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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如弃猫般的她-章节

「我们学校有演艺圈的人脉吗?」

「这个嘛,应该有吧?毕竟有各种传闻。不过,如果要请他们工作,应该很贵吧?」

「就是说啊。靠学园祭的预算应该很难……虽然我也不清楚就事了」

——放学后。

我——拝岛雪坐在座位上,听见班上同学在离我有点距离的地方聊天。学园祭到底是什么时候啊?老实说,现在的我根本没空去管那些。

「呐,拝岛同学」

刚才还在对面聊天的两人,不知何时来到我的座位附近。

虽然忘记她们是哪个社团,但两人都是运动社团的阳光型人物。

(——哇!)

我差点惊呼出声,好不容易才忍住。当我专心思考时,注意力总会不小心飘到其他地方。

「拝岛同学,你打算怎么办?」

她们在问我的,是一张传单。

因为我刚才有听到她们聊天的内容,所以大概猜得到传单的内容。

「学园祭的执行委员会。听说五月底会先截止报名」

「我……我……哈哈,这个嘛,嗯」

我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只好含糊其辞。

可是这么一来,她们根本听不懂我的意思。

「说不定实际做起来会意外有趣哦。听说人手不足,总之就是缺人。拝岛同学看起来很认真,要不要试试看?」

「这个嘛——啊哈哈哈哈」

人手不足应该是真的吧。

听到对方有困难,就会忍不住去考虑,但要我加入还是太勉强了。

「嗯——可是啊」

「这个嘛——啊哈哈哈哈」

正当我预料到同样的对话会不断重复时,「啊,拝岛!」一道熟悉的声音呼唤我。

是隶属篮球社的久留米弓莉(くるめ ゆみり),我珍贵的朋友。她有一头稍微染过的茶色头发,衬衫的钮扣解开了一颗。她自称是清纯系,但终究只是自称,至少我不这么认为。

弓莉看到我的模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嗯——?哦,原来如此」

(得救了!谢谢你!)

对于弓莉在这个状况下出现,我反射性地在心中向她道谢。

「拝岛,我有点事想问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唔、嗯!」

听到弓莉这么说,我急忙收拾东西。

我再次在心中感谢弓莉帮我制造了借口,同时向两人说:「那我先走了」

「抱歉,有人找我,我先走了。我先收下传单,之后再考虑看看!」

「好哦、好哦」

我收下传单,离开教室,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弓莉立刻向两人挥手。

「抱歉啦~,我借走拝岛了」

两人以习以为常的语气回答:「好咯~」

我隐约觉得她们应该察觉到了什么,但图书委员会那时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所以我决定不去在意。

「你明明可以像跟我说话时一样,干脆直接说清楚就好啦」

弓莉一边走在走廊上,一边这么对我说。

尽管她直率的话语刺痛了我的心,我还是开口回应。

「要是我能做到,就不会这么烦恼了。再说,我们之间不是一起累积了这么多时间吗?」

「累积……的时间……」

弓莉缓缓复诵我的话。

「对啊,我们从国三的补习班就在一起了」

「嗯……是啊。像拝岛这样,应该算是只敢在家耍威风吧」

「我也是慢慢变得敢说啊。是弓莉太快融入大家了」

弓莉似乎不太能接受,但还是说了句「算了」,转换话题。

「拝岛,你要直接回家吗?」

「不,我不能回家…………要补习」

「啊~那个啊」

我明白弓莉想到什么了。应该说,那是我自己的事。

「『要是考不及格,独居生活就会结束』是吧?」

「…………嗯。这是我和香织姑姑决定的条件。不要讲太大声,很丢脸」

我东张西望,弓莉便合掌说「抱歉抱歉」。

我们学校——应该说高中生不是住宿舍,而是独自生活的人很少,我想避免引人注目。我也不喜欢被人问东问西。

「——然后,期中考不及格的话,只要补习就能抵销是吧?」

「对。期中考我有三科不及格,但交涉之后改成『最终结果还是有不及格,独居生活就会结束』」

「唔哇……」

「你那是什么眼神?」

「『期中考应该没那么难,你这样下去没问题吗?』的眼神」

「……谢谢你的详细解说」

其实我自己也很清楚。

我们学校——私立樱桐女子高中,如果学年结束时有三科以上不及格,似乎会有留级危机,但期中和期末都有补救措施。

「只要好好补习就能免除,实质上等于没有不及格。昨天我补了两科,今天补完就等于实质上没有不及格」

「还真会说啊。话说,你刚才也像现在这样清楚主张不就好了?」

「……咕唔唔,别再提这件事了」

「不过,说真的,你愿意依靠我,感觉还不坏…………」

「别说得那么感慨」

「唉嘿嘿,的确。那我要去社团活动了」

弓莉边说,边走向走廊前方的楼梯,我则目送着她。

我接下来要折返教室补习,弓莉则要前往体育馆参加篮球社的练习。

「掰啦,拝岛,加油哦」

「弓莉也是,明天见」

我这么说完,弓莉便迅速冲下楼梯。

我为了补习,不是前往自己所属的B班,而是进入D班的教室。

平日基本都上到第六堂课,今天是五月最后一个星期五,所以也是上到第六堂课。

我需要补习的古文是第八堂课,结果在D班教室等了将近一小时。

如弓莉所说,一年级的期中考难度不高,所以不及格的人似乎也不多,即使开始前一分钟了,教室里也只有我一个人。

(……真的假的)

与晴朗的天气相反,空荡荡的教室显得很冷清。

「那要开始咯~」

古文的棚坂(たなさか)老师走进教室。

她是一位年近三十的女老师,穿着米色套装,看起来很干练。

「奇怪,应该还有一个人啊」

棚坂老师打开点名簿这么说。

(啊,原来还有一个人)

我松了口气,但对方没来的话,结果还是一样。

翘掉补习会留下不及格的纪录,所以是需要勇气的行为。

「嗯~算了,开始吧~呃,B班的拝岛雪同学。虽然我是第一次教你,但一对一教学的话,应该能教得很好呢」

棚坂老师阖上点名簿,将视线转向我。

正当我觉得和老师一对一补习是惩罚游戏时,教室的门传来喀啦喀啦的开门声。

「诶,已经开始啦?」

另一个需要补习的人发出装傻的声音,走进教室。

(——碧海司……同学!)

我记得碧海同学是D班,也就是这个班级。

她在校内很有名,所以我隐约记得她在哪个班级。

她身材高挑,脸蛋小巧,脖子修长,手脚也很匀称,最重要的是长相出众。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是她帅气脸庞的特征,再配上冷酷的气质,使她在我们这所女校里被当成偶像般的存在。

她理所当然地解开两颗衬衫扣子,隐约露出黑色内衣和胸口。这种随兴的打扮,与碧海同学神秘的气质很搭。

「碧海还是老样子,迟到啊……不过,迟到归迟到,能来上课还是值得称赞。好了,课已经开始了,快点坐下吧」

「嗯」

D班的古文老师应该是棚坂老师,所以她和碧海同学似乎认识。看来碧海同学是迟到惯犯,老师没有纠正她的语气,表示老师也放弃纠正她了吧。

我听说她的成绩很好,所以她要补习让我很意外。

「嗯,那就这里好了」

(诶……旁边……!?)

教室里还有三十多个空位,她却选择坐在我旁边,让我有点惊讶。

「嘿咻」

碧海同学把自己的桌子移到我旁边,和我的桌子并在一起。

她把脸凑近看着课本的我,距离近到每根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她那双用淡色眼影强调的眼眸近在眼前。

(咿!好近!)

我不由得往后缩。

碧海同学的脸近在眼前,精致得不像是人类,我差点发出怪声。

「怎、怎么了?」

「教科书、笔记本、自动铅笔、橡皮擦、萤光笔借我」

「诶,你全部没带啊」

「啊——呵呵,确实」

碧海同学的语气格外坦荡。像她这种地位的人,果然不会因为忘记带东西而感到羞耻或内疚。

我把备用的自动铅笔和橡皮擦递给她,从笔记本撕下一页纸给她,萤光笔则选了自己平常不用的蓝色交给她。

教科书只有一本,所以我放在并在一起的两张桌子中间,两人一起看。

(好像小学生啊)我在心中喃喃道。

「好,那就从教科书第五十四页开始——。呃,你们可能已经学过了,首先百人一首是古文表现的基本——」

棚坂老师看着我们,似乎察觉到状况,不发一语地开始上课。

这次的课程主题是以百人一首为轴心学习文法,不过——

「呼……」

(已经睡着了,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坐在我旁边的碧海同学,发出轻微的鼾声,正在打瞌睡。

明明才开始上课十分钟左右,她已经紧闭双眼。

在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睡觉,对我来说简直是疯了。

(美女连睡脸都这么美啊)

毫无防备的模样,和她平时冷酷的气质不同,还多了一丝稚气。

跟朋友弓莉之前拍的我,那张半张嘴睡觉的照片完全是天壤之别。果然,长得好看的人无论什么都能往好的方向转变,这也太吃香了吧。

(啊……!)

我发现自己在想多余的事情,完全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上课上。黑板上的板书不知不觉间已经写到后面,我搞不清楚老师是怎么推导出这个结论的。

「那么~,知道哪个句子表达了这个意思吗?」

我还没来得及追上板书的进度,棚坂老师就向我提问。

「拝岛——拝岛雪同学。怎么样?」

「啊、那个……」

「如果没在听课,就不能算你有出席哦~?」

「……啊!那个,呃,这是……」

老师的话听起来像在开玩笑,但已经足以让我更加焦急了。

我越是想理解问题,思绪就越是混乱,说不出更多话。

「嗯」

碧海同学突然握住我的手。

(咿!)

突然被碰到,我吓了一跳,忍住差点惊呼出声。碧海同学用手指敲了敲笔记本,让我的视线转向她,随后用工整的字迹开始写起什么来。

「*玉……玉绪若断绝,欲绝求速决,强忍苦无计,弱持恐有缺」

(注:为百人一首第89首"玉の绪")

我结结巴巴地念出笔记本上的文字。

姑且是有传达给老师,她露出有点惊讶的表情。

「哦,拝岛,你还挺厉害的嘛。这题都能理解,却在期中考中不及格,看来你和那些题目是真的合不来啊。那么,这句诗的重点在于『若断绝,欲绝求』的用法——」

(断绝?欲绝?)

老师继续讲解这句诗的文法。因为不是靠自己回答出来的,所以还是不知道老师在讲解什么。

对我来说,一个重要的事实就是……。

(我被碧海司救了)

我转头想道谢,但她又跟刚才一样闭着眼睛前后摇晃身体。

「喂,碧海,别睡啊~。睡着了就算缺席哦」

「好呜~」

这次就被老师警告了。碧海同学被叫到名字时会睁开眼睛,但过三分钟左右又会闭上。

补习结束前的二十分钟内,碧海同学和老师重复了五次这样的对话。

「好~辛苦了!这样你们两个的古文不及格成绩就算扯平了。不过啊,期末考如果再不及格,可就不是补习而是补考了。所以要认真学习哦!别给老师增加麻烦……啊不对,日常的学习可是最重要的喔!」

上课时间结束,棚坂老师如此叮咛后离开教室。

(结束了)

虽然中途有点担心,但补习顺利结束了。

「那个,谢谢你」

我停下收拾东西的手,向她道谢,感谢她上课时帮了我。

——然而。

「嗯?」

她只回了这个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的回应。

「再见」

碧海同学没有收拾东西——她本来就两手空空,这也是理所当然——把桌子放回原位后,站在教室门口。

「啊」

打开门后,她像是想起什么般转头看我。

「你能借我那么多东西,真是帮大忙了。呵呵,谢谢」

碧海同学露出微笑说道。

离开教室时,她那头长发飘逸,每一根发丝都纤细柔顺,彷佛在反射着光芒。

(怎么回事?)

对碧海同学来说,帮我的事,可能微不足道,所以她根本不记得吗?

无论如何,碧海同学的那句道谢,有种将所有多余的事都吹散的奇妙说服力。

这么说来,虽然棚坂老师那句话是对我说的,但碧海同学为什么会不及格呢?她不仅告诉了我答案,之后几次老师点她起来回答问题,她刚睡醒却都能立刻解答出来。

从补习时的样子来看,或许是因为考试开始后就睡着了也说不定。

(总觉得好累啊)

毕竟这所学校有各式各样的人,于是我放弃思考这件事,离开了教室。

补习结束后,我喝着在便利商店买的冰咖啡,踏上归途。

不知不觉已经快到七点了,我走在橙紫交融、渐渐变暗的夏日夕阳下。

我自己很清楚,今天比平常晚回家的原因。

是因为我用APP和代替父母照顾我的香织姑姑传讯息。

『——我知道你期中考的不及格成绩被免除了,但那只是利用了补救措施。期末考可没这么轻松了』

我向她报告补习结束的情况,她回的却是这段话。而且这还是在长篇严厉斥责后的结尾,既没有一句辛苦了,也没有任何慰问的话语,只有对期末考的压力铺天盖地地袭来。

『我允许你一个人住,可不是为了让你有时间玩乐。你要时刻记住这件事,每天反省自己的行为』

而且,她还连续传了这段讯息。

——她明明就不希望我待在家里。

我只在心里这么想,当然不可能当面说,甚至不敢在讯息里说。我的回覆一定是「是,我知道了」。

「………………这也是当然的吧」

她让我一个人住,就表示她出了钱,也帮我办了手续。这样的我,当然不能摆出高高在上的态度。

回覆讯息后,我在车站附近闲晃了一阵子。逛了书店,也逛了杂货店,我不想把这种烦闷的心情带回家,所以才去消磨时间。

香织姑姑联络我时,总是这样。要是带着这种心情回家,就会涌起一股不明所以的情绪,让我很想哭。

结果,心情只是稍微好了一点,我就低着头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一个人住的公寓在车站另一端,与学校正好相反的方向。这条平常会走的路,要是慢慢走的话大概需要二十分钟。

学校在车站北边,我家在南边。所以只要经过车站往南走,樱桐的学生就会一口气变少。

南边的店家也不多,真要说起来是住宅区。途中也有恬静的公园,安静的街道对我来说很舒适。

(诶,那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在公园里,看到两个穿着熟悉制服的人影。

其中一人,是不久前还跟我一起补习的人,碧海司。

另一人也是我见过的学生。

——狭山玲罗(さやま れいら)。和碧海同学一样,是我们高中的名人。她脸蛋精致小巧,鼻梁高挺,眼睛也很大。虽然身高比碧海同学略矮,但整体给人一种可爱型美女的印象。

虽然我只听过传闻,不过据说她以前是童星出身,现在还在念高中就已经在从事声优工作了。

可以说是樱桐引以为傲的两大美女吧。

这两人一起出现在公园,一脸认真地面对面。

因为她们的长相都漂亮到超乎现实,这幅光景简直会让人误以为是在拍连续剧。不过,当然没有工作人员,也没有任何摄影器材。

主要说话的人是狭山玲罗。虽然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但感觉不是在闲话家常。

(——啊)

我反射性地躲到公园外的行道树后面。

因为我开始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狭山同学用双手轻轻握住碧海同学的手。跟朋友牵着手走路不同——也跟补习时握住我的手不同——是让人感受到更亲密的握法。

不过,我之所以觉得不能看,是因为她们接下来的行动。

(啊啊——那是……!)

狭山同学握着碧海同学的手,踮起脚尖把脸凑近,然后嘴唇贴上嘴唇。

(接……接吻……!两个女生——也就是说,她们是朋友以上的关系吧,大概……!)

我自认没有偏见,但看到同年级的学生接吻,还是感到意外的惊讶,并同时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

沐浴在白天与夜晚的夹缝间,神秘光芒下的两人非常美丽,看起来真的像电影中的一幕。

大约过了一分钟,狭山同学不再踮脚,缓缓移开嘴唇。我没有接吻的经验,所以也不知道这样算长还是短。

接吻时,狭山同学大概屏住了呼吸。她轻轻吐气后,反覆着短促的呼吸。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急促的呼吸,与狭山同学给人的可爱印象形成对比,看起来非常成熟。

被吻的碧海同学虽然一瞬间露出困惑的表情,但在接吻时一直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脸移开后,碧海同学缓缓睁开眼睛。她眯起眼睛,眼神看起来有些悲伤,与在教室里看到的她完全不同。

彷佛要遮掩她的表情,狭山同学再次踮起脚尖亲吻她。这次的吻不到十秒就结束了。

她们似乎完全不在意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狭山同学在一部分人之间似乎很有名,要是被拍到这种场面,可能会引发话题……应该说可能会被炎上。碧海同学也是——不对,她们两个都一样——要是被学校的老师看到,可能会被警告,搞不好还会因为违反校规而被停学。

(可是她们两个都非常认真……)

以接吻的情侣来说,她们的气氛太过沉重,而且太过悲伤。

狭山同学缓缓放开握着的手。

(啊,糟糕……)

虽然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但总觉得她们要离开公园了。

继续偷窥下去也觉得过意不去,我决定绕远路回家,以免被她们发现。

我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音,躲在行道树和围墙后面前进。

至少在我看不见她们为止,她们都还站在公园里。

不论是补习时和碧海同学的那件事,还是和香织姑姑的讯息,现在全都被那两人接吻的画面覆盖了。

而狭山同学看起来在哭这件事,即使回到家,也一直残留在我的脑海角落。

隔天,星期六早上,我一如往常地去上学,上完四堂课后,迎来了放学时间。

上课时,我好几次想起昨天傍晚看到的景象,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

碧海司和狭山玲罗的接吻。

我第一次看到别人在自己面前接吻,现在回想起来,心脏还是莫名地怦怦直跳。

「拝岛,你今天是不是一直在发呆?」

「唉……诶唉!?」

向我搭话的是我的朋友弓莉。

每到星期六上午上课的日子,我都会跟下午要去篮球社练习的弓莉一起吃便当,这已经成了我们固定的习惯。

升上高中后过了大约两个月,各自的小团体也逐渐固定成形。而我聊天的对象,几乎只有国中三年级时在补习班认识的弓莉。

国中时我们习惯用名字互相称呼,但升上高中后,不知不觉间她又改口叫我的姓氏了。

「……呐,拝岛,你为什么一直心神不宁的?」

「唔!」

我还没收拾好桌面,就一直喀哒喀哒地按着自动铅笔,或是把橡皮擦的保护套戴上去又拿下来,所以被弓莉这么指谪也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心神不宁的原因是昨天看到的景象,但那毕竟是碧海同学和狭山同学的私事,我觉得不能说出去。

「那个,你知道碧海同学吗?」

可是我也没办法保持沉默。

「你是说D班的碧海司同学吧?嗯,知道知道。应该说,我想没有人不知道她吧。至少在一年级生中,她可是以超级美女闻名的」

「超级美女……虽然有点夸张,不过我懂」

「你为什么问碧海同学的事?」

「呃,因为发生了一些事。啊,还有你知道狭山同学吗?」

「A班的狭山玲罗同学?我想应该没有人不知道狭山同学——等等,你把她们两人放在一起,该不会是……」

「诶?不,那个……」

被弓莉这么一说,我不禁动摇了。

照这个发展,我大概能想像「该不会」之后要接的话是什么。

「……她们两人在交往的事?」

弓莉刻意把手放在嘴边,小声地问我。

「弓莉,你知道啊?」

「应该说,那也很有名。她们两人很显眼,所以马上就传开了哦?」

「这样啊。我对那种事没什么兴趣,所以不知道」

「听你这么说,感觉好像我很喜欢八卦一样,有点讨厌,不过也没错啦」

弓莉叹了口气后,继续说道。

「碧海同学和狭山同学在交往的传闻,开学后马上就传开了。然后,我听说有人直接问过她们」

「这样啊,那果然是真的呢」

「虽然不是我亲自问的,但有很高的机率是真的。听说她们是青梅竹马,甚至还同居。不过,是不是因为家里的缘故,我就不太清楚了」

虽然嘴上说不清楚,但我觉得弓莉果然很了解。

不过,我想在学校里,我确实对那种事很生疏。国中时,我自己当然不用说,对周围的人的恋爱状况也完全不了解。

或许是因为我太不感兴趣,别说商量了,连话题都不会抛过来。

「……那么,对八卦没兴趣的拝岛,为什么会提到她们两人啊?」

「真是的,不要挖苦我啦」

「啊哈哈,抱歉」

我生气地回答后,弓莉调皮地笑了。虽然弓莉自称清纯系,但看到这种表情,我觉得她与其说是清纯系,不如说有点像辣妹。

「虽然有点难以启齿……」我再次开口。

因为这是她们两人的私事,我本来打算保守秘密,但这个念头在几分钟内就消散了。说实话,在公共场所的公园接吻的她们也脱不了干系。而且,我知道弓莉虽然爱听这类八卦,但她不会随便乱传,所以应该不用太担心。

「——真假?」

我告诉她昨天傍晚在公园目击到的接吻场面后,弓莉瞪大眼睛反问。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看到她们接吻。她们在交往的传闻,顶多是看到她们牵手、距离很近,或是散发出那种氛围而已」

「果然是这样啊,嗯」

「虽然碧海同学……在想什么我搞不懂,但狭山同学感觉很可靠,似乎不会随时随地都在卿卿我我……昨天应该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吧」

我没有说出狭山同学看起来在哭这件事。毕竟没有确切的证据,而且虽然已经说了这么多,但我觉得连这件事都说出来不太好。

不过,从弓莉的话来看,我清楚地知道昨天看到的场面并不寻常。

「那个,弓莉,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哦。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她们应该更不想被传开来」

「那当然。不过,幸好是被拝岛看到。要是被其他人目击了……那可真是糟糕了」

「的确。不过是在车站南边,虽然离车站很近,但如果没有事情也不会去那里,时间也很晚了,我想她们应该也没料到会有同校的学生出现吧」

「毕竟她们不知道拝岛一个人住那边嘛」

「嗯,就是这样」

「所以……那个啊」

弓莉用和热衷于八卦时有些不同的语调继续说。

「拝岛你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

我不懂她问题的意图,于是反问。

弓莉停顿了一下,再次开口。或许因为是关于别人的恋爱话题,她看起来很慎重地选择用词。

「你觉得女生和女生交往怎么样?」

这个问题和我预想的有些不同,使我一瞬间语塞。

弓莉似乎察觉到我答不上来,立刻接着说。

「抱歉抱歉,这不是现在该聊的话题呢。我突然问了奇怪的问题」

「那倒是没关系。我没谈过恋爱,没什么特别的意见,老实说就是不知道。不过,我可能没有偏见。只要她们彼此喜欢就好」

「………………这样啊」

弓莉停顿了一下,才这么回答。

她有时会变成这样。

虽然觉得不像她,但尽管没有详细问过,她应该对恋爱有什么想法吧。

我带着回到原本话题的意思,说出对碧海同学她们的想法。

「啊——不过,就算没有人来,我觉得要亲热还是在家里比较好吧」

「啊哈哈——这倒是真的」

回答的弓莉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不过以我的立场来说,想仔细听听她们的恋爱故事」

「诶,为什么?」

「不是啊,一般来说都会在意吧?我喜欢听别人的恋爱故事,唉嘿嘿。在网路上也会忍不住看各种恋爱故事。而且高中生同居,很不得了吧?」

「确实很稀奇……不过我也是一个人住,所以也是稀奇的那方」

「这么说来,我还没去过拝岛家!」

「不,就算你来也不会有什么有趣的,真的……」

「光是去就很有趣了」

「是吗?」

「……可以捣乱」

「喂,最后那句才是真心话吧?」

「……嗯,对对」

「感觉你回答得不太干脆」

吃完便当后,我们继续闲聊。弓莉的社团活动时间到了,我就回家,这成了周六的例行公事。

「那我走了!」

「慢走——」

我们一起走到鞋柜后,我目送着弓莉前往体育馆。

大概是和弓莉聊过之后心情舒畅了,走在回家路上时,我几乎想不起昨天看到的冲击性光景。

(搞砸啦)

从超市回家的路上,我感受着落在脸颊的一滴冰冷雨水,如此自言自语着。

放学回家后,因为考试和补习都结束了,我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就这样看影片一直看到晚上。看到介绍食谱时,觉得那道蛋包饭看起来很好吃,于是就决定今天的晚餐是它了……但最重要的鸡蛋居然用完了,只好匆匆跑出去采购。

结果,那滴雨水很快变成了连绵的雨珠,接着倾盆而下,雨势大到连头顶都被狠狠拍打着。

雨水毫不客气地渗透到我为了出门买东西而穿的休闲衬衫。

(总之得先躲雨才行)

在视线边缘有个绿树环绕的地方——一座小神社映入眼帘。就是那种常见的社区型小神社。如果没记错的话,那里应该有个有屋顶的地方,可以暂时避个雨。

(真是的,雨势又变大了)

我无暇寻找其他好地方,急忙踏进神社境内,朝凉亭跑去。

「——啊!」

有人先躲雨了,而且那个人——浑身湿透,抱膝坐在木制长椅上的那个人很眼熟,我同时对这两件事感到惊讶,不禁叫出对方的名字。

「——碧海……司……同学……」

眼前的人是和我一起补习的同年级学生,也是狭山同学的「女朋友」。

「那个……」

碧海同学似乎因为雨声太大没听到我的呼唤,一直低着头。

「这是什么?」

我注意到碧海同学身旁放着一个被雨淋湿的纸箱。

纸箱上写着『请收养我』几个大字。

就像漫画里经常看到的,被丢弃的小猫旁边放着的牌子。大概是用油性麦克笔写的,虽然被雨淋湿,但文字没有晕开。

仔细一看,碧海同学还穿着制服。

「你问这个纸箱吗?我原本在公园,结果下雨了。公园没有屋顶,我就捡了掉在地上的纸箱当伞,然后就到这里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她虽然在雨中奔跑,但湿掉的只有衬衫胸口附近,看来她确实有拿什么东西当伞。

「哈啾」

我这么想着,自然而然打了个喷嚏。被湿掉的衣服夺走体温,身体开始发冷了。

「总之,你先过来吧」

「…………嗯」

在碧海同学的催促下,我走进屋檐下,坐在碧海同学的正对面。

雨一时半刻不会停,我也没有带替换衣物,看来只能暂时忍耐这身湿透的衬衫了。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你好像很冷」

「——诶?」

碧海同学突然把手伸向坐在她正对面的我,手移到衬衫的钮扣上,然后由上往下一颗颗解开。

「诶,等、等一下——」

我反射性地往后缩。

虽然我里面还穿着小背心,但问题不在那里。

看到我的反应,碧海同学微微歪着头说道。

「怎么了?」

「我才想问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解开我的衬衫钮扣?」

「因为你的衣服都湿了,这样下去会感冒的哦?」

「不、不对不对,今天确实不怎么冷,湿掉的衬衫脱掉或许比较好……」

「呵呵,那就这么办吧」

碧海同学微笑着这么说。

然后她这次把手放在自己的衬衫上,开始解开钮扣。

她毫不犹豫地解开钮扣,前襟很快就敞开了。她先是耸了耸肩,然后让衬衫落在长椅上,扭动身体把袖子脱掉。

「嗯…………」

虽然设计简单,但有精致装饰的胸罩,这次看得一清二楚。

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清楚看出她的肌肤有多白皙。从肩膀到紧致腰部的线条,或许已经到了艺术的境界。

一直盯着看感觉就怪不好意思的,我忍不住移开视线。

「……为什么要移开视线?」

「咿!」

碧海同学在我耳边这么轻声低语。

因为我移开了视线,她突然往我耳边吹气,害我发出奇怪的声音。

「……为什么?」

「咿!」

碧海同学的嘴唇依然靠近我的耳边,缓缓地这么说。呼出的气息感觉很热,能明白到嘴唇快要碰到我了。

耳朵感受到的气息刺激,让全身一阵酥麻。我反射性地绷紧肩膀,忍不住扭动身体。

「等一下……第二次是故意的吧」

「呵呵,因为很有趣。你一直在发抖,果然开始觉得冷了」

我再次穿上被解开一半钮扣的衬衫,但因为已经脱掉一次,我开始在意衬衫湿掉,扣钮扣的手也下意识地变得迟钝。

「你不讨厌把湿掉的衣服再穿回去吗?而且小背心也湿了。所以……这个……穿我的吧」

「诶……诶……!不,这实在有点……」

「来,手举高——」

碧海同学这么说完,不只我的衬衫,连小背心都脱掉了。

既感到害羞,又觉得莫名其妙,这些复杂的情绪在心里打转。不过,对方是女生,而且是之前说过几次话的同年级碧海同学,所以并不觉得害怕。再加上湿漉漉的衣服确实让人不舒服,我干脆放弃了抵抗。

但是——

「呀!」

「没事的,这种雨势不会有人过来」

「不是那个意思……呜呜,呜呜呜呜呜」

虽然因为被雨淋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在公共场合只穿内衣,实在羞耻到极点。

我用手臂抱住自己的身体,缩起身体,尽可能减少露出的面积。

我的内衣很明显是便宜货。不对,问题不在这里。我忍不住拿自己和碧海同学比较。在内衣价格之前的问题,我们根本在生物规格上就有差距。虽然我的体重在标准值以下,但和碧海同学相比,我的肚子比较有肉,而且胸部大小更是有天壤之别。

「得小心别感冒才行」

碧海同学淡淡地把自己脱掉的衬衫给我穿上。

我困惑不已,只能任由她摆布。因为身高差距,衬衫对我来说有点大,袖子也太长,我的手都被袖子遮住了。我从袖子中伸出手指,紧紧握住。

「好温暖……谢谢」

我感觉到碧海同学的体温还残留在衬衫上。

「呵呵,不客气」

「可是,碧海同学你……变成只穿内衣的状态,我很担心有人会过来。如果是女生就算了……说不定会有男生经过」

「不然这样吧」

碧海同学说完,从对面的长椅起身,随后缓缓地坐到我旁边。凉亭内的长椅呈コ字形分布,她选了靠内侧的位置。

「这样就不会被看见了吧?」

这么一来,碧海同学确实会被我挡住,从外面看不见她的身影。可是、可是——

(啊哇哇哇哇哇)

因为地方狭窄,碧海同学的肩膀紧贴着我。

碧海同学只穿着内衣,隔着制服的薄衬衫,我几乎能直接感受到她的体温。

「贴在一起就知道了。你果然很冷……呼啊」

碧海同学以平静的语气说完,打了个呵欠,轻轻靠在我身上。

「呼……呼……」

我听着雨声过了五分钟左右,身旁传来熟睡的呼吸声。

(……睡着了)

我看着碧海同学的睡脸,回想起昨天看到的光景。

碧海司是狭山玲罗的女朋友。

狭山同学看到我们现在的样子,会怎么想呢?

我们都是女生,彼此之间也没有恋爱感情,绝对不是暧昧的行为,但总觉得我们正在做类似的事情。

如果我对碧海同学抱有恋爱感情,会怎么样?

我完全没有那种想法,根本没必要去想。

因为碧海同学靠在我身上,我没办法拿出手机,只能无所事事地度过这段时间,所以才会一直胡思乱想。

——雨似乎暂时不会停。

我们维持这个状态,大概过了三十分钟。

激烈的雨声渐渐转为零星的声响,最后变成几滴水珠,然后停了。

(怎么办,她还在睡)

碧海同学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我之前就觉得,相较于身高差距,我们的坐高差距不大,感觉很不公平。

雨停了,我也可以回去了,但又不好意思叫醒碧海同学。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碧海同学发出「嗯嗯……」的声音,接着用睡迷糊的声音说道。

「…………天亮了?」

「不,还没天亮吧」

我下意识地回答。

「啊——说得也是。呵呵,我睡着了啊……呼啊」

碧海同学还没说完,就一边伸懒腰,一边打了个哈欠。

她连这个样子都像内衣广告的照片,真厉害。

「那个,雨停了。我把这件衬衫还给你」

「啊,真的耶,雨停了」

「……你现在才发现吗?」

「呵呵,我好像终于清醒了」

我再次向她道谢,脱下借来的衬衫还给她。

我努力拧干了原本穿的衬衫,所以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小背心还是湿的,有点担心胸罩会透出来,但反正离家很近,天色也差不多暗了,我决定只穿衬衫。

「好温暖,感觉得到你的体温。那我再待一下」

碧海同学这么说让我有点难为情,但我注意到她的话里有个让我在意的地方。

「诶,你不回去吗?你不是来躲雨的吗?」

「反正我回不去」

碧海同学表情不变,用稍微低沉的语气回答。

「呃,什么意思?」

「嗯——这么说好像不太对」

我们并肩坐着说话,所以没有四目相接。

碧海同学自顾自地思考了一会儿,接着发出「啊」的一声,好像想到了什么,然后继续说道。

「应该说……不回去。我今天不想回家」

「诶?可是碧海同学不是和狭山同学……」

我差点说出「住在一起」,但还是把话吞了回去。虽然我觉得她应该会讨厌我知道她的私事,但话说到一半,和全部说出来没什么两样。

「……你知道啊。嗯,也对」

「诶?啊,嗯……抱歉」

「嗯。为什么要道歉?」

「该怎么说,因为我擅自打听了你的私事。而且昨天也……」

虽然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但我最后意识到,这么做根本毫无意义。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种程度,她大概也能明白我要说的是什么了。

从碧海同学的语气中,我感觉她对与狭山同学的交往似乎抱持一种公开的秘密的心态。然而,我昨天傍晚看到的,却不是这样。

那是只有我和——立刻和我聊起这件事的弓莉知道的事情。

「……昨天?」

「这间神社附近不是有个公园吗?昨天放学后……傍晚的时候,我看到碧海同学跟狭山同学两个人在公园里很认真地谈话……那个,不小心看到你们在聊天……所以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我小心翼翼地选择着用词回答。

「你有来过车站南边啊」

「嗯,因为我是自己一个人住,家就在车站南边。从学校走路就能到」

「原来拝岛同学是自己住啊……诶,刚刚说看到什么?」

碧海同学依然保持着清爽的语调。我虽然疑惑她在意的点怎么在这里,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就是说,不小心看到还听到你们的私事,实在很抱歉……」

「这个啊。不用道歉啦,反正公园是公共场所嘛」

「啊,是」

突然听到这种大道理,我不禁感到动摇。

感觉完全被碧海同学牵着鼻子走,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那就好说了。既然你一个人住,那就更方便了」

「呃,什么意思?」

「既然你都看到了,应该也察觉到我们是在谈什么了吧?」

碧海同学和狭山同学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关于这点,我思考过好几次。

看起来实在不像情侣幸福接吻的气氛,应该也不是在谈什么积极的话题。

所以那种悲伤的吻,看起来像是某种了断的吻。

例如宣告分手话题结束的最后之吻。

我没有经验,所以这也只是从漫画和电影中得到的知识。

虽然目击两人情事的瞬间没有这么想,但听到弓莉说她们在交往和同居,然后现在看到眼前的碧海同学,我就确信了。

——我看到的是碧海司和狭山玲罗的分手场面。

「………………嗯,我可能察觉到了」

「这样啊。那应该可以省略说明直接拜托你」

「省略说明?拜托我?你从刚才开始到底在说什么?」

我几乎原封不动地反问碧海同学。

碧海同学「嗯」地点点头,继续说道。

「我想在拝岛同学家借住」

「……嗯?借住?」

「虽然我说不会回家,但如果是拝岛同学家,应该可以吧?这样我就不用继续待在这里了」

「原来如此,确实——等,诶诶!」

因为她说得太过理直气壮,我差点就直接同意了。

总之,我明白碧海同学想说什么了。

我不知道她们决定分手后,是否马上就会解除同居关系。或许只是在做好回老家的准备前暂时分开。无论如何,有件事必须确认一下。

「那个……碧海同学的父母,或者该说你家呢?」

「我不能依靠父母」

碧海同学斩钉截铁地这么说。

我想,应该不是因为离家很远,没办法马上回去之类的原因。

因为我也明白那种心情,所以决定不再追问她家里的事。

我理解她不想回和分手的女朋友同居的家,也不能依靠父母。话虽如此——

「嗯——嗯——我家啊」

我是一个人住,所以可以随便让别人住进来。

但我还没让任何人进过家门,而且才刚和弓莉聊过这件事。

可是,眼前有人正感到困扰,而且还是同年级的碧海同学,我想不到不让她进家门的理由。

不对,有一个明确的理由。碧海同学是狭山同学的女朋友——想到这里,我马上在脑中撤回这个想法。既然她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那就没问题了。

碧海同学和我都是女生,而且彼此之间没有恋爱感情,所以从客观角度来看,只是让朋友住下来而已……。

「呃……你要住多久?」

「……嗯,到暑假开始为止。因为到时我这边……情况也会有所改变」

「到暑假为止……那不是还有两个月吗!」

现在是五月底,所以几乎有两个月。比我想像的还要长。

「那不行……虽然我说了自己是一个人住,但房租和生活费都是香织姑姑在付的……」

「房租我付一半。生活费也是」

「那样的话……不,可是……而且还有期末考。我是为了能专心念书,才一个人住的,所以条件是如果考不及格就要搬出去……」

「这样啊。但你马上就去补习了,没问题吗?」

「呜呜呜……期中考是靠补习才勉强过关的,所以期末考得好好努力才行……」

「既然这样」

碧海同学轻轻吸了一口气,看着我的脸继续说道。

「在我借住的期间,我来教你念书。这样如何?」

她端正的脸庞和清澈的眼眸突然凑近,让我的心脏猛然跳了一下。

我别过脸,开口说:「可是……」

「碧海同学,你不是也去补习了吗?」

「嗯。古文考试那天我睡过头,所以没考」

「原来是这样啊……」我如此回应道。她明明能对答如流地回答老师的问题,所以我还在纳闷她怎么会考不及格,原来是因为没去参加考试才需要补习,这下就说得通了。

「呃,那你其他科目的成绩呢?」

「大概都是年级个位数名次」

「诶————」

我听到碧海同学这么说,顿时哑口无言。

樱桐女子高校是间还不错的升学名校,我就是冲着这点才进来的,结果期中考试就惨败得一塌糊涂。在这样的学校里还能拿到年级个位数名次的人,果然是脑袋聪明到已经是另一个次元的等级了。

「——那就算是OK……吧」

我没有多想,就这么回答。

心理上的抗拒感,和继续一个人住的选项放在天秤上衡量后,马上就消失了。

这不只是单纯为了换取她教我念书的条件,她在补习时帮助了我,甚至在躲雨的时候也伸出援手,我真的很想找机会好好报答碧海同学的这份恩情。

「呵呵,帮大忙了。谢谢你,雪」

「诶……名字……」

「我记得哦。老师在补习时有叫过你的名字」

「谢谢你……」

「为什么要道谢?」

「呃,因为像碧海同学这样的人能记得我的名字,让我很开心」

「为什么?」

「这这这这这这个嘛!」

我内心完全动摇了。

说实话,被我原本认为是住在另个世界的碧海同学记住了,这让我更加开心。但这种理由实在太难为情了,我怎么也说不出口。

「还有,你也可以叫我司」

「那么,呃……请多指教,司」

「嗯。那么雪,带我过去吧」

说完,碧海同学——司站了起来,握住我的手。

我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猛然站起身。

「诶!手……!」

「因为很暗,要是迷路就伤脑筋了」

「不,可是……牵手什么的」

「嗯?这很普通吧?」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但不是那样的。

不过,就算我这么说,司肯定也无法理解吧。

我们就这样牵着手离开了神社。

结果我们聊了挺久的,衬衫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湿湿的感觉。

回程的路上,我们边走边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但我更强烈地感受到司难以捉摸的特质。

从神社走了约五分钟,回到了我一个人住的公寓。

通过自动门锁的入口,等待电梯。

我家在三楼,平常我大多走楼梯上去,但因为下雨的关系,今天已经很累了。

我们搭上电梯,继续聊着。

「那个,司你们那不是那样吗?」

我不知道可以深入聊到两人同居的话题到什么程度,所以自己也觉得有点支支吾吾的。

「嗯,玲罗家是独栋,父母也住在一起」

「诶,是这样吗?」

「嗯」

传闻不能说完全错误,但确实有些被扭曲了。毕竟同居这种说法更吸引人,会演变成这样的传闻也是情有可原。

我们走出电梯,进入位于走廊尽头的我家。

「打扰了。诶,我该说『我回来了』吗?」

「会不会太急了?」

「呵呵,不过我会暂时受你照顾,说『我回来了』或许没错」

司以天真无邪的语气说完,露出微笑。

我单纯觉得她这样的地方非常可爱。正因为在交谈前认为她是冷酷型的美女,才更觉得她展现了意外的一面。

冷静想想,那个碧海司竟然来到我家,这绝对不是寻常的事情。一种说不出的害羞感涌上心头。

「啊,挺狭窄的呢」

……虽然这么想,但司毫不客气的这句话让我有点不爽。

客厅约八张榻榻米,寝室约四张榻榻米,是1LDK的房间。

客厅有沙发、桌子、书桌与电视柜,的确塞满了东西,所以很狭窄。但是,对于普通女高中生的独居生活来说,应该算是十分宽敞了。

「……不过,感觉很平静」

「这算是好的意思吗?」

「嗯。总觉得看到房间,就能知道雪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因为开始独自生活才两个月,房间勉强维持得还算干净。

即使如此,还是无法否认有种生活感。

洗好的衣服也还没收——啊。

「等……等一下!」

我急忙回收刚才晾着的内衣裤与衣服。

虽然完全疏忽了,但是今后也得注意这种地方才行。不对,话说回来,衣服也要在我家洗吗?

肯定是吧……我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些家事。

「……唉」

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我决定不再想这些琐事。家事的事情暂且搁置。

我走向位于深处的厨房。将买回来的蛋放进冰箱时,才想起自己是为了什么出门。

番茄酱炒饭在平底锅里,彷佛有话想说般伫立在那里。

「话说回来,你还没吃晚餐吧?」

「啊,的确」

「一想到这件事,肚子就饿了……虽然想先冲个澡,但是不先吃饭的话会动不了。衣服也几乎干了,应该可以吧」

在神社躲雨的冲击大到食欲都消失了,但是面对番茄酱炒饭实在无法那样。

「蛋包饭才做到一半,要吃吗?」

「可以吗?」

「不是,这种状况下,还只有我一个人吃也太……那啥的」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那你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我如此说道后,司在沙发坐了下来。

明明自己在厨房,客厅却有其他人,这样的感觉非常新鲜。

「谢谢招待」

「不客气。吃得够吗?」

「嗯。肚子好饱……真的好好吃」

「这、这种料理谁都会做」

我不习惯被人当面夸奖,所以回答的时候忍不住把脸别向一旁。司继续说道。

「不,没那回事。玲罗和我都不会做菜。不用去餐厅也能吃到这么美味的料理,我觉得很了不起」

以前和香织姑姑住在一起的时候,几乎都是我在做饭,我自己也对厨艺还算有点自信,所以听到司的夸奖,我真的很开心。

收拾好餐具后,我决定去冲澡。

当我准备毛巾等物品的时候,司突然喃喃地嘟囔道。

「啊,没有换洗的衣物」

……所以我决定赶紧清洗司穿来的内衣裤。我小心翼翼地把那个我从没见过、看起来很昂贵的胸罩放进洗衣袋,然后丢进洗衣机,选择了精致衣物模式。

司似乎不怎么在意自己一丝不挂,但我还是拜托她用浴巾包住身体,然后请她稍等。

虽然隔着浴巾还是可以清楚看见身体的凹凸曲线,可是这样感觉很变态,所以我努力把那个念头赶出脑海。

「呃,你的行李呢?」

「还在玲罗家。因为我什么都没想就跑出来了」

「我想也是。那么,嗯~不知道有没有司可以穿的睡衣」

我努力用吹风机把刚洗好的内衣裤吹干,然后把一件宽松的睡衣递给刚洗完澡的司,让她穿上。

「……这样就行了!」

我如此说完后,司不知为何露出了看似心满意足的表情。

在那之后,我们各自拿着手机,随意地看着电视打发时间。

司则在一旁一直用手机阅读小说。我瞄了一眼她的电子书库,发现里面收藏了相当多的书籍。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我打了一个呵欠。

今天一整天的疲劳似乎累积在身体里,我已经困了。

「呼啊,睡觉吧……啊」

刷完牙后,我前往寝室,发现司一直跟在我旁边。

「呃……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因为要睡觉了」

「嗯,是没错……诶,是我有问题吗……?」

寝室的地板面积几乎都被床和衣柜占满了。

客厅和寝室之间用拉门隔开,我们两人刚好并排在拉门前面。

「哪里有问题?」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其中一人去睡沙发吗?而且,我觉得应该是借住的一方去睡沙发」

「是这样吗?我和玲罗是睡同一张床哦」

「诶诶!?啊,不……这、这样啊……。是这样吗……?」

吓了一跳的我,最后还是说出了和司一样的话。

就算两人在交往,睡同一张床也太……明明还是高中生……虽然脑海里浮现了奇怪的想像,不过如果是睡衣派对,也是会睡在同一张床上——想到这里,司不知何时已经躺在我的床上,我也只能睡在她旁边了。

(……奇怪?)

关掉电灯后,不管是床单的摩擦声、司细微的呼吸声,还是运动服拉链摩擦的微弱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国中的时候也没和朋友一起开过睡衣派对,唯一的一次校外教学也不是睡同一张床,这种状况让我整张脸都热了起来。

「那么,晚安」

「不、不,我还是去睡沙发好了」

和若无其事的司形成对比,我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我心想,自己连在黑暗的房间里都无法直视司的脸,于是背对着她。

「……别走」

司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

听到那个声音,我就像在神社的时候一样,全身窜过一股战栗般的感觉。司再次靠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她呼吸的距离,在我耳边低声呢喃。

「我很寂寞」

「…………嗯」

「玲罗说我们最好分手,至少要保持距离,我连回答都没回答就跑出来了,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诶?」

司展现出令人意外的一面已经让我够惊讶了,但更让我在意的是司所说的话,我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化。

「诶,直接说这种话可能有点那啥……但你们两个不是分手了吗……」

「不,我们还没分手哦……因为在做出结论之前,我就逃走了」

「诶、诶、诶、诶、诶……!」

「呵呵,真奇怪………………呼………………」

(奇怪个头啦!)

司当然听不到我内心的呐喊,她似乎睡着了。

我终于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全身的血液彷佛瞬间消退。

至今感受到的羞耻感和紧张感一口气转变为罪恶感和背德感,甚至转变成危机感。

(她们两个还是恋人……?)

我的行动是以她们已经分手,不是恋人为前提。

看到她只穿内衣的模样、借她的衬衫穿、以名字互称、手牵手散步、让她住在我家,然后现在还陪她睡觉。

狭山同学看到这些行动会怎么想?

说到底,司又是怎么想的?

这该不会是劈腿吧?

「唔~~~~!」

我发出不成声的低吟,准备离开床铺。

这时,我的身体感受到某种重力,变得沉重。

「……等等……」

司伸手环住我的腰。

我正要起身,却被司拉住。

我感觉到司的呼吸吹在我的脖子上,非常炽热。

「不,可是……」

我想说些什么,但司已经睡着了,没有任何回应。

我明明可以甩开司的手,却没有那么做。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劈腿,绝对不是……!)

我僵硬着身体,在心里反覆说服自己。

劈腿的定义到底是什么?

虽然不知道,但至少我对司并没有恋爱感情。

换句话说,这只是和同性同学之间的温馨一幕罢了。

即使毫无根据,也毫无自信,我依然拼命地对自己这么说。

大概是因为筋疲力尽了吧——回过神时,我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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