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啊，如果我杀了人，你会帮我埋尸吗？」

「啊？」

在健身房游泳池里，那家伙哗啦哗啦地和我跳入同一个泳道，她一边调整泳镜的位置，一边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因为她大多会说一些平常发生的事情，所以我感到短暂的惊讶。

「什么，你想杀人吗？」

「这当然是假设的事情啊，讨厌啦小华你动不动就当真」

她毫无顾虑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还把水往我脸上泼。

「杀了你哦」

我擦着脸，对她回应道。透过护目镜，我可以看出她的眼睛在笑。

「请活得心态平稳些」

我倒是这么想的。话说谁是小华啊。

「只是随便聊聊而已」

「日本经济的话题已经不聊了吗？」

「还要聊那个吗？」

杀了你哦。

「你提出的这个话题完全不随便啊」

话虽如此，可她平时也会蹦出一些不知所谓的话题，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和平常一样。最近我甚至都不觉得那家伙是地球人了。对我来说，她是从比月球更遥远的地方来的外星人，一直在尝试与我交流。所以我们的对话无法成立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明明不成立，为什么她总能马上找到我并跟我说话呢。

「因为你一直在说讨厌讨厌去死去死，所以我在你想到底有多讨厌我」

为了确认这一点，竟然问我帮不帮她埋尸，这是有多么感性啊。与其说感性丰富，不如说更像变形虫。不管怎么拍打，都是不规则的形状。

「我们努力埋吧！」

「为什么我要帮你埋啊？一般都会报警吧」

「那样我会被抓的！」

「好耶——」

我开始游起泳来。她为什么要和我来同一个泳道。真是非常碍事。我拨开水面快速在水中前进，尽量与她拉开距离。我的脚趾感受到了水流的变化，察觉到她会追上来，便加快速度，对方也饶有兴趣地同样提高了速度。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她除了纠缠我之外就不知道其他的交流方式了吧。从不知道其他接触方式这一点上来讲，那家伙或许和我一样笨拙。最近，我偶尔会这么想。话虽如此，我却对她丝毫没有亲近感。

不过我知道，会有一些人被她的那种性格和接触方式所吸引。而我只是个冷淡的人，即使同样笨拙，给周围人的印象也大不相同。

就在我以为她厌倦了追赶，会认真游泳的时候，她又在我从她旁边游过的时候戳了戳我的胳膊。让我不由得差点在水里叹了口气。

我游了个来回，将护目镜抬起任由水滴滴落，然后瞪着游回来的那家伙。

「你是小学生吗」

「在我小学的时候会搞一些更过分的恶作剧，看来我现在也是长大了啊」

「别感慨了，还有就是游泳的时候要闭嘴」

「你是游泳池救生员吗？」

我无视她，又蹬了一脚墙壁游了出去。拨开水面向前进，正当我抬头换气的时候，在水面上近距离与那家伙目光相对，惊得我又赶紧沉了下去。那家伙不是在游泳而是和我并行。她弯着腰像是从上方监视着我一样，哗啦哗啦一言不发地跑着，给人很大的压迫感。每次换气都和她会目光相对。于是我便朝反方向抬头换气，但又不习惯，游泳的姿势变得很不自然，令人不舒服。

游到泳池的端点后，先到的那家伙抱着胳膊在等我。

「你很可怕唉」

「又要让我闭嘴，又要说我可怕，真是任性鬼」

我摘下护目镜，叹了口气。难道她觉得这样纠缠对方，总有一天会发生些什么事吗。……也许会吧。不知为何，我想起了已经不在家的女儿。

「我觉得我老公意外地不会帮我。他大概会劝我去自首」

「我觉得像他那样有良知是好事」

这个话题还在继续。看来那家伙很难转移话题，所以我突然想到。

「你不会真的杀了什么人吧？」

「怎么可能好可怕啊你在说什么呢」

「想什么呢」，她仰起身子说道，虽然这是我想说的。她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

「如果我杀人的话，小华帮我一起埋，如果小华杀人的话，我帮着一起埋，怎么样？」

这不是怎么样的问题吧。

「所谓朋友就是这样的吧」

「诶？朋友？」

那家伙笑着，装模做样地微微歪着头。她摆出可爱的动作可真让人火大。

「小华，你讨厌我吗？」

「嗯，讨厌的要死」

「说得好直白啊」，她开心地笑着说道。真的受不了她。

「这样啊。姑且确认一下，要是你讨厌我的话，我是不是不找你说话比较好？」

「诶，都事到如今了？」

「如果你真讨厌我的话我就不这么做了」

她的语调没有了平时的抑扬顿挫，用平淡认真的语气和表情窥视着我的反应，让我感到困惑。

不管怎样扔出去都能反弹回来的那家伙，这次却粘在墙壁上不回来了。

「这个嘛……」

我支支吾吾，随即立刻为这片刻的犹豫而感到后悔。

比电灯泡更亮更吵闹的家伙，在我面前表情闪烁。

「啊，支支吾吾的！看来你真的把我当朋友！」

「去死吧！」

「不要」

这样的对话有多少次了呢。真的，这就是瞎胡闹吧。

「你呀，性格真是让人讨厌」

可是，要说朋友的话……不知怎的，我觉得有点接近。

人际关系很难。和女儿处不好的我，无论面对什么关系，肯定都很困难。

「我倒是很喜欢小华这种毒舌的人」

「你是笨蛋吗？」

「那么，埋的时候我们就来互相帮助吧」

「行行」

「至少也想要有一个能做这种事的对象吧」

是吗，我思考了一下。用手擦去搔着鼻子的水滴，是这样吗，我稍微想了想。

在夜晚苍郁笼罩着的森林里，雨水中夹杂着挖掘泥土的味道。将附带着疲劳的汗水一起擦去，看到默默挖起泥土的那家伙的身影。

即使在那种时候目光相对，那家伙也一定会对我微笑吧。

想象着她的样子和表情，同时将这一切平静地抹去。

「完全不想」

一开口，氯水的味道就沾湿了下唇。

我们也不在森林中，而是在平常的游泳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