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近中午时分，在平时总会去玩的邻县繁华街。

鳞次栉比的楼宇店铺，加上假日的关系，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

在人潮中，焕然一新的佑真，因为不太适应剪短后的头发，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不停地拨弄着头发向前走。

「嗯——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是不是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嗯，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我非常理解你的感受～我当时也是这样」

凉香一边说着，一边揶揄地笑着，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佑真。

来繁华街，是为了赶早去美容院给佑真剪头发。现在的佑真和以前沉闷土气的模样判若两人，剪成了清爽利落的短发。

不仅如此，虽然只是用家里的现有衣物搭配，但参考了时尚杂志的穿搭建议，让他整个人焕然一新。凉香也不禁「嚯」地发出一声赞叹。

然而，佑真还无法客观地评价自己，因此不太自信，听到凉香的叹息，他略带不满地嘟囔道。

「……怎么了」

「呃，不，只是这样一看，佑君，变化真大啊」

「有那么明显吗？」

「连衣服都和平时不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拿上次去买套套的时候，那本打掩护买的杂志学的。奇怪吗？」

「嗯嗯，完全可以，帅呆了。至少我觉得很完美。而且——」

凉香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迅速扫视四周，凑近佑真耳边，略带羞涩地低语。

「——更符合我的口味了，让我有点心动」

「那、那、那当然，因为是按照凉香的喜好搭配的嘛。看起来不错也是理所当然的」

佑真害羞地移开视线回答。

他回想起刚才在美容院里，发型师和凉香兴致勃勃地讨论他的发型，摆弄个不停的场景。

这一切的起因，都是为了让自己能挺起胸膛站在凉香身边。

既然凉香都如此认可了，那也就没必要在意别人的目光了吧。佑真感到些许安心。

然而，凉香却不停地打量着他，嘴里遗憾地嘟囔着什么。

「呜，失败了啊」

「失败了？什么失败了？」

「衣服啊，衣服」

「衣服？」

凉香说着，抓住自己身上穿着的那件熟悉的连帽卫衣的下摆。下身是常穿的牛仔裤，和她平时出去玩的时候一样。也正因为是这种不出错的打扮，更衬托出凉香本身的优越条件，显得格外好看。这样也挺好的嘛。

佑真歪头不解，凉香略带赌气地说道。

「就我一个人穿得和平时一样，总感觉好像是输给了佑君，好不甘心啊」

「……噗」

「哎呀，别笑了！」

凉香如此孩子气的话，让佑真忍不住笑出了声。

凉香气鼓鼓地鼓起了腮帮子。

「话说凉香，你好像没有那种好看的衣服吧？」

「没有呢。要说的话，校服最可爱了！」

「哈哈，那不行啊！」

「呼呼，确实呢」

两人正说说笑笑的时候，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佑真捂着肚子，皱着眉头说道。

「早上什么都没吃就出来了，肚子饿了。先吃点什么吧？」

「是啊，也快到午饭时间了。去哪儿吃？」

「老地方的汉堡怎么样？那里现在买二送一，我们分着吃吧」

「那就这么定啦」

两人走进这家每次来这条繁华街都会光顾的汉堡连锁店，点餐，取餐，然后在一个角落里的卡座坐下。

周围尽是些正计划着接下来去哪儿玩或正在填饱肚子的同龄年轻人。

佑真一边听着他们的交谈声当作背景音乐，一边啃着培根芝士汉堡，低声自语道。

「接下来怎么办呢？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么回去也有点可惜啊」

「话说回来，最近都没怎么好好玩过呢」

凉香带着戏谑的语气说道，佑真也苦着脸皱了皱眉头。

想想也是，最近只要一有机会就净做爱了。自己沉溺于性欲之中，这点佑真心里清楚。

不过，今天玩点别的也不错。

「要不随便去唱个卡拉OK？」

「唔……优惠券用完了，现在去总感觉亏了」

「毕竟有八折的话还是很划算的。电影呢……现在有什么上映的？」

「嗯……查了下好像没什么特别想看的」

「猫咖怎么样？」

「啊，这个我有点兴趣！」

两人一边啃着汉堡，一边商量着。

就在这时，两人的手机同时响起了提示音。

出于好奇点开一看，原来是晃成在包括莉子在内的四个人的群聊里，发了一张精心打扮的照片，配着文字：《今天跟前辈见面要穿的搭配，这样可以吗？》

他换了发型也换了衣服，整个人清爽利落，和不久前的他判若两人。佑真和凉香都不禁脱口而出「「喔——」」的感叹的声音。

这时，莉子立马回复了。

《哇，晃成前辈变得不像晃成前辈了。不愧是我的眼光，很适合！人靠衣装马靠鞍！》

《最后一句多余了！》

《哎呀，虽然比不上油长，但也让人眼前一亮啊，晃成。不错，自信点》

《嗯嗯，尽管是我哥，不过还是佩服～》

《呃，啊，是吗？》

看来晃成是打算和前辈去吃之前说好的答谢松饼。

所以才会这么在意吧。

晃成紧张的样子从字里行间都能透出来，佑真不禁噗嗤一笑。

现在莉子要是再说《该不会紧张到什么都说不出来吧》，自己大概也会附和着说《还真有可能，可怕》。

佑真正看着手机上的这番对话，觉得欣慰，凉香忽然「啊！」了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呐，我们去买衣服吧」

「衣服？」

「哎呀你看，我都没什么像样的衣服。好不容易换了发型，衣服却跟不上，也太浪费了吧。而且，被佑君比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比下去？又不是比赛」

又是“浪费”又是“比下去”，这种说法真像凉香。

佑真不由得笑了出来，凉香见状鼓起脸颊，去抓他的腰。佑真扭着身子躲避。

凉香像是为自己辩解似的开口说道。

「你看，我一直以来都只注重衣服的功能性，所以根本不知道什么样的衣服适合我」

「原来如此，所以才需要客观的意见啊」

「就是这样」

「好嘞，走吧，去挑衣服」

「耶！」

话音未落，凉香就飞快地把剩下的汉堡一口吞下，舔了舔手指上的酱汁，站了起来。

佑真也一样，把剩下的薯条塞进嘴里，灌了口可乐，和她一起走出了店门。

然后，意气风发的凉香带着佑真来到了猛安殿堂所宣传的折扣店。在派对用品区的一角，佑真不禁吐槽道。

「诶，居然是COSPLAY服装！」

「嘻嘻。我之前就有点在意啦～这里好像还能试穿呢」

「真是的」

凉香开始好奇地东张西望，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佑真既感到无奈又觉得这很有凉香的风格，不禁露出微笑，环顾了一下四周。

从水手服、护士服、啦啦队服这些经典款，到一些似曾相识的动画、游戏角色的服装，琳琅满目地陈列着。不仅如此，各种颜色、长度的假发和接发，猫耳、尾巴，魔女的帽子和仿制刀等小物件也摆放其中，令人叹为观止。佑真像凉香一样，不禁好奇地四处张望。他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心情也不由得兴奋起来。

凉香则拿着服装，露出沉思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有些苦恼地问道。

「嗯……我穿哪种好看呢？」

「…………谁知道？」

「谁知道是什么意思嘛！」

「没办法啊，我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嘛，就随便挑些看着顺眼的试试吧」

「也对哦。总之先排除已经有穿的校服吧——」

「经典款也不能错过啊，比如这个——」

佑真和凉香两人一起挑选着衣服，那神态就像在策划一场恶作剧。与其说是在挑选衣服，不如说像是在认真品评玩具或游戏，但这却让他们感到无比快乐。

不久，他们挑了几件，走向试衣间。

凉香最先换上的是一件鲜红色的旗袍，开衩处露出的白皙大腿晃得人眼花。

「锵，怎么样？」

佑真见状瞪大了眼睛，拍手叫好。

「哦～，不错啊。凉香身材这么修长，很适合这种风格呢」

「诶嘿嘿，是吗？被佑君这么说，我还有点不好意思呢」

「喂喂，我可是真心在夸你的。话说，其他的也让我看看呀」

「嗯，稍等一下哦」

凉香说着，接下来换上的是一套色彩斑斓、飘飘逸逸的衣服，那是在某个游戏或动画里见过的偶像演出服。「嘿！」凉香兴致勃勃地摆了个姿势，佑真不禁「嚯」地发出一声赞叹。

「这种也不错嘛。闪闪亮亮的，虽然有点儿花哨」

「啊哈哈，我也这么觉得。本来就是舞台演出服的设计嘛」

之后，凉香又接连换上了巫女服、圣诞装、花魁服等等，两人一边换装一边互相点评。

看着凉香变换各种造型，佑真感到意外的开心，气氛也越来越热烈。

就在这时，凉香换上了一套特别的服装，佑真顿时「唔」地语塞，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佑君？」

「啊——不，没什么……？」

「嗯哼？」

凉香换上的是女仆装。领口开得很大，突显着胸部，迷你裙下的双腿白皙耀眼，大量的褶边和束腰，是那种刻意追求萌元素的日式风格。

看到眼神游移，脸颊微微泛红的佑真，凉香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她不由分说地抓住佑真的胳膊，把他拽进了试衣间。

「凉、凉香!?」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佑真慌了手脚，踉跄了几步。凉香扶住了他。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凉香揶揄地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

「佑君，喜欢女仆装吗？」

「……嗯，嘛，不讨厌」

「话说我哥也说过，佑君喜欢的角色都是些女仆呢」

「……有什么不好」

「没什么～。哎呀，果然佑君是个男孩子呢。……啊呜」

「喂，凉香别闹了，住手！」

凉香像小猫似的轻咬佑真的耳朵，佑真瞬间感到血气上涌，慌忙把她推开。凉香「呀」发出一声略带遗憾的娇嗔。佑真瞪了她一眼——视线触及她身上那套正合自己口味的女仆装，他不禁「嗯」发出一声低吟，急忙移开目光。

凉香咯咯地笑着，带着几分诱惑问道。

「佑君，想不想让我穿着这身衣服，为你做些特别的服务啊？」

「……………………我出一半钱」

「啊哈，真爽快～」

「这也是一种选择吧」

「也是呢～」

凉香放声大笑起来，佑真觉得自己完全被她拿捏了。

买完女仆装后，佑真和凉香回归正题，来到了一个汇集了众多专卖店的商业设施。

他们从一楼开始，逐层浏览着摆放在橱窗里的模特身上的服装。要是哪件衣服拨动了他们的心弦，就会走进店里试穿。

就这样逛了好几家店后，在某家店里，佑真又一次皱起了眉头，发出一声低吟。

「唔嗯，总觉得哪里不对」

「是吗？我觉得这件也挺好看的呀」

「嗯——，虽然觉得跟发型也挺搭的，但就是感觉差点什么……抱歉」

「这样啊。嘛，都到这份上了，我会奉陪到底的。不过选衣服还真是比想象中累人啊。意外地消耗体力呢」

凉香发出一声夹杂着疲惫和无奈的叹息。算上之前COSPLAY的时候，她累计试穿过多少衣服了啊。

话虽如此，零花钱是有限的，刚才又买了女仆装，剩下的也不多了。谨慎一点也是理所当然。

「抱歉啊」

「没事啦，反正也想配合佑君的喜好嘛」

因为歉疚而道了歉，凉香却俏皮地用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回应，佑真的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用食指挠了挠因为害羞而发烫的脸颊，佑真撇过脸，目光在店里逡巡，寻找下一件衣服。

这时，一位像是店员的、笑容格外灿烂的女性过来搭话。

「那个……这件怎么样？」

「诶，这件……？」

「请务必试穿一下！好吗？」

「啊，好的。凉香……？」

「嗯，嗯，我去试试」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佑真和凉香都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有些犹豫，但凉香还是被店员的热情所裹挟，接过衣服走向试衣间。

凉香换衣服的时候，佑真尴尬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店员只是面带微笑，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随着略显僵硬的「穿好了」的声音，凉香出现在佑真面前，佑真不禁「嚯」地发出一声赞叹。

「……怎么样？」

「……嗯，很好」

店员挑选的可爱又华丽的连衣裙，不愧是专业人士的眼光，凉香穿着非常合适。让人不禁看得入迷。

笑容绽放的店员啪地一拍手，一边嗯嗯地点头，一边开口说道。

「很好看，嗯嗯，非常合适！这位男朋友喜欢可爱甜美风的这一点，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你的女朋友个子比较高，之前穿的衣服有些不协调。我选的这条裙子平衡了这一点，简直完美！」

「女、女朋友……」

听到男朋友、女朋友这样的字眼，佑真不由得惊呼出声。

确实，就眼前的情景来看，很容易让人误会。

这时，凉香笑着摆了摆手，否认道。

「啊哈哈，不是男女朋友啦。是我哥从小就认识的的朋友？呃，这算青梅竹马吗？」

「啊，差不多吧。总之没在交往」

「诶！？看起来关系这么好，我还以为！干脆交往算了！」

「哎呀，现在已经没有心动的感觉了吧……佑君呢？」

「我也是。太了解凉香了，感觉不会有什么改变」

即便两人已经发展成难以言喻的关系。

佑真和凉香相视苦笑，心照不宣。

店员眨了眨眼，随后「哎呀哎呀！」地说着，笑容更深了。

佑真和凉香不明白店员笑容的含义，买下了推荐的连衣裙，凉香穿着它走出了店门。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附近随意走着，凉香像要表现出获得解放的心情似的伸了个懒腰。

「嗯～，不过能找到好东西真是太好了。下次一定要吓莉酱一跳」

「啊哈哈，不过这样真的好吗？虽然专业人士的推荐应该是不会错啦」

「啊，我决定买这个可是有个很大的理由哦」

「理由？」

凉香狡黠一笑，弯成月牙形的嘴角凑到佑真耳边，轻声细语。

「这件衣服啊，佑君的反应和我之前试穿女仆装的时候一样呢」

「呃，啊……」

理由令人信服。佑真不禁羞耻地移开视线。

「要是对这身打扮心痒的话，我可以陪你玩玩哦？」

「不，暂时还不会」

「暂时是多久」

「……首先我想让你穿着女仆装陪我」

「啊哈！」

佑真和凉香说着，像是觉得很有趣似的相视而笑。

笑了一阵后，凉香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意味深长地说道。

「不过，我和佑君站在一起，旁人看来就像情侣呢。要不要试试牵手？」

「啊，喂」

说着，凉香一把抓住佑真的手，十指相扣。是那种情侣间的牵手方式。

手上传来阵阵温暖，但仅此而已。凉香也像是有些困扰似的皱起了眉头。

「嗯～果然还是没什么心动的感觉啊」

「我也是。很遗憾，看来我无法胜任凉香的男朋友」

「啊哈，真巧，我也是！」

「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

「不过，像今天这样一起挑衣服也很开心。果然比起恋爱什么的，我还是更喜欢这样和佑君一起玩」

「啊，我也是。所以我觉得有没有女朋友都无所谓。像晃成那样对前辈各种在意，感觉有点……怎么说呢」

「对对，我也是！而且和我在一起的话，还可以不用顾忌地做爱呢！」

「承蒙关照了」

「呵呵，荣幸之至」

凉香夸张地点了点头。如此默契的互动让人心情愉悦。

尽管对一心扑在恋爱上的晃成感到抱歉，但佑真现在还不太明白恋爱的好处。

像这样和凉香相处也不错。正这么想着，突然听到一个熟悉却又带着疑惑的声音。

「凉酱……还有河合学长？」

「莉、莉酱」「油长」

是莉子。

佑真和凉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莉子则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景象而睁大了双眼，瞳孔因震惊而微微颤抖。

难道她是被佑真的新形象惊到了吗？这么想着，佑真却发现莉子的视线紧紧地锁在他和凉香相牵的手上。而且，凉香现在穿着一条时髦的连衣裙，说是约会穿的也不为过，以前从未见她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

这种情况下会被如何解读，一目了然。佑真和凉香慌忙松开了手。

莉子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连珠炮似的说道。

「我、我没想到，凉酱和河合学长竟然是那种关系！我完全没注意到！」

「等等，油长，你误会了！」

「是、是啊，莉酱，这是有原因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你们俩一直关系很好，之前稍微有点别扭的时候凉酱突然要改变形象，还有，今天的河合学长也判若两人……哇、啊哇哇……说一声的话以后我会注意的……！」

「油长！」

「莉酱！」

莉子一副打扰了人家好事的样子，猛地转身，吱嘎吱嘎地想溜走。

慌张的佑真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凉香则抓住了佑真的手。

莉子一边眼睛打转，一边说着「哎呀哎呀，单身狗被你们闪瞎了！」，作势要逃离现场。佑真赶紧好说歹说地把她拦下来，拼命解释事情的原委。

自己看到大家都在改变形象，也终于下定决心，让凉香陪着他去了美容院。之后，看到今天群聊里晃成晒出的时髦照片，凉香也来了兴致，于是两人又一起去买衣服。

然后就在刚才那家店里，店员把他们当成情侣了。于是，他们就决定试试看能不能真的像情侣一样，牵着手走了一段，结果正好碰上了莉子。

佑真絮絮叨叨地反复解释，表示除此之外绝无它意。

莉子总算渐渐平静下来，但脸上的表情却变得狐疑。

「……只是实验性地牵个手而已吗」

「对对！结果感觉跟小时候牵手也没什么两样。对吧，佑君？」

「啊，我本来以为牵着牵着会心跳加速什么的，可是完全没有那种感觉，后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松手了，然后」

「哈～～～～，是吗？」

「嗯嗯，就是这样！」

「明白了吗，油长！」

莉子夸张地叹了口气，一副明显半信半疑的样子。

对话进行得并不顺畅，有种莫名的尴尬感。

佑真和凉香也多少意识到，这借口实在有点牵强。

两人之间原本就熟稔亲昵，旁人产生误会也在所难免。就连初次见面的店员都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莉子眯起眼睛，认真地注视着佑真和凉香，略带些许随意地说道。

「干脆真的交往算了？」

「这……」

听到和刚才店员一样的话，佑真一时语塞。凉香也和他对视一眼，苦笑了一下。

如果有人问他是否喜欢凉香，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喜欢。

但是，那并非恋爱之情。这点他也十分确定。

至少，自己从未在凉香身上感受到那种，埋藏在苦涩回忆深处的、令心跳加速的悸动，或是因对方的一举一动就患得患失、心绪不宁的感觉。

和凉香交往这件事，在和她初次发生关系时并非没有考虑过。

然而，虽然非常自私，但结论是两人之间不太可能发展成比现在更特殊的关系。所以，成为恋人这种事从未想过。这种想法在再次发生关系后愈发强烈。

这时，凉香像是要替佑真说出心声似的，反问莉子。

「莉酱，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那声音难以捉摸，像是困惑，又像是带着一丝祈求。

莉子抿紧嘴唇，闭上眼睛，仿佛在自问自答。

「……是想成为他特别的存在，是想让他只看着我一个人」

「那如果，你喜欢的人，心里有别人了呢？」

「那……我会很嫉妒，非常非常嫉妒，但还是会希望他幸福，甚至觉得，如果他们在一起了，我也许就能死心了……」

「…………」「…………」

莉子垂下睫毛，语气僵硬地回答。

这句话暗含了莉子对晃成的态度和心思，让两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一阵沉默之后。

凉香把手放在胸前，仿佛带着几分放弃的意味，说出了沉重的字眼。

「我啊，即使听说佑君有喜欢的别人，也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诶……河合学长喜欢的人！？」

「嗯。当时我把它当成了别人的事，完全没什么想法。所以，我大概明白了，这种喜欢不是恋爱的喜欢」

莉子听到佑真有喜欢的人，惊讶地看向他。

佑真苦笑了一下，用手指挠着脸颊，轻描淡写地回答。

「嘛，结果被拒绝了就是」

「是，是这样啊……」

「所以说啊，要是佑君跟我这种没有恋爱感觉的女人交往，会很辛苦的哦——」

这种女人。这句话里暗藏着自嘲，仿佛在说自己是那种为了满足性欲，即使不喜欢对方也会跟对方上床的女人。

这么一说，佑真和她也是同类。两人交换了一个无奈的苦笑。

「「「……」」」

沉默降临，气氛变得微妙而凝重。

但凉香不愿如此，她努力发出明快的声音。

「对了，莉酱，你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安排吗？啊，对了，我记得这附近好像有一家要排队的松饼店来着」

「！我、我也一直很在意那家店，被今天的晃成学长影响，有点想吃，但是一个人排队有点那个……害怕」

莉子的变化十分剧烈。

凉香只是稍微提了下松饼的话题，莉子就立刻抓住了，之前的氛围消失得无影无踪，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佑真和凉香的嘴角也露出了笑容。

「嗯～，那要不要一起去那家店看看？我们也没什么其他安排。怎么样，佑君？」

「啊，我无所谓」

「真的吗!?」

「嗯嗯，一起去吧，莉酱」

莉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握紧双拳在胸前，轻轻一跳。她全身都洋溢着喜悦。

那家店，一定是晃成常去的那家吧。之前肯定已经打听好了。

虽然在意晃成，却没勇气一个人去。

如今有了凉香和佑真作伴，又有了“一起去热门店铺”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莉子兴高采烈地走在最前面，催促着两人前进。

「听说那里的松饼超级蓬松，蓬松到能用勺子舀起来，入口即化！很厉害吧!?」

「诶，用勺子!?　像布丁似的？但是入口即化耶！」

「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好奇」

「好像是从打蛋白霜开始现做的，所以要花不少时间。因此才会排起长队，而且不光味道好，就连店里的装潢也——」

莉子兴致勃勃地讲起了那家店。她根本没去过，却这么了解，究竟是为了谁呢？

想到她的小心思，佑真不禁感到五味杂陈。

偷偷瞥了一眼凉香，只见她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久，他们来到了一座大楼前，只见那里排起了长龙。

那家拥有开放式露台的店铺一眼看上去就显得非常时尚，凉香和莉子不禁发出「「哇」」的欢呼声。

空气中弥漫着如此香甜诱人的香气，以至于现在还有许多女性被吸引过来，摇摇晃晃地聚集在这里。佑真感到有些格格不入，有些被压倒的感觉。

「人真多啊，我们也去排队吧！」

「好啦，好啦」

凉香已经完全进入了想吃松饼的状态，急切地催促着，佑真苦笑地跟在后面，加入了排队的行列。

在闲聊中，队伍逐渐变短，轮到他们的号码被叫到，三人走进了店里。

然而，踏进店内的瞬间，原本最想来这里的莉子却僵在了原地。她脸色煞白，仿佛随时都会晕倒。

「莉酱……？」

感到疑惑的凉香出声问道，莉子猛地一颤，然后用微微颤抖的指尖指向店内某个地方。

佑真和凉香顺着看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发出难以言喻的声音。

「哥哥」「晃成」

在店内深处的一个座位上，看到了晃成的背影。他仿佛毫无生气，一动不动，如同没有意识的雕塑一般。

他的面前坐着一位成熟美丽的女性，以及一位与她亲昵交谈的高大爽朗的男性。

不用确认也知道。

那是晃成心仪的打工地方的前辈，另一个人则或许是她的男朋友。

……晃成是个很好懂的人。

打工地方的前辈肯定也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即便如此，佑真还是觉得选在这个时候有些……。

他们好像有在积极地跟晃成交谈，但对话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他们看起来很为难。

佑真观察了一会儿，晃成却丝毫未动。

最终，他们吃完了松饼，打工地方的前辈跟晃成打了声招呼，她男朋友则拿着账单去收银台结账。然后两人手牵着手离开了店里。

被留下来的晃成，只是呆呆地望着面前那盘一口未动的松饼。

「「「…………」」」

沉重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想到拥有孽缘的好友这个样子，佑真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不禁紧紧攥住胸前的衬衫。凉香似乎也一样。

莉子先是如同失了魂魄般地凝视着，接着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似的紧紧攥拳，用压抑不住怒火的声音低吼。

「这是，什么……」

「莉酱！」「油长！」

莉子几乎要追上去抓住出店的那两人，却被凉香和佑真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面向晃成在的方向。然后，她噙着泪水，朝晃成跑去。

佑真和凉香对视一眼，也追了上去。

「晃成，学长……」

「莉子……还有佑真和凉香……」

听到这边的动静，晃成终于抬起头，但他的眼神黯淡无光，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

「哈，哈哈。哎呀，好像被你们看到了奇怪的地方啊」

佑真虽然一脸尴尬，但还是代表大家小心翼翼地问道。

「晃成，刚才那个人是？」

「前辈的男朋友。说是大学同一个社团的。唉，我还以为是替我代班的人来了呢。说是似乎有些不合适，跟男生单独两个人的话会有问题什么的，所以」

晃成努力装作和平常一样，想尽量不让大家担心，试图轻描淡写地带过。

这种明显的强颜欢笑让人看着都觉得心疼。但佑真也不忍心戳破好友这番努力营造的轻松氛围，只好挤出一个笨拙又暧昧的笑容，刻意用明朗的语气说道。

「这，这样啊。真遗憾啊」

「佑真你们也看到了吧。前辈那么漂亮，不如说她没男朋友才奇怪，或者说，有男朋友才正常」

「啊，嗯……」

「哎呀，不过还好没认真到不可自拔的地步，伤口也比较浅。要是认真了，我可能就一蹶不振，变成家里蹲了。啊，真是个美好的梦啊」

「「「…………」」」

晃成像是说服自己似的故作轻松。这谎言未免也太拙劣了。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为了不让别人看到眼角泛起的泪光，他立刻偏过头去。

佑真回想起自己过去的经历。即使只是稍微有点好感的人，被拒绝后也会消沉好几天。以晃成的认真程度，肯定比那时的自己要痛苦得多吧。

啊，这已经不是心疼能形容的了。晃成的认真、拼命、努力，自己一直都看在眼里。

佑真心有不甘，紧紧地攥起了拳头。凉香也抿紧嘴唇，低下了头。

而莉子，则用颤抖的声音，毫不掩饰愤怒和怨恨，咬牙切齿地低语道。

「太过分了……！」

「莉子……？」

这声音与此刻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莉子猛地一拍桌子，身子前倾，用近乎咬牙切齿的表情对晃成说道。

「晃成学长，你不觉得委屈吗!?」

「委屈……？」

「晃成学长明明被耍了呀!? 她有男朋友却一直瞒着你，玩弄你的感情！等你认真了，她才像嘲笑你似的摊牌！」

「莉子，不是那样的」

「那她为什么要故意带着男朋友来炫耀!? 她可以用委婉的语言告诉你，或者给你看她男朋友的照片暗示你，有很多方法可以避免这种情况！可她偏偏要那样做……那种行为难道不过分吗──」

「莉子！」

「──！」

莉子语气越来越激动，话也一句接一句，晃成厉声喝止了她。那声音里带着责备，饱含强烈的情绪。

莉子吓得肩膀一抖。周围的人也纷纷侧目，好奇地望过来。

晃成露出尴尬的神色，随即换上一副近乎恳求的表情，低声说道。

「请不要说前辈的坏话」

语气中满是他对前辈的旧情。

「……啊，我……」

莉子倒吸一口气，脸上满是愕然。她的睫毛颤抖，紧紧攥着放在桌上的拳头，浑身发抖。

然后，她像逃离似的，猛地起身，飞奔而去。

「莉酱！……我去追她！」

凉香立刻追着莉子而去。

「喂，凉——」

「佑真」

佑真也想跟着凉香过去，却被晃成的喊声叫住。

回头一看，晃成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迷路孩子似的表情，无力地吐露心声。

「……抱歉，我果然有点难受」

「晃成……」

「我说，反正也点了，你就把我的那份松饼吃了吧。剩下也怪可惜的」

「真的可以吗？」

「我暂时什么也吃不下」

「……好吧」

面对好友脱口而出的真心话，佑真坐回座位，与他相对而坐。

在被那受伤的、近乎哀求的目光注视着吃着备受好评的松饼时，佑真只觉得它异常蓬松，虚无缥缈，寡淡无味。

「我说，好吃吗？」

「啊，不太清楚」

佑真一边吃着，一边在心里暗骂道。

——恋爱什么的，真不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