
如今厨房里甚至有我专用的菜刀。
「只要习惯,就能够知道菜刀的幅度。就算把豆腐放在手上切也不可怕。那是因为伊蕾娜大人知道该怎么使用菜刀切菜了。」
扫帚说:
「所谓『理解』是『对话的结果』,伊蕾娜大人。」
她对我说,我会用菜刀,是因为加深了对菜刀的理解──换句话说,就是跟菜刀变成了朋友。
如果把她刚才说的话换成黑白棋。
「我刚才透过对话,跟黑白棋变成了朋友。」
嗯哼,扫帚挺胸这么说。
尤其是扫帚这种时常能与物品对话的状态,学习事物的速度超越常人,短短几分钟就有可能胜过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听见扫帚胜券在握的话,我点头说:「也就是说,你请黑白棋帮忙赢过我的意思吗?」
「正是如此。」
扫帚嗯哼一声挺胸。
我说:
「可是这么一来,赢我的就不是扫帚,而是黑白棋了吧?」
「咦?」
「话说我觉得那根本是作弊的说。」
我捏了捏她的脸颊。
「粉痛唉,伊蕾娜大伦。」
总觉得有点不甘心,所以第六场黑白棋对决判定为无效。
──不久之前的确发生过这种事情。
「就如同我请黑白棋忙,伊蕾娜大人只要跟吉他当好朋友,一个月学会根本易如反掌。」
扫帚如此断言。
我听不见吉他的声音,所以扫帚说自己会负责担任翻译。
「……这种方法会顺利吗?」
「轻轻松松。」
请包在我身上,扫帚充满自信地说。
「……是喔。」
半信半疑。
话虽如此,目前我除了依赖她别无他法也是事实。
「那么,请多多指教。」
我笑着回应她的提案。
那么,就来看看这一个月来我和吉他的对话──的其中一部分吧。
「请多多指教,吉他。」
我摸着吉他说。
扫帚翻译的回答立刻传来。
以下是吉他值得纪念的第一声。
『蛤?臭平民少乱摸本小姐!』
我默默地放下吉他。
…………
「你在说什么?」不要开玩笑好吗,扫帚?
「好像是您的摸法不对,伊蕾娜大人。」
「摸法不对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普通地摸而已啊,我看着吉他说。
那么要怎么摸才好?我问,扫帚就立刻嗯嗯嗯地聆听吉他的意见。
「她好像希望您跟垃圾一样随便对待她。」
「像这样吗?」
我随便唰唰唰地乱弹。
嗡嗡嗡,平凡无奇的声音响起。
『啊啊啊啊啊!好棒!』
吉他小姐的声音也跟着高声作响。
「总觉得前景堪虑……」
无论如何,我跟吉他小姐的对话就此展开。
我一从学校回家就练习吉他。
「……不好意思,我看不懂乐谱……」
『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看不懂?你这个蠢才!』
吉他小姐一面口吐恶言,一面教我这个初学者怎么读乐谱。
「呃……像这样吗……?」
『啊~完全不行。手指的按法太不像样了。』
和弦的弹法也全部都是吉他小姐自己教我的。
「……像这样吗?」
『挺不错的呢。』
吉他小姐直接指导我,感觉起来就像是看不见的亡灵从头引导我弹吉他。
该用什么方法。
怎么弹才好,怎么弹不好。
原本应该一一摸索的路,我却在吉他小姐本人的带领下以最短距离跑过。
因此每天练习,两周就还算会弹了。
我练习完整首曲子后问:
「差不多可以跟别人一起练习了吧?」
你怎么想,吉他小姐?
『不行!』
「……为什么?」
我觉得自己还算会弹了说。是要我不要骄矜自满吗?我露出讶异的表情,等待吉他小姐的回复。
扫帚几秒钟后替我翻译它说的话。
她不知为何露出难为情的表情说:
『因为……那、那样会见到其他乐器吧……?本小姐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
唰唰唰唰唰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总而言之,我之后和沙耶她们会合一起练习。
○
「这是我的亲戚,最近刚转进隔壁班。」
放学后。
在音乐教室跟沙耶、艾姆妮西亚、美奈以及艾维莉亚集合一起练习前,我向大家介绍扫帚。
「请多多指教。」
扫帚彬彬有礼地问好。
原本有点犹豫要怎么介绍她,不过诚实地说「她其实是我的扫帚」,她们很有可能不会相信,所以姑且就设定为亲戚。
如果是亲戚,长得很像的原因也有说服力。
关于名字,就用那是绰号的方式处理。
「呼咦~」
沙耶目瞪口呆地点头。
「的确长得很像呢……」
艾姆妮西亚看着扫帚颔首。
「为什么要取扫帚当绰号……?」
美奈则是稍微侧着头。
「话说回来,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艾维莉亚举手发问。
…………
「什么问题?」
我也歪头对上她的视线。
艾维莉亚就露出相当讶异的表情,看着我的脚边问:
「扫帚学姐为什么要用耳朵贴着吉他?」
我低头一看。
眼前是扫帚贴在吉他上的身影。
…………
就算你问为什么。
扫帚和我四目交接一瞬间,接着说:
「啊,请别在意我。」
说得也对。
「在意这种小事会累喔,艾维莉亚。」
「不是,这是小事吗?」
我唰唰唰地弹吉他取代回答。
『啊啊啊啊啊啊啊!真棒!』
扫帚一如往常忠实地重现吉他小姐的声音。我们今天也状况绝佳呢。艾维莉亚露出「蛤?」的表情,但我们唯有一脸得意。
「好,那么就来替正式上台努力练习吧!」
听见我的呼声,沙耶她们「喔~」地回应。
「只有我是正常人吗?」
就这样,我们和露出死鱼眼的艾维莉亚一同练习的日子揭开序幕。
○
两周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我们每天都见面练习,磨练默契、磨练音乐,说是为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全心全意地练习也不为过。
平凡无奇的每一天中多了一点点音乐。
「真不可思议。」
练习间,沙耶喘一口气呆愣地开口说。
「怎么了吗?」
我这么问,沙耶就看了我一眼回答:
「没有啦,我只是在想景象明明跟平常一样,光是加了乐器感觉就差这么多。」
「…………」
即使没有人提案,不用特地寻找共同的目的,我们也会自己聚在一起。
我转头一看,就看见在休息空档聊天的艾维莉亚、美奈还有扫帚。
总是在我身边的她们。
这里是我们的日常。
一如往常,却又有点不同的日常。
「明年也能像这样就好了呢。」
艾姆妮西亚在我身旁喃喃地说。
「还没结束喔。」
还没正式上台,我回答。
她笑了。
「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后悔。」
就算失败了也只会变成笑话,成功了绝对会是美好的回忆──她说。
说完她笑了。
虽然我想尽可能努力避免变成难堪的回忆。
「说得也是。」
无论结果如何,长大成人以后。
我们都不会忘记现在度过的沉稳日常吧。
我不由自主地有这种预感。
接着正式上台的日子到来。
在台上只看得见黑暗,没有任何声响,一片寂静。
站在麦克风前,压抑的紧张一口气自心底涌现。老实说我很畏缩,不知所措;但是不可思议地有种舒畅的心情。
因为回头一看,眼前是总是陪伴在身边的脸庞。
再次转向前方,妈妈和扫帚一起在附近朝我挥手。
「──有点事到如今,但是伊蕾娜大人,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练习的日子在我脑中复苏。
正式上台的前一天,扫帚抓着我的衣袖问我。
「怎么了?」看见她慎重其事的模样,我侧着头回应。
「其实我有一个关于学园音乐祭的问题。」
「喔。」
「伊蕾娜大人为什么决定参加学园音乐祭呢?」
「真的很事到如今呢。」
都已经是正式上台的前一天了──我边这么说,边耸肩回答:「话是这么说,扫帚应该已经知道答案了才对。」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想问您。」
她不改沉稳的语调接着说:「伊蕾娜大人只要有心,不是能拒绝参加学园音乐祭吗?」
「?」
什么意思?
我微微侧头,她就平淡地说:
「我当初听见的时后就感到怀疑──参加学园音乐祭的事情,从头到尾都只有告诉伊蕾娜大人您吧?您只要有心,不是可以阻止这件事吗?」
席拉老师告知您的时候,您是不是可以说「不是,我不会乐器没办法」予以拒绝?
扫帚这么问我。
「真亏你想得到在前一天问我呢。」
那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说。
「那么,实际上为什么呢?」
「…………」
我把眼睛别开回答:「不是,都过那么久了,我已经不记得了……」
「那么我可以猜猜看吗?」
扫帚轻声一笑。
她的双眼仿佛看穿了我的内心。
「伊蕾娜大人,我想您是不是在期待这种日常呢?」
「…………」
扫帚跟我很像。
就算对她说谎,一定也会被轻易看破。
「有可能呢。」
所以我并没有否定。
跟一如往常的朋友度过日常生活。没有特殊目的聚集起来的我们一同挑战某件大事。
稍微改变一如往常的日常。
会觉得像这样度过可能很有趣,这的确是事实。
「果然没错。」
扫帚嗯哼一声,露出得意的表情。
她问我:
「那么,结果如何?」
就算你这么问。
我也只能苦笑回答:
「跟我想得一样。」
舞台上,耀眼的聚光灯中心,爵士鼓敲响节奏。
我则是敞开歌喉。
这里是我们的日常。
一如往常,却又有点不同的日常。
○
表演顺利结束。
站在台上的紧张也好,聚光灯的热度也好,唱完时的欢呼也好,结束以后都有如一场短暂的梦。
我们一面收拾,一面看着刚才伫立的舞台。
专为学园音乐祭准备的各种器材已经开始拆解,渐渐变回熟悉的体育馆。
「那么,结果如何?」
肩膀被戳了一下,回头就看见扫帚的身影。
「就算你这么问。」
我回想起学园音乐祭前一天听见的问题。
在舞台上演唱的记忆清晰地烙印在脑中。跟我想的一样,和想像中相同,那几分钟快乐无比。
「……我先说清楚,不要跟其他人说我昨天说的话喔。」
嘘!我在嘴前竖起食指说。
反正扫帚一定能轻松看穿我的内心──只要有心,甚至能听物品的声音问出想要知道的答案,但我原本就跟坦率的人是相反的存在。
拜托你了喔,我又叮咛了一次。
「该怎么办呢?」
她不怀好意地笑了。
哎呀,真是坏心眼的表情。
「小心我捏你脸颊喔。」
我唔唔唔地鼓起脸颊。
就在我们爽朗地交谈时,学园音乐祭的营运人员对我搭话。
「啊,伊蕾娜同学,原来你在这里。」
唉呀,找了好久。一名女子举手朝我们走了过来。
是学园音乐祭的营运人士。
008
「啊啊,你好。」
这是我第二次直接跟营运小姐见面。
第一次是大约一个月前。
和席拉老师谈过之后──我身为乐团代表独自和她开会。那时她好像有给我名片,只是名字我很失礼地忘记了。
不过对方大概也不太记得我吧。毕竟她身为营运方和好几组乐团讨论,一定很忙。
「哎呀~这次真的辛苦了,伊蕾娜同学。表演相当精彩喔!」
现在她称呼为「伊蕾娜同学」并拍肩的人,是和我很像的另一个人。
是扫帚。
「咦?那个……?」
她明显困惑不已。瞪大双眼轮流看着我和营运小姐。
可是误会尚未结束。
「观众反应也很热烈,现任女高中生乐团果然非常青春呢。」
「不是,那个……我不是伊蕾娜──」
「哎呀,不好意思。闲话太多了!那么就立刻进入正题吧。」
「正题?」
「啊哈哈!伊蕾娜同学你真是的!我们一个月前开会讨论时不是有说过吗?要给参加音乐祭的乐团谢礼呀。」
「??????????」
啊。
惨了。
我全身冒出冷汗。总觉得心跳比站在舞台上时还快。
「谢礼……?」
喀喀喀喀喀,扫帚跟坏掉的人偶一样僵硬地转向我。
依然将她误会成「伊蕾娜同学」的营运小姐笑着说「哎呀!我着迷到都忘了呢!」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
「来,请收下!是现金!」
「…………」扫帚陷入沉默。
「哎呀~不过还真是精彩的表演呢。你还记得一个月前的事情吗?伊蕾娜同学不是说『没有谢礼就绝不参加』吗?」
「…………」不是,希望你可以闭嘴。
「我那个时候想『交给她真的没问题吗?』觉得很担心……可是刚刚看到了一场精彩的表演!伊蕾娜同学,你们的表演真是太棒了!」
「…………」我们陷入沉默。
「那么我先走了!谢礼请跟乐团的大家一起分享喔!」
啊哈哈哈哈!叫做营运小姐的大笨蛋匆忙又潇洒地离开了。
我们恐怕再也不会见面了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伊蕾娜大人?」
「…………」
应该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面。
我眼前的扫帚笑容温柔到令人战栗。抱着装了纸钞的信封,她的身影宛如说着「依照你的回答,这家伙可能会没命喔?」手握人质性命的坏蛋。说她手中现在掌握着我的生杀予夺之权也不为过。
「不是啦……这是那个……」
该怎么说……对不对?
「原以为事情能感人地结束,您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做了什么事情,伊蕾娜大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把眼睛别开。
「伊蕾娜大人,难道说您是为了谢礼才参加这次学园音乐祭的吗?」
「讨、讨厌啦~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会被金钱诱惑──」
「嘿!」
扫帚一把抓住我的衣袖。
听得见物品声音的她接着问「怎么样呢,制服先生?」看着我的胸口,然后「嗯……嗯……」地开始点头。
话虽如此,制服是平时和我一起生活的盟友。
应该不会多嘴吧?
过了几秒,扫帚抬起头来。
「伊蕾娜大人,制服先生说自己『被叮咛绝对不能说您和营运小姐见过面』喔。」
「啧……」
它居然说了……
「顺便一问,沙耶大人她们也知道这件事吗?」
「嘘!」
「不是,嘘什么,伊蕾娜大人。」
「……我先说清楚,不要跟其他人说这件事喔?」
「就算改了一下刚才听起来很不错的台词也没用,伊蕾娜大人。」
原本应该静静收下谢礼就结束……看样子扫帚长得跟我很像也是灾难呢。
真没办法。
「扫帚,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吃点好吃的东西吧。」
「想收买我也没用的。」
她把脸别开。
可是目前知道有谢礼的只有扫帚一个人。
只要能封住她的嘴,利益就是我一个人的──
「伊蕾娜同学~!刚才营运小姐跟人家说有什么谢礼的说~?」
偷偷露出邪恶表情的我,背后传来沙耶悠哉的声音。
「呃!」
回头一看,乐团成员全部都在。
「唉,我是第一次听说有谢礼的说?」
艾姆妮西亚沉稳地侧头。
「给我解释清楚是怎么回事。」
艾维莉亚鼓起脸颊说。
「你该不会想私吞吧?」
美奈则是对我露出锐利的眼光。
沙耶和艾姆妮西亚似乎不怎么在意──可是两位妹妹明显散发出怀疑我的气息。
「你说点什么呀?」
「依照回答小心埋了你。」
美奈和艾维莉亚狠狠瞪着我。
然后转回正面,手持谢礼的扫帚莞尔微笑。
哎呀~这下情势对我不利呢。
「…………」
话说回来,陷入这种状况的时候,各位知道该怎么做吗?
我知道。
「啊,我想到还有急事,就先失陪了。」
我向右转了一圈,直接跑走了。
遇到不利的状况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等一下!」
「给我站住!」
一面感受到她们慢我一步地追过来,我一面若无其事地继续跑。
话虽如此,其实我稍微松了口气。
这样最起码比说出深藏心中的心情还好。
「……您还是这么不坦率呢,伊蕾娜大人。」
感受到扫帚在我背后叹息,我苦笑着向前跑。
就这样,我回到一如往常的日常。
这里是我们的日常。
一如往常,却又有点不同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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