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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阴阳师来山

最糟糕的失态啊。夏目咬紧牙关、瞪着西装青年——山城。

明明隐藏着身份潜入寺里,偏偏被国家一级阴阳师的咒搜官发现了正体,这种事情,如其说是愚蠢,不如说是时机太坏了。

山城隐身接近到夏目面前。也就是说、在哪个步骤上被盯上了。夏目避开与『十二神将』的接触,本以为灵气隐藏的相当很好了,但想来

还是太天真了。

虽然夏目愤怒于自己的不足,但马上调整了情绪,集中于目前的状况。幸运的是,春虎今天会在暗寺现身。只要能在他现身之前争取到时间就好,所必要的咒具也随身带着。

——……对。就算对手是『十二神将』。也只能拼了。夏目瞬间将精神调整到临战状态,让全身的咒力膨胀。

「……哼」,“看到”夏目状态的山城用鼻子哼了一声。

但另一方面,夏目对于庇护在身后的秋乃无法置之不理。秋乃在紧张、身体像僵硬了一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星宿寺的「云水众」(预かり众)们虽然一直有进行咒术的修行,但昨天全天在秋乃身边的夏目也能知道,她没有受到作为咒术师的训

练。

不能将她牵连进来,而且也要考虑上她可能被捉住做人质的可能性。可以的话想要改变战斗的场地,但到底有没有这种宽裕还是未知之数。

然后,还有另一个记挂的事情——

「……那只天狗应该是你的式神吧。」

山城慢慢将视线转向天狗式神。当然山城在之前就认识到这只天狗的存在,而且能得出这个应该不是夏目的式神的结论。

「该不会,是那边那个小鬼的式神吧?那边也是个相当〖奇妙〗的小鬼呢。」

这么说来秋乃的兔耳也出来了呢。被山城的话语吓到的秋乃身体僵住了。

夏目立刻说道,「——天狗?秋乃的安全能拜托你吗?」

「北、北斗?」

秋乃说过天狗式神会遵从寺庙的人的命令。夏目是刚刚入寺,但对于从小在寺内长大的秋乃来说,对这只式神似乎相当的熟悉。

果然、天狗慢慢的点了点头表示答应。非常感谢。但是却不能这样就放心了,天狗的力量还是未知之数,还不清楚能托付它到什么程度。而且,

「这也是相当奇妙的缘分呢,土御门夏目」,山城对紧紧盯着他的夏目这样说道。而且是用像在聊闲话的语气。对于山城的话语,夏

目的眼神愈发尖锐起来。

「你直到去年之前还呆在阴阳塾吧,而且是和土御门春虎一起,我记得是四十七期的塾生吧?也就是说,你们是我的后辈了,实际上我呢,也是阴阳塾的学生,第四十五期的。」

夏目强忍着眼角的抽动。相差两期,也就是说夏目刚入塾的时候这个男人已经是三年生了。虽然一年生和上级生之间的接触会比较少,但能够通过『阴阳I种』资格这种程度才能的人,就是算是传闻之类的也应该多少会听过吧。

大概预料到夏目的疑问吧,山城说道

「原本,我只是在阴阳塾读完二年后就已经没有东西能学了,但如果知道土御门家的人——土御门夜光的转生也入塾了的话,再读一

年左右也不错,真遗憾呢。」

「…………」。

那就是说,和夏目他们入塾的时间错开了。

原本、阴阳塾的毕业生们大多是在阴阳厅入职,咒搜官里面有毕业生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塾生同窗居然在这种“藏污纳垢”之寺中见面。太讽刺了吧」

(PS:里稼业縁 就是山城在讽刺作为阴阳塾生的两人在暗寺这种暗中培育阴阳师的地方见面,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中文能搭配出这种意思,只能来个意译)

这么说着的山城脸上也显出了自己在 “讽刺”的样子。确实是 “讽刺”呢,但是夏目却没有这种开玩笑的从容。对手是对人咒术专家,俗话说的『十二神将』,夏目相当清楚他们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但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我还猜你肯定会和土御门春虎一起行动的,先来做探查工作的么?」

「…………」

「嘛,算了。也没有这个时间了」

对着始终一言不发的夏目,山城也失去了追究的兴趣似的说道。山城从刚才开始的心思就在脸上显露无疑,而夏目判断这不是“装”出

来的。敌人在疏忽大意,算是个好的迹象。

他扯上阴阳塾的话题也是因为除去和春虎相关的这个因素外,大概只是对夏目作为阴阳塾后辈的身份多少有点兴趣而已。这个时候被看扁了还真是感激不尽呢。

「……北、北斗」

在背后的秋乃小声的叫道。

她的身体正在发抖,同时夏目心里对秋乃充满了歉意,自己刚刚承蒙了她天真烂漫性格的好意,结果将她卷进了麻烦的局面里。但是

这种情绪也到此为止了,自己有责任将她平安无事的送回去。

「秋乃,离开我这里,和那只天狗式神一起跑回寺里,没问题的,以刚才那种速度的话,一下子就能到了。」

「怎么可以! 将、将北斗一个人留下来这种事情!」

秋乃着急想要说什么的时候。

「——!?急急如律令(order)」

夏目立刻用投出护符展开咒术屏障同时,山城放出的不动金缚术也随之袭来,咒壁因咒术碰撞而强烈的摇晃着。

——好快!?

咒文就不用说了,手印也没有结,而且没有任何凝练咒力的样子。虽然这个分术的完成度比较低,但正面吃上一记的话大概就胜负已

分了吧。

「喂,不要让我花无谓的工夫啊。」

山城用泰然的语气说着的同时,漫不经心的缩短双方的距离。

背后响起了秋乃的悲鸣声。夏目改变用来维持咒壁的手腕的姿势,同时凝练咒力。紧接着投出第二张护符,但这次是将术式干涉重写。将刚

刚展开的咒壁和术式连结。有目的性的将术式「扰乱」了。

「弹开吧! 急急如律令(order)」

刚才的咒壁将第二张护符吸收后的瞬间膨胀起来。将攻击咒壁的咒术弹飞。硬是让咒壁暴走、防御住连续不断袭来的不动金缚术的同

时,将攻击方向转移了。

「………啧」

山城咂嘴的同时翻身避开咒壁。她这是直接将暴走的咒壁吹飞过来作为进攻手段。看来是没有时间逐一应付所有咒术所采取的措施。山城的目光冷静地「目视」着夏目。

趁着打断了不动金缚术的空隙,为了和秋乃拉开距离,夏目一口气朝右手的方向跑了起来。因为山城不是那种夏目能够一边保护秋乃的同时也能应付的对手 。好像要替换夏目一般,天狗式神开始靠近秋乃并履行约定,秋乃现在因恐惧和紧张无法动弹,用式神将她

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反而比较好。

山城厌烦似得叫道

「都说了,别让前辈花费无谓的工夫啊、后辈」

那样说着的山城保持微微前倾的姿势,用敏捷的步伐追向夏目。

从西装的胸前口袋里拿出两张咒符飞散出去,这是式符。而显现出来的则是两具全身青色花纹的猫型式神。咒搜官常用的WITCH

CRAFT公司制的捕缚式、

『WA2型?Cat Bandage』。P211

两具『Cat Bandage』刚刚形成便跃动般的在地面跑了起来,虽然只是普通出售的人造式,但在『十二神将』的操纵下无论是灵气或

者动作都不可同日而语。仿佛是在狩猎的狮子般,两肢张开扑向夏目。

夏目边跑边结印。「朱雀、玄武、白虎、勾陈、南斗、北斗、三台、玉女、青龙!」

(〈ドーマン〉是咒术图形,纵向四条横向五条。依照描绘线的顺序,各自起了名字。共计〈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个文字。在〈ドーマン〉上名称分别是朱雀、玄武、白虎、勾陈、南斗、北斗、三台、玉女、青龙。” 大概是源自道满的九字切 查到的资料都是零零碎碎的 具体来说就是动画里镜那个神经病出场时画那个九宫格)

喳地一声夏目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将手印对着两具式神,同时间充斥着咒力的格子(ドーマン)状咒纹在夏目的面前闪耀着白色的光辉。这是九字切。黑色长发如同受到强风吹袭般在背后飘动起来。飞袭而来两具式神也因撞上了九字切而停止了脚步。但是、

「流噬束缚。急急如律令(order)」(PS:这么中二的翻译我也不想啊)

才刚挡下两具式神的脚步,山城的攻击便间不容发的袭来了。两只手指夹着咒符,飞速投出咒符同时咏唱咒文。咒符是水行符。咒术变成流水冲向地面,逼近夏目。

虽然反射性的想要拿出木行符,但夏目立刻从敌人的目的和术式中预想出了对方的术法的全部。掏出金行符、像是要打散逼近而来的符术般扔出咒符。

「金克木!急急如律令(order)」

山城施放的咒术的水流就要飞溅到夏目的面前,这么想的瞬间,水流立刻变成了渔网状的蔓草,带有水气的青嫩蔓草的渔网是基于五行相生之一的水生木之理所形成的咒术。

但这一切,却被夏目投出的金行符化成的锋利金属片全部切断。五行相克——金克木。然而,因水气伴生而威力倍增的木气是夏目的金气所无法完全抵消的。被切断蔓草从断端开始生长,蔓草生长的动作简直就是从空中飞泻的急流般,冲向夏目。

————这样的话!

「吽毗悉毗悉伽罗伽罗悉摩利娑婆诃」

(オン?ビシビシ?カラカラ?シバリ?ソワカ。 不动金缚法:凡世种种、尽在掌握,承我不动明王正身本誓,发大愿降此邪灵恶灵!)

从转法轮印转向咒缚印的手指如流水般跃动起来。不动金缚术。此咒缠绕上对方的咒术后,这次终于将蔓草的行动阻止下来。

却在这时,两具『Cat Bandage』已经恢复了行动,而且山城接续的咒术也已经施放出来了。

「沉凝阻固,急急如律令(order)」

山城蹲下身体将咒符贴在地上,这次是土行咒。和刚才一样的术式,五行相生。也就是说,土生金。

将身体跳向正侧面后,从夏目刚才的脚下的位置伸出锋利的金属片,而且追着夏目跳避的方向不断的伸出这样的大地之牙。

咒术唤起的土气潜入地下转化成金气。果然是和刚才一样的五行相生。但是,即便看破了对方重复的咒术也毫无作用的,夏目刚刚避开脚底下的攻击,两只青色的猫便立刻从左右逼近她。就算用同样的方法防御能够将咒术抵挡下来也来不及应付两只式神。而且山城已经悠哉地拿出下一张咒符了。

肆意且不间断的施放波状攻击,只是单纯为了将夏目的手段封杀掉而已 ,后续的攻击也只是为了使夏目更为紧迫,并没有要一下子收拾掉她的意思,而是采取一点一点的压迫战法,为的是活捉她而非杀害她罢了。

——如果对面是这个意图的话!

这边就一次定胜负。夏目下定决心并停下回避的脚步。全神贯注于咒术,凝聚咒力,结根本印。

「曩莫萨缚怛佗孽帝毗药萨缚目契毗药萨缚佗怛罗吒赞拿」

([火界咒(かかいじゅ)]:

ノウマク サラバタタギャテイビャク サラバボッケイビャク サラバタタラタ センダ マカロシャダ ケン ギャキギャキ サラバビキンナンウン タラタ カンマン

全方位の一切如来に礼したてまつる。一切时一切处に残害破障したまえ。最悪大忿怒尊よ。カン。一切障难を灭尽に灭尽したまえ。フーン。残害破障したまえ。ハーン?マーン。 具体翻译就不献丑了,把能懂的汉字拼起来的意思就差不多了。)

这是不动明王火界咒。

从夏目全身并发出来的炎气以少女为中心卷起漩涡,受到热浪吹荡的黑色秀发反重力的在头顶上飞扬起来。

贯穿大地的金气咒力遇上夏目的火焰后便无力的溶解了。五行相克中的火克金。逼近而来的两具『Cat Bandage』也燃烧起来,强烈的灵滞使它们不得不后退。冲天的火柱从附近开始拂开了阴天的微暗。山城停下了脚步、

「——嗬」山城眯起眼睛说道。终于,他脸上嘲弄的冷笑消失了。

「——摩诃路洒拿欠佉呬法呬萨缚尾觐南吽怛罗吒憾!」

(火界咒后半段咒文 マカロシャダ ケン ギャキギャキ サラバビキンナンウン タラタ カンマン)

夏目对着山城的方向释放了凶暴的火界咒。与此同时施放隐形术。从一开始就没必要打倒他,只要在春虎来之前能够逃掉就足够了。

用上火界咒也能让对方的眼睛出现眩光,只要趁着这段期间逃进山林里的话——

「已经要逃跑了吗?这样就想定胜负的你还是太天真了呢」

从火界咒的方向传来了山城的声音,马上就要跑出去的夏目步伐不变的同时扭头探“视”山城。

山城张开了结界抵御火界咒,想要破坏已经完全放开了控制的火界咒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注入全力的火界咒直到现在还能维持住应有的威力。山城在火界咒存在的期间应该也无法解开结界攻击这边的夏目。能够逃掉!夏目心里这么判断道。

突然间从上空有个如利箭般飞来的物体,映照在转换视线后的夏目眼前的是撕裂阴云的青色鸟影

「『Swallow Whip』!?」(燕鞭)

想要立刻避开已经来不及了,青色的燕子就要撞上夏目的胸口的时候(五彩斑斓的色鸟鸟),其中最长的羽毛化作鞭子一般伸长起来缠绕起夏目的身体。

「啊!?」

双脚离开了地面,紧接着全身受到倒下的冲击。

『Swallow Whip』是和『Cat Bandage』齐名的,咒搜官使用的具有代表性的捕缚式。就同名字所说的几条可以化作鞭子的羽翼连带着双手将夏目身体缠绕并且束缚起来。夏目在地面翻滚一样挣扎起来。

夏目好不容易挣扎起身的时候,感知到捕缚对象抵抗的『Swallow Whip』将鞭子伸长缠绕至双膝。说起来『Swallow Whip』的羽翼就默认的被设定上了微弱的不动金缚术,低威力为的就是能频繁的向对手发动,一旦被束缚住的话就难以逃脱。

——但是、怎么会?到底是什么时候!?

夏目应该没有疏忽大意的地方才是。山城如果召唤『Swallow Whip』的话、她没有理由发觉不了的。

可是,「……在和你接触之前,就让它在上空一直待机哦,这次是我占了先手吧?」

夏目所施放的火界咒的威力这个时候也开始减弱了,山城似是要模仿夏目的做法般用结界弹到外侧,任着这个势头将火界咒扑灭掉。

山城会心的笑了起来。

「嘛,作为一个在二年的时候就退塾的塾生来说,这不是很能干嘛,有这份能耐的话,就算专业阴阳师的资格也能拿到吧。……不过,禁咒的被试验者会不会在阴阳厅就职也是个未知之数呢。」

这么说着的山城带着从容的脸色耸了耸肩。

倒在地面上的夏目披散的黑发贴上面颊,紧咬臼齿。刚才的火界咒已经尽了“夏目”的全力了。但对于抵御下来的山城,夏目探“视”不到他的灵气有任何散乱的迹象。简直像明摆着他还没有认真起来一样。就算是年轻但作为『十二神将』也不会是徒有其表的存在。

「怎么说也是后辈呢,也没有粗暴对待你的打算,所以给我老实点呆着吧。」

将两手插入西裤口袋里的山城倨傲地对夏目说道。他的眼神里带着专业咒搜官所特有的冷彻目光。

然而,当山城走向夏目时,他突然露出诧异表情并停下脚步。

秋乃飞奔到无法动弹的夏目的前面,天狗的式神也和她在一起。

「什!?」夏目完全语塞了。

夏目咒术战开始之后就将精神集中在山城身上,而且相信天狗式神会有所行动并将秋乃带回寺里。现在秋乃她连兔耳都没有隐藏的情况下,就这样张开双臂和山城对峙起来,为的只是要保护夏目。

「秋乃,不行!」

「天、天狗桑!请帮我解除北斗的束缚。」

「为什么要跑回来?」

「这种事情,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们是朋友啊!」

对于秋乃的说辞,夏目只能紧咬牙关、恨恨地瞪着天狗。它会遵从寺庙的人的命令,也就是说,恐怕是已经将她带了出去,却又被秋乃命令将她带回夏目那里,虽然认为它有自我意识,但看来智慧还没到能读懂状况的地步呢。

另一边的山城目无表情的注视着乱入的小鬼和式神。

「………….」

他双手就这样插着口袋,毫无感觉似得用鼻子轻哼了一下。

于是,被火界咒烧出灵滞的两具『Cat Bandage』便端正姿势从左右两边接近夏目。打算将秋乃和天狗也束缚起来。

只能用那个了吗?夏目表情略微苦涩的想到。

「………秋乃。请离开我身边。」

「不要!」

「那样的话,就请躲在天狗的后面,然后在地上趴下。」

「欸?」

「快点!」

秋乃的耳边响起夏目苛责声的同时,瞬息之间便以只能留下残影的速度移动起来,这是连指示她的夏目也要怀疑自己眼睛的高速度。连目无表情的山城也暗责自己大意了。

秋乃回到天狗式神的后面之后,小心听从夏目的指示扑咚地将身体贴在地上。

将这一切确认好后的夏目躺卧在地上抬起头,望着两具『Cat Bandage』。

随后、

「霹雳。拜托你了!」

瞬间——

嘎巴一声的爆音震响,夏目全身被耀眼的光芒覆盖。拘束她身体的『Swallow Whip』瞬间灰飞烟灭。其后在旁边的天狗式神全身也出

现强烈的灵滞。伏在地面的秋乃因惊吓而发出「噫!?」的悲鸣声。

「什!?」

山城反射性的调整姿势,另一边解除了束缚的夏目一跃而起。站起来的她全身缠绕着放电现象时的火花。身上穿着的短外套表面放电

的火花不断的翻滚。

这是雷霆(PS:稲妻 也就是闪电)

「难道是?雷法吗!?」

山城双手跃动,瞬间结印。展开结界的瞬间——

「哈!」

夏目挥出了带上了手套的右手。

闪光。

从夏目的右腕并发的明黄色雷电在她和山城的之间描绘出一道灼热的轨迹。随即响起了哔哩哔哩的雷鸣响动。咕咚一声的冲击声紧跟而来。雷霆之威压迫结界,山城的脚底向后滑动。趁着这个机会,夏目这次双手挥出,瞬间无数的雷电将空间撕裂粉碎。刚才就待机的『Cat Bandage』从夏目的头上落下,但和刚才的『Swallow Whip』一样的下场,连带着式符瞬间灰飞烟灭。

「明明连连咒符都没有使用——不对!?是式神!护法式吗!?」

山城叫出了正确答案。这是独创的高等人造护法式、霹雳。并没有实体化,只是遵从主人的指示施放出预先设定好的几个咒术的特异型式神。原非夏目的式神,是从那个手段高超的原祓魔官——现在则是作为夏目的师傅,所特别让渡过来的护法式。是夏目王牌的“其中之一”。

「天狗!请马上带着秋乃离开!」

附近散发着灼烧空气的味道。霹雳是相当强力的式神没错,但这种能力的极端特化也因此被限定了范围。雷术的制御本来就被公认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在对霹雳的控制上这种难度就更加体现出来了。所以驾驭它便是件至难的技艺。

而且要说的话,雷术和其他多数的咒术不同,使用的瞬间就能看到结果,无法修正也不能调整的“成败在一举”。这是没有相应的觉悟的话,就无法好好掌握的咒术。

但是,现在也不是踌躇不前的时候呢。

「南么 三曼多勃驮喃 铄吃口罗也 莎诃」

(ノウマク?サンマンダ?ボダナン?インドラ?ソワカ

帝释天手印:对应①归命 ②普遍诸佛 ③铄吃罗也(帝释天的梵名) ④成就。出自胎藏四部轨之说。 )

结掌司雷霆的帝释天的手印,咏唱真言强化与霹雳之间的灵力联系。将自己的咒力注入霹雳里,通过式神的术式展开攻击。

怒涛般的雷击袭向山城。

「啧!」

山城就这样维持住结界的同时跑向空旷的山地。但所谓的雷法攻击便是施放的瞬间就会命中目标。“躲避”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山城眯起双眼。

「我记得『帝式』里面确实有——有了!东方、阿伽陀!西方、须多光!南方、刹帝鲁!北方、苏陀摩尼!」

(只知道这几个是镇守东南西北四方的雷王,找不到梵文)

他咏唱的咒文是『帝式阴阳术』中的「避雷」咒。虽然有点生僻但确实是对付雷法的常规手段。但这个并非是封印雷法的咒术。说到底只是「避开」的咒术而已。

而夏目则是不能命中也没关系,毫不可惜的不断施放雷击。充斥听觉如怒涛般的雷鸣声将肌肤震的颤抖。闪光灼烧着视网膜,视线过处尽皆白光。无法直接命中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形成弹幕就十分足够了。

夏目确认秋乃现时的状态,天狗式神判断在夏目的旁边很危险,所以将秋乃抱回后面伏下。只要继续这样竭尽全力压制住山城,就能甩开他的追击了。之后和秋乃她们冲入山林里面就能逃掉了。但是,

「真是小看你了,后辈!对你改观了呢,那么我也要拿点真功夫出来了。」

就算雷击避过了山城,但在他附近胡乱击打的雷击也应该会传去巨大的冲击力才是。

然而咒搜官强行解除了结界。几张咒符出现在他的手上。是式符。

随后将咒力灌注如式符上——

感觉到一股令人厌恶的气息的夏目身体不自主的恐惧起来。

「出来吧!邪灵们!急急如律令(order)」

山城并没有扔出咒符,而是紧紧握在手里,接着从指缝间如黑色浓雾般的瘴气喷涌而出。形成了不定形的块状,并且好像要从黑色的浓雾里出生一样带着令人恐惧的脉动。虽然是气体但却有着好像能融解金属般的重量感。而且夏目对这种感觉的瘴气还记得非常清楚。

「蛊毒!?居然用禁咒。」

以前夏目目睹过作为夜光信徒的咒搜官操纵蛊毒的样子。但是,那个时候的蛊毒与山城操纵下的相比,无论是数量抑或是每个瘴气的

质量都差别悬殊。

蛊毒蠢蠢欲动,这么想的时候,它的表面突然裂开,从撕裂的黑雾中出现巨大的眼球。

动来动去的几个眼球突然将焦点一齐转向夏目。

「去吧」

蛊毒们连声叫起来向夏目的方向冲去。

夏目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但却毫不胆怯的用雷法迎击群蛊。轰出了爆响,筑构出雷电的栏栅。封住蛊毒接近的同时从末端开始烧尽

它们。但是,

————不妙啊,这样下去的话……!

原本雷法就是「无用」的时候比较多的咒术。没有相当的灵力的话是无法连续施放的。虽然霹雳的存在多少弥补了这个缺点,但也是

相当激烈的消耗。不快点解决的话夏目的灵力就会油尽灯枯了。

「——哼。你还是太年轻了。」

山城得意的笑着,夏目猛然察觉到了。

一只蛊毒绕道夏目的右手边迫近而来。竟然对蛊毒施展了隐形术了。夏目的右腕反射性的横斩过去,并且袖子的表面附带着雷电。从带着手套的指尖中放出的雷电击中蛊毒。

可是,力道太弱了。蠢动的黑色雾霭有一半被雷电吹散。剩下的却是在空中滑过逼近夏目。

要被击中了。当夏目这么想的时候,她的身体却从后颈被吊起。

——欸!?

被强大的力量拉起来的身体就这样漂浮在空中。好像乘着风一般变的轻飘飘,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大幅度的跳到了后方。拼命

回头看到的却是单手抱着秋乃的同时从后面提起她后颈的天狗式神。

「你?」

天狗式神就这样带着秋乃和夏目轻飘飘地落在后方的地面上。

「北斗!?没、没有受伤吗!?」

「秋乃…….」

另一方的山城「啧!」的一声华丽的砸嘴了。在绝妙的时机捡回一命呢。夏目则是「非常感谢」这样对天狗式神回礼道。

「北、北斗你好厉害!好厉害的。居然这么强。真的,真的好厉害的」

秋乃不住嘴的说道。才刚刚从险地中被搭救出来,这个时候就算被捧上天也只是觉得无奈而已。

就算如此,夏目也不由自主的苦笑起来。

因为秋乃的兔耳只是看着就觉得可爱不已,一颤一颤的跳动着。

「…….叫我夏目」

「欸?」

「自称北斗也不算是说谎啦,因为一直被人这么叫着呢」

秋乃最初呆了一下,然后不断的点头。

「夏目,你真厉害」

「不,只能算马马虎虎而已,而且,还没有结束呢」

然后,夏目将视线改向山城的方向。

山城好像要测定新战力一般看着天狗式神。然后再次统御蛊毒群,准备寻找时机再次发动袭击。

夏目调整好姿势,再度深呼吸后。再一次燃起斗志同时将意识集中到霹雳那里。

「皈依礼奉一切如来。」

(一切の如来に帰依し奉る

オン?サラバ?タタギャタ?ハンナマンナ?ノウ?キャロミ

普礼真言が创かれる経典は、以下の通り。

仏顶尊胜陀罗尼仪轨

普礼真言:谓密教行者于道场普遍礼拜本尊及曼荼罗诸尊。即礼拜一切佛之意。可分为坛前普礼、着座普礼、本尊普礼等。其印相多用金刚合掌,即称为礼拜印,此印表示无上坚固之信心。又结普礼之印时,当诵‘普礼真言’,即:唵(om!,归命)萨缚怛他檗多(sarva tatha^gata,一切如来)幡那(pa^da,足)满娜曩(vandana^m!,礼)迦鲁弭(karomi,我作);意即‘我礼奉一切如来之足’。倘结诵此印言,则普遍十方,敬礼曼荼罗海会之一切如来。[略出念诵经卷一]。)

妖媚——却带着凛冽感的女声,境内所有人的脑海内都朗朗响起此声。

2

「哎呀………」

宿舍的谈话室中,正坐在藤椅上读着文库书籍的三善略带惊讶地抬起头嘀咕了一声。

「结果好像变成了咒术战呢。」

暴风雨要来了,三善用喃喃自语的口吻说道。正在他旁边冥想,或者说是被要求一直要守候在他身边的弓削。

她亦是「欸」的一声睁开了眼睛并将脸转向三善。

「是山城吗?」

「嗯。看来没法用温和的手段寻求协助呢。嘛,也算是预料之中吧。」

三善露出了望透远方般的眼神。然后弓削一本正经的问道。

「对手果然是、土御门夏目吧?」

「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十有八九错不了。」

土御门春虎所行使的禁咒,是在禁咒之中也被特别忌讳的「魂」之咒法——『泰山府君祭』。

而他驱使『泰山府君祭』所复生的人物是与他同在土御门家的少女——土御门夏目。

这件事的详情因为阴阳厅的高层,直接来说是作为长官的仓桥的影响力下,从那个时候开始已经过了一年多了,仍然在实行着严格的

情报管制。虽说已经逆转了位置。但仓桥家原本就是作为土御门家分家的存在。本家的内幕被抖出来终究不是一件好事,大概是这样判断的吧。

不管怎么说,想要联系上土御门春虎的话,土御门夏目便是关键性的人物,这件事不会有错。

「我们现在也过去吗?」

「有山城氏的话就已经足够了。」

「但是。」

「首先,就算我们现在赶过去也只是添乱吧。」

「那样的话。」

「而且,你去了谁来保护我。」

「………哈啊。」

对于三善在说话时一如既往的冷静口吻,弓削也多少习惯了。实际上,山城是国家一级阴阳师中作为对人咒术专家的咒搜官。三善作为特视官姑且不论。若限定在咒术战的范畴,作为咒搜官的山城,和习惯以灵灾为对手的弓削这个祓魔官。显然是前者要更为胜任。

先不说带着两个强大式神的土御门春虎,单单是以土御门夏目为对手的话,没有理由擒不下来。

「而且,这边也有这边的客人呢」

「欸?」

弓削这么回答的瞬间,也察觉到了周围的动静。立刻在室内张开了结界。

但是,

「弓削氏,结界只要覆盖我和你就足够了。连屋子也封起来的话,他们进不来呢。」

「……这样做好吗?」

「那边的人是不会作出挑衅阴阳厅的动作的。」

这么说的话,来人就是改革派那边了。弓削将结界的范围改成限定在她和三善的附近。

随后,寺里的人随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闯入宿房并冲进谈话室。

弓削慢慢地从椅子边站了起来。

一共有八个人。

虽然服装形形色色皆尽,但无一不是带着强大的灵气。恐怕都是阿闍梨吧。先入而来的是理晏,他苍白的脸色带着闪烁的目光。所率领的众人果然不出所料,是星宿寺改革派的主力成员。

理晏又对就这么坐着的三善说道,

「失礼了,三善先生。请问山城咒搜官呢?」

「他现在刚好出去了。」

「去哪里了?」

「现在应该在境内的边缘吧,他有点公事要办呢。」

「可恶,居然在这种时候!」

对于吐出负气话的理晏,沉默的弓削迅速地向前踏出一步。单是这个动作就让阿阇梨们紧张起来。

「请问有什么事吗?在这种状况下带着这么多人闯进来,不觉得有些荒唐吗?」

「要是这么说的话,你们刚才的发言才是相当荒唐吧。居然要接纳被阴阳厅指名通缉的土御门春虎,这种事情,到底是出于什么意图。」

「接纳之类的话我不记得有说过,鉴于你们这次的事情,我们三人说过默许你们的做法,而且要说的话,以后暗寺真的将他接纳进

来,阴阳厅也不敢再小觑星宿寺了吧,也能够大概想象出阴阳厅会做出何等的相应措施。」

「……弓削氏,自己的臆测就不要随便说出口了。」

「是,失礼了」

弓削相当爽快地承认了错误,虽然这么说,但谁都看的出只是做个样子罢了。她后半段的发言既是暗示也是警告。这种话还是以个人

立场说出来比较好呢。弓削自己也思考过星宿寺的各种应对手段。

但是刚听到弓削话语的理晏,连三善说的「听清楚了吗?」这样的忠告声都听不入耳的样子,回头看着后面的同伴。

「果然阴阳厅只要是关于土御门春虎的问题就不会置之不理。星宿寺的命运在今日无论如何都要作出一个抉择,就算是为了星宿寺的未来,也不能任着常玄的性子来。」

好像要回应理晏煽动的话语一般,阿阇梨众人噢地大声吼道。

弓削作出无法理解的表情,而三善依旧坐在那里一声不响的注视理晏。

「理晏法师,请问你作何打算呢?」

「三善先生。——不,『天眼』三善十悟。还有,『结界姬』弓削麻里。请将你们的力量借给我等。我等将反抗常玄的专横并协助你们逮捕土御门春虎。」

「哎呀这下子真困扰呢。」

作出一副为难样子的三善率直的回道。

「我们会配合你们的行动,我想在中庭就这么说过了。」

「只是听到弓削女士刚才的话就知道你的话并非真心,你们原来就说过会遵从寺里的方针吧,那么我等的意见也应该尽力倾听不是么?寺内并非全是常玄那种顽固的阿阇梨。站在这里的所有

阿阇梨也是赞成你们建议的。」

「真不凑巧呢。星宿寺代表者的身份,我们三人只承认常玄法师,虽然现在是在和你们谈判,可能感觉不到,但终究希望交涉的对象需要集中在常玄法师身上呢。」

三善的口吻无论怎么看都算不上客气。虽然这么说,这种口吻对上常玄也不会改变。并没有特别要轻视理晏法师的意思。虽然他是这么想的,但理晏望向三善的脸色却因充满了屈辱和愤怒而发白。

但随后,理晏法师就这样硬咽下这股怒气而后转成阴森森的笑容。

「原来如此,现在的情况可能确实是这样。星宿寺的实际支配者是常玄。但是,将来会有所改变。」

这么说着的理晏,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弓削反射性的将灵力注入结界将其强化。然而理晏不为所动,从信封里取出一张似乎是信纸的物体,然后眼神闪烁着光芒似的将信纸递给三善。

「只要看看这封信就能明白了,我已经与阴阳厅的仓桥源司长官取得了联系,他已经答应了我,当星宿寺顺从阴阳厅后,就让我担任寺庙负责人的位置。」

面带确信能逆转胜负的神色,理晏盛气凌人的说道。

弓削不自主的看向三善的侧脸。三善从鼻孔抒出一股无奈的气息,终于从椅子边站了起来。

他沉默不语的取过信纸并展开,看过内容后挑起了单眉。弓削略微瞄到内容后,脸色略带惊讶而后变得严峻起来。

「特视官。这是」

「大概可以判断出不是以单体发动的。只是作为一种媒介。」三善回应了弓削的疑问。

「什么?」随后理晏面色阴沉的问道。

「你们想要说什么?你们准备说不能信任这份信件的真实度么?」

「没错,如你所说。确实是「不能信任」呢。」

「开什么玩笑!认真看看信件的最后吧,带上了长官的直接签名吧。」

「这个———。这样好了,后面的事情就让站在你身后的同伴们确定吧。」

这么说着的三善将取来的信件摆在他们面前展开。

理晏略微微看了一眼信件后,想要无言嘲笑三善的无理取闹一般歪着嘴唇。但是,背后诸位阿阇梨看到内容后,脸色大变。

「什、什么!喂,理晏。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究竟要做什么?这个时候不要开玩笑。真正的信件到底在哪里?」

「什、什么?」

脸色青白的阿阇梨们焦躁的追问理晏。理晏作出不可理解的惊讶神色并皱了一下眉头。

并将视线再度回到信件内容里。

「这封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是从阴阳厅长官那里,直接」

昨天站在理晏身边的眼镜女性,看着他一副认真的样子重复检查信件的内容后,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

「理晏你,「看」不到么?」

「———“么”吗?应该要说是“吧”的吧。这么说的话,果然这封信只是单纯的触媒。被施上幻术的只有理晏法师本人。」

这样断言的三善随后将信件——或者说是用“浅墨描绘满了咒纹”的纸张按原来的折痕叠好,递给了那位带着眼镜的女性。她接好信件

后便马上在同伴之间打开,再一次的确认。随后就传来了阿阇梨们的怒骂声和呻吟声。确认同伴反应的理晏终于理解了状况。

「幻术?怎么会?那、那封信件确实是从仓桥长官那里山城咒搜官昨天确实是这么对我说的。」

「啊啊。那么这个果然就是山城氏的恶作剧了。你私底下和他接触过吧,原来如此。」

三善摆出一副事不关己似的样子在那边说着。恐怕已经在相当程度上理解了整件事的过程了吧。弓削压下心底的不快。虽说是任务的

一环,但无论如何也看不惯用这种伎俩的「政客」。

「恶作剧?」另一面的理晏好像丢了魂似的喃喃自语。

「那、那么我们在之前经过的几次交涉」

「你是说我们三人来这里之前的那几次吗?嘛,虽说山城氏是咒搜部的人,但现在正在指挥咒搜部的仓桥长官和你们接触这件事本身

也只是捏造的吧。恐怕都是「非正式」的协议。」

「那、那么,先前所说的保障我等待遇的事呢!?」

「好了,昨天所言的阴阳厅方面的条件——姑且现在这个时间点的话,确实是真的。至于你的个人待遇,我并没有收到阴阳厅的通知。」

被三善用冷淡的事务性语气告知后,理晏一动不动的愣住了。阿阇梨们愤怒而颤抖者有之、叹息者有之、对结果措手不及而呆立者亦

有之,言之不尽。

阿阇梨们全都是身手出众的咒术者。弓削丝毫不敢大意。但他们一点暴乱的样子都没有。

虽然庆幸能这样平安的搞定了。但另一方面也明白了,这种程度的家伙就算聚集多少人,也不可能和那个常玄对抗吧。虽然不知道山

城打着什么鬼主意。大概是沉溺在计谋中了吧。

她陷入认思考的瞬间。

「——弓削氏。」

比起回应三善的呼唤,弓削双手先结上乌枢沙摩明王手印。

「唵 修利摩利 摩摩利摩利 修修利 莎诃。 」

(PS:オン?シュリマリ?ママリマリ?シュシュリ?ソワカ

乌枢沙摩解秽法印第十七

以二小指相钩掌中,二无名中指食指,直竖相博,二大母指,安在掌中二小指上,

合腕,咒曰:唵(一)修利摩利(二)摩摩利摩利(三)修修利(四)莎诃(五)。)

阿阇梨们慌张的连姿势都顾不上,咏唱真言一口气的强化了结界。

随后,就正等着这个时候一样,

「满意了吗,理晏」

响起了某物的拖地声。阿阇梨们回头看去,原本宿房的谈话室是隔着障子(PS:日本用木框糊纸的拉门)和入口的大厅连接着的。现

在,无论是障子抑或是入口的门板都敞开了,而在外面站着一个作袈裟姿(PS:日本僧侣的一种站立姿势)的僧侣。他是常玄。

立刻阿阇梨们都是杀气涌现。但却不是理晏所言的为了「对抗」他而采取的姿势,而是被追的穷途末路而回头一搏而已。面对年轻的

阿阇梨们的杀气,常玄不徐不疾,泰然处之。

「……常玄。」理晏面容歪曲的叫道。

常玄则是平静地告诫道。

「多少清醒点了吧。阴阳厅是聚集了诡计多端的咒术者的伏魔殿啊。根本不是汝等初出茅庐的生手所能交锋的。」

「所、所以说,又怎么样。总比和阴阳厅敌对要强吧。你的做法只会将星宿寺引向绝境的。」

「诚如你所言。“正因如此”,我们才需要土御门春虎殿下。」

「什、什么!?」

理晏,还有阿阇梨们都惊呆了。连弓削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而被结界守护的三善也露出了惊讶的眼神。

但是,常玄却慢慢地摇晃着敞袖并且结上内缚印来代替后续的回答。

「曩莫三曼多缚日罗赧 战拿摩诃路洒拿 萨颇咤也 吽 怛罗迦 悍漫——」

(ノウマク?サンマンダ?バサラダン?センダンマカロシャダヤ?ソハタヤ ウンタラタ?カンマン一字心真言为‘南么三曼多伐

折罗赧悍’,此二者均出自大日经卷二普通真言藏品。)

唱响的是不动明王中咒——慈救咒。瞬间,年老的身体毫无预兆的并发出咒力。被凝练的咒力一口气膨胀起来。随之带来的热浪压向

室内。这时候,阿阇梨们的咒法还没来得及完成。

「呜!?这家伙。」

正在咏唱真言的常玄没有突袭,连加快速度的意思都没有。

「急急如律令(order)。」

接近入口的阿阇梨们因被轻视而一同施放出了咒术。但是,攻击收不到效果。

已行使咒术的常玄周围散发着的咒力,本身就已经形成了一个坚固的结界阻挡攻击。

半睁眼的常玄就这样注视着阿阇梨们,泰然的切换手印。

从剑印到刀印。转法轮印。外五钴印。诸天救敕印。按照这个顺序慢慢地咏唱真言,

「——オン?キリウン?キャクウン——」

(不动金缚り法

1.まず九字を切る。

2.内缚印を结び、不动明王慈救咒(中咒)を唱える。

「ノウマクサンマンダ?バサラダンセン?ダマカラシャダソワタヤ?ウンタラタカンマン」

3.剣印を结び、以下の真言を唱える。

「オン?キリキリ」

4.刀印を结び、以下の真言を唱える。

「オン?キリキリ」

5.転法轮印を结び、不动明王慈救咒(中咒)を唱える。

「ノウマクサンマンダ?バサラダンセン?ダマカラシャダソワタヤ?ウンタララカンマン」

6.外五钴印を结び、不动明王火界咒(大咒)を唱える。

「ノウマクサラバタタ?ギャテイヤクサラバ?ボケイビャクサラバ?タタラセンダ?

マカロシャケンギャキサラバ?ビキナンウンタラタ?カンマン」

7.诸天救敕印を结び、以下の真言を唱える。

「オンキリウンキヤクウン」

8.最后に、外缚印を结び、不动明王慈救咒(中咒)を唱える。

「ノウマクサンマンダ?バサラダンセン?ダマカラシャダソワタヤ?ウンタラタカンマン」

依旧不用翻译,实际上就是不动金缚法的详细结印顺序)

灵缚法,也就是所谓的不动金缚术。现在被广泛使用的『泛式』的不动金缚是吸取了修验道系的咒法的特点,从而使它的实用性提高。而常玄所使用的却是密教系的修法。

明白到攻击无效的理晏他们铁青着脸继续结印。张开用于咒术对抗的结界。

然后,不动金缚术将结界连人一同束缚,并勒紧他们。

「呜!?」

就这样保持各种各样的结印姿势被束缚固定着,完全动不了。简直是空气化为大钳一般。不论是手脚,还是皮肤、内脏、骨头,毫无

宽恕的缠绕紧迫着他们的全身。唯一能承受住常玄法力的唯有弓削所张开的乌枢沙摩明王结界。

「常玄,你这家伙。」理晏紧咬牙齿说道。

但事已至此,常玄也没有改变表情,单纯的像只是进行反复练习的某一个环节一样,毫无停顿的将手印切换至外缚印。再一次重复不

动明王中咒。

「ノウマクサンマンダ?バサラダンセン?ダマカラシャダソワタヤ?ウンタラタカンマン」(同上的8)

修法完成。年轻的阿阇梨们到最后连意识都被束缚,一个个的在这里屈服了。虽然理晏直到最后都拼死抵抗常玄。但动作被封印的时

候就已经毫无悬念的分出胜负了吧。懊恨的叫了一声后和其他同伴一样倒在了床铺上。

简直可以说是一网打尽。作为阿阇梨的他们,实力和专业阴阳师相比亦毫不逊色。而常玄以一己之力将他们轻易的击倒在这里,并且

是以压倒性的力量。常玄非常强大,三善能够确切的判断。

「」

弓削的神色紧张。但常玄将阿阇梨们全部弄昏之后就解除手印,垂下双手。

常玄用若无其事一样的冷静口吻说道,

「本寺无方,汗颜之至,皆系拙僧无德,于此告罪了。」

「你、你打算怎么对待这些家伙?」

「也没有什么。继续锻炼他们罢了,都是些还没结束修行的人。而且,就算没有这些家伙。本寺的“力量”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常玄半睁眼的睥睨伏倒在床上的阿阇梨们。那种眼神,与其说是严酷,还不如说是能感到一股非人感。弓削的后背不寒而栗。

「相当精彩的手法。」三善率直的说道。

「不足挂齿的伎俩而已。」

「你太谦逊了。只是成为阿阇梨这件事就足以证明他们有相当的能力了,尤其是理晏法师,不是有着相当高强的实力嘛?但这些却在

常玄法师的眼里形同虚设。真是相当精彩。」

「拙僧不值得阁下如此称赞。」

「还在说客气话——」

「拙僧的实力,还拿不出台面的。尊公应该也知晓,从吾山走出去的,真正的怪物。」

弓削对常玄的话吃了一惊。明白了他所言的怪物是谁。

「拙僧这里有个问题,不知可否请教尊公?」

「法师但说无妨。」

「为何负责星宿寺任务的使者,不是『炎魔』宫地呢。」

「真要说的话」三善掩盖起自己的表情,然后继续大胆的说道,

「相当意外的,是担心他怀有『思乡之情』吧。」

「特、特视官。」

弓削用近似悲鸣的声音提醒三善。就算这样三善还是毫无变化的望着常玄并等待他的回应。

常玄顿时苦笑。

「如果他真有这种感情的话,那可真是件乐事啊。」

这句话确实是常玄对三善挑衅似的发言而做出的答复。接紧着三善用锐利的声音继续发言。

「你先前的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可以让我确定一下么?」

「什么话?」

「请不要装糊涂。『正因如此,才需要土御门春虎』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突然收到了他要来山的通知么?」

「好吧,那就对尊公说实话,的的确确是“拙僧邀请的”。但尊公会与“他”不期而遇这种事情,拙僧确实没有想到呢。」

弓削对用明朗口吻说着的常玄哑然了。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听过就算了的话。

「星宿寺是打算和土御门春虎联手么。」

「……」

常玄不直接回答弓削的追问。三善和常玄,两人排除掉感情的无机质眼神就这样在空中交错。

此时,远处雷声作响。

三善和常玄一同移开了视线,并转向雷鸣的方向。

「远雷么?……不对。」

像要集中注意力听清楚的样子,常玄低声的喃喃自语道。另一面的三善以认真的眼神望着那片虚空。

弓削对两人的反应感到困惑,但却也马上的理解了奇怪之处。“雷声没有停止”。

远雷断断续续,但几乎没有中断过。现在确实有云,但并非是雷云。这种突然而连续的落雷相当的奇怪。

但是弓削以前曾经遇到过这种「相似」的状况。

「……咒术?」

这样低语后的弓削马上想到了现在恰好在进行的咒术战。山城和土御门夏目的咒术战。对了,以前的那种状况也是「土御门」呢。

「特、特视官,这种状况难道是,土御门夏目她——!」

「……」

三善没有回应,而是将精神从远方的雷电拉回到僧房入口处伫立着的常玄身上。

常玄也同样的,泰然的,毫不大意地,注视着局势的演变。

然后——

“那个声音”,在这三人的脑海里共同响起了。

3

注意到远方传来的雷声时,已是忠范刚从寺务所里走出来之后了。

反射性地抬头望天,上空虽已乌云密布,却不至于达到能发出那种雷鸣的程度。还是说,有来自某处的雷云正在飘近?真不吉利……可是,说不定这正是与现时的星宿寺相称的天气。

看起来虽不太起眼,忠范年轻时却是名祓魔官。年轻气盛之际,因意见不合与上司发生冲突,随后便从阴阳厅辞职引退了。虽自信能力不差,却低估了这个世界对试图坚守咒术之道生存下去的咒术师的严苛。颠沛流离的生活不断循环往复,待回过神来,已投身于星宿寺之中。自那之后,已过去十多年了吧。不断重复平淡的每一天,回首望去,才惊觉到时间已于不知不觉间流逝。

对于往日数次面对过的人生抉择,无法断言不曾后悔。对自己的现状却能做到平然接受。忠范坦率地认为,这大概就是,在该安定之处安定下来了吧。

他相当喜欢现在寺里这样的平静生活。事到如今,早已没了重新追求改变的心思,重回阴阳厅之类的考量,更是不必再提。因此,基本上都保持着中立立场的忠范,这次赞同了常玄的想法。对常玄的独断虽抱有一定的疑问,但作为一个低层的咒术者,忠范对常玄那种求道者般孤高的生存之道,抱持着敬意。

不过另一方面,他隐约感觉得到。伴随着阴阳法的修正,阴阳厅的权力正不断得到扩张。那正是所谓的巨大“时代洪流”,常玄的生存方式和对寺院的方针,面对它时根本无从抗阻。

昨日,来自昔日职场的“十二神将”们到访后,今天又传来了那位据闻是土御门夜光转生的阴阳师也将要来访星宿寺的消息。能预感到某种类似命运的启示,说不定正是自己——哪怕只是表面上的——皈依了佛法的证明。

将身交付予四季轮回,度过一成不变的日常。

可是,这种生活,大概已经到了无法继续维持的时候了。

漠然地望着天空的忠范,将视线落回脚下,发出一声叹息。

于是——“变革”的开端,恰于此时,开始了。

“皈依礼奉一切如来!”

声音直接于脑海中响起。

是女性的声音,有着近乎妖媚的魅力。使用的语气却给人以凛冽澄澈之感,如冷澈溪流一般,让闻者念头通达。

那声音所唱响的,是普礼真言。礼拜之时,以及修行之时所颂念的东密真言。同样,亦是作为真言宗星宿寺派总寺的此处,北辰王来访之际所咏唱出口的相称文言……

忠范几乎是无意识地将视线投向中庭的一角——连接着绵延至山门的阶梯的四脚门。(注1)

高大的杉木群绵延不断,一直蔓延至山脚。有着山形墙顶的古老四脚门,以此为背景,伫立其中。

以及——

来自幽暗山林的另一侧,细小的黑暗如同要斩裂空间般浮现。

于并立的杉木之间穿过,它飞越四脚门檐顶,无声无息抵达中庭。

细小的黑暗。

那是鸦。

但是,有什么不对。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它的忠范,终于察觉到,这只乌鸦有着三只爪。在能够思考之前,早一步理解了的本能让他全身不寒而栗。三足鸦越过忠范头顶,无声滑翔。它向正面朝向中庭深处的本堂飞去,随后。

啪沙。

乌鸦大幅度地舞动翅膀,舞落下飞散的光粒与黑羽,于本堂之前着地了。

忠范不自主的眨了眨眼。乌鸦振翅着地——正当他如此作想,本应落地的乌鸦,化作了一名身缠黑衣的少年。

乌鸦变成的人物似乎对吃惊的忠范毫不在意,登上了本堂的阶梯。

并未入内,而是向前方殿堂深处合掌。深深地行了一礼。

“——唵·索支利修怛·娑和诃”

(on so ji risyu ta so wa ka)(注2)

所唱出的,是本堂所祭祀的本尊·妙间菩萨的真言。不见虚张声势,倒不如说,那种唱诵方式,有种奇妙的亲近之感。那份朴实真诚,让恍如被狐狸迷惑了神智的忠范,多少恢复了一点正常。

身缠黑衣的人物咏唱完真言之后,再行一礼。

随即,那人背对本堂,转身回首。

是一名少年。

却有着不可思议的风仪——不,该说是襟怀广阔吗。能感受到那不同寻常的襟量。从不加矫饰的姿态中,让人感受到与年龄不相称的开阔器量。

包裹着少年的黑色外套,宛如用大量乌鸦羽毛编织出来一般,折射着明亮的漆黑之色。它的名字,忠范是知道的。“鸦羽织”。那么,身着此物的少年姓名,便也不言而喻了。

土御门春虎。

不、不对——忠范极其理所当然地,理解了事实。

并非拥有强大灵气,亦非身具威严。更不是伟人风姿抑或咒术者之才。有某种更为不讲道理,却极具说服力的某种因素,近乎体感一般,直接触动了灵魂。

那人是——那一位正是,土御门夜光啊。

接着,少年察觉到了注视着自己的视线,看向忠范。

不过,看过来的,仅有右眼。

少年的左眼被眼罩覆盖。精致的锦缎,从上而下,斜斜包覆住左侧眼窝。

“法师!”

少年这般呼唤。

忠范左顾右盼,确定这里再也没有第三个人后,终于用手指了指自己。

“对!”

少年点头。

“这里有名叫常玄的人对吧?想让你帮忙传话,说土御门已经来了。”

毫不隐晦的措辞,啊啊,他不禁想到,原来夜光是这样的人物吗。

忽然,全无脉络可言地,他回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阴阳厅时代的记忆。那时,有着狂热地倾倒于夜光的后辈们。牧原和六人部。以及与两人结伴而行——没记错的话——名叫江藤的后辈。他想起了,他们所热切诉说、描绘出的土御门夜光的形象。

现代阴阳术的创始人,日本咒术中兴的鼻祖,年轻的大阴阳师。身为安倍晴明的末裔,被称作安倍晴明再世的天才。他的巨大成就究竟是何等地无与伦比,就连身为前辈的自己,他们无比热心向之作着说明,诉说之际,眼中闪闪发光。

那位大人物,此刻,正对着自己说话。怀着白日做梦般的感慨,忠范只能呆然站立。

“……啊呀?那个……你是这里的阿阇梨,对吧?姑且算是有送过信来的,难道还没送到么?”

对于无言呆滞着的忠范,少年困扰地挠了挠头。即便如此,忠范内心中激烈摇荡着的无数伤感也无法止歇。

眼前的存在,正是自己所恐惧、避忌着的,变化的象征啊。

更何况,自己现在所生存的世界的“基础”,正是由这位人物创造而出。

自己不过是于外部社会无处可归,历经辗转最终落脚于暗寺,自惭形秽的咒术者。对这样的自己,此刻,那位从自古便与咒术同在的血脉中诞生出的历史性伟人,居然用浑不在意的态度向自己开口说话。

根本想象不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

这时,从背后的寺务所以及本堂后方的讲堂之中,不断有寺院的人们露面,聚集到中庭。大家都注意到了驻足于本堂前方的少年,尽皆哑然呆立。对于逐渐增加了的观众,少年看起来显得越来越困扰——却全无畏怯之态——脸上浮现了仿佛在说“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的苦笑。

这时。

“让您久等了。”

低沉的声音响起,传入耳中。

仅限此刻,即便是这道声音,也难以掩饰兴奋之意。忠范将头转向声音的主人——是常玄。似乎是从宿房的方向而来。他正以罕见的僧衣不整的姿态,跑向中庭。

看到常玄的样子后,少年展现出明朗的笑颜。

“土御门殿下,初次见面。拙僧名曰常玄。”

自我介绍的同时,常玄利落地整理好自身的姿态。少年则回以“初次见面”。

与忠范对话时相比,少年的表情有着些许变化。仍旧保持着坦率亲近的态度,微笑中却注入了可谓放开手脚、全无顾忌的成分。有如在游戏中遇着了好对手、英气勃勃的年轻人,流露出心中那种孩子般不加掩饰的无畏。

少年发问。

“常玄法师,那个‘传唤’,可以看作是你的所为吧?”

“诚然。即使经过时间的洗礼,古老的盟约亦应是被确切执行之物。承蒙您风尘仆仆远道而来,拙僧诚惶诚恐。……不,这个场合,当为欢迎‘归来’方是。”

说着,常玄挺直了背脊,优雅地摇摆着法衣,垂下秃头。

“北辰山管长(注3),土御门夜光殿下。”

常玄的台词,冲击着集中在中庭的人们。忠范也不例外,不由自主地“欸?”了出声。

露出“这还真是棘手”的表情,少年呼了口气,说。

“法师。我现在的名字是‘土御门春虎’。”

常玄微微一笑,将头抬起。

“那么——春虎殿下。作为被托付看家的阿阇梨之一,对您的归还,致以最真诚的欢迎。”

※※※※※※※※※※※※※※※※※※※※※※※※※※※

弓削的动作之比常玄慢了一步,当然都是三善害的。

“弓削氏!刚才的颂礼之声,显然是土御门春虎的来山宣告。若是无谋地跑出去,被卷入咒术战的话要怎么办?我不会说别去的啦,但总之请你慎重、谨慎地行动。”

因此,弓削只好将急急奔向中庭的常玄放在一旁,转为先对自己与三善施放下严密的结界守护,再在其之上施加隐形术,最后才跟随着阿阇梨的脚步前往中庭。并且,不是直接前往,而是绕过本堂后边的讲堂,从反方向绕向中庭。

两人到达中庭之际,恰是常玄俯首之时。听到阿阇梨所说的“北辰山管长土御门夜光”一句的弓削,藏身于杉木树干后方,迅速将视线转向本堂——灵符堂中。

御堂之中,黑衣少年静静伫立。

那是在咒搜部的通缉照片中所见过的模样。独眼的少年。本人更是堂堂正正地道出正被通缉的自己的姓名。

“法师。我现在的名字是‘土御门春虎’。”

“那么——春虎殿下。作为被托付看家的阿阇梨之一,对您的归还,致以最真诚的欢迎。”

那就是,土御门春虎。

紧张感游走于弓削全身。那么,他身上穿着的黑衣,大概正是去年席卷了阴阳厅的骚乱之开端,夜光的咒具“鸦羽”吧。不,比起这个来,他的护法呢?侍奉夜光的飞车丸和角行鬼呢?是还没有实体化么?应当没有不带上他们的道理。即使紧张感焦灼着自身,弓削仍努力让自己进行思考。

不过。

——归还?

虽然最初以为是听错了。可是,吃惊的不只是自己。集中在中庭的寺中众人,一样因常玄的话哑然。

记得所谓的“管长”,是指管辖宗派的负责人。也就是说,常玄所言的管长,即为真言宗星宿寺派的一派之长。

“夜光他,是暗寺之长?”

“……这种事情我也是初次听闻呢。但是,真奇怪啊……”

三善虽也如此感叹,但与弓削不同,在他的话语中,只能感受到纯粹的好奇心。

在不能保证自身安全的时候明明唠叨成那样,真当发生了紧急情况的现在,却可以感到他的余裕。这是否能视作对弓削实力的信任呢?

同样地,被称为管长而感到困扰的,理所当然地包括了春虎本人。

“常玄法师,能受到欢迎我自然很高兴。不过,我可不记得有成为管长哦?过去确实承蒙星宿寺照拂,虽然也被人开过玩笑说‘你来当管长吧’——”

“拙僧领受的这一承诺,正是从已逝的真罗法师处听来的遗言。”

“那个人吗……又做了擅自主张的事。”

“况且,春虎殿下回应了拙僧此次的修书。七天前的深夜,拙僧在灵符堂内焚烧护摩(注4)。虽在时间上略有花费,但与真罗法师所说的一样,尊公于本寺现身了。这可以视作尊公作为本寺的管长,遵守过去的盟约而来吗。”

“那个啊,不过是有过约定而已,实际上也曾受过不少照顾。”

少年——春虎面露棘手之意。

冷静旁观的话,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光景。仍然年轻、还有点漫不经心的少年,和看着就相当严肃的初老(注5)僧侣的对话。然而,谦逊有礼的人倒不如说是后者。对此,前者不曾有什么无礼的言行,反而让人感觉到这是非常自然的交往方式。这样的两人确实是在“相互沟通”。恐怕,是因为存在着仅限他们两人所知晓的共通之知识的缘故。

土御门春虎。

他是分家所养育的原塾生,作为土御门春虎的同时,亦是在之前的战争里复兴咒术的大阴阳师,土御门夜光。借着两人之间的对话,使得第三者的弓削也对这一“现实”渐渐产生了些许实感。

“春虎殿下。”

向春虎——也即夜光,常玄开口呼唤。

“唤请尊公的理由别无他由。知晓尊公的的活跃,尊公毫无疑问正是土御门夜光的转生——亦即身为与本寺相称的管长,此一判断决然无误。同时,鉴于咒术界的现状,拙僧认为现在正是唤回本寺的管长的适当时机。”

“……真是相当了不得啊。那么,所谓的唤回的适当时机,又是指什么?”

“春虎殿下,对阴阳厅的一贯手段,就不需拙僧再多作说明了。容拙僧直言相告。本寺的现状如履薄冰。再这样下去的话,流传了数百年的星宿寺之历史,不出数年便将步入终结。”

“……”

常玄面不改色地断言。春虎无言。但是,注视着场中情况的寺中之人,发出了极大的嘈杂声。对于常玄毫不隐晦的措词,他们显然无法隐藏心中的动摇。

对他们的动摇漠不关心,常玄继续讲述。

“阴阳厅也有他们自己的考量吧,若问其基于何物,便不是拙僧所能得知之事。此间与俗世隔绝。偶尔会接受‘工作’的委托,但也只是希望可以借机锻炼本领,说是咒术修行的一环亦不为过。但这一事实,却被阴阳厅当作把柄,咬着死追不放——可是,这些都不过是‘表面’琐事而已。双方没有怨恨彼此的道理,更谈不上结成仇恨。”

但是——常玄继续诉说。

以一种淡然却带有有些许狂热的口吻。

“若阴阳厅定要干涉本寺的话,那是不可接受、无法容许之事。怎可任人鱼肉。确实,本寺或许是咒术界之毒。但是,毒有时候亦可作药。归根到底,咒本来便兼备阴阳。擅自舍弃哪一边都可谓荒谬至极。若吾等束手自缚的话,这等行径,岂不是自乱阴阳之理的所为吗!”

常玄倾诉着强力的话语。语句中,有着傲然的确信。宛如得道高僧,在阐述世间真谛。

弓削露出吃了黄连一样的苦相。在她背后的三善则喃喃自语:“看来相当的被嫌恶了呢。”

“不可否认,阴阳厅之力十分强大。本寺无法对抗。若有明路的话……若说本寺仍有可借以存续之道的话,那正是,春虎殿下您。除了尊公作为管长,率领吾等与阴阳厅交锋之外,别无它途。”

“……”

“况且,这并非单单只是对本寺有利。尊公此刻,正独身一人对阴阳厅刀刃相向。其中情由,愚昧如拙僧虽无法臆测,但要与阴阳厅抗衡的话,本寺亦可以给尊公提供一点不起眼的援助。请尊公与我等携手,成为毒、成为阴吧。之后,定当以这毒、这阴,修正单单作为阳的阴阳厅的偏离,延续出的,定是全体咒术界的再度隆盛。春虎殿下。请您务必接任本寺管长之位!”

常玄的老躯力量膨胀,堂堂正正地发出请求。朗朗之声,即使言尽之后,仍在山中产生嗡嗡回响。

——居然这么胡来……啧。

刚才和理晏争论时便曾预想到了,果然常玄如今真的准备与阴阳厅兵戈相向。只要他仍是星宿寺的实际决策者,这一决定就不会被颠覆吧。

弓削随即想到。万一,土御门春虎当真与星宿寺联手,那对阴阳厅会形成何种程度的威胁呢。

但是,比她得出结论的速度更快。

“抱歉,容我拒绝。”

平淡轻快地,春虎这么回答。

该说是有所预料吗,常玄的表情纹丝不动。但是,能察觉到充盈于他全身的膨大力量,出现了不稳的波动。

“……理由可否让拙僧知晓?”

“原本就没那打算啊。而且,抱歉,如果要作为对阴阳厅的战力的话,星宿寺是无法成为我的力量的。现在我可是绞尽脑汁潜伏起来的喔?泄露藏身之处的瞬间,就等于出局了啦。虽然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期待……但是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万能。”

春虎这样说着,耸了耸肩。

他的言行里,没有虚张声势,亦没有自卑。相反,那副任何时候都悠然自得的态度,反倒显得站在敌对立场的弓削有些惶恐不安。

即便如此,春虎仍以一副亲切自然的态度开口。

“实际上,这次会应你的‘呼唤’而来,是在星宿寺有点事要办。那件事完成后,就打算早早离去——虽然对寺里的人多少有点抱歉呢。”

“……请问,有何贵干?”

“嗯。……那——个,虽然不知道现在叫什么名字,有一位名叫千的人吗?”

听到春虎投来的询问,常玄首次露出不快之色。

“……千翁的话依然健在。但,那人不过是个杂役。并非尊公需要留心在意之人。”

回答的话语掺杂了恼怒,春虎,噢呀一声,狭促地笑了。

“原来如此。看起来你是真罗的弟子吧……‘别把千先生的教诲当耳边风,要认真听取’——这种话,真罗没对你说过?那个人和你不同,对千可是有相当高的评价哦”

“……尊公的话亦应知晓,真罗法师虽为一方人杰,却也是位有着各种缺点的人。”

“哈哈,也对呢。被你这么一说,也没法反驳啊。”

春虎看起来很愉快地笑了。以难以置信的从容大气,与那个常玄对峙。

“不过算了。还活着的话,那就够了。我这边会适当地找找看的。再说,星宿寺的周遭环境也让人怀念。”

说着,春虎双手叉腰,徐徐环视中庭。

“……真的是,有好好保存下来呢。”

可以清楚地看到,低声自语嘟哝着的少年的脸上,露出了与年龄不相称的深深感慨。这个时候,弓削清晰地感受到了,存在于少年体内,往昔的灵魂。

他就是——土御门春虎。

他就是——土御门夜光。

常玄面色严峻接受了春虎的回答。仅在微不可察地一瞬间,用力握紧了拳头。

“……谈判破裂了吗。仔细思量,皆因拙僧的不德所致,在下引以为耻。”

“不要在意嘛……再说了,从一开始我们的目的就全然不同,我可没有特意跟从你的主张的义务啊。”

春虎笑了。和一直以来的笑容不同,带着无畏的色彩。

对此,常玄亦浮现了壮绝的微笑。两者之间的空气一下子紧张起来,观众们即使不必屏息凝神,亦能清楚理解。

“春虎殿下。”

“什么?”

“十分遗憾,请先让拙僧拘束你吧。”

“我说过了吧?我拒绝。”

“除尊公以外,本寺再无其它存续之道。”

常玄如此断言。春虎困扰地挠了挠头。

随即——

“——够了,到此为止。名唤常玄之人,给我退下!”

冷不防地,春虎的前方,灵符堂的阶梯上,一名式神实体化了。弓削——以及注视着此处的寺中之人都吃了一惊,身体不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是一位女性。

而且,十分美丽。

宛若年轻女性武者般的高贵冷峻与能迷惑人心的妖艳姿态共存一身,截然相反的特质最大限度地调和为一体。锐利聪敏的蓝色眼眸。全身裹束着军服,但却因此酝酿出与初衷相反的禁忌魅力的绝世美女。

不过,有着与人类姿态相异之处。她的头上长着一对野兽般的双耳。并且摇晃着树叶形状的柔软尾巴。

生成。并且是“狐凭依”的姿态。

“归根到底,吾主本无义务回应汝的恳求,况且此事对吾主全无益处。若因汝之固执进而伤害到吾主的话,纵然是因缘之寺的相关者,亦不可饶恕。”

女性凛然而冰冷地宣告。

紧接着。

“……嘛,差不多觉得厌烦了哪。春虎。已经可以了吧?”

春虎的斜后方,又出现了一名式神。

这次是男性。

他身形庞大。身高几乎要与本堂的房檐平齐。虽然有着与身高相称、肌肉隆起的健壮体格,穿着西装的外观却给人以聪慧的印象。让人联想到王冠的金色短发。五官如雕塑般深刻的脸上露出硬朗的笑容,十分愉快似的望着常玄。

男子西装左侧的袖子中,隆起的肢体于中途消失无踪,空荡荡的袖摆随风自由摇荡。不仅如此,从男子全身渗出的,是阴性的瘴气——鬼气。他是鬼。并且,是自古以来便生存于世、四处漂泊,著名的“独臂之鬼”。

“大致情况都和预料中没什么差别,嘛,得出结论的时间比想象中来得更快就是了。”

男性用他那带着些许粗犷的声音说道。

弓削屏息凝神,注视着两名式神。

美貌的狐凭依与独臂之鬼。支撑着夜光的双翼,飞车丸和角行鬼。他们压倒性的存在感,使得原本让人误以为已融入此间气场的春虎,给人的感觉骤然格格不入起来。能感觉到,当两名式神显现的瞬间,作为主人的春虎,他的“存在感”随之一口气大幅提升。不会有错。率领着这两个式神作为护法,单单是这样就已经不是其他普通的咒术者可以比拟了。这时,三善突然迅速发出了“弓削氏”这样的叱责。怎么了,当她这么想的时候——

弓削与角行鬼的视线,对上了。

“所以说?你们打算怎么办,阴阳厅的?虽然现在,彼此都是敌人的敌人……还是说,机会难得,就此战个痛快吗?”

——糟!?

糟糕。如此作想的瞬间,隐形已经被看破了。

过于集中精神来“窥视”两名式神,导致扰乱了隐形术的维系。多么低级的失误。不、或许是更早之前就被发现了也说不定。总之,隐形术虽已被破,结界仍旧有维持运作。弓削因局促不安涨红了脸,从杉木后方现出身形。

应该有预想到他们会潜藏在这里吧,常玄不为所动。但是,寺里的其他人,包括春虎在内,一同朝着弓削行注目礼。

随后,间不容发地,三善紧跟着弓削跳了出来。

“我们对这件事毫不知情、全无相关。绝非你们的敌人。”

斩钉截铁地大声宣言。只是,全程都像要把自己隐藏起来一般,缩在弓削背后。虽已习惯有这种同事存在,但同为“十二神将”,这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春虎看上去对“十二神将”们的丑态浑毫不在意。

“非常感谢——这么说的话也很奇怪呢。要说的话,我现在还被指名通缉着。……那么,姑且明白了。请你们暂时就先在一旁待着,不要过来碍手碍脚哦。”

向着弓削和三善说话的时候,旁若无人的咧嘴笑着。

相当愉快的笑容。现在,他对这种状况乐在其中。

“真遗憾。”

常玄说道。

“既然事已至此,别无他法。而且——太小看拙僧了啊,春虎殿下。”

弓削所张开的结界,骤然消失。

“——什么!?”

弓削惊讶,三善哑然。飞车丸和角行鬼也微微睁大双眼,灵滞游走全身。

常玄哪怕咏唱过一句真言,又或者,有意图结一次手印的征兆的话,无论他使用任何咒术,飞车丸都能在他施放之前,毫不犹豫的制止吧。

但常玄什么都没做过。

启动了这一术式的,是远观着事态发展、收到常玄所说的“真遗憾”这句暗号,支持常玄的阿阇梨们。

术式,首先以本堂为中心,向周边爆发性地展开了。

是结界。但是,不单只是普通的结界。它是将于自身内部运作的咒力尽数遮断的结界。不动明王的不动法里有结界护身法这种咒术,这个结界与之类似——更正确的说,该称之为“法阵”才对。

即使说是类似,咒术的规模却有着云泥之别。一般来说,结界护身法的对象只有术者一人。行使此术的人,将自身从某种咒术性的灵力影响中遮断,是为结界护身法。但是,眼下的法阵结界是敷设式。其规模,达到了将整座山完全封印起来的等级。

从本堂展开的结界,与从山脚同时展开的结界合流,结为一体,弘布出巨大的法阵。弓削回想起他们前来星宿寺途中,经过的那座山门。

没记错的话,原本那座山门就从境内直到更深处的山顶范围内铺设着结界。这个咒术,是将原有结界进行强化——更准确地说,是将之瞬间替换成其他咒式。即是说,这法阵的效果范围,是星宿寺的整个境内。要覆盖这么大的范围,在咒术行使上实际是不可能实现的。

弓削是结界的专家。正因为此,对利用了原结界的巨大法阵所具有的巨大规模与实行难度,她理解得更为深刻。

这一法阵,能将所有的咒术者无力化,堪称巧夺天工之物。恐怕需要各种各样的条件配合——灵气的布局、花费漫长的时间所培育的咒力环境、储蓄的灵脉之力、发动时灵脉层的理想状态等等。现在肯定是法阵在所有条件均得到完美满后的初次发动,不会有错。何况,即使加入了无数条件,仍需要准备下与之相称的术式。仅仅稍加想象,便已觉得头晕眼花。唯一可确定的是,这或许就是那种“只属于天才的伟业”吧。

飞车丸举头仰望,不快咂舌。头上耳朵因焦躁而摆动。角行鬼则貌似相当佩服地嘿了一声。两名式神全身都发生了灵滞现象。虽对自身还能维持实体化感到惊讶,但他们这种程度的强力式神,竟也受到了结界的影响——

“——如何?”

常玄傲慢不逊地微笑了。

“春虎殿下。不,夜光殿下。这是正是以前您在本寺铺设下的结界。话虽如此,我们多少有加以改动。即使是尊公您,现在也无法解咒了。”

对于常玄的台词,春虎只能“嗯”了一声,应以苦笑。

“嘛,马上解咒什么的也太强人所难了呢。不过,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呢?无法使用咒术的话,你也会感到困扰的吧?”

“……尊公是伟大的咒术者。可是,作为本寺——‘暗寺’的管长,必然需要用更开阔的视野来积累使用咒术的经验吧。”

突然,常玄举起右手。以此为信号,穿着法衣的阿阇梨们长驱直入。

他们全都装备着枪械。其中,甚至连挎着自动步枪的人都有。一副不愧是现代僧兵的形象。(注6)

“本寺有着各种各样的‘工作’。不执着于所谓的‘甲种’,为了达成目的而利用手头上的器物,广义而言,亦为咒法之一种。话虽如此,于本寺境内使用火器并非吾之本意。还请您务必放弃抵抗。”

阿阇梨的人数,大致有十四、五人。看上去像是“云水众”的其他人亦在其中。看样子寺中有半数以上的人选择了跟随常玄。于是,他们的枪口无一例外,指向了春虎。

“你们这些……无礼之徒!”

飞车丸柳眉竖倒,顾不上全身灵滞,厉声呵斥。可是,若在咒术遭受封印的状态受到这等数量的枪击,想要将之完全防下,即使是她亦不可能办到。不消说,即使加上在后侧等待的角行鬼,也做不到。就算她自己能平安无事,却无法保住作为主人的春虎。

作为夜光转生的春虎、以及支持着他的两名护法。星宿寺用来对抗他们的杀手锏,正是这个法阵结界。

“春虎殿下。请死心投降吧。”

灵符堂前,已完全被僧兵们包围了。一直站在一旁的弓削,感觉不妙的冷汗濡湿了后背。

——这下……糟糕了。

刚才那样的话,完全就是在宣告与阴阳厅的敌对。如此一来,将春虎等人拘捕之后,常玄肯定不可能就这样把弓削一行放回去吧。恐怕,他们应该也会遭到拘禁。

弓削斜眼看向三善,就算是这个男人,此刻也不满地皱起眉。只是,苦于想不出可用之策,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真是的。”

被枪口围住的春虎轻声抱怨。

“刚刚才摆个大架子说了一通大道理,可现在的做法,不是和黑道没什么两样了么?”

“……在此之后,无论尊公欲作何等责难,拙僧都乐于接受。”

“不,我没想着要责难什么的。何况,‘用更加广阔的视野看待咒术’这一点,我也赞成喔。所以呢,作为回礼,这次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做法’吧。”

说着,春虎极为流畅自然地拿出了某物。

过于缺乏违和感的举动,使得浑身紧绷持枪的阿阇梨们都没能反应过来。唯一有所行动的常玄瞳孔紧缩,瞪视着春虎手上所持之物——那并非符咒,亦非咒具。

是手机。

“……没错。要说的话,就是军队的做法。”

春虎的唇边,绽放出冰冷的微笑。突然,有巨大的黑影,横穿过阴云之下的中庭。

弓削猛然仰首望天,瞪大了双眼。飞至中庭上空的是鸟群,数目极为可观。数十只鸟儿密集于一处,成群飞来。

在飞翔鸟儿是海鸥。并且,色作青蓝。是式神——WITCH CRAFT公司所制的运输式“T2型·空翔海鸥”。(注7)

然而,吸引弓削视线的,不是大群的“T2型·空翔海鸥”本身,而是海鸥们各各牵引着一条垂下的钢索,群聚数十只海鸥之力,于它们的下方吊起了一个——巨大的铁块。

“什——”

位于中庭的人们,渐次抬头看向上空,纷纷被惊得目瞪口呆。处在黑影正下方的,更是慌忙逃离危地。

于是,在拖曳之物抵达中庭中央位置的时点,海鸥们一起解开了钢索。

铁块落下。

常玄他们张开的法阵结界,将星宿寺广阔的境内悉数覆盖。当然,那也包括了上方的空间。铁块在以半球形展开的结界正上方落下、与之接触。水波状的灵滞掠过结界表面——铁块就此通过,剧烈撞击地面。

大地震动,震音与冲击贯穿了整个寺内。以常玄、弓削和三善为首,所有人愕然注视着那个自空中跌落的铁块。

于尚未消散的惊愕中,春虎平静地发出命令。

“术式开放。土蜘蛛,启动。”

没有蕴含咒力的“咒文”并非真言,亦非祝词。

但是,这句话出口的瞬间,跨越了二战后半个多世纪的漫长时光,铁块内部的术式终于苏醒。

在遮断咒力的法阵内部,行使咒术是不可能的。不过,常玄张开的巨大法阵,无法阻止干扰已用物理方法蚀刻于铁块内部的咒纹运作。再加上,以新的对咒结界作为钢铁的装甲。在内侧张开的全新的结界阻挡着在境内所展开的法阵的影响,保证了装甲内部的咒力循环环境不受干扰。

铁块——宛如振奋不已一般——动了。

折叠收起的八只长足,发出尖利的金属声,放射状伸展开来。踏于地面的长足,支起了身躯部分。

展现出的,是异形的姿态。

是蜘蛛。

钢铁打造的巨大蜘蛛。头胸部以上,有着如同铠甲武士的上半身。铠甲武士为头顶圆锥形头盔覆盖的前额上,仿造成五芒星的浮雕花纹散发着暗淡的金光。

弓削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装甲鬼兵’!”

从前,曾接受旧日本陆军的请求,完成了咒术的再编成,并使之走向复兴的阴阳将校土御门夜光。

他在战时开发的代表作军用式,正是这台“装甲鬼兵”。

而且。

“……不止一台。”

三善低声自语。对“唉?”了一声回头的弓削点点头:

“即使咒力被遮断,也可以做到‘探视’灵气。就在现在,北侧山麓有一台。南侧——山道所在的山脚上也有一台,‘装甲鬼兵’已经启动了。马上就会为了撕裂境内的结界展开行动。”

常玄准备的法阵结界,不仅包括本堂部分,其范围一直覆盖到了山脚。亦即是说,山麓一带同样设置有结界基点。此刻,那些基点,即将被“装甲鬼兵”破坏殆尽。

“——不可能。”

常玄的声音颤抖起来。

对此。

“很好。”

身着的“鸦羽”飘扬,春虎笑了。

向着等待主人指示的两名护法,他说。

“开始吧。”

注释

注1:四脚门,一种用前后四根主支柱撑起人字形滴水檐的日式寺院大门造型。直接喂狗查图可有更直观理解。

注2:原文:“オン?ソジリシュタ?ソワカ”。找不到梵文,故音译之。出自《北辰菩萨陀罗尼经》。妙见菩萨,也既是北辰菩萨,北辰,指北极星。密教中以北极星为北斗七星,并视之为妙见菩萨之化现。据妙见陀罗尼经卷下载,此菩萨位于娑婆世界之北方,故称北辰菩萨,能救诸众生,令获吉祥之福。

注3:日语中,指佛道等一宗一派之长。

注4:密教中,在不动明王或爱染明王前筑构祭坛、设置火炉燃烧白胶木,一并烧却烦恼,并祈祷息灾·降伏等的修法。

注5:原为四十岁的别名,现指五十上下而言。

注6:僧兵:平安时代后期以来,在兴福寺、延暦寺、园城寺等大寺中,练习武艺,以守护佛法为名从事战斗行为的僧人。……其实这个注释有必要吗?

注7:原文“Model T2·Seagull Fly”,翻成了有点中二的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