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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章 我的未婚妻,婚后依旧惹人怜爱-章节

从锡恩伯爵领回到王都后,生活被繁忙的日程给吞噬。

就在我们一鼓作气处理结婚的准备工作,问候相关人士,当天的警卫编制等等前置作业时,几个月的时间就像是在一眨眼之中流逝而去,已经到了婚宴和游行前夕。

我不断催促自己「就是今天,今天一定要说出来」但有件事仍迟迟无法说出口。

我的行程繁忙的确是事实。

就算是简略的婚礼,还是有固定流程跟仪式要进行,因此就会出现要我「前进三步行礼」或是「在这里宣示署名」之类的指令。

要记在脑袋里的细节跟山一样多,还会有一大批无法出席婚宴的客人前来祝贺,我也得一一向他们致谢。

席登安大小姐也闲不下来,她得忙着试穿礼服。

忙到让人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其实根本没有空档跑去找凡德尔的程度。

今天很忙,明天再说。

明天席登安大小姐很忙,等她有空再说。

哎呀,她好像已经睡着了呢,改天再说。

在经历无数次这种循环的期间,想传达给她的话语一直闷在我的心中,感觉已经开始发酵发出恶臭了。

不吐不快,我好想说出来。

只是要问她「谁是笃人?」而已。

然后再认真告诉她我的心意就好。

但我就是办不到。这份情绪已经腐败得让我感到不舒服。

难道「笃人」是她很宠爱的狗吗?我试着转换自己的思维,毕竟没人规定这只能是人类的名字,搞不好「笃人」其实是跟我很像的大型犬也说不定。

可是我马上就会擅自妄想「或许那只狗的主人是个好男人,而且大小姐还喜欢他」,结果又把自己搞得很消沉。

以前的我并不是会像这样重复苦恼同一件事的人。

但起码我希望能在结婚前处理好这些情绪。

我鼓起勇气,敲响席登安大小姐的寝室门。

「是谁?」

我内心的某个角落暗自期许她已经睡着了,因此当房间内传来如铃铛一般的声音时,我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怎么办?到了这个紧要关头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焦虑的心情。

「是、是我。」

难为情的我有些结巴。

「啊……请进。」

房门另一侧传出急忙收拾东西的声音。虽然心想「她果然在准备明天的东西啊……」感到很后悔,但还是缓缓推开房门。

「你在忙吗?」

我用达尼亚语向她搭话。

她已经换上睡衣,我却还穿着全套正装。

只不过她似乎还没打算入睡,便条纸和墨水瓶依旧摆在桌上。

「不忙,只是想写信回老家。」

席登安大小姐面带微笑。

如今只要是我们两人独处的时光,尤其是入夜后,已经能自然而然地使用达尼亚语开启对话了。席登安大小姐不会用太生硬的措辞说话,对我而言心里也比较好受。

「我请伊登倒个茶吧……」

见她想伸手摇铃,我连忙摇头阻止。

「我马上就离开了。只是有些话想说……」

我用摆在身后的手将门关起。

「那么,我们到沙发聊吧。」

席登安大小姐以手势邀请我坐到沙发上,但是考量到一坐下来可能又会说出不一样的话,我还是摇头拒绝了。

「那个……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保持沉默比较好,但还是希望能在结婚前说清楚……」

就在我将这些话脱口而出时,席登安大小姐的表情从原先温和的样子转为僵硬。

「怎么……了吗?」

「我们从凡德尔的宅邸回程的时候,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是啊……」

大小姐怯弱地点了头。

总而言之,我只是要吐露我的心声而已,只是要把真心话传达给她而已。为此我做足了心理准备。

「你在药效发作而昏昏沉沉的时候,对我说了『笃人』……」

说到这里,我将唾液连同空气一起吞了下去。

哎,早知道会这样,就该请人帮我准备茶水才是。

「『笃人』是人名吧?那个人是不是跟我很像?难道席登安喜欢他吗?」

此刻我害怕到嘴唇像被冻住般无法开口。

我拼命催促自己快点说出口。

不论碰上盗贼还是大阵仗的敌军从没退缩过。每当被逼入绝境时,我的体内总能像黄汤下肚一般迸发出热能,回过神后往往已经咧嘴大笑击退了对手。

平时明明能让自己热血沸腾,现在却是每多说一个字,便觉得体温离冰点更近一步。

「席登安……」

即使想开口询问她,但舌头就像打了死结,身体也像是麻痹一样渐渐无法动弹。

「其实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那个人吧?」

从嘴里抛出这话的同时,感觉我的心也被掏空了。

这句话明明一直在我心里溢出腐臭瘴气,说出来后却觉得整颗心也跟着泄气。

我茫然地心想,说不定这句话也有物理上的重量。

「……就算我说了,你可能也不会相信就是了……」

席登安大小姐用铃铛般的嗓音,打破两人之间许久的沉默。

「其实我有前世的记忆。」

「前世……你是说,轮回转世?」

我的国家并没有这种宗教观念,不过我也曾听说过达尼亚王国有人类会多次转世再生的说法。

「是的,就是轮回转世。我曾在别的世界出生,成长……沙律王子应该也很好奇,我是在哪里学会这些医学知识的吧?」

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将头偏向一边。我忸忸怩怩地点头。

在达尼亚王国内完全找不到她从事过医疗相关职业的纪录或履历,当然了,也没有记载她学习这些特殊知识的历程。

「那些都是我在前世所学会的知识。前世的我曾经是一名执业医师。」

「医师……」

我重复了一次,两眼直盯着她。

她是一名个头娇小的女孩。

尽管现在身穿绢丝织成的睡衣,就我的标准来看不论是胸部还是臀部都偏瘦小,整个人的外型就跟少女没两样。

只不过她不管是说话的口吻还是表情都相当老成。

「我上辈子的恋人,就是那位『笃人』……他当时是一位护理师。」

当席登安大小姐提起这个名字时,我又是一阵心痛。

因为。

她在呼喊那个名字时,总是带着满满的爱意,总是带着十足的在乎。

「人高马大,跟任何人都能打好关系……最重要的是他是非常关心病患的护理师。工作岗位明明在手术室,可是他三不五时就会晃到病房,还老是因此被护理长骂……」

说着说着,她便露出微笑。

她说的话,我大概只能听懂一半。

护理师?护理长?

在我认真思考这些语汇之前,在我向她提问之前,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心里尽是嫉妒的滋味。

我嫉妒那个自己从没见过,名叫「笃人」的男人。

但最后我还是咬紧牙关,继续保持沉默。

「他总是相当珍视我……直到某天,一位女性因丈夫的暴力行为而身负重伤,就在我们将她送到急诊室治疗时,精神错乱的丈夫拿刀闯了进来……」

席登安大小姐做了个深呼吸,停顿了一下。

「笃人为了保护我,被杀害了……」

啊啊,这也难怪。

我总算理解了,身体也放松了些。

这就是为何席登安大小姐在咖啡厅被袭击时,反应会那么慌张,还拼命想保护我。

「之后我也因为当时受的伤而死去。当我发现时,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以『席登安-巴利摩亚』的身分生活。」

席登安慢慢吐露真相。

一开始她并没有关于前世的记忆,但是在十六岁时因为吃了桃子引起身体不适,到鬼门关前走一遭后才想起上辈子的事。

之后依旧以席登安-巴利摩亚的身分生活,然后被人悔婚。

「沙律王子当众要求王太子道歉时,我还以为自己的心脏要停了,因为……」

说到这里,她便以双手遮住脸,全身微微颤抖。

「我长得很像他吗?」

没有回应,她只是继续啜泣。

「因为我跟笃人很像,你才会喜欢上我吗?」

我又问了一次,这次听见哽咽的哭声。好一阵子只能听见她喘不过气的急促呼吸声。

「我、我是说……」

席登安大小姐放下双手,用早已被泪水浸湿的眼睛盯着我。

「可是……」

「不,没事了。我只是觉得原因是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不对,我的意思是……总觉得很抱歉……」

我的话犹如连珠炮似的。

「我不是故意要害你哭的,而且也没有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打算。我只是有些事情想告诉你……」

「……告诉我?」

「对,没错。就是……」

我把衬衫的皱褶拉平,即使这么做可能没什么意义。接着站直不知道何时弯下的背。

「我本来……因为席登安喜欢我而乐不可支,结果在知道喜欢我的理由是因为我跟你的前世恋人『笃人』长得很像……我……觉得当初很兴奋的自己让人很丧气也很丢脸……」

「不、不是这样……!」

大小姐很努力想说些什么,但我还是硬生生地打断她的发言。

「我能理解席登安的心情。你想想,他对你来说……重要到就算转世再生,也还是会梦见对方吧。结果突然冒出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男人,那当然会……就是说呢……」

我抓了抓自己的头。

「席登安,你一定很难受吧。你还好吗?我完全没顾虑到你的状况与心情……」

她呆站在原地不动,沉默地任由眼泪落下。

正因为她的沉默。

正因为什么也没说。

感情也好,情绪也罢,就由我将一直蓄积在心中的事物,转换成「语言」想尽办法传达给她。

「……像他那么重要的人,就算别人要你放下,你也不可能忘得了他。这样太强人所难了,可是……」

我咽了口气,做好觉悟后紧握双拳。

「请你看着我吧。」

我想办法挤出笑容,可是气氛尴尬依旧。就算这样,我还是抬头挺胸。

「就算不是这个当下也没关系,什么时候都没问题。等到席登安不再挂念那个男人后,只有一下子也好,请你看着我吧。」

又有泪珠从她圆睁的眼睛里滑落。

「我一定会努力让席登安喜欢上我的。」

奇妙的是我在这时却觉得舒坦许多。大概是因为我终于把想诉说的一切,想传达的所有心声,全都成功转换成语言了吧。我不知为何感到放松,这下终于能对席登安大小姐露出自然的微笑了。

我终于向她倾诉无论如何都希望她能听到的话语。

只是为了告诉她这些,我就差点把自己憋坏了,但这也没办法。

再怎么样都得先确认「笃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才有办法说出这些话。为了确认这个人的身分而尝到的苦头实在……总之就是很讨人厌。

当然我也能跳过这些过程,只告诉大小姐「请你爱上我吧」,可是这么做不但卑鄙,如果继续忽视问题的根源,感觉会陷入恶性循环,迟早会发生糟糕的状况。

不仅会带着心里的伤痛,还会留着「她喜欢的果然不是我,而是笃人」的想法,进而因为认为自己在结婚前被甩掉而灰心丧志。

总而言之只要继续加油,让席登安大小姐喜欢我就好。明天一定要重新振作起来!

「不是这样的,沙律王子。」

「嗯?」

席登安大小姐瞪大眼睛,左右摇头。咦,什么意思,我搞错了什么事吗?

「……我就这么没胜算吗?你怎么样都放不下他吗?」

我战战兢兢地询问。

笃人还真是个强敌呢。我从没听过「护理师」这个头衔,难道比王子还要高阶吗?不会是相当于皇帝的存在吧?

「我、我……」

她向我走近了几步。

席登安大小姐整个人的重心往前倾,我还以为她快摔倒而伸手接住她,但是最终并没有发生意外。

她反而还牢牢抓紧我的手。

「我喜欢的人是……」

「是笃人吧……」

我何必确认这么多次呢?

想不到她迅速摇了摇头。

「是沙律王子!」

她高声呼喊我的名字,让我整个人定在原地不动。

甚至可能忘记要呼吸了。

「沙律王子?」

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双膝跪地,还因为呼吸乱套而被自己呛到。

席登安大小姐也随着我跪在地上,轻拍我的背。我向她道谢后,深吸了几口气调整紊乱的呼吸。

「我的确觉得你们两人很相像,也认为王子就跟笃人一样温柔。说句真心话,我以前确实是透过王子看着记忆中的笃人。可是──」

大小姐拍着我的背,继续说下去。

「沙律王子的眼里一直只有我,一直以来只看着我。」

我缓缓抬起头,看见席登安大小姐和她那双眼眸。

「沙律王子总是愿意相信我,在我最难熬的时刻也形影不离地陪着我。不知不觉间,我的眼里只剩下你一个人……」

那双紫色的眼睛渐渐绽放微笑。

「当时你不是为了我,挑选了一副做工精致的玻璃耳饰吗?」

「……啊,你是说蓝色的那个吧。」

咳得太用力了,害我的喉咙好痛。我不断干咳,席登安大小姐依然温柔地抚着我的背。

「当时的我看着沙律王子左思右想,专注地为了我挑选耳饰的样子,我的心中便涌出一股暖流……」

「……咦?」

「我发现自己很喜欢你──」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用双臂搂住我,整个人贴到我身上。

「我很喜欢你。不是别人,而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你。」

环抱着我的手用了一点力。

「我喜欢沙律王子。」

颤抖的嗓音轻触我的耳膜。

「我……我也喜欢席登安。」

双膝跪地的我,挺起上半身并紧紧抱住席登安大小姐。

用力拥抱纤细的腰,我闻到她身上的香皂以及玫瑰精油的味道。

「太好了,谢谢你愿意喜欢我……」

席登安大小姐往我的脖子上一吻,一阵令人心醉神迷的酥麻占据我的全身。

我用一只手掌托住她的后脑杓,好让她别撞到地板。我徐徐地,轻柔地将全身的重心往她身上挪动,回过神来,她已经被我推倒在地。

她没有抵抗。

我俯瞰仰躺在地的席登安大小姐。

多么美貌动人的女孩。

银色的长发,紫色的眼眸,洁白的肌肤。

她的脸吸引着我,我贴近后吻上她的唇。

离开之后再次吻上。我重复数次同样的动作,像是不断品尝她口中的柔美和甘醇。

这才发现是蜂蜜的味道,可能是来自她吃过的甜食吧。

环抱到我的背后的手有些发抖。她紧抓住我的衬衫,被她拉近距离的我不禁问了一句:

「你会害怕吗?」

她以摇头答覆。

我的嘴唇贴上她纤细的脖颈,她的嘴唇溢出的吐气声比蜂蜜更让人沉醉。我真的好想、好想听见更多这样的声音。

我隔着睡衣,摸向她的胸口。

她惊讶得身躯一颤,在一声微弱的喘息后,又向我的双唇吻来。

手心传来胸部柔软轻盈的触感。随着手掌的触摸,她扭起身子,无法抑制自己发出甜美的娇声。

这时橘黄灯光洒在她因睡衣下摆敞开而露出的双脚上,那是多么美丽而诱人的色彩。我伸手抚摸,感受光滑肌肤之下的体温。

「嗯……」

席登安大小姐别开渲染着桃红的脸,双唇微动,宛如想压制住自己细碎的美声。

就在我为了多看看她可人的脸庞,将手伸向大腿内侧的瞬间──

正好三下的敲门声,不留情地响彻整个房间。

「席登安大小姐,抱歉打扰了。我们找不到少爷,难不成他在您的房间吗?」

是管家……

我竖起食指,挡在自己的双唇之前。略显不安躺着的席登安大小姐也向我点头。

但此时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团长!我想您应该不在房间里吧?应该没有跟席登安大小姐共处一室吧?」

……是劳尔……

叩叩叩叩叩叩。

又响起纠缠不休的敲门声。

「团长? 团长? 团长? 团长? 团长?」

「少爷,我想您可能记错时间了。我想提醒您,婚礼是在明天举办。」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团长!团长!团长!团长!团长!团长!团长!」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遵照国王陛下和王太子的旨意,我会守护席登安大小姐的贞洁直到最后一刻。」

「团──长──!团──长──!团──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我走总可以了吧!我出去就是了!」

我从地面上跳起来,推开房门走出去。

严肃站在门外的管家和劳尔双手抱胸瞪向我。

「完全不能掉以轻心呢。」

「啧,我真是看错人了,团长。」

「劳尔,你刚刚『啧』了一下对吧!」

「我没有。」

可以听见身后的席登安大小姐笑出声来。

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发现她正用双手捂住窃笑的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受不了!怎么能这么可爱……

遗憾的是我只能被他们两人架住脖子,拖回自己的寝室。

翌日。

就在王都的万里晴空之下,举行了我和席登安大小姐的婚礼。

在教堂内进行的仪式顺利结束,接着便是在王都举办马车游行。因为前来道贺的国民人数超乎预期,席登安大小姐感激涕零,当场哭成了泪人儿。

结果我摸头安抚她的场面全被国民们看见,他们纷纷吹起口哨或是出言调侃我们。

接下来的行程应该是让新人换装,然后出席在宫廷举办的婚宴……

「席登安大小姐,你还好吗?会不会累?」

不管怎么说,身为男性的我在换装的部分,总是比女性轻松许多。顶多就是换一件西装外套,然后别上跟大小姐的礼服同样颜色的胸花而已。

可是她从发型到妆扮、饰品、礼服本身都得重新调整。

我们两人换装所需花费的时间天差地远。她换好新礼服的时间,已经够我喝杯水,吃个面包,被王太子挖苦两句,让二哥哭得比母亲更惨,然后再休息一会儿了。

席登安大小姐就没这么轻松了……我看着她如此心想。

为了招呼来访的宾客,我和大小姐一齐站在会场入口。

现在的她身穿奶油色礼服,鞋子和发饰则是红色,和我别在身上的胸花颜色一致。石榴石串成的项炼据说是达尼亚王亲自赠予,礼服和其他饰品的呈现也是为了衬托这条项炼。

我们方才已经跟达尼亚王请安,他本人似乎也很中意这身装扮,龙心大悦地说道:「很适合席登安。」

她穿什么都很适合就是了。

「我没事,谢谢关心。」

大小姐露出微笑。

哇……好可爱。怎么办,她好可爱。

「比起这个,别再叫我『大小姐』了吧。」

「嗯,也对,我太习惯了。呃……还好吗?席登安……大小姐……」

我本来打算重新称呼对方一次,没想到最后还是加上敬称,她见状后哼哼一笑。不加敬称感觉就像话没讲完嘛。

「你讲达尼亚语的时候不都是直接叫我席登安吗?」

神奇的是这次她竟然笑出声来,我只能以苦笑应对。

「因为我不知道达尼亚语的敬称怎么说,才会那样称呼嘛……我的心里一直都有加上『大小姐』这个称呼喔。」

「哎呀,是这样吗?」

她开心地笑着。

怎么这么可爱啦,这是要我怎么办?

「锡恩伯爵家的公子,凡德尔大人──」

走廊的另一头传来唱名声。终于有客人来了,不过怎么会是凡德尔……

我还在想这下就省得我用端正的站姿迎宾,等他走近后才发现马多阁下也一同莅临会场。这可不行,我现在穿的可是军装。我马上挺直自己的腰杆。

两人走到我们面前敬重地向我们行礼。不管怎么说,凡德尔好歹也是贵族子弟,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

「诚挚祝福你喜结良缘,我的挚友。」

凡德尔露出做作的笑容,张开双手走近我。就算我心里只觉得「怎么又来了」而暗自唾弃,受情势所迫也只能抱着他。接着他果然又往我的脸颊送了一吻,我下意识便是往他的侧腹用力膝撞。

「哈哈,别这样,这么容易害羞吗?」

「你不要闹了!」

骂完从我身边退开的凡德尔,我随后又是一声叹息。

「每次见面都觉得你更健康了,你以前到底有多挑食啊。」

他现在已经完全摆脱以往「吸血伯爵」的形象了,不管怎么看,这位伯爵继承人都只是一位身强体壮的有为青年。

「这都要多亏大小姐。不对,现在不是大小姐了。席登安王子妃,非常感谢您。」

让人格外不悦的是,他竟然用正确严谨的方式向席登安大小姐……不,是向席登安低头鞠躬。

「这是凡德尔大人努力之后所得到的回报。」

席登安用开朗的笑容回应,她好亲切。

「不,我就是因为至今为止都没努力过,才把自己搞成那副狼狈的样子。」

「或许能跟席登安王子妃相遇,就是命运的其中一环吧。到头来,你果然还是我命中注定的男人呢。」

「是是是,闭上你的嘴巴。」

「恭喜两位结婚。衷心为两位的幸福送上祝福。」

就在我跟凡德尔互相用毫无内涵的对话招呼对方时,马多阁下向我跟席登安道了句婚礼贺词,我才跟凡德尔为了自己的行为稍微反省一下。

「谢谢马多阁下的祝福。在那之后大家过得还好吗?」

我用一声咳嗽结束原本的话题。在向马多阁下如此询问后,对方用力点头回应。

「现在我们会为居住区内的人们──特别是常吃壳粒薯的人进行定期健康检查。」

「健康检查吗?那真是太好了。」

席登安以清澈的嗓音回答。马多阁下的嘴角微微发抖,看起来他是因为受到赞扬而觉得高兴,这或许就是他感到羞怯时的反应吧。

「我想米拉皇国同样深受这种疾病危害,目前我们也向他们提供关于该病症的资讯。」

凡德尔的视线在我与席登安身上移动,并这么告诉我们。

「你也真是个滥好人耶,直接把重要的资讯白白送给他们吗?」

我唠叨了一下,凡德尔接着干笑几声。

「我当然会从中收取相对应的报酬啊。」

怎么回事,你的眼神好可怕。

「期待日后能向您报告成果。」

看着吸血伯爵跟马多阁下愉快地一搭一唱,我跟席登安纷纷露出僵硬的笑容。这两个人到底在盘算什么,太可怕了吧。

这时侍从们抓准时机从会场现身,开口引导凡德尔等人进入会场。

会场内应该会由我的父母,也就是国王陛下夫妇,以及我的兄长即王太子偕同妻子接待来宾才是。

「待会儿见了。对了,现在锡恩伯爵领的部下们应该已经敲响祝福的钟声了。」

马多阁下再次恭敬地向我们行礼,这句话听起来还真是振奋人心。这时我想起里果,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也希望他好好跟妻子相处。

「对了,我刚刚看到那两个人了,接下来应该是轮到他们入场。」

一脚踏入会场的凡德尔提醒我。

「谁?」

「阿利欧思王太子跟某个女人。」

他只留下这段话跟一抹别有用心的笑容,就消失在会场的人群之中。

「唉……」

我不小心出声叹气。

就是说呢,父亲明明都出言阻止了,母亲还是执意要邀请他们。

「哼哼哼哼哼哼哼,就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家孩子幸福的样貌吧!」当时这么说着的母亲,脸上还带着邪恶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母亲大人,就这么办吧!」身为王太子的大哥也跟着附和母亲的计画。这对母子在这方面也十分相似呢。

「关于这件事……请容我致歉。」

我低下头,为此感到惊讶的席登安睁大眼睛。

「何必道歉呢?沙律王子,这没什么不好吧。」

席登安在隐隐窃笑。

「就让他们看看我们俩幸福的样子吧。」

哇……这位姑娘,应该能跟我们家母亲相处得很融洽。

「卡拉班联合王国,露米纳思王国阿利欧思王太子与梅露『大小姐』──」

听到唱名的内容,我有点讶异。

我偷偷将视线往席登安一瞥,他眨了眨带着长睫毛的眼睛后抬头看向我。

头衔不是「梅露王太子妃」。

这就代表诺耶王还没认可他们两人的婚事。

已经听见两人的脚步声了,因此我重整自己的站姿,然后遥望远方。

只邀请凡德尔这样的人过来祝贺就已经够了吧,现在来了一堆麻烦人物,搞得我相当厌烦,我深切感慨幸好自己不是王太子。当我陷入沉思,在心中感叹「王太子真难为啊」的同时,两个曾有一面之缘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恭贺两人新婚愉快。」

说完简短的祝词后,阿利欧思王太子以正确的礼仪低头行礼。他也配合我们使用堤多洛斯语。

他也不单单是个蠢蛋王太子,果然还是能表现得像样一点嘛,真让我另眼相看。不只礼仪,服装也相当正式,谨慎的样子颇有一国王太子的风范。

在他们国家,王太子跟军事领域应该也有很密切的关联。阿利欧思王太子身着陆军服装,胸口别上勋章,真要我说的话,这身打扮的确相当英俊。根据父亲那边的消息,他的头脑也好,在内政方面也颇有手腕……

「哇!好漂亮!」

某处传来阿谀奉承的卡拉班共通语,我便把眼光转向声音的来源。

本来在阿利欧思王太子身边,席登安正前方的梅露冷不防地抱住席登安。

在她制造骚动后,会场方面和我的身后传来慌乱的指令。

「退下!太失礼了!你的问候呢!」

为了吓阻突然接近王子妃的冒犯者,骑士们当然会冲出来。

就算是在婚宴会场,依然安排了警卫人员。

虽然这阵子没发生什么事情,但几个月前可是有人盯上席登安的性命。像今天这样会有大量人潮来到宫廷的日子更是不能掉以轻心。

就算是我也在军服下配戴护具。只不过今天依然算是喜庆场合,负责警卫的人员都安排在来宾们不容易看见的位置。

「咦!怎么了?」

惊恐的梅露依旧抱着席登安不放。

我真的很想说,哪有人会不先问候就直接抱上去的。

「梅露大小姐,没什么事。好久不见了。」

席登安拍拍梅露的背,像是要安抚紧抱着自己不放的她,还配合梅露使用卡拉班共通语。她的心胸真是宽大,我好像更迷恋她了。

「梅露,你先问候人家吧。」

当阿利欧思王太子向梅露交头接耳的时候,骑士们也回到自己的岗位。

说真的,先学会礼节之后再过来吧。就连凡德尔那家伙都会先问候才抱过来。

「好──」

梅露的表情转为开朗的笑容。她向后走了三步拉开距离,向我们行个优雅的礼。

呵呵,我现在被迫看了什么啊。

那个女人只是打个招呼就露出傲慢的表情,我该夸奖她吗?不,这也太奇怪了,梅露已经快二十岁了吧。不是只有十岁不到的小孩子,才会在行完礼后还要别人称赞她吗?而且一旁的阿利欧思王太子,也摆出一副要我们快点夸她的表情,这两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您好,梅露大小姐。欢迎来到堤多洛斯王国。」

我带着紧绷的笑容向对方问候,心里只想着:「休想我会夸奖你喔。」

「您好啊,熊熊先生!」

席登安闻言噗哧一笑。她怎么会记得我的外号啊,有没有窜改他人记忆的方法呢……

「席登安大人,这套礼服好漂亮──」

灵敏闪过我的视线后,梅露又对着席登安笑道。

「谢谢您的称赞。」

席登安回以微笑。嗯,两人都是女孩子,应该能处得很好吧。

「那个石榴石也好美!给席登安大人太浪费了!」

当我没说!你是想找我亲爱的妻子吵架吗!

我以为阿利欧思王太子只要看到我作势向梅露走去就会出面阻止她,没想到他反过来瞪了我一眼。

好啊,我就跟你们杠上了,你根本没实战经验还穿什么军服!

「是啊,确实很美呢。这是达尼亚王馈赠的礼物。」

席登安的声音传进我跟阿利欧思王太子中间,两人就像被吸引似的转头看向她。

为了能让梅露清楚看到石榴石项炼,席登安将上半身向前倾。

「听说贵国已经被中断矿石贸易了。这样下去,露米纳思王国未来可能再也买不到这种上乘的矿石……真令人担忧啊。」

梅露瞠目结舌地看着席登安。

阿利欧思王太子也做出一样的反应。

瞧他刚才还一副牙尖嘴利的样子瞪着我,现在只能哑口无言注视着席登安。

就像是在说:「这个人真的是席登安-巴利摩亚吗?」

「你们想要的话,也可以出口给贵国就是了。」

我用手抱胸,对着阿利欧思王太子扬起微笑。

「我们可以从达尼亚王国进口矿石再转卖到贵国,就当是送给梅露大小姐当成礼物,不知意下如何呢?」

也要这条项炼适合给梅露再说吧!!!!

我在心中如此呐喊。

现场一片寂静。

阿利欧思王太子再度怒视着我,梅露抿起嘴巴,对着席登安露出楚楚可怜的眼神。

侍从的一句「请往会场移动」打破了沉默。

「稍后再与您商谈贸易一事吧。」

听到我这么说,席登安默默将自己的位置移到那两人看不见的位置。

直到两人步入会场之前,阿利欧思王太子的眼光都没有从我身上移开。不,他一直看着席登安的可能性或许更大一点。

「你一直在欺骗人吗?」

骗人?

谁骗谁?

就算他眯起眼睛,我还是马上察觉他在说席登安。还以为席登安本人也有听到这句话,看来似乎是我多心了。可能是因为声音过小,只有我听见他的怨言,甚至连嘴型都看不到。

我跟席登安互看一眼。

「…………果、果然──」

她呼出一口气,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却只见她耸肩笑了出来。

「沙律王子果然是王太子殿下的弟弟,王妃大人的孩子。你们几位相当神似呢。」

「我们才不像,我刚才可没说喔。」

我如此强调。

「这颗宝石对梅露大小姐而言,会不会太沉重了呢?」

本以为席登安会因为我恶毒的话语而愣住,语毕后传来的一阵哄堂大笑反而吓到我了。

看了看周围,原来是来自负责警卫的骑士们。他们敲打装备大笑的的样子着实让我很惊讶,然而席登安却调皮地眯起双眼。

「看来大家都同意呢。」

阿利欧思紧咬下唇,心想情况怎么跟预想的完全不同。

婚宴的餐会已经结束,来宾们即将移驾至会场与其他人畅谈。

众人纷纷大力称赞席登安-巴利摩亚──不,是已经成为堤多洛斯王国第三王子妃的席登安。

阿利欧思也心知肚明,那些好评绝不是场面话。

因为即使席登安不在场,来宾们依然在称赞她。

有人说她一下子就治好困扰领民们的的疾病,为国家带来莫大好处。

有人说连那位爱挑剔人的堤多洛斯王妃和王太子妃,都将席登安视如己出地疼爱。

也有人说席登安被视为才女,没有不会说的语言。

更重要的是席登安被丈夫──沙律-艾尔-堤多洛斯宠爱,他麾下的骑士团员们也将其视作女神款待。

「王子娶了一位好王子妃呢。」

「王太子作为中流砥柱支撑国家,沙律王子则有武艺的才华。而且入赘至邻国的二王子也有相当了得的外交手腕,堤多洛斯王国今后肯定国运安泰。」

于是大家都聚集到席登安身边,露出阿谀的笑容,口吐贺词拼命想巴结她。

情况跟她还在露米纳思王国时有着云泥之差。

当时的她总一个人关在阿利欧思的房间里,即便被带去社交场合,也会离开阿利欧思身边,与年长的女性不知道做些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她的个性傲慢,总以自己的地位仗势欺人,还对梅露使坏心眼。

席登安原本应该是这样的女人。

「不过,他们看起来还真幸福呢。」

「就算是政治联姻,也鲜少有夫妻能处得这么好呢。」

从阿利欧思正前方走过的某位王族面带微笑说出这句话。

这点也让他怒火中烧。

明明在我面前总是扳着一张脸。

阿利欧思咬牙切齿,怒视位于会场正中央的席登安。

她挽着沙律王子的手臂,眯起眼睛露出盈盈微笑。沙律王子好像说了什么,让她诡异地掩嘴发笑。

看着那张脸,阿利欧思才回想起来。

席登安初来乍到露米纳思王国时,也会露出那种笑容。

「阿利欧思王太子──」

她以温柔的声音如此呼喊,并对自己露出微笑。

然而。

「在那身衣服底下,藏着跟蜥蜴一样的鳞片吧。」

触动耳膜的,是梅露那油腔滑调又口齿不清的声音。

不知从何时开始,对席登安的想像已经是脖子底下刺了密密麻麻的龙纹,宛如人型蜥蜴的样子。

「王太子殿下,您可曾亲眼见识过?」

宰相冷冷地询问时,阿利欧思完全回答不出来。

正因为阿利欧思自己从未亲眼见过。

阿利欧思一直认定对方是个让人作呕的女人。

可是从席登安无袖礼服下方伸展出来的手臂完全没有龙纹。敞开的领口也只看到艳丽的石榴石,全身上下找不到任何一片龙纹。

不在喉咙,不在锁骨,不在背后,也不在手臂,到处都找不着。

「形状神似樱花花瓣,只有两枚。」

宰相是这么说的。

那应该是事实。

这样一来,自己一直相信的话语到底又算什么呢?

「这么说来,那位公主以前好像曾在别的地方被人悔婚呢。」

听见身边有人谈论这个话题,阿利欧思全身紧蹦。

「我有听说这件事,当时她应该还来不及缔下正式婚约……就离开那个国家了。」

「怎么会抛弃那样美丽动人的公主呢?」

「不晓得,或许是有什么丑闻吧。」

换作是几个月前的阿利欧思,八成会对这些窃窃私语充耳不闻吧。

都是席登安不好。那个女人糟蹋了梅露,忘了自己的身分是未来的王太子妃而怠慢公务,还整天关在寝室内。

他们说的丑闻,一定是指这些事吧。

然而。

「丑闻……吗?哼哼……男方八成是个花花公子吧。」

「呵呵,就是啊。因为到处拈花惹草,而被女方拒绝了吧。你想想看,达尼亚王自己也很看重个人操守,好意让带着龙纹的女孩嫁过去,却被男方忽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深感无地自容的阿利欧思已经快要喘不过气。

父亲一定是想让他听见这番话。

要他有点羞耻心吧。

「王太子殿下──」

口齿不清的声音把王太子的意识拉回现实。

梅露嘟起嘴巴,露出哀怨的眼神,看来是感到无聊了。

「这里都没有会说卡拉班共通语的人吗?都不能跟别人聊天,我快无聊死了。」

「这样啊。」

阿利欧思眯起眼睛,摸摸她的头。

据说她相当不善于使用外语,即使请了家教老师也不见起色。关于这点,阿利欧思本人觉得无伤大雅,但宰相跟外务大臣却是气到翻白眼。

可怜的梅露啊,为了成为自己的妻子得吃这种苦。

你到底与这些丑闻有多少关联呢?

阿利欧思并不想知道,他只愿意相信梅露是无辜的。

「殿下,还请您不要有任何反应,直接听小的一言。」

阿利欧思身后突然传出人声。

这不是堤多洛斯语,也不是卡拉班共通语,而是卢亚语。是一种现今只会出现在圣书之中的古代语言。

「请您把席登安带到庭园,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依照对方的要求,阿利欧思除了将视线往右移动之外,全身上下一动也不动。

身后的人打扮成执事的样子,手上还拿着银色托盘。他曾经看过这张脸。

(清扫人……)

他们是露米纳思王国里主要执行暗杀行动的人们。

阿利欧思想起宰相说过的话。

「只不过我也留了一手。」

「要是无法将她纳为我国所有,那就也别让其他国家拥有她。」

那应该是指暗杀席登安的计画。

阿利欧思咽下口水,一旁的梅露一脸好奇的样子。

「他刚刚跟王太子说了什么?」

听不懂外语的梅露傻傻看着阿利欧思。

「没什么。好了,我们也去问候一下他们两位吧。」

阿利欧思摆出笑容,将左手肘伸向梅露。

「他们就会用卡拉班共通语跟我们说话了。」

「对耶!席登安大人精通外语,她一定会配合我的!」

阿利欧思带着笑容满面的梅露,缓缓步向沙律和席登安。

我用伪装的笑容招呼来往的宾客们。我快不行了,脸上的肌肉好像就快散了。

但我可不能说不接待就不接待,他们都是为了我的婚礼而来,还是要做足待客之道。

不知道席登安还好吗?我装作喝一口香槟,然后向她看了一眼。

斜前方的她正和与会嘉宾聊天,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甚至该说很乐在其中。

我还是有点担心,心想她不会累就太好了。

虽说再过不久就要散会,待会儿就能和她共枕眠……这个不经意的念头让我突然冒出一股热意,还以为脸要爆炸了。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虽然这些事让人疲惫!

可是我很期待待会儿干一些让人疲惫的事!

所以说别想着现在松懈下来!

这是公务!我现在怠慢公务,待会儿初夜时有何颜面认真啊!

我一口干了整杯香槟,顺势大力摇摇头。

妄想,退散!我也太不正经了!

在心中感叹自己无药可救,转了转没拿杯子的那条手臂与肩膀的关节。

这时感觉肩胛骨外侧摩擦到某个东西,才想起军装内侧还穿着背心型的护具。

尽管原先没有特别的感受,可能是因为脑袋浮现奇怪遐想的关系,现在的我只觉得热到受不了。

再过一小时左右,宴会就要结束了吧。

目前没看到任何可疑的人影。这么说来,打从回到王都的路上就不再出现对席登安意图不轨的人。

「嗨,打扰了。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我还想说是谁会在这时向我攀谈,然而一看到对方,不小心「呃」了一声。

面前的人是阿利欧思王太子跟梅露。

为了掩饰不悦的表情,我将手上的空酒杯塞给附近的执事,急忙挤出客套的笑容。

「当然没问题。阿利欧思王太子和梅露大小姐,两位今天也相当疲累了吧?」

我想反正她也听不懂堤多洛斯语,于是立刻切换卡拉班共通语与两人对话。

就在此时,梅露发出「哈哇哇──」的怪声。

「为什么熊熊先生只是说了卡拉班共通语而已,就看起来这么帅啊!我终于可以跟人说上话了!」

刚才那个应该算是感叹的声音吧。我面露苦笑如此心想。

「太棒了,虽然我只是只会说人话的熊。」

我以自暴自弃的言论回应对方,她却突然抓住我的手。

「可是熊熊先生很可爱啊。」

尽管她开口的时候带着笑容,不过看起来就是谄媚人的表情。

我反射动作将她甩开,无意之间表情也凝重几分。

「但是啊,熊终究还是熊喔。随便碰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喔。」

「哇,好可怕。我会不会像在森林里迷路的小女孩一样被熊吃掉啊?」

看见她露出撒娇的笑容,我便感到背脊一阵凉。

「不好意思,她还在接受成为王太子妃的教育。」

阿利欧思王太子的声音传进惊诧的我和露出阿谀笑容的梅露之间。

「就是改不掉黏人的坏习惯,真令人困扰。」

阿利欧思这么说的同时,还不忘搂住梅露的腰,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哈哈哈哈哈,你们辛苦了。」

我以僵硬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真同情她的老师们。

「老师们都教一些很难的东西,人家累了啦。」

就算她鼓着腮帮子抱怨,可是又有谁会理她呢。

「是吗?你好棒。」阿利欧思夸奖她后,用手摸摸她的头。看着这个场面,我决定尽快结束跟这两人的对话。

「请两位尽情享受这场宴会吧。」

「话说席登安跑去哪里了?」

亏我都挤出灿烂的笑容向他们敬礼了,混蛋阿利欧思还问出这种问题。你给我看一下场合啊。

「啊!她在那里!席登安大人──」

在我出手制止她把席登安卷进来以前,梅露便向着她用力挥手。

席登安跟贵宾的谈话似乎已告一段落。互相道别之后,挂着笑脸的席登安向我们走来。

「抱歉,你那边还顺利吗?」

我搂住席登安的腰,在她耳边低声询问。

「很顺利呢。」

她以开朗的微笑回应我。天使啊,天使就在我身旁。

「席登安大人,人家正在接受培育成王太子妃的教育课程,可是那些东西很辛苦耶。」

梅露无精打采地开口抱怨。

我完全无法抱持同理心,于是将冷冰眼光投向对方。席登安的态度倒是很温柔。

「嗯,是吗?真是辛苦你了。」

席登安马上切换卡拉班共通语安慰对方,还顺势用手从背后搂住我的腰,让我们两人贴得更紧密些。我一方面觉得有点开心,也感到放心了。

「有些话想跟你们说……可以到庭园那边吗?」

阿利欧思王太子瞄了一眼前往庭园的双开玻璃门。

我们确实能马上前往庭园,但我只觉得很麻烦。

宴会依旧在进行,还要做好散会的准备。我衷心期盼身边突然有侍从或是文官向我们搭话,好让我们能继续留在会场。

「我不希望让别国的王室发现梅露还不太会说外语……」

或许是因为我没有任何回应,阿利欧思难以启齿地这么告诉我们。

我不假思索看向席登安。

……确实如此呢。

如果在会场内用这种方式说话,大概会被其他来宾嫌弃:「她到底是受了多么糟糕的教育啊?」

「我不介意。」

席登安笑着点头答应。阿利欧思王太子在我发言之前,就抢先向席登安道谢,这点让我相当不满。

不满归不满,我还是将左手肘伸向席登安。

「那么,就由我带领各位前往庭园。」

语毕,我便转身背对阿利欧思王太子。走向前往庭园的玻璃门途中,席登安把头凑近。

「他到底想说什么呢?」

席登安的表情藏不住惊讶,我也只能苦笑以对。

「我不觉得他会说『一直以来我很抱歉』这种话。」

「跟他认识这么多年,这点我比沙律王子更清楚。」

我们两人互视一眼,咯咯地笑着。

「我们要到庭园。」

我向双开门前的侍从说了一声,他便静静地为我们开门。

夜晚的风徐徐吹在脸上,令人神清气爽。虽说白天的气温热得让人直冒汗,但可能是受到环绕在王宫周围的护城河影响,即使在夏天,夜间的温度还是比起白天凉上许多。

我确认那两个人也跟上脚步后,便开始思考要走到庭园的哪边。

「对了,席登安还没去过凉亭吧?」

「你是说……凉亭吗?」

她宛如幼鸟一样,面带疑惑抬头看着我。啊啊,好可爱……

她来我们国家还没有多久的时间。

我的房间就在王宫,她的生活起居也都是在王宫进行。可是我们为了准备婚礼总是忙得昏天暗地,所以宫廷内还有很多她所不知道的建筑物。

「这个时节的玫瑰花很美,要去看看吗?」

对于我的提案,席登安兴奋地点点头。好,那一起去看吧。

「有一座凉亭附近开满玫瑰花,不过可能要走一段路,可以吗?」

我回头询问阿利欧思王太子,对方沉着地点头同意。

「走吧。」

他挽着梅露的手,走到我们身边。

「相处得很愉快嘛。」

阿利欧思王太子冷不防地说了这句话,让我大吃一惊。

我还纳闷他的语气比原本更亲近,然而是我会错意了,他在跟席登安说话。

「是啊,沙律王子待我相当好。」

席登安回应时并没有让自己的笑容垮下来。

「你是在讽刺吗?」

阿利欧思王太子扳起半张脸。

「你跟在露米纳思王国时完全不一样吧,为什么要瞒着我?」

「因为我在堤多洛斯王国的处境完全不同。」

席登安毫不犹豫地回应。对此,阿利欧思王太子本人比我还要吃惊。

「你想说我对你做了什么吗?」

阿利欧思王太子用凶狠的眼神看着席登安,我本来打算介入调停的。

「王太子殿下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相信您想相信的事物罢了。」

席登安无情地反驳他。

我傻眼了。她竟然在这种公开场合单方面批评对方,还真敢讲啊。

「你还留恋着席登安吗?」

「说什么留恋!」

就算他愤慨地驳斥我的话,看在旁人的眼里就是这样没错。

「喂喂喂,席登安大人──」

站在一旁的梅露松开挽着王太子的手,三步并两步地走来强行介入席登安跟王太子。

「您跟沙律王子的感情真的很好呢。」

她完全不管现场的气氛有多尴尬,硬是带着笑容插嘴。

「的确……是呢。」

我瞥了席登安一眼,在她向我示意要我说清楚之后,我便开口了。

「我跟席登安感情很好。」

梅露竖起食指,将指尖抵在自己的嘴唇上,发出「哼~~」的声音。

「你被阿利欧思王太子悔婚也才半年前吧。真亏你有办法一直换喜欢的人呢。」

梅露眯起鸢色的眼睛,视线在我跟席登安之间游移。

「该不会之后又喜欢上沙律王子以外的人吧?」

听到这句话,我哑口无言。

这个女人是怎样?

让她成为王太子妃真的好吗?

不对吧,这种人当个没有实质权力的王太子宠妾倒还无所谓,现在却告诉我她将来会成为王太子妃?

太夸张了。社交界一定会搞得腥风血雨,宫廷内也会出大事。

「我曾经爱慕过阿利欧思王太子。」

席登安打破沉默。我很想告诉她不需要搭理梅露的话,随她去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可是席登安还是用眼角余光越过梅露,看向阿利欧思王太子。

「就算当时的婚事是国家之间的决定,我还是以我的方式向阿利欧思王太子展现诚意。但或许是因为我处事不周,无法将自己的情绪传达给您,也无法拉近两人的距离,最终导致了现在的状况。」

「你想说自己也曾经爱过我吗?」

席登安的嘴角扬起难以言喻的笑容。

「我也曾掏心掏肺地对待阿利欧思王太子,可是王太子还是拒绝了我的心意。这不就是因为您只听信愿意听的消息,只愿意看见自己想看的事物,才会酿成现在的结果吗?」

阿利欧思皱起眉头,看来是说到痛处了。

「只是就结果来说,我得感谢您愿意放手。多亏您的悔婚,我才能遇见沙律这位品格高贵的……王子……」

我把眼光移向她,见她闭口不提的样子我还有点担心。

即使在黑夜之中也看得出来,现在的席登安满脸通红。

「因为您的决定,让我能邂逅心爱的人……」

她盯着我的眼睛这么说,让我也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发烫。

「不……我是说,我真的,对阿利欧思王太子只有感激之意。」

就算看见他对着我冷笑,还扳起凶狠的表情盯着我,我对他也没有任何想法,倒不如说还有点优越感。

我,是被人所爱的!!!!

「沙律王子,沙律王子──」

这才注意到梅露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还不断拉我的手。

「你、你干嘛?」

不对,你真的不该对王族做出这种举动。

尤其现在席登安还在场,你怎么能从另一边揪住我的手呢。

「席登安大人的皮肤有密密麻麻的鳞片喔,看了之后可别吓一跳。」

她作势向我窃窃私语。

这下我确定了一件事。

就是这个人。假消息之所以会传进阿利欧思王太子耳里,都是这个人在搞鬼。

她就是让阿利欧思王太子在那天会说出一连串「你这种人真差劲」的言论,把席登安批评得狗血淋头的主因。

「听好了──」

我回以开朗的笑容,并凑近梅露的脸。

「说谎的人呢,会被打入适合她的地狱喔。」

在几乎快碰到对方鼻头的距离,我向她如此呢喃。

看来我的开导非常有效。

梅露慌慌张张跑回阿利欧思王太子身边,紧抓着他的左手。

不知道她拼命地向阿利欧思王太子告了哪些状,但我也不想管。是梅露先做出失礼的行为,阿利欧思王太子一定也很清楚她的行为有何不妥。虽然他试着安慰梅露,可是梅露依然不买帐,尽管只听见只字片语,但梅露确实向阿利欧思王太子说了「你去骂他」这种话。

我不禁停下脚步后,连连叹息的阿利欧思王太子拨了一下浏海。

「抱歉,看来梅露已经累了。」

「才没有!阿利欧思王太子,我说!」

她伸手指向我,这次很直接了当地把话说明白。

「他是坏蛋!人家都被他吓到了!」

…………这个女人真是不简单啊,我对你无话可说。

「我先回会场拿杯饮料,能请你们在这里等一下吗?……走吧,梅露。」

阿利欧思王太子不禁咋舌,抓起梅露的手沿着原路走回会场。

只是梅露还在气头上,现在依旧相当激动。阿利欧思王太子是硬拖着怨声载道的梅露才能回到宅邸。

「……那样真的没问题吗?」

我看着阿利欧思王太子的背影,不禁碎念了一下。

他一面安抚梅露,一面穿越杜鹃花的树篱漫步在小路上。

「露米纳思王国有许多优秀的教育工作者,应该没问题吧。」

席登安虽然这样回答,但是语尾却带着叹息。

反正是他国事务,我也不想管。正当我准备看向席登安时──

注意到阿利欧思王太子在我的视野角落做出奇怪的行径。

我停下自己的动作。

阿利欧思转过身让梅露挽着自己的手缓步向前走去,现在已经快走过会场的双开门。

但是有这么一刹那,他不知道看着哪里,用下腭向前示意了一下。

方向是西边,树篱后方。

我警戒地环顾四方。

为了宾主尽欢,今天也开放来宾参观庭园,也在四处布置篝火。可是那终究只是营造气氛用的装饰,在黑夜中的视野并不好。为了避免有盗贼趁着茫茫夜色混进来,在不显眼的地方应该也安排了几位骑士,负责现场的维安工作才是。

即使劳尔躲在暗处,我也知道他正观察着我们这边的情况。

……不过他应该是盯着我,防止我对席登安乱来吧。因为他直到今天,还一直对我千叮咛万交代:「回到寝室之前什么都不准做。」

「怎么了吗?」

当我还在确认庭园的状况时,席登安抓着我的左手如此询问。我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一脸茫然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我有一瞬间弯起嘴角。

「没什么……」

──事。在我即将脱口而出的刹那。

我的左手被人用力向下拉……不,才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感觉整条手臂差点被扯断。

我重心不稳的当下,也听见席登安的惨叫声。

「席登安!」

她失去重心向前摔倒,就这么被拖进庭园的树丛。

「席登安!」

她的身影转眼间便消失在树篱中。

我抓紧佩剑的握柄,向前倾身冲了出去。

脑袋里「啪!」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破裂,滚烫的粒子在体内奔腾。我狠狠地咬紧自己的臼齿。

视线变得清晰,在一片昏暗之中,只有目标白皙浮现。

我翻过树篱,从剑鞘拔出剑并高举过头。

就在我的眼前,就在草皮上。

趴倒在地的她受人压制。

一个男人抓住她的脚。

在她的脑袋旁边,另一位背对我的男人拔刀准备割向她的脖子。

「滚开!」

早在我双脚着地之前,剑刃已经砍向拔刀男子的颈项。

为了避开四溅的血沫而将身体侧向一边,但左脸颊还是沾到一滴血,我不禁咂嘴。

「席登安!」

被我斩杀的男性尸体倒向正在地上拼命挣扎的她,于是我将其一脚踹开,改变倾倒的方向,倒地的尸体发出沉重的碰撞声。

我猜尸体是倒在草皮上,可是没有那个闲工夫确认。

在喷涌而出的血渍另一头,原本压住席登安双脚的男子从腰间拔出小刀,打算刺向她的背部。

席登安本来想逃出他的魔掌,遗憾的是慢了一步。

我从准备起身逃命的她上方挡住敌人,身下的席登安再度卧倒在地。

「沙律王子!」

惨叫声和背后的痛楚,还有重量,一股脑儿向我袭来。

「……唔!」

背后的男人低吟了一声。

看来小刀被我穿在里面的护具卡住,让他动弹不得。但是无论如何,小刀还是贯穿了护具,刀尖刺在我的背上。

「沙律王子!沙律!」

被我护在底下的席登安努力挣扎。

「你别动!」

如此说道的我勉强自己站起来。

试图拔出小刀的男人一个踉跄失去平衡。

在我像是甩干身体的落水狗一样扭动身体时,那个男人离开我的身上。

我向他用力踢了一脚。

「团长!让开!」

身后传来劳尔的声音,霎时我便弯下腰。

劳尔朝着我们的方向扑过来同时,耳边响起利刃划过空气的声响。剑刃直线砍向男人的肩膀,喷溅的血液犹如在暗夜中盛开的腥红花朵。

「啧……」

男人按住自己的肩膀,夹着尾巴逃走了。

「追上去!」

劳尔对着骑士们大声下令,我急忙通知遵照他的命令冲上前去的骑士们:

「别把事情闹大!婚宴还没结束!」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见我的喊话,骑士们仅有一瞬间看向我,随后便赶去追捕犯人,四周响起巨大的脚步声和盔甲碰撞声。

拜托不要制造这么大的噪音好吗!最终我还是忍下想要这么怒吼的情绪,把眼光放到席登安身上。

她依然维持跌坐在地的姿势。

即使眼睛圆睁,还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看样子是没有大碍,没有伤口也没有疼痛的地方。我在放心之余准备伸手将她拉起来时,劳尔朝着我开口:

「这要怎么办?」

劳尔挥剑甩掉血渍,将剑收进剑鞘的同时询问我,并且用脚踢了倒在草皮上已经断气的男人。

「现在就开始调查这个人的身分吗?」

「要是被发现有盗贼闯进婚宴会场,还差点杀害新人,整个家族的脸都要被我丢光了。快快快,把尸体藏起来,还有更重要的是──」

我让劳尔看了我的背。

「帮我把这个拔出来。」

「哇,团长的衣服破了这么大的洞,待会儿要怎么办?还得为与会者送行呢。」

「正面对着他们不就好了?反正洞在背后。」

「咦……这样好吗?」

「对了,斗篷!穿斗篷吧!」

「喔喔,好主意耶!」

劳尔弹了一下手指,我们两人开怀大笑。此时──

「转过来让我看看!」

席登安对我大喊。

我因为惊讶过头,吓到直接抱住劳尔。

面前的席登安双手扠腰站在我面前。她的样子相当狼狈。

刚才只忙着确认有没有受伤,没留意到她刚才一下被人拖着走,一下又是维持卧倒的姿势翻身,礼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

裙子破洞,整件礼服也沾满砂土,石榴石项炼安然无恙已经是奇迹。

「呜啊!这位也是,待会儿要怎么为来宾送行啊。」

「帮她换一件礼服!还有没有礼服,哪里才有啊?」

劳尔跟我不知所措地在原地打转。

「我说你啊,被刀刺中了吧!你还在……还在说什么傻话啊!笨蛋!」

……她骂我笨蛋。

看我情绪低落,劳尔面带苦笑赶紧离开我身边,反而是席登安迅速向我冲过来。

还以为她是要抱住我,没想到却绕到我背后。

我现在该怎么处理为了抱她而伸出去的手……

「团长有穿护具,我想不会有大碍的。」

劳尔一边说着,一边帮我把扑空的双手放下来。他是好人。

「拿毛巾来!」

然而席登安还是以强势的语气指挥我们。

劳尔只能耸肩,向她示意身上没有毛巾。于是席登安从已经破损的礼服撕下一块布料,大概是要充当毛巾使用。

接着她又绕回我的背后,不晓得打算做什么,我只听得到她的呻吟。

「这到底要怎么拔出来啊!」

听起来是想拔掉插在我背上的刀。

「劳尔──」

我偷偷叫他,劳尔似乎明白我的意思,也跟着走到我背后。

这时负责维安的骑士们也回来了,他们似乎很紧张,在一旁窥探我们的状况。

「回来得正好。你们把我们挡起来,不要让会场的人看到我们。」

新郎背后插着一把刀,新娘的手还握在刀上……这是哪一国的切蛋糕仪式啊……

「沙律王子,请你解开衣服的钮扣。在刀子拔出来的同时,我会按住伤口止血。」

慢着,伤口应该没这么深吧?

我偷看了劳尔一眼,只见他露出为难的笑容,但也没有要跟席登安争辩的意思。

「好,我要解开钮扣了。」

我乖乖遵照席登安的指令。说起来比起上衣,要我脱掉护具还比较麻烦。

「我要拔了。」

劳尔这么一说,在我背后的席登安便做好准备。她应该是在算血喷出来的瞬间,就用布压住我的伤口吧。

「拔出来了!」小刀在我背后晃了几下,劳尔总算将它拔出来。

我也顺势脱掉自己的上衣。

就在我脱掉衬衫,准备解开护具的空档,席登安不断焦急地跺脚。几名骑士也看得不耐烦,前来协助我卸下护具,这才终于能赤裸着上半身。

「…………太好了。」

转头看见席登安坐在地上颤抖,手中还紧握着自己从礼服上撕下来的布料。

「伤口应该不算太大吧。」

席登安盯着面带笑意的我,伸手往我的脚打去。

「这有什么好笑的!」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之前不是跟你讲过了!不用保护我!」

「可是难道要我见死不救?太强人所难了吧。看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快被杀了,难道要我什么都不做自己逃命吗?我做不到这种事。」

「我自己保护自己就可以了!」

由于席登安的竭力嘶吼,现场的气氛变得相当微妙。

不不不,这是天方夜谭吧。

「你怎么会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到!」

席登安气愤地嘟起嘴巴,几颗本来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珠为之滑落,总觉得她把自己的好胜心全写在脸上了。

「容我说一句,全国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团长身边。不如就一直待在团长身边,让他保护您吧。」

劳尔出面缓颊的时候,脸上还挂着客套的笑容,结果被席登安瞪了一眼便默默地闭上嘴了。她好强,一个眼神就让劳尔安静下来。

「然后让你像这样为我挡刀吗?别开玩笑了。」

席登安以炽热的眼神看着我。

「我会照顾好我自己!说好了喔,你以后别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那么席登安也跟我做个约定吧──」

为了配合她娇小的身材,我弯下自己的腰。

「约定?是怎么样的约定?」

「你要牢记我教你的防身术。」

此话一出,席登安立刻破涕为笑。

「好啊,当然没问题!我会学起来的!」

「但是在我说没问题之前,你还是不能离开我的身边喔。」

「……咦?」

我扬起单边嘴角,看向表情困惑的她。

「虽然不清楚原因,很显然有人想要谋害席登安。我不认为加害者会在这次的事件之后就果断放弃,今后席登安还是会碰上危险吧。所以呢,你能保护好自己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可是──」

我像是在告诫小孩子一样,选用较为温和的措辞。

「总不可能我才教了席登安一点防身术的皮毛,你就马上能融会贯通吧。就连这边的骑士们,也是经过几年甚至十几年的训练,才有现在的技术。席登安自己也是吧。你的医学知识也不是读了一个晚上的书就全部学会吧。」

席登安怯弱地摇摇头。

「所以喽,我会一直教导席登安防身术,直到我认为你自己一个人不需要我保护也很安全为止。在你学会防身术之前,都要待在我保护得到的地方,这样我才能放心,好吗?」

听完我的嘱咐后,她频频点头同意。

「那就太好了。从明天起,席登安会来我们骑士团见习,请大家多多关照!」

我起身朝着围成人墙的骑士们如此说道。于是众人欢声如雷。

「啊!那样不就好了吗!」

劳尔突然大叫一声。

「什么?哪样就好?」

「服装啊!待会儿为与会者送行的时候,团长还能穿着骑士团服将就一下,可是席登安王子妃已经没有备用的礼服了吧。身上这件都变得破破烂烂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重新审视席登安全身上下,衣服已经破损得惨不忍睹。

「让席登安王子妃也穿上我们的团服就好了吧。在嫁入王室的同时,也成为我们骑士团的荣誉团员!」

「就这么办!」我赞同劳尔的主意,弹响指头。

几个小时后。

席登安待在我的寝室里。

「这场婚宴还真要不得啊……」

见我露出笑容,席登安也跟着咯咯笑着。

现在的她已经换上睡衣,但在几小时前还是一身骑士服装。

「请册封席登安为骑士吧,父亲。」

趁着席登安还在房间里的某个隔间忙着换上骑士团的服装,我回到婚宴会场,拜托身为国王陛下的父亲答应我的请求。

「席登安的礼服都变得破破烂烂了,现在准备换上骑士服。」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把抱头苦思的父亲及睁大眼睛想搞清楚来龙去脉的母亲拉到角落,向他们解释我们被盗贼袭击,虽然平安但席登安的礼服已经破损到无法穿出来迎宾,有人想趁今天要了席登安的小命云云,万一被来宾知道会把列祖列宗的脸丢光的事态。

「婚宴就快结束了,席登安的礼服赶不及在出来为来宾送行前缝补好。待会儿席登安会以我们骑士团新成员的身分换上团服欢送来宾离场,还请您册封席登安为骑士!」

我用极快的语速拜托父亲,反而是母亲似乎觉得这个提案很有意思。

「那么就由母亲我来为席登安册封吧。这么一来她就会成为骑士团的巨星了!」

……我不是很明白母亲在说什么。

「您看起来很开心呢,母亲。」

王太子也跟着搧风点火,看来事情已成定局。

「我已向席登安大小姐表明,希望她能在小犬的骑士团充分发挥其丰富知识了。」

接着,身为堤多洛斯王妃的母亲突然在婚宴会场高声宣示。

「现在,本人将于此处册封席登安大小姐为骑士团的一员。能请现场嘉宾们,一同起身祝贺吗?」

全场响起一片拍手声。

紧接而来的便是一阵骚动。

满头大汗的二哥催促侍从跟执事们尽快把祭坛整理妥当,还要准备一套礼袍。

身着骑士团服装的席登安走到王妃面前,朝王妃单膝下跪后,王妃便会将出鞘的剑抵在她的肩上将她册封为骑士。然而……

那个气势!母亲,您挥剑的气势太可怕了!

母亲手上的剑向着席登安的双肩各挥下一刀,现场传来利刃划过空气的咻咻声,害得父亲叫出声来,我也对席登安惨叫:「席登安!绝对不能动啊!」

本以为只有母亲跟王太子会对这状况感到满意,但是看起来参与者们似乎也因为手起刀落的演出而尽兴。

「今后堤多洛斯王国将会是一片光明呢。」

来宾们在离开会场时,嘴上还不忘挂着这句话……怎么感觉这么像余兴节目?今天举办的是婚宴没错吧……?

「在那之后,你还有遇到阿利欧思王太子吗?」

坐在床上的席登安摇晃双脚,动作宛若小孩子。

「没有……」

为了替宾客送行,我跟席登安并排站在出口,可是在那片人山人海之中,能认得出模样的人也只有凡德尔。

那家伙完全不顾现场人潮,依旧高举一只手向我们说声「再会了,我的挚友!」便回去了。真受不了,他也太有精神了吧。

「……阿利欧思王太子当时到底在看什么呢?」

当他声称要拿饮料回到宅邸之前,阿利欧思王太子确实看着某个地方。

我非常在意他的视线另一端到底有什么。

「您还好吗?」

回过神来,才发现她正从我的脸下方仰望。

「没什么。」

我微微笑了一下。

席登安平安无事。其他事以后再来慢慢思考吧。

眼下最要紧的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待在寝室。

「我只是在想之后的事。」

「之后?」

她可爱的脸庞带着不解,我便凑上前去。

「就是这个夜晚只属于我们两人,没有其他闲杂人等的事。」

我向她细语说道,席登安惊讶地抬起上半身。

我好像也被她的动作所吸引,抓住她的双肩便将她推倒在床铺上。

只见她大眼圆睁,室内灯光映照在她的虹膜,这股色调让人感觉相当奇妙。

有这么一下子,我在几乎快碰到对方鼻尖的咫尺距离紧盯她的眼眸。不过下一秒,她就因为娇羞而别过头。

我将这个动作视为信号,吻上她的唇。

席登安将双手环抱到我的背后,接着还是不禁微微地娇喘一声。

由于我压住她的唇,这道声音便被留在她的小嘴里,双唇传来难以言喻的震动。

「怎么了?」

「背不会痛吗?」

「不会痛。」

我缓缓一笑,解开她领口的结。

接着我便将手伸了进去。将手指放在她胸口的隆起时,席登安按耐不住足以让人融化的娇喘声。

敞开她的衣服,可以看见隆起处边际的龙纹。

这种感觉既神圣,却又惹人怜爱。

这才发现我已情不自禁吻上龙纹。

「沙律……」

她抱着我的头说着:「沙律,我喜欢你。」

这句话让我全身热血沸腾。

霎时间,热血流遍我的全身,彷佛是被拉进打得如火如荼的热战之中。

即使没有喝酒,却依然觉得醉醺醺的。每每和她双唇交叠、每每屏住自己的气息时,全身便会因为欢愉颤抖。

她就在我怀里,简直如梦又似幻。

席登安是如此柔软、如此甜美、如此优雅,比起我在国境的山巅遇见的任何动物都要美丽、高贵、可人。

有时我都会提心吊胆,深怕伤害到她纤瘦的身躯。但她还是委身于我,不时紧贴相拥,发出令人神魂颠倒的美声。

打从中途开始,我只留下朦胧的记忆。我就是如此沉醉于她。

首次跟席登安深度交合时,她似乎很难受,幸好在这之后,只有她浅浅的吐息和湿润的声音。

于是我们两人。

便在这个甘美的夜晚,浓烈地水乳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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