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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想要摧毁掉-章节

手机的闹钟声从旁边传来。

为了不睡过头,我将闹钟设定成默认音源中最令人不快的旋律。

多亏如此,身体变得会对声音产生警戒,经常在闹钟响起前就先醒来,不过,今天我是在不快的心情下醒来的——话虽如此,我感觉到身边有股热气。

「……呜……司?」

司缩在薄被子中睡觉,简直像只猫……先不管这个,我难掩混乱。

「诶!诶!」

昨晚司睡沙发,我应该是靠着沙发睡着的,现在却一起在床上。

「嗯…………雪…………」

听到司刚睡醒的声音,我的心跳一口气加速。她睡觉时只解开一颗扣子的衬衫,现在解开了两颗,因此能看见内衣和乳沟,再加上刚睡醒泛红的脸颊和半开的视线,实在很煽情。

「我、我说啊!为什么我们会睡在床上呀!」

我为了隐藏自己的感情,决定改变话题。我用非常不自然的语气大声说道。

「昨天半夜我稍微醒来,觉得雪睡地板太可怜了,所以就带你到床上」

「啊,是这样啊……谢谢」

「然后我大概也直接睡着了」

「原来是这样啊」

既然是偶然,而且又是出于对我的关心,这样生气也不太对,于是泄了气。

看到司一脸茫然的表情,我脑中闪过她昨天虚弱的声音。这个瞬间,我不禁从毫无防备的司身上移开视线。

「啊……」

「嗯……?」

司只是歪着头,似乎完全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脏跳得比平常快——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心跳加速。

「我、我去洗把脸!」

洗脸时,我终于理解到这是因为自己得知了司脆弱的一面——司之所以努力念书是为了得到母亲认同的过去——所导致的。

绝对不是恋爱的悸动。而是因为得知了她不为人知的一面,导致类似紧张感的悸动。司几乎还不了解我,我却稍微了解了司。我对这种距离感感到困惑——仅此而已。

察觉到这点后,心跳也自然平静下来,我开始准备做早餐。

「——啊,还有便当。司的份也是」

今天是星期一的上学日,所以必须做两人份的便当。司说她不会料理,所以没有分工,全由我一手包办。

虽然也可以各自解决午餐,但做一人份和两人份的便当,花的时间和工夫都差不多……而且材料费一人一半的话,其实我比较划算,所以这样正好。

便当盒是昨天买的。大小只有我便当盒的一半,我有点担心够不够,不过,既然是司选的,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司住在家已经第三天了……嗯,才住?是怎样来着?」

学校里有人发现,司和狭山同学分手——正确来说是决定保持距离——的传闻已经传开了吗?

我对这种事不太清楚,所以想问问弓莉。说起来,我还没告诉弓莉我和司住在一起,这件事应该也会说吧。

我完全无法想像弓莉会有什么反应。

「唉……」

我一边吃早餐,一边叹气。

「嗯,好吃」

至于司,她津津有味地吃完了烤鲑鱼、煎蛋和味噌汤。

在我洗着碗时,突然意识到几乎所有的家事都是我在做。除了做饭以外的家事,我们还没好好分担,但今天早上时间不够,所以我决定迅速解决。

「……奇怪,这该不会是要一起上学的节奏?」

我换好制服,做完准备后,这么说道。

「呼啊……」

我瞥了司一眼,她甚至还没换制服,坐在沙发上打盹。

虽然离上学时间还有点早,但如果等着现在才开始准备的司,应该会很赶。可是丢下司出门,感觉心里也不太舒服。

「司,要走了!快准备!」

「诶……啊,已经这么晚了……?」

我用肢体语言催促司准备。她的动作和刚起床时一样迟钝,我只好帮她穿上衬衫、扣上扣子,还帮她梳头发。

「唉嘿嘿,好轻松」

「别说这种话了,快点准备!便当也帮你做好了!」

「太好了。配菜呢?」

「别管了,快点准备!」

这么说来,补习的时候她也迟到了。我都给忘了,司是迟到惯犯,连考试都会请假,是个超级我行我素的人。

结果我们出门时,离上课时间只剩十五分钟,快步走才能勉强赶上。

司看起来完全没有恶意,对迟到似乎也毫无感觉。

「你为什么这么从容?」

「因为学校就算迟到,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能回答出这种我完全无法理解的答案,就是最好的铁证。

虽然有点在意她为什么限定在学校,但要是追问下去,连我都会迟到,所以我途中开始选择沉默。

正因为离学校很近,我绝对不想迟到。

「那我走咯」

我勉强在上课前一分钟穿过校门,几乎在上课钟响的同时抵达教室。司是别班的,不知道她有没有赶上,但现在这都无所谓了。

走进教室时,我和弓莉对上视线。

「…………!」

弓莉已经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我用眼神告诉她「赶上了——」,她便回我一个调侃的眨眼。

我坐到位子上的同时,班导濑尾(せお)老师走进教室。第一节课是班会,首先要在体育馆举行朝会。

(又要移动啊……)

我这么想着,前往体育馆。

「早安~。真的好险呢」

弓莉在教室门边等我,这么搭话道。

「真的好险啊。濑尾老师要是看到有人比他晚进教室,就会毫不留情地记迟到」

「该说他不懂得变通吗?他应该是乐在其中吧。话说回来,拝岛,你会迟到还真稀奇。睡过头了?」

「与其说是睡过头,呃,嗯——该从哪里说起呢?」

「诶~怎么了,拝岛?发生什么事了?我很好奇耶」

「我先整理一下,午休再说……你看」

我看到和班上同学一起前往体育馆的濑尾老师,正看着在走廊聊天的我们。他灿烂的笑容明显在说「别聊天了,快点过去」。

「啊……濑尾老师一直盯着我们。那午休再告诉我吧」

之后,我心不在焉地听着老师们在体育馆说话,等待朝会结束。

第四节课结束前,我一如往常地上课。

不,正因为听了司变得会念书的理由,我才会比平常更认真听课。

然后,到了午休时间。

和弓莉一起吃饭是无所谓,但今天必须告诉她司的事情。

我一边吃着自己做的甜辣姜汁烧肉,一边开口说:「就是啊……」

因为有在休息时间思考该怎么说,我比想像中更顺利地传达了状况。为了躲雨而前往神社时遇见司,她因为回不了家,所以暂时住在我家,相对地她会教我念书。

「原来如此。说起来,我有听说碧海同学和父母之间有些问题的传闻」

「不,这件事不用说也行。毕竟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而且可以的话,我想听她本人亲口说」

在司说无法依靠父母时,就有提到这样的话。我连那个传闻都不知道,但我觉得这样就好,就像我对弓莉说的一样。

虽然有点犹豫该把司和狭山同学的事情告诉弓莉多少,但我已经告诉她上周两人在公园接吻的事,所以也说了两人选择保持距离。

当然,那些躲雨时司借我衬衫,还有她将我留在床上的细节,我就闭口不提了。

尽管如此——

「诶,这样没问题吗?」

弓莉做出非常正常的反应。

「监护人那边……嗯,毕竟有些复杂,我想司应该会处理」

「是这样没错啦……不过我还是比较在意她和狭山同学的事。毕竟她们姑且还在交往吧?女朋友住在其他女人家里……会让人介意吧?」

「对吧,老实说我也这么觉得」

弓莉直接说出我的想法,我只能表示同意。正因为如此,我认为有些事必须好好主张,于是继续说。

「不过大前提是同性,而且彼此没有恋爱感情——既然如此,我想应该没什么好在意的」

「拝岛,你是不是一脚踏进『从哪里开始算劈腿啊?』这种哲学领域了?」

「没、没有啦……」

我很清楚自己回答时不敢直视弓莉。

我自己也思考过,但还没得出答案,所以被她指出这点让我很尴尬。弓莉似乎察觉到我犹豫的态度,于是她接着说。

「虽然我不知道碧海同学是喜欢同性,还是狭山同学对碧海同学来说很特别……但如果是我站在狭山同学的立场上,会很讨厌的」

「嗯……」

「啊,抱歉啦。我觉得拝岛你很亲切,不是想责备或说教。只是不小心有点代入自己的感情了。如果就像拝岛你说的,没有恋爱感情……或是复杂的情感,那我觉得无关男女,都可以称作朋友的」

弓莉在自己面前双手合十,表情变得严肃。

「呐,拝岛」

她就这样缓缓地编织话语。

「拝岛你对碧海同学没有恋爱感情吧?」

「诶……?当然没有啊」

「今后……也不会有?」

「诶,今后……?」

弓莉的问题出乎我的意料,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一瞬间想起看到司时涌起的感情。只穿内衣裤、只穿内衣裤、只穿内衣裤……诶,我好像看过司只穿内衣裤的样子很多次?

「…………咳、咳咳」

——先不说这个,当时……虽然觉得她很诱人或很煽情,但那和看到写真集或网路上的性感图片时是一样的感觉。虽然对同学有这种想法让我很不好意思,但这是基于司的肉体造型,我认为是无可奈何的。

所以就像弓莉说的,我认为那和恋爱感情不同。虽然我不太懂恋爱,但既然能在自己心中整理好感情,反过来说,我认为那就不是恋爱。

因为就我所知,恋爱应该是更乱七八糟、更复杂的东西。

「嗯,今后应该也不会变吧」

「呃,认真?可是可是,怎感觉你有点没自信?」

「因为恋爱真的很难懂嘛。啊,至少只要司和狭山同学没有明确分手,我就能说绝对不会有」

「这样啊——嗯,说得也是。因为那样的话就完全是劈腿了嘛」

那种情况。我对司抱有恋爱感情,还和她牵手、陪睡……嗯,就算是我也知道那样很糟糕,是劈腿。

「没错,那肯定没错!我不想被卷入那种事。最重要的是,司对我——根本不可能。虽然只相处了两天,但我很清楚。司非常喜欢狭山同学」

「这样啊。那我有点失礼了,抱歉」

从弓莉的角度看,似乎更能理解司的视角。

不是针对我,而是考虑到司对狭山同学的感情。

「算了,反正不关我的事。总之司会教我念书……」

我一说完,弓莉就「啊」了一声,改变话题。

「我有点在意……你是不是用名字称呼碧海同学?上周不是这样吧?」

「啊,的确。我开始用名字称呼她了,这样比较轻松嘛」

「这样啊……嗯。称呼方式也变了,连去你家里都抢先了」

「诶——弓莉,我们国中时在补习班不就是用名字称呼彼此吗?来我家的话……司也在,等事情稍微稳定下来再说吧」

「好啦——」

弓莉有点不高兴地嘟起嘴回答。

弓莉升上高中后又改回用姓氏称呼的理由,我还没问过。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明确的理由,但既然弓莉没说,我想应该有她的理由,所以没有过问。

之后,我们一边闲聊,一边吃便当。

弓莉感觉有点心神不宁,或者该说静不下来,我们就这样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直到午休结束。

下一节下课时间,弓莉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放学后,我想起我和司没有约好一起回家。

虽然应该不至于迷路,但只有我有家里的钥匙。

「那我先去社团了」

「你慢走——」

弓莉没有理会想用手机联络的我,离开了教室。

弓莉离开后,一个熟悉的高个子学生出现在教室门口。

碧海司她来到了我的教室。

「雪,回家吧」

「啊,司。我正想要联络你」

到这里都还好。

但出现在她身后的另一个学生,让我瞬间感到背脊发凉。

「………………你」

狭山玲罗双手抱胸站在司身后。

她那副模样,简直就像一尊守护神。

她的头发比司略短,身高也稍矮。与冷酷型的司不同,她是以可爱型的美女闻名的学生,但此刻她面向我的表情,却让我感受到非比寻常的魄力。

「诶、诶?我、我吗?」

为什么只是狭山同学向我搭话,我就如此动摇?事后我才理解原因。

因为之前和弓莉谈论司时,她说过站在狭山同学的立场会感到讨厌,而此刻狭山同学就站在我眼前。

狭山同学盯着我,静静点头后说道。

「对,拝岛雪同学…………我就是在说你」

虽然声调本身很沉稳,却蕴含着惊人的魄力。甚至让我疑惑要怎么做才能在声音中投入这么多感情。

证据就是……

「呃,这个,那个,我我我我,很抱歉,那个,呃……」

我非常慌张。

狭山同学双手抱胸,耸耸肩后继续说。

「我等一下…………有话要跟你说」

「等等,玲罗!」

「我也有话要跟司说。你们一起过来」

「好……好的……」

我被狭山同学叫到,只能点头。

「知道了」

司也用有些紧张的声音回答,狭山同学听了后说道。

「我们要换个地方,这不是能在学校说的事」

我只能遵从狭山同学的话。或许是因为我这种态度,司也一样照做。

我就这样不明所以,一句话也没说地离开学校,前往车站。

狭山同学指着北口的咖啡厅,走进店里。对我来说,那是一间单价有点高的店,但现场的气氛让我无法提出异议,于是我们也跟着进去。

「坐吧」

我们被店员带到座位后,狭山同学催促我们坐下。

我和司坐在一起,狭山同学则坐在我们对面。沙发是天鹅绒材质,很有高级感。桌子也很有古董的感觉,让我在不熟悉的店里感到紧张。

而将这份紧张感一口气消除的,就是眼前这位完全不把视线从我们身上移开的狭山玲罗。

「红茶……加牛奶。司喝热咖啡吧。你要什么?」

「啊,我就,咖啡欧蕾……」

狭山同学没有回应我的话,直接阖上菜单。

她以熟练的动作向店员点餐,只有在这时将视线从我们身上移开。

我大概能想像狭山同学想说什么。毕竟我们之间的交集,现在应该只有一个。

几乎在我喝了一口进店时送来的水的同时,狭山同学开口了。

「……司在你家吗?」

「………………咳、咳……咳……」

听到这句毫无开场白的直球发言,我明显动摇了。

「呐,玲罗」

「我现在不是在问司」

「或许是这样没错,但你突然把雪带过来」

「所以呢?」

狭山同学立即回应司的话,司同样迅速回应狭山同学的话。

「雪很困扰」

「司……我没事……」

正因为知道司在担心我,我才打断两人的对话,但狭山同学看到我的反应,表情变得更加严肃。

「…………你们已经用这种方式称呼彼此了啊。你不用太担心,这里的费用我来出,要加点蛋糕吗?」

「诶………………好……」

我回答后,狭山同学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

「雪……」

就连司似乎也觉得有些尴尬。

「蒙布朗可以吗?」

「不…………那个…………我要巧克力的………………」

在这种气氛下,不点蛋糕才是正确的做法吧。而且至少要接受对方的推荐,这样才符合常理。

当我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狭山同学已经加点了一份巧克力蛋糕。

之后我们沉默了好一阵子。店员端来饮料和巧克力蛋糕,等所有人都开动之后,狭山同学再次开口。

「话题扯远了,我再问一次。司在你家对吧?」

「…………是的,是这样……没错」

我的心情比刚才稍微平静了一些。或许是因为感受到巧克力的甜味,就这层意义来说,点蛋糕或许是正确的选择。

「别用敬语了,我们同年」

「唔……嗯」

老实说,我不觉得狭山同学和我同年。除了她的外表很成熟之外,她来这种感觉有点高级的咖啡厅也完全不会害怕,还有她那坦荡的态度,都是我这么想的原因。

虽然坐在旁边的司看起来也不像跟我同年,但司的情况是实际交谈过后,会发现她比想像中更好沟通,所以就某方面来说是完全相反。

不过,我也明白狭山同学现在的态度,是基于非比寻常的感情。

「你怎么会知道?」

「你看这个」

狭山同学递给我一张纸。那是一张类似收据的横条状纸张,仔细一看,原来是送货单。

手续是在星期天,也就是昨天办的。货物尺寸写着120,但我不知道那是多大的尺寸。

「啊,这是寄到我家。指定今天晚上送达」

「就是这么回事。指定晚上七点以后送达,你在家吧?」

看到我点头,狭山同学在红茶里倒入牛奶搅拌。虽然动作和说话一样强势,但既没有洒出来,也没有发出声音。

「我们的关系——我想你也知道。详细情况就省略了。总之,司原本住在我家,但我们决定保持距离。所以我想把放家里的行李寄出去,结果司给的收件地址不是老家或饭店,而是你家」

听到狭山同学这么说,我看向司。

「诶?啊,司……?」

「…………抱歉」

「不,那倒是没关系。下次这种时候,记得问我哦」

「…………嗯,我会的」

等司和我大致说完后,狭山同学以强硬的语气说「呐」,然后继续说。

「这种事之后再说。这样我就得到司住在你家的证词了。因为司没有自己承认」

从她没有打断我们说话,可以感觉到她原本的教养,但用强硬的语气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让我有种不快的感觉。

我听到狭山同学这么说,再次看向司。

「……是这样吗?」

「……嗯」

「那之后再说」

或许是因为我们打算重复同样的对话,狭山同学的语气变得更加强硬。

但她可能因为是在咖啡厅里,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所以闭上眼睛,降低音量后接着说。

「这样的话也会给拝岛同学的父母添麻烦,我会联络拝岛同学的家人表示歉意」

狭山同学将原本看着我的视线转向司。

「所以,司……回我家再好好谈谈吧」

这句话和她之前情绪化的发言相比,感觉相当冷静。

她已经超越了冷静,或者说是冷酷。尽管她催促司回家,却有种冷漠的感觉。

我抢在司之前回答狭山同学。

「作为借住我家的条件,司答应要教我念书」

「……嘿唉。不过,突然跑来借住,还是会给你的家人添麻烦吧?」

「不会。我是一个人住,不会给监护人添麻烦」

「一个人…………住…………?」

「————嗯」

我说完后,开始觉得自己的话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司不仅没有说出住在我家,似乎也没有和她说我是一个人住。狭山同学之所以会说要联络我父母,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吧。

「明明还在…………和我交往…………却跑到独居女人的家里…………」

狭山同学低下头,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我感觉她的话中透露出和之前明显不同的想法。

这并非要传达给司和我的话,而是狭山同学坦率地吐露真心话。

「难道说,已经想另找新欢了?」

她的发言如此跳跃,明显就是失去了冷静的证据。

虽然我希望司能说点什么,但她只是用无法看透想法的眼神,注视着自言自语的狭山同学。

狭山同学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然后看着我们两人说道。

「难道说,是劈腿……?」

「那个,我想你可能有很大的误会」

「…………什么?」

「我们并不是狭山同学所想的那种关系————」

我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是被打断了。

(等、等等等等!)

司在桌子底下握住了我的手。

司那有些冰冷的右手,握住了我的左手。

我完全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的感情。

因为等待我继续说下去的狭山同学正瞪着我,所以我看不到司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所以,什么?」

「不,那个,呃…………嗯」

司缓缓抬起盖在我手背上的手,然后用指腹抚摸我的手背。

手指温柔地触碰肌肤上汗毛的触感,让我的背脊一阵发麻。

司的三根手指缓缓地绕着我的手背转了一圈,然后移动到我的指尖。

「嗯……」

司的手指一根接一根地缠绕在我的手指间。

司的手掌就像柔软的布料一样,包裹着我的手。缓慢但确实地,让两人的指尖紧紧贴合在一起。

「怎么了?」

「不、不…………没什么…………」

司的手指再次缓缓地从我的手中离开,然后立刻移动到手掌的位置,像是要和我的手掌重叠在一起。

我反射性地想要握拳,但司的手指更快地打开了我的手。

然后,我们的手指就这样交错缠绕在一起。

「总……总之!」

我连说「住手」都说不出口。要是被狭山同学知道我们现在在做什么,不难想像原本就怒火中烧的她会有什么反应。

所以我想要尽快结束和狭山同学的对话。

然而,司的手却没有停下来。

重叠的手掌与交错的手指都紧紧握在一起。互相接触的肌肤逐渐变得温热。我感觉到自己的手和司的手都微微渗出了汗水。

因为是在桌子底下进行,所以狭山同学应该看不到这只手吧。

就算稍微动一下身体,这个角度应该也看不到。

可是,我正在瞒着狭山同学和司握手的事实,让我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为什么……?)

我心中的声音,司当然听不到。如果我发出声音,狭山同学也会听到,然后怀疑我们。

我想要松开手指,但司纤细修长的手指再次握住了我的手。

我只能继续感受着从司的手上传来的焦灼热量。

「总之,什么事?」

「不,所以说!」

我被她的声音吓到,反射性地缩了缩身体。

我的身体猛地撞到桌子,桌子摇晃了一下,帐单掉到了地上。

「啊,对不起……」

「别在意……幸好没有翻倒。没事,我来捡」

虽然狭山同学这么说,但我完全不是没事。

「啊,等、等等……!」

帐单掉在狭山同学那边。狭山同学弯下腰去捡,桌子下的角度就会变得很容易看到。

「……怎么了?」

「不,是我弄掉的,我来捡吧」

我刚要站起来,司就更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

(什——!)

比起手,我的心脏更像要被捏碎一样。

我甚至没有时间看司一眼,只能拼命掌握帐单和狭山同学的位置关系。

「你不捡吗?」

「捡……捡啊」

「果然构不着吧。不用介意的」

「不不不、不是的……」

我再也找不出借口了。

从狭山同学的角度来看,我应该是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吧。我明白。虽然明白……。

「那我捡了」

「啊……啊啊……」

我拼命忍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司完全没有要放手的意思,这一点从她微微出汗的指尖就能充分感受到。

(完蛋了……会被狭山同学看到……!)

我做好了觉悟,闭上了眼睛。

「……不好意思,谢谢」

狭山同学没有理会焦急的我,向路过的店员道谢。帐单已经放回了桌上,我慢了一拍才理解状况。

店员帮忙捡起了帐单。这样一来,司牵着我的手就不会被狭山同学看到了。一直剧烈跳动的心脏终于平静下来。

「拝岛同学,你很热吗?」

「诶,不,有点……」

被狭山同学这么一说,我感觉到额头上有汗珠滑落。我无法告诉她这些汗珠的真正来源。

司终于缓缓松开手,放开了我的手。

我斜眼看到她的表情——在微笑。

(为什么啊……)

我感觉到身体一下子变得冰冷。我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或许是因为这样,我才能主动开口。

「我只是为了让司教我,才允许她住在我家。狭山同学说的那种劈腿——绝对没有」

我用莫名清晰的思绪,明确地告诉她。

把心里的想法告诉狭山同学的紧张感,和手被握住的那一瞬间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对我来说,被别人乱怀疑……有些讨厌啊」

「可、可是……!」

「如果你要怀疑,就直接去问司」

我这么一说,狭山同学用有些没自信的声音回答道。

「这……」

「你们两个的恋爱问题,我希望你们自己解决」

我接着说,然后补了一句「谢谢招待,我先走了」,站了起来。

竟然能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从座位上离开,放松肩膀的力气后,我才发现自己刚才很紧张。我觉得自己这辈子很少这么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我从咖啡厅的座位走向出口,从背后听到司对狭山同学说道。

「就像雪说的,我借住雪的家,相对地教她念书。就只是这样」

「可是……」

「而且——说要保持距离的,是玲罗哦」

即使在对话声四起的店内,她们两人的声音也清澈透明,清晰可闻。

之后,我听到狭山同学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但我没有偷听,直接离开了咖啡厅。

走出咖啡厅,天空阴天。虽然身体很冷,却依然感到热。明明有空调,却从内到外感到冷,这真是一种很奇怪的体调。

「雪」

「……司」

我走出咖啡厅,往车站的方向走,司立刻小跑步追了上来。

回家的路上,我们什么话都没说。

回到家时,比晚餐时间还要早一点。

我们决定一起念书到晚上七点左右,然后一起吃饭。因为觉得有点累,所以决定吃家里储备的杯面。司吃一碗,我吃两碗。

我们面对面坐着,中间放着三碗杯面,等待时间过去。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打破沉默的人是我。

司停顿了一下,直视着我开口道。

「……因为雪,你看起来很不安」

那双清澈的眼瞳,看起来不像在隐瞒或掩饰什么。

我本来想对司说很多话,却因为这句话而完全说不出话来。

司说得没错,我被狭山同学逼问时,内心很动摇。那种感情确实可以称之为不安。

而且事实上,被司握住手之后,我确实能清楚表达自己的想法。

可是——

「要是被狭山同学发现……你打算怎么办?」

我本来想慎选词汇,却用了比想像中更直接的措辞。

「我们本来就……被误会成劈腿或那种关系了……要是被看到牵手,不就更难解释了吗?」

「或许吧」

「啥啊?」

司说得毫不愧疚,我忍不住发出怪声。

「不过,我很好奇……玲罗她看到了,会做出什么反应」

「——诶」

「我心跳得好快」

我顿时背脊发凉。

司面带微笑,跟在咖啡厅看到的表情几乎一样,但跟至今为止看过好几次的微笑不同,是更恍惚的微笑。

「心跳得好快,是什么意思?」

「怎么说呢,很难用言语形容。一想到事情可能会变得很严重,玲罗可能会非常生气——我就停不下来了」

「是——……这样啊」

「帐单掉落的时候,一想到可能会被玲罗看到,我的心跳得更快了。不过……」

「不过……?」

「我最想看到的,或许是雪的反应。呵呵,这种奇妙的感觉,我还是第一次」

所以我感觉到的,果然是一阵恶寒没错。

甚至觉得恐怖。

因为我完全搞不懂司的思考回路。

结果我问了问题,却让不懂的事情变多了。

「我不懂司说的感觉,但下次别再这样了」

「为什么?」

司反问,我立刻回答。

「因为……我想狭山同学会讨厌这样的,所以别再这样了」

「结果还是不知道玲罗会不会讨厌啊?」

「咕唔呜呜」

因为无法沟通,我只能发出低吟。总觉得最近经常发出低吟。

「我可是紧张不安啊」

「你讨厌这样吗?」

「或许……不是讨厌……嗯——……该怎么说呢……等!」

司从桌子对面用手指抵住我的下巴,往上抬起来。司把脸凑近,盯着我的眼睛。

「等一下……你干嘛?」

「看着你的眼睛,确认你的想法」

司的头发轻拂过我的脸颊,近到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她说的应该是真的。虽然明白,但这个距离却让我联想到其他事情。

我再次体会到司的距离感真的是出问题了。

我自己也觉得「讨厌」这个词并不恰当,所以不该使用。而且我觉得司无法理解我感受到的恐惧。

「我知道了。我不讨厌,这点我承认。可是!」

我让司放下了抵着我下巴的手,然后拉开距离说道。

「总之,不只是我,司也有跟狭山同学说过,这绝对不是什么劈腿之类的事。绝对不是,这样可以吧?」

没错,我打算借由重新确认最低限度的必要事项来结束这个话题。

虽然我想起弓莉指出的问题,但这样就能清楚地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司和狭山同学了。

我们甚至不是朋友——只是因为彼此的利益而交错的关系。

「嗯,是啊」

司简短地回答。

「啊,已经超过三分钟了!面要是泡烂就糟了!」

「不是因为同时泡两碗的关系吗?」

「…………没关系!」

我一边打开两碗杯面的盖子,一边这么说。

能说出自己想说的话,让我稍微轻松了一点。但另一方面,司在咖啡厅里抱持的那些难以理解的情感,却让我心中的迷雾更加浓厚。

我交互吃着咖喱味和鸡汁酱油味,两种绝对不会混合的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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