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奥瑟罗』(莎士比亚著)竹久优真-章节
学园祭结束后,大约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清晨和入夜后变得相当寒冷,在开襟羊毛衫外套上冬季西服外套下的学生显得相当惹眼。不过即使如此,女学生们也还是基本都穿着短裙,露出光洁的大腿,瑟瑟发抖的同时又像是在与什么战斗似的,其中必定隐含者女孩子们无法用三言两语表达清楚的自尊心之类的东西。
不过哲学方面暂且不论,绝大部分的男学生都只会对此感到由衷的喜悦。
我和大我一同缓慢攀登阶梯,走在通往挂空有文艺部之名的漫画研究部的漫长道路上时,就在考虑着这种事情。在我们的前方,楼梯的上方,有个在凛冽寒风中还是一如既往地穿着短裙的学生正毫无防备地跑上台阶。
实乃风光旖旎。我和身边的帅哥都不由得被这风景吸引住,但又立刻慌慌张张地撇开视线,装作我们一直都是像这样低着头爬上台阶的样子。
「那就这样,待会见」
我向前往部室的大我打声招呼,朝着学校食堂前的校舍方向走去。
学生会长叫我放学后来学生会办公室。
学生会办公室位于仍在使用的校舍中最为古老的校舍中,而且还正对着教职员室。因此我想尽可能避免前往学生会办公室,但都被学生会长特意叫来也就没办法了。
在学生会办公室前,正好从办公室里出来一个有点眼熟的学生。我想尽可能不与这个人扯上关系,真希望他赶紧走远点,但他似乎注意到我在这边,站在原地一幅等着我过去的样子。无可奈何,我下定决心走过去。
「哦,你来得正是时候。你能不能也帮我劝那家伙几句,我绝对会让她成为明星的」
还是一如既往地以没有半点缺陷的漂亮面庞说着这种话,所以我才讨厌这家伙。
小户部学长们在学园祭结束后就隐退了,城井学长复归并代替他们成为了演剧部的新部长。城井学长刚一回到演剧部,剩余的部员就也纷纷回归,演剧部就像无事发生般重新开始活动。这过于自私自利的情况令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对这个名为城井将彦的家伙抱有好意,大概对方也是同样的想法。不过最近他总是对我胡搅蛮缠,似乎是他对我身边的那个人感到相当中意的样子。
「哎呀,不过她也有自己重要的工作要做,没法这么简单就给出OK的答复呢」
「所以我才来拜托你啊,因为那家伙似乎只对你的话言听计从。而且,说学生会与社团活动是两件事,所以可以同时参加的不就是你吗? 所以,你就不能帮忙说服她有空的时候也来我们演剧部露个脸吗?」
——说实话。他嘴上那家伙那家伙的,这种过分亲昵的称呼方法,我也很不喜欢。城井学长和笹叶同学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吗。
学园祭的准备期间,身为执行委员的笹叶同学一直抽不出时间参加我们的协同练习,不过听说她在幕后接受了城井学长的指导。在指导笹叶同学练习的期间,心痒难耐的城井学长被栞学姐所利用,悄悄改写了剧本,强行创造了自己的出场机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百感交集。听说笹叶同学也收到了被擅自改写过的剧本,一无所知的她就这么彻头彻尾地按照改写后的剧本进行了舞台的演出。
不过,就算如此,果然我还是无法接受笹叶同学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和城井学长的关系变得好起来了。要问为什么的话,无法接受的事情就是无法接受。
「不过,说到底为什么城井学长这么想劝诱笹叶同学呢?」
「啊? 什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她有演剧的才能啊。
喂,竹久,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退出演剧部吗?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因为户部同学引起了那场小火灾,导致演剧大赛告吹,所以才一气之下退出演剧部的?」
「不是吗?」
「表面上确实如此,不过真正的原因是照明。明明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体育馆的照明变了,只有笹叶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我才决定指导她的演技的」
「照明? 指的是舞台的照明灯替换成了LED灯吗? 其他人都没注意到吗?」
「嗯,没错……你也注意到了?」
「——哈,真是的……」,我像是要表现对学长的嫌恶似的,大声叹了口气。「城井学长你是真心觉得没有人注意到照明灯替换成了LED灯吗? 虽然直说可能有点失礼……不过,城井学长你还真是个笨蛋啊? 那件事,不仅我和笹叶同学,大家都注意到了,无论是小户部学长,还是胁屋学长」
「蛤? 他们注意到了吗? 那怎么可能? 户部同学都觉得引发那场火灾的是他宝特瓶里的水……」
「那怎么可能啊,小户部学长只是为了包庇城井学长才随口胡诌的借口。小户部学长应该是知道LED灯不会引起收敛现象,所以才不假思索地找个理由搪塞过去的吧。倒不如说,展现出了让被讴歌为天才的城井学长都对谎言深信不疑的演技的小户部学长才是真正的天才吧? 还有,你当真觉得平时就一直待在那个地方的胁屋学长会注意不到香烟的味道吗? 你知道吗? 会不知道吸烟后的余香相当刺鼻的就只有习惯吸烟的人哦,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为了包庇你才配合的」
「这怎么可能,再说了,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
「这也不知道吗? 所谓的凡人呢,面对天才时在感到自卑的同时,也会对位于天才的身边感到自豪。将来你扬名立万之后,他们也能为自己曾是天才的伙伴而感到骄傲」
「那是什么意思,也就是大家都对真相一清二楚,只不过是为了包庇我才佯装不知的吗?」
「那当然了,笹叶同学拥有才能我也认同,不过我身边这些足以被称为天才的人们,无一不是努力而来的天才。无论是小户部学长,还是胁屋学长……不过,你呢? 要是恃才自傲固步自封的话,早晚会被这些努力的天才超越的哦」
「还真敢说啊,你是指我没有在努力吗? 听好了,不努力的天才是不存在的,就算是拥有才能的家伙,也是需要经过努力才能成为所谓的天才的。笹叶拥有那份才能,而且还是个努力家,经过努力之后就能成为天才,所以我才会对她如此执着」
「真的只有这样吗? 难道不是单纯的因为城井学长你爱上她了吗?」
我露出挖苦嘲弄的态度。
「那、那你又是怎样?」
「我?」
我——我绝对不是爱上了笹叶同学,毕竟我都……
「你不也只是擅自认定自己没有才能吗? 说不定你的那份能力只要经过努力也能开花结果,成为天才也不无可能吧? 你也好其他人也好,全都过分低估自己了,还是说,你们只是想通过贬低自己来逃避努力?」
「……」
城井学长所说的『那你呢』这句话,指的不是我是否爱上了笹叶同学。为什么我会产生这种误会呢,不过我并没有深究,最后只是朝着城井学长丢下了一句话——
「总而言之,我是不会吧笹叶同学让给你的」
「我知道了,我接下你的宣战布告」
说完,城井学长离开了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前。
总算结束了,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我这样的小人物和城井学长对峙什么的,就算是生性喜好强逞虚荣的我也相当劳心费神。
我打开学生会办公室的门,探头进去。学生会长大人似乎正一个人忙着处理杂务的样子。
「现在只剩你一个人?」
「嗯,城井学长以要跟我谈话为由,把其他学生会成员都赶出去了。真是的,明明我这边的工作都堆得跟山一样高,就连猫的手都想借来一用了……不过,能像这样竹久过来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独处对我来说也正好」
「……那是,想和我两个人独处……的意思,我能这么理解吗?」
「你、你在说什么呢! 才不是那种意思呢!」
学生会长大人脸颊通红,视线游移。她的这种地方与我一直以来所认识的那个她没有差别,令人安心。
——新的学生会长是笹叶更纱。
笹叶同学参加了最近举行的学生会选举,并成功当选为学生会长。例年来都是由二年级的学生来担任学生会长,入学不足一年的笹叶同学能当上学生会长是相当少见的例子。有关细节的说明想必会十分冗长,在此还请容我略过不谈,总而言之她漂亮地打破了虫蛹,化茧成蝶,现在过上了每天都被不熟悉的杂务穷追猛打的日子。
「那、那个……因为要统筹一下社团活动的部费,我过目了预算的资料后才发现……」
「啊,嗯……原来如此,是这回事啊。成为学生会长之后似乎很忙呢」
「嗯,然后呢……虽然有点令人难以置信……不过不管我怎么找,都找不到竹久你们所属的社团、漫画研究部的名字」
「诶?」
「记录上那间部室还挂着文艺部的名义,现在是当作废部处理。也就是说,葵学姐从一开始就没有创立过什么漫画研究部,只是擅作主张地占据了那间无人使用的部室……而已。我也向去年的学长学姐们打听过了,的确没有人听说过漫画研究部的存在。而且要是正经的社团活动就应该会有顾问教师才对,不过当然了,漫画研究部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顾问教师。
也就是说,葵学姐一直未经申请地不当占据、出入那间教室……」
「什么……」
确实,这么说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当初也是因为门牌上写着『文艺部』才会误踏进那间部室的。至今为止都是听信栞学姐的说法,当真以为只是学生会忘记更换门牌了而已,但这么一说确实很奇怪。不过,既然擅自占据教室到现在都没出问题,那事情本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问题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个,虽然至今为止都没掀起过什么风波,但我作为学生会长,既然注意到了,实在无法做到放任不管……而且,今年也有人提交了创立新社团的申请,甚至还有些社团没有得到属于自己的部室」
「……也就是说,我们不能继续待在那里了吗」
「嗯,按理来说,确实是这样没错……旧校舍一楼的竞技歌牌部和二楼的油画部也招不到部员,只能落得废部的结局,接着就要腾出部室了,站在我的立场上,也没法只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伤脑筋了,这下……」
——这个校园内没有图书室之类的场所,对于喜爱阅读的我而言,再也无法随心所欲地利用那间寂静的部室实在令人心生寂寞。而且,那还是我能与濑奈产生交集的场所,也是好不容易才能让黑崎大我和葵栞相见相逢的场所。
虽说是在演剧的舞台上,但栞学姐还是在全校学生的面前拒绝了大我的好意,不过她对坚持不懈前来部室的大我却又持默认的态度。要是再也无法使用那间部室了的话……
「所以竹久,说不定是我越俎代庖了,不过我也稍微考虑了些对策」
「诶?」
「就是,你们再重新申请建立新社团,如何」
「我记得,校规规定要有五个人以上的部员才能申请成立新社团,部员不足三人就要废部,是这样吧。我为了漫画研究部不被废部而拉了大我入部,不过即使如此,部员也只有三人,刚好处于不会废部的及格线上而已,更别说希望不被废部的漫画研究部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了」
——我突然想到,如果我们的部室本来就是非法占据得来的话,那初次见到栞学姐的时候,她又何必要劝诱我和濑奈入部呢,当然为了社团的存续而劝诱大我入部就更是无谓之谈了。然而,栞学姐还是利用我让大我入部了……
算了,比起那种事,现在更应该考虑的是如何保留下漫画研究部的部室。现在的部员确定有我、栞学姐以及大我三人了。
「也就是说,想要申请创立新社团还需要两个人是吗。正常来说,应该要跟濑奈说一下吧,不过……」
「嗯,但是濑奈……加入了别的社团……」
「诶,是吗? 听、听都没听说过啊」
「我校校规规定,学生不能同时参与多个社团……」
「人数不足,吗……」
「然后,我和油画部的赤城同学交谈过了,油画部废部后,他无可避免地会失去部室,所以我就向他提议作个交易。
我为他提供绘画的场所,与之相对的,申请新社团的时候要他借出名字。赤城同学很爽快地答应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话说,为赤城学长提供绘画的场所指的是哪里呢?」
「这个」
笹叶同学拿出一个眼熟的钥匙,挂在以留有漂亮鼻须的猫为形象的『吾辈是夏目老师』的钥匙扣上,那大概是旧校舍三楼钟楼机械室的钥匙。那个钥匙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最近才重见天日,被归还到了教职员室。
「不过……钥匙平时都放在教职员室吧? 没有正当理由是借不出来的吧」
「那无需挂心,这个钥匙是我在把钥匙交还给教职员室前制作的备用钥匙。而且为了以防万一被其他人看见时怀疑这是备份钥匙,我还在上面挂了跟原本一摸一样的钥匙扣。这个钥匙扣相当稀有,因此可信度也相应的水涨船高」
随后她眯细双眼,『嘻嘻!』地笑着,仿佛是在模仿着某人。
「那就只差一个人了」
「那、那个……关于……剩下的一个人……我来……不行吗?」
「诶? 笹叶同学吗? 不过,你不是还有学生会长的工作……」
「嗯,虽然是这样……但是学生会地工作和社团活动是分别独立的,可以兼任。而且我本来也就没什么时间参加社团,把名字借给你们也无伤大雅……」
学生会和社团活动可以兼任……发现这个漏洞的正是我。
「不过,笹叶同学没意见的话,我们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过……这样子好吗? 演剧部的城井学长不是一直很执拗地来劝诱你入部吗?」
「我本来就不想加入演剧部,所以这方面没问题……而、而且,刚才竹久你说过了吧,绝对不会把我让给城井学长……那扇门其实还挺薄的,你们说的话里面都听得见」
刚才顺势脱口而出地话语,居然都被笹叶同学听见了……不过,既然都被听见了,那事到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嗯,我不会把笹叶同学让给任何人的」
「等,你、你在说什么呢!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笹叶同学雪白色的肌肤,转眼间便染上了鲜艳的潮红色。
「诶?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什、什么都没有!」,她背过身,将手里抓着的社团活动申请书递给我,「总而言之,暂时就算是提出创建新社团了,不过竹久你必须在今天之内决定好新社团的名字」
「社团的名字? 漫画研究部?」
「你要是觉得那个名字可以的话也无所谓,不过机会难得,取个新名字不也挺好的吗? 好歹部长是由竹久你担任的,你可得负起责任决定好名字哦,知道了吗!」
「社团的名字吗……而且部长由我……担任啊」
「还有一件事」
「还、还有吗?」
笹叶同学从桌子中抽出一本小册子。
「我发现了这东西」
「这是——」
「学园祭那天,我们在演剧的时候,有人在体育馆入口贩卖这东西。贩卖者似乎是我们学校的女学生,不过究竟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小册子的封面插画是帅哥王子和他的男性家臣,乍看之下与BL漫画的封面一般无二,不过标题上却写着『To be or not to be』,不仅如此,封面上的这两个男性形象我也十分熟悉,就连画风都印象深刻。我将小册子拿到手上,稍微翻看了一下,内容是学园祭那天的演剧的剧本。练习时使用的台本是我在电脑上写下后再打印出来的,只简单装订了一下,但这本册子的制作却相当精良,甚至还到处附有插图。
「嗯,是谁做的就不言自明了吧」
「问题在于那本册子,是未经学生会许可私自贩售的哦。不过,就算说要申请贩卖许可,应该提出申请的漫画研究部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会发展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了,这次就算了」
「可、可以吗」
「毕竟这本册子贩卖的学园祭那天,我还不是学生会长,所以也无需对此负责。倒不如说,这可是我即将加入的社团的前身的丑闻,我当然要帮忙遮掩以免殃及池鱼了」
「会长大人英明」
「比起这个,问题在于其内容。竹久你说过你不知道演剧剧本被改写了,最后的场景是即兴演出的对吧?」
「啊,嗯……」
我翻了几页,确认最后一幕的台词。
故事的后半部分与我原先计划的李尔王与科迪利娅的圆满结局在细微处有些不同,仍旧活着的提伯尔特与戈纳瑞结婚,夺取了国家。那就算了,反正那个剧情肯定是栞学姐和城井学长构思的,他们肯定打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演出吧。
问题在于那之后,册子上的剧本中,提伯尔特被后来出现的肯特伯爵所杀。
那是我在演剧舞台上即兴演出的部分。既然这是学园祭当天就已经印刷好并进行贩卖的,那就说明我当时会如何行动全都在栞学姐的掌握之中。
不过如果这个并不是在学园祭当天贩卖,而是在学园祭之后将那一部分修正并重新印刷后才送到笹叶同学手上的话,不对,应该不是那样,如果是那样的话,册子上记载的台词应该会和我当时说的话完全一致才对,不过这个剧本里的台词与当时我的发言神似而形不似。
更何况,故事开头戈纳瑞向李尔王进行爱的告白的台词与我原先所写的台词一模一样。
那部分台词是在学园祭前一天才更改的,是笹叶同学想出来并向我提议的,如果剧本是事先印刷好的,那应该是无法变更的才对,因此,如果这是在演剧结束后才重新改写印刷出来的剧本的话,它没有理由不将那段改写得相当漂亮的告白台词重抄进去。
「我果然还是完全无法信任葵学姐,也喜欢不上她。所以,部长由竹久来担任的话我会比较开心」
「嗯,确实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来当栞学姐的对手,肯定只会被她玩弄于掌心之间,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起舞,不过要是笹叶同学能助我一臂之力的话,说不定就能与之抗衡了」
「嗯……谢谢你」
学生会办公室的通风似乎比其他教室要差一些,在为了私下谈话而关起窗户的办公室中,生性畏寒穿着严实的笹叶同学似乎有些身体发烫的样子,脸颊通红,低垂着头。
我差不多也该离开了吧。我拿起舞台剧本的册子,装模作样地打了个招呼,离开了学生会办公室。
到达位于校园最深处的旧校舍中的某间教室。
教室的角落里,栞学姐正一声不吭地用G笔画着原稿,发出沙沙的纸笔摩擦声。我很喜欢纸张与墨水的味道,令人安心。
新入部员黑崎大我似乎应部长的命令出去跑腿了,寄生的美少女宗像濑奈则是无所事事似的,找我一起玩游戏。
「这就是我的胜利了呢」
她这么说着,将8×8棋盘上的白棋依次翻面转变为黑棋。咪细的眉眼作出两个V字形,露出了确信自己胜利的微笑。
看似发出了『嘻嘻!』的笑声,但实际上并非如此,那是只存在于我内心的效果音。
「好了吗? 能接受吗?」
她哼着小调,心情上佳似的问道,又补充一句,「请吧!」
「那么——」
我在8×8的棋盘一角落下一子,将刚才她翻面转黑的子全部翻回白面,棋盘染成一片纯白。
「啊啊,怎么会这样!」
「就算你这么说」
「真是的,为什么优这么厉害啊,明明我都能和栞栞打成平手了……」
「不对,倒不如说是濑奈你为什么这么弱啊,这都已经有三个角是我的囊中之物了,认输不就好了吗」
「不,我绝对不会放弃的,肯定还有逆转的余地」
「不,我觉得没有了」
——后来,棋盘彻底染上白色。
「啊—,再来一次」
「我没意见,你要先手还是后手」
「当然是先手的黑色,因为黑色绝对比白色更厉害似的嘛!」
「“绝对更厉害似的”,还真是相当草率的想法。说到底,“绝对”和“更厉害似的”这种不确定性的词汇的组合就很奇怪」
「哎呀,那种事就别深究了,总感觉很强的样子所以很强就好了啦」
「不过,确实奥瑟罗是将军,而伊阿古是因为部下,所以奥赛罗才更强」
「哈? 优你说的什么?」
「就是奥瑟罗与黑白的故事啊」
「嗯?」
——话题不通。毕竟濑奈对文学没什么兴趣,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唔,『奥瑟罗』是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之一,讲述了褐色的摩尔人将军奥瑟罗与白种人部下伊阿古两人为中心的故事。伊阿古擅用奸计,反复挑拨离间,将人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奥瑟罗的想法随之变幻无常,其身姿就是这个名为奥瑟罗的游戏名字的由来」
(译注:莎士比亚戏剧的译名为『奥瑟罗』,原文为『オセロー』,而指代黑白棋的奥瑟罗的日文原文为『オセロ』,存在微小的差异,姑且译成『奥赛罗』以作区分)
「啊,我好像知道。明明奥赛罗是日本人发明的游戏,却以海外的典故来取名」
「嗯,有关那个的话题就有些冗长了,奥赛罗这个游戏是由长谷川五郎先生于1970年创造并开发为商品的,不过十九世纪时也有个名为Reversi的游戏的规则与奥赛罗如出一辙,创造Reversi的约翰·莫雷特和路易斯·沃特曼两人与莎士比亚同为英国人。因此,将Reversi取名为Othello的是这两个人的说法应该更为合理」
「咦,奥赛罗不是日本人发明的吗」
「谁知道呢。长谷川先生是否知道Reversi的存在未有定论,有关的趣闻轶事更是不计其数,真相早就被埋没在历史的灰尘当中了。而且日本自古时起也就流传着一个名为源平棋的游戏,与Reversi极为相似,只不过以奥赛罗这一名字登录商标的是长谷川先生,从而能以创作者的名义模糊相关二十年的真相保护住商标罢了」
「嗯,不过就算这样……」
「接下来就不能再说了,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事到如今再明辨黑白也没什么意义了。奥赛罗是日本人长谷川先生发明的游戏,这就够了」
「不过,抛出话题的是优自己吧」
「嗯,对了,我发现了这东西」
我将刚才从笹叶同学那边受到的册子拿出来,放到桌上。一直竖起耳朵偷听的栞学姐停下画笔,摘下眼镜。
「哎呀,多亏了竹啪的努力,赚了好大一笔呢」
「到底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东西」
「要说什么时候,那肯定是在演出当天之前准备好的啦。多亏了演剧的盛大成功,每册三百日元,总共三百册,学园祭当天就售罄了呢。后来又在网上追加预定了两百册,今天刚收到了制作完成的报告,现在黑崎同学就在去取的路上呢。啊,莫非你是想要求自己应得的那一份吗? 可是那些钱全部用掉了,已经一点不剩了哦,不过如果你无论如何都想要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用身体支付的哦」
栞学姐动作流畅地松开领带,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个纽扣,衬衫内紧绷的胸口隐约可见。
「等、等一下,栞栞!」
濑奈还是一如既往天真无邪感到惊讶的样子,你也差不多该习惯了吧。
不过一册三百日元总计五百册,单纯计算就是十五万日元。我对那方面不是很熟悉,不好说什么,但即使扣除印刷费,想必还是会产生相当程度的利润吧。再加上漫画研究部这一社团并非实际存在,因此也无需向校方提出收支报告,那份巨款只会全部进到栞学姐的腰包里。
只要有了那笔钱,将体育馆的LED照明替换为卤钨灯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有关这件事,我们的新学生会长大人已经压下来了,从下次开始就要好好报告了哦。要尽量少给笹叶同学添麻烦」
「竹啪说的话,我都会顺从的」
「那就好……不过没什么信赖度呢,栞学姐的话。
比起这个,我突然想到,学园祭那天在体育馆入口贩卖这本册子的女学生到底是谁呢? 大家基本都在舞台上……」
正常来想的话应该是栞学姐的朋友……不过那也相当令人难以信服。她的身边可一个称得上朋友的人都没有,除了我以外。
「啊,那个——」
濑奈嘴里吐出的是难以置信的话语。
「——应该是噗噗同学吧?」
「噗噗吗? 不过,贩卖的是我们学校的女学生……」
「噗噗同学那天穿着我们学校的女生制服哦,领带的颜色还是绿色的,咦,是栞栞的制服吧?」
「没错哦,噗噗同学的女装,还挺合适的吧」
栞学姐干脆地承认了事实,说起来,大我也说过,学园祭当天栞学姐是和女性朋友一起来参观我们班的Cosplay咖啡厅的……噗噗的女装我还挺想看一眼的,后悔了。
濑奈在我身边注视着册子,
「啊,我说不定明白了……」
「什么?」
「隐藏在这场演剧里真正的主题,你看,城井学长不是说他改写了剧本吗?」
「嗯,确实有说(真正改写的大概是栞学姐吧)」
「大概是城井学长看了优的演剧剧本后,自己也想参演了吧,这样就可以上台和小户部学长和好了!」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你看,这里! 这个剧本的标题,其实城井学长是喜欢小户部学长的吧!」
『to(户) be(部) or(我) not(的) to(户) be(部)』
啊啊,原来如此,这么读也不无可能,但她究竟是如何抵达这个结论的呢,真是不可思议。说到底决定这个剧本标题的就是我,我当然可以认为标题里并不包含这层意思。我很犹豫,对是否应该果断否定她的意见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决定无视。这种事情根本无关紧要,我更在意的是别的事情。
「话说回来,濑奈……我听说,你参加社团了……」
「啊,对对,得跟你们报告才行! 我加入轻音乐部了哦! Flappers的大家正式邀请我成为主唱歌手呢,毕竟我是被拜托了就无法拒绝的类型嘛?」
「被拜托了就无法拒绝? 既然这样……」
——那你就不要参加那种社团,待在我身边不就好了……
心底准备好类似的话语,但却没有说出口的勇气。
濑奈脸颊通红,转过身,
「唔,总而言之就是这回事啦,可能没法像至今为止这么经常来这里玩了呢」
她说完后,我逞强似的回嘴,
「是、是吗……那还真是寂寞啊」
「咦咦? 难道说哭出来了?」
我将目光从坏心眼的濑奈身上移开,转而看向栞学姐,
「嗯,说不定真的要哭出来了呢,要是哭出来了就得让栞学姐安慰我了。
呐栞学姐,你之前也说过的吧,说想做的时候只要跟你说一声就好,说你只要被拜托了就不会拒绝的吧。我想做了,请和我做」
「唔,竹啪都这么说了,真是拿你没办法呢,而且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等、等一下你们在说什么呢!」
濑奈慌了手脚。
「啊,濑奈不介意的话也可以看我们做哦? 不然的话来帮忙也行……濑奈刚才也说了吧,说自己是被拜托了就不会拒绝的类型」
「才、才没说、我才没说过那种话。而且,我待会还有乐队的练习,今天就先走……」
濑奈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东西逃离了部室,把我和栞学姐两个人独自留在部室里。
「这样好吗? 濑奈亲都走了」
「她的话没问题的。我也稍微有点认真起来了,濑奈在的话反而会分散注意力」
「我不是这个意思,跟我这样的人做真的好吗? 其实是想和濑奈做的吧?」
「濑奈还有很多不足之处,而且,刚才才做过了」
「是吗,那就由我来当你的对手吧,来,开始吧」
「正合我意」
我和栞学姐面对面,中间是8×8的棋盘。
「黑白,你要哪边?」
「当然是黑啦,毕竟黑色肯定比白色更厉害似的」
「这不就是战败flag吗」
「才不可能输吧」
对局十分均衡,双方都一在牵制着对方的同时谨慎落子,没能打出决定性的一击,棋盘逐渐被黑白两色填满。
「话说回来竹啪,有关奥瑟罗的事情」
栞学姐向我搭话,
「我才不会中招的,你这是打算跟我说话让我分心吧」
「伊阿古知道奥瑟罗的妻子相当珍惜丈夫赠送的草莓图案手帕,但奥瑟罗的副官凯西奥却对此一无所知,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栞学姐无视我的话,自顾自地接着说下去,是莎士比亚戏剧『奥瑟罗』的话题。正如刚才提到的,这个戏剧就是奥赛罗棋名字的由来。
褐色人种将军奥瑟罗及其副将凯西奥以及奸诈狡猾的伊阿古之间的故事。
如上所述,奥瑟罗的妻子遗失了宝贵的手帕,捡到手帕的伊阿古为了给凯西奥设下圈套而将手帕遗弃在凯西奥的房间,凯西奥对手帕上的草莓图案相当中意,拜托与自己保持亲密来往的娼妇为他制作一份复制品。奥瑟罗撞见这一幕,怀疑妻子与凯西奥出轨。
「很遗憾,我以前也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才不会被你的推理带跑下出坏招的哦」
「嚯,那能否拜听阁下高见呢」
「当然。关键在于故事的前半部分,在伊阿古与凯西奥于威尼斯的一场对话中,伊阿古告知凯西奥『将军结婚了』,凯西奥回复他『对方是谁?』。也就是说,这个时间点伊阿古知道了作为奥瑟罗副官的凯西奥所不知道的情报,而且有记载称,奥瑟罗的妻子与凯西奥似乎从很久以前就是好友了,因此只有凯西奥一人不知道奥瑟罗结婚的事实相当可疑。同时,奥瑟罗与妻子苔丝狄蒙娜结婚时并未经过双亲的同意,若是借用书中的话语,那就是奥瑟罗如同江湖骗子般拐走了苔丝狄蒙娜。
我是这么认为的,凯西奥从很久以前就对苔丝狄蒙娜怀有爱意,将军奥瑟罗注意到这一点,因此他在凯西奥付诸行动前抢先与苔丝狄蒙娜结了婚。或许是由此而生的自卑感使得奥瑟罗过度敏感,认为若是自己没有抢跑而是持续守望着的话,苔丝狄蒙娜就会接受凯西奥的求爱并嫁给他,因此,他轻信了伊阿古的供述,怀疑妻子的不忠。
然后是凯西奥。说不定他其实很清楚那个手帕是奥瑟罗送给妻子的宝贵的手帕,而这个手帕又落在了自己的房间里,他就擅自认为这意味着苔丝狄蒙娜向自己发出了幽会的邀约。于是凯西奥心生一计,他制作了那个草莓图案手帕的复制品,并交给镇上的娼妇们,由此证明奥瑟罗赠送她的手帕并不是那么具有价值的礼物,甚至让苔丝狄蒙娜怀疑奥瑟罗与那些拿着手帕的娼妇们均有染」
我在8×8棋盘的一角落下黑子,一口气将周围的白子全部翻面。
「原来如此,来这招啊……嗯,不过我还有个问题。对奥瑟罗而言,比起身为自己部下的凯西奥,他显然更为信任伊阿古,那他又为什么选择了由凯西奥担任副官呢?」
「诶,啊……嗯,那个,是不是由比奥瑟罗的地位还高的人任命的呢。奥瑟罗的妻子的父亲是威尼斯的高官吧,应该早已与凯西奥熟识,说不定他还打算让凯西奥和自己的女儿结婚呢。只是奥瑟罗趁隙而入拐走了苔丝狄蒙娜」
「要真是如此的话,父亲大人肯定会生气的吧」
「确实,在奥瑟罗等人前往塞浦路斯岛赴任后,勃拉班修大抵是因为女儿离开了威尼斯而迅速衰老虚弱,不久后就去世了。故事中盘,勃拉班修之弟与勃拉班修的亲戚来到塞浦路斯岛,传达了这件事」
(译注:勃拉班修即苔丝狄蒙娜之父)
「没错,他的亲戚在塞浦路斯岛上意欲任命凯西奥为队长,这成为了伊阿古谋划策略的契机……勃拉班修的亲戚为何不在到达后立刻将父亲的死讯告知苔丝狄蒙娜呢? 与之相反,他们甚至想让奥瑟罗前往偏远处赴任,理所当然的,妻子苔丝狄蒙娜也会随丈夫远迁……简直就像是勃拉班修的亲戚们试图隐藏勃拉班修的死讯,尽可能地阻止女儿苔丝狄蒙娜回到威尼斯似的。勃拉班修确实是威尼斯的元老对吧? 要是女儿不在了,继承权又会落到谁的手中呢? 勃拉班修真的是因为女儿远离自己而衰弱死的吗? 他们真的不是打算通过任命仰自己鼻息的凯西奥为塞浦路斯岛的将军,从而巩固自己的地位吗?」
「……」
「好的,那这个角我就收下咯」
——完蛋了,不小心就被栞学姐带跑了节奏,犯了个错误。
是确信了自己的胜利了吗,栞学姐一边犹有余裕似的看着演剧的剧本,一边下着棋。
剧本封面上的插图乍看之下就像是轻小说一样,仔细一想,这个社团的成员里,我和笹叶同学是文学系,栞学姐和赤城学长(仅存在于名义上的部员)是插画系,既然如此,不如直接……
「呐,栞学姐,有关新设立的社团,就叫做『轻文学部』怎么样?」
「随你喜欢就好」
真不愧是栞学姐,没必要一板一眼的说明,乐得轻松。还是说,这本来就在她的计划之中呢。
「那就决定了哦」
「啊,难道说,『轻文学部』这个名字是影射的抢走了濑奈亲的『轻音乐部』吗? 影射这个词……」
「才没有色情的意思」
——可不能被她的节奏带跑了。
「比起那种事,真的好吗? 竹啪,你再不赶紧作出决定,濑奈亲就要被那群乐队成员给抢走了哦? 还是说怎么回事? 你有别的想要作出决定的对象吗?」
「你指的是谁? 不过嘛,像这样无论什么都明辨黑白可不是个好主意吧?」
「再这么逞强下去,灰暗的生活可是不会有任何斑斓的哦,适合灰色的只要有脑细胞就够了」
「也没必要把什么都变成灰色的吧? 熊猫、斑马都很可爱啊。再说了,栞学姐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 对于你的那个"黑"」
「很遗憾,老虎可不是黑白色的,而是黄色与黑色交织的。我的青春可没有容人介入的余地」
(译注:大我的日语罗马音为「tai ga」,老虎的英文为「tiger」,念起来很像)
——似乎分出胜负了。
我本来还以为能再多挣扎一会的,但对上栞学姐果然还是一筹莫展。
「没必要这么气馁吧? 你又没有输」
「就是因为平局我才会气馁的,栞学姐,你本来就是打算下成平局的吧?」
——说曹操曹操到。不,也有可能是早就回来了,只是在门外偷听我们的对话寻找机会进来而已。我们的李尔王拿着一个纸箱走进部室。
「在聊什么呢? 我刚刚好像听见你们在说黑还是白什么的」
「啊,是奥赛罗的话题」
我指向桌子上下到一半的奥赛罗棋。
「啊,说起来,优真你知道吗? 听说在玩奥赛罗的时候,会在不自觉间暴露心声?」
「不,这我还是初次耳闻。是这样吗?」
「因为,这是黑白游戏(告白游戏)啊」
(译注:这里的黑白念做「コクハク」,谐音告白)
「大我,你就是这种地方啊」
当今世道,有着无论是什么都要往极端定性分个黑白的倾向,由此得出的结论却并非黑色的一方数量更多就算胜利,白色的数量一方更少就需要忍耐落败的苦果,而是就算数量较少,只要发出的声音较大的一方就能得到胜利女神的眷顾。完全没有必要无论是什么都要分个黑白,彼此排斥,与其如此还不如保持在灰色地带,就这么孕育出和平与协调来得更好。
——不,我是知道的,我只是通过高谈阔论这些无稽之言来逃避现实罢了。
当然,我也早晚要向她作出决定的。只是,
when should to be,that is the question。
插图功能已恢复,请等待加载.
翻页和插图被拦截,本页无广告,单请对本站关闭广告拦截和阅读模式,或者更换自带浏览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