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打败瑟丝卡之后，我回到了守护龙大人遗骸所在的泉水之中。

将身子浸泡在泉水之中，只是心无杂念地将守护龙大人的力量注入于大地之中。

当我全神贯注于这项工作时，感觉所有恼人的杂事都能够全部淡忘。

「蕾妮。」

突然，一道声响传来，我睁开双眼，转过身去，琉月就站在泉水边。

「琉月……有什么事吗？」

「因为我成为了你的助手。我的工作就是帮助你实现你想要的东西，或是你想要做的事情，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没有，其实什么也没有。」

「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不用客气哦。」

「一点也不客气，因为我已经没有任何想要的东西。」

下意识地回答得有些刺耳，因为琉月是艾尔加登家族的人。

虽然我不认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错，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能够坦率地与她和睦相处。

更何况琉月问我想要的东西时，我也很困惑。因为我最想要的东西永远也无法得到，所以对追求任何的事物，也都没有兴趣。

「这样啊。」

琉月低声嘟囔，然后在泉水边，坐了下来。

彼此之间保持着沉默，持续了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最终是由琉月打破了这般沉寂。

「你真的没有任何想要的东西吗？不管是多么奢侈的东西都可以哦！做为巫女，你有权享受一切。」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真的没有任何想要的东西。」

「──甚至连我的性命什么的，也都可以。」

在琉月轻声诉说这句话时，我不禁带着诧异的表情，朝她看去。

「性命？」

「如果你对我们无法认同，甚至想要发泄情绪的话，即便将我们折磨得千疮百孔，那也是无可厚非的。我们是意识到这一点，才做那么多事情的。至少对我来说，就算被你杀，我也无怨无悔。毕竟，如果我足够强大，你也根本就不必成为什么巫女了。」

「或许就如同你所说的那样吧。」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了。这里有什么秘密、巫女必须完成什么使命，我全都知道。」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指进入培育机构以前？那么，在你的眼里看来，我一直都显得相当愚蠢吧。」

如果我早点得知巫女的真相，那时天真无知渴望成为巫女，以那个目标为志向的我，定会显得非常地可笑至极吧。

但琉月却摇了摇头，露出一副自嘲和无可奈何的表情，对我如此说道：

「如果你认为我不配当人，我也可以接受。」

「……什么意思？你是想说，你只会按照我的想法行事？」

「因为那是我的职责所在，我只有成为巫女，或者为巫女奉献一切，别无其他选择。所以我会尽可能地满足你的愿望。」

「……我无法理解。那如果我让你去死，你就会去死是吗？」

「如果是做为巫女的你，希望我死的话……」

在我这样向她问话以后，琉月却对我浅浅一笑。对此，我不禁眉头紧蹙。

「你想死是吗？」

「……在你的眼中，原来我还活着。我不明白，活着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心脏在跳动，有呼吸就算是活着吗？」

琉月似乎在逃避，用反问的方式来回答我的问题。

即便露出了笑容，但这笑容却显得十分空虚。

「我认为，活着就是不想死的意思。」

「如果按照这样的定义，我认为我已经不算是活着。」

「为什么？」

「如果是巫女希望我去死的话，我会认为那就是我该履行的义务，所以也会甘之如饴地去死。」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我身为艾尔加登家族的子女。」

琉月带着一副黏贴上去的表情，淡然地说出这番话。

「这说明得不够清楚……」

「艾尔加登家族的子女，不是成为巫女的接班人，就会被赋予成为下一任市长，或是迎娶市长妻子的角色。而出生在巫女更迭时期的我，我该履行的义务就是成为巫女，或是帮助巫女实现她的心愿，这就是我的全部。」

「……对你来说，这样真的可以？」

「除此之外，我能允许有其他的生存方式吗？明明我从一开始就欺骗了你……我没有资格成为巫女的守护者。」

琉月像是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一切，继续说道：

「所以，我的义务就是实现巫女的心愿。不是这样的话，你也不会原谅我对吧？我们已经做了这么多事了，哪怕是欺骗这整座城市，也要让这座城市得以继续延续下去。口口声声地说，为了某人的幸福着想，同时却不断地让某人遭受不幸。」

「对你而言，成为巫女是一种不幸吗？」

面对我的问题，琉月咽下了口水，黏贴上去的笑靥，也稍微起了一丝变化。

然后，陷入了一阵沉寂，她缓缓地开口：

「……前任巫女大人，晚年就像是个人偶似的，彷佛陷入沉睡一般，静静地离世。她闷不吭声，别无所求，仅仅只是活着罢了。像是沉睡一般离世的那位大人，不抱着任何的希望，这能够说明这样的存在，算是活着吗？即便到了现在，我依旧不明白。」

我能感受到琉月身体微微颤抖，她紧紧抱着自己，对我说道：

「成为巫女是否是一种不幸？除了不幸，还能够有什么？」

「琉月……」

「碰巧我出生在巫女临终时，同时拥有不能够被人知晓的秘密，只能选择自己不幸，或者由别人来代替自己遭受不幸。对我而言，我是无法拥有幸福的──因为，我是无法允许的存在。」

琉月付诸一笑，继续如此说道：

「如果城市无法维持下去，所有人都会遭受不幸，因此必须要有人背负着这份不幸。但是被迫背负着这样的不幸，实在很不合理对吧？所以，为了稍稍减轻这荒谬至极的事，我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因此，其实我真的一点也不希望你成为巫女……」

不知何时，琉月的笑容变成了含泪带笑的表情。

「我不想让曾经绽放过那耀眼灿烂的笑容、对于梦想怀有憧憬的你，来背负起这座城市的现实。但我却无法对你说放弃，我没有足够的力量能够成为巫女，把你给推开。即便输给了你，我也不曾感到后悔，仅仅只是被你耀眼光芒所迷倒。即便得知之后你将面临的痛楚，当时我却没能对你说出任何一句话。因为你在我眼中是如此美丽，我谴责着自己是多么冷酷无情。所以，至少要让我用这一条性命，为你做点什么……否则的话，我的人生实在太空虚了。」

对于琉月突然其来的自白，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的心中百感交集，继续听着琉月的自白。

「虽然我比谁都还要不希望你成为巫女，但你却是最适合成为巫女的存在。你比谁都还要如此耀眼，璀璨美丽。如果我能为这样的你做点什么，无论是什么心愿，我都可以帮你达成。这对我而言就是最具生命意义的一件事了。所以──」

「──够了。」

我打断了琉月的这番话，我的声音比我自己所预期的还要沉稳许多。

从泉水边走向她身边，坐了下来，直勾勾的眼神凝视着她的双眼。

「琉月，你误会了。你觉得自己是不被原谅的存在，但我已经原谅了你。」

「咦……！？」

琉月像是不明白我说的话一般，眨了眨眼睛。

她那被惊愕所占据的表情，显得不如以往，但我也终于见识到真正的她，不禁对她莞尔一笑。

「确实，你们家隐瞒了城市的秘密，真是过分且残酷的行为。」

「那样的话……」

「但是，这是必经之事。如果城市的每个人突然陷入不幸，那会让我感到非常难过。我能够自己背负承担的话，那么，就由我来承担这一切吧。」

「蕾妮……？」

「虽然骂你卑鄙很容易，但如果你们不这样做的话，我们现在所拥有的幸福日子也不会持续至今。或许这并非是我理想中的愿景。但我也不得不承认……正因如此，大家的笑容才会一直延续至今。这一点，我无可否认。」

「……所以你原谅了我吗？我并没有阻止你成为巫女，也不打算阻止……明知道这一切，我却还是……」

「但是，我一直有一个让你憧憬的美丽愿望对吧？那样的话，也是无可厚非的一件事啊。」

「无可厚非……？」

「说实话，当我得知真相的时候，非常痛苦，几乎到了绝望的地步。即便如此，我仍然愿意背负起这样的一切。即便梦想未能实现，理想遭到了背叛，但我仍然有想要守护的东西，我不想把这份责任推卸给其他人。」

「蕾妮……」

「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如果我事先知道了真相，我可能就无法变得像现在这样，如此坚强。那样的话，就得让其他人来成为巫女，但那个人未必能够像我一样，愿意守护这座城市。我宁可不要这样。」

即使毁灭已不可避免，但我确实经历过这段让我幸福的成长过程。

那是我无论身处在怎样的绝望，依旧在我内心深处着实绽放的希望之光。因此，我想守护这座城市的幸福，守护那些在这里幸福生活的人们。

「虽然我不能够原谅这个被隐藏的秘密。但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心生厌恶、心怀仇恨。因为有些事情是无可奈何的，我也只能够接受它。」

只是感到空虚、心痛，以及悲伤罢了。所以我只能说没办法，放弃自己的梦想与理想。

哪怕失去了梦想与理想，我也仍然想珍惜所剩的一切。

因此，我无法将大家扔进那般残酷的世界。

如果巫女的这个身分是必须存在的，我愿意履行这份使命。

「而在我想守护的人之中，也包括了你。」

「我……？」

「因为你曾经对我说过，我的梦想与理想是美丽的。因为你曾为我成为巫女而感到惋惜。」

如果我这么告诉瑟丝卡，她有可能会说我太异想天开了吧，但也没办法。

如果被他人温柔对待，自己也会想以同样的温柔来回应对方。

「所以，琉月，别再说什么宁可死去的话了。」

「……蕾妮，但是，我……」

「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并非是你的责任。」

因为琉月出生在艾尔加登家族，仅此而已。

并非是她有意知道，之所以会知道，仅仅只是因为她出生在必须知道的位置上罢了。

而且，她也无法向大家传达真相，因为这很有可能会引起这座城市的人们互相斗争。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一件事。

想必，这是必须要有人担负起的责任，而那些身在艾尔加登家族的一员，只不过是在履行着这样的使命罢了。

「而且，你也曾努力过，对吧？」

「什么……？」

「你想成为巫女，对吧？」

「那是……」

「我认为最终能够进到巫女选拔战中的四名候选人，并不仅仅只是拥有才能哦！我、瑟丝卡、乔瑟特都是一样的。同样地，你也十分努力。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毕竟，你的火焰之舞，真的很美呢。那肯定不是在毫无努力的情况下，能够掌握的技能对吧？」

面对我的提问，琉月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我。

「如果一开始你就知道了一切，你就会认为当初看似可笑的我，有点傻。我想，市长……也应该有那样的想法吧。」

「……我，并不否认。」

「所以我知道，你并不是在觉得我傻。你也是以你的方式在认真地成为巫女对吧？现在，我也依然这样想。」

琉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然而，她的脸部表情变得有些扭曲，眼泪逐渐在眼眶中打转，浸湿了双眼。对我来说，那就像是一种回答。

「至今，我也依然把你当作是朋友、同伴一般看待哦！」

「……啊。」

对我来说，琉月依然是和我在同个地方相处的同伴，我们一起用餐，一起以巫女互相争夺宝座。

无论有多少芥蒂，我都希望你的心情始终能够保持如一。

你曾称赞我的梦想与理想是多么美丽，即便知道那些心愿终将无法实现，你却还是为了无法将这个事实告诉我而苦恼，甚至说出为了我死去都甘之如饴的话语。

如果这仅仅只是出于一种义务而告诉我的话，或许我会感到愤怒。但是，对你来说并非如此。虽然我无法理解迄今为止你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在面对这些事情。

「如果朋友对我说杀了她吧，那我肯定感到非常地难过，也会感到很心痛哦。所以，我原谅了你。」

在我说出「原谅」的瞬间，琉月眼中所凝聚的泪珠终于滴下。

琉月的表情逐渐扭曲，不知所措地向我伸出手来。我将自己的手叠放在她的手上。

这一刻，她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情感，像是溃堤一般的泪水倾泻而出，她将额头依偎地靠在我手上。尽管声音微弱嘶哑，颤抖般的哭声却还是从她的嘴里流露。

「对不……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即便你向我道歉，我也很为难……嗯，不过我也不会因此而叫你不要哭。倒不如就哭一场吧，就算现在再向我道歉，我也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过，至少哭的话，我能够接受。因此，你不用再勉强自己，没事的。」

她向我道歉，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不过，我倒是能够接受她哭。

当我这么说时，琉月一边紧紧抓住我的手，像个孩子一般泣不成声。而我用另一只手，将那样的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琉月的哭声显得有些笨拙，彷佛她从未真正地好好哭过一般。

或许，自她有记忆以来，就从未像这样哭过。

她所背负的使命，并非能够允许她以哭泣的方式解决，就算以这样的方式长大，那也不足为奇。

而事实是否真的是这样，我也无法确认。

然而，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我便再也无法坐视不管了。

「没事的，没事的。」

我一边想着「怎样才算是没事」，一边紧紧地将琉月拥入怀中，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

我希望她能够因此而平静下来，就这样让她哭吧。像这样毫不掩饰地表露出自己的情感，啜泣不止；对我来说，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吧。

「对不起……！我，却什么都没有回报给你……！」

琉月一边哭泣着，对我道歉。

「……如果你这么想，那我希望你能够成为下一任市长，改变巫女的存在方式吧。」

我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同时在她的耳边轻声低语。

「──快的话十年，或许努力要三十年。」

「……嗯？蕾妮？这是，什么意思……？」

「守护龙大人的力量，我会尽力维持下去的。但那也就是极限了。就算我向市长坦诚，我也不认为他的方式会有所改变。所以琉月，我希望你能够想点办法……琉月？」

琉月彷佛被弹开了一般，从我的身边离开，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直盯着我看。

看到了她的反应，我突然意识到了，或许琉月对守护龙大人剩余的力量，并不知晓。

「蕾妮……这是，真的吗……？」

「……我会在这里守护这座龙都。所以，外面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像是在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一般，我用手指轻轻地靠近了她的嘴唇，对她莞尔一笑。

是的，由我来守护。

不管是瑟丝卡、乔瑟特，还是琉月，以及……我的父母。

我所认识之人的每一张面孔，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立下了新的誓言。

愿你们今后的人生，也能够幸福美满。

即便今后的我，已经不复存在。

──仅仅只是这样的心愿，能够实现的话……那对我来说，其他的愿望，也都无所谓了。

＊＊＊

我，琉月-艾尔加登，自懂事以来，我的人生就注定了一切。

『琉月，你做为统治这座城市艾尔加登家族之女，从一出生就是特别的存在，你的存在便是为了履行所赋予的使命。』

拥有千年悠久历史的乐园，龙都鲁德贝基亚。

做为统治这座城市的市长家族一员，从小，我就被告知了这座城市所隐藏的秘密。

在城市预期即将迎来巫女更迭重要时刻出生的我，我的人生，也从一开始，就被家人注定。

对我而言，所赋予的选择仅有两条道路：成为下一任巫女，或者成为下一位巫女的侍从。如果巫女有任何的不满时，我将扮演她情绪发泄的对象。

无论成为巫女与否，自由亦被束缚，我的性命亦是为了巫女而存在的。

在这个家族里，我不容置疑，也不能够忤逆。

『你不必拥有朋友。你的性命是为了这座城市而存在的。为了维护这座乐园而奉上性命，这便是你出生的意义。』

父亲如此陈述，母亲则默然低头不语。家臣们未曾视我为人。我仅仅是个人偶。仅仅只是一个成为巫女的人偶，或是成为为了巫女而存在的人偶罢了。两者之中，不过只是细微的差异。

切勿做出任何可能暴露艾尔加登家族所隐瞒的秘密之举动。

无论是谁成为巫女，我都必须要履行这项使命，辨识出能够完成这项使命的人选。

我的全部，仅仅只是为了城市的幸福而存在的。我只是被赋予这项使命而成长的角色。

装作一副与所有人友好的样子，却不让任何人踏入我的心里。欺骗大家，假装沉浸在幸福之中。明知这份幸福是建立在牺牲他人之上。

却一边接纳这样的自己，或许多亏于前任巫女的存在吧。

不过前任巫女到了晚年时，也已经不像是真正的人类了。

她闷不吭声，别无所求，仅仅只是存在于那里的容器罢了。

我对于那样的存在方式感到可悲之时，也是经过一段很长的时间后，才明白这个道理。

对我而言，其他人也都是同样的存在，和我同样是个人偶，所赋予个别的名字，仅仅只是为了方便辨别罢了。

直到我进入培育巫女的圣域里时，才开始认识到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这样的想法，才产生了改变。

而这其中最大的契机，就是蕾妮。

我与蕾妮的相遇，是我和乔瑟特气氛变得很尴尬之际。

乔瑟特也是和我同样知晓秘密的同类，彼此的家族之间存在恩怨的宿敌。

而她这种拥有直率且认真的个性，自然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你们不要吵架啦──！』

蕾妮介入我们之间，试图让我们和好如初。

对我而言，她是一个难以理解的存在。对巫女这样的存在怀有憧憬，总是为了他人全心全意地付出，过于善良且近乎滥好人的程度。

我认为她这种性格很容易被他人利用，就连像瑟丝卡这种对他人漠不关心的态度，她也不放过。

蕾妮的周围总是充满着欢声笑语，所以我也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望向了她。

她向我展示了耀眼般灿烂的笑容，使我的内心为之动容。

我无法成为像她那样的存在。正因如此，我的目光才会不禁被她所吸引。

以她为契机，我逐渐看清他人的本质。

像这样对他人不感兴趣、独自自立的瑟丝卡。

以及和我同样知晓秘密，却以不同的形式在背负着使命的乔瑟特。

对我而言，她们都是耀眼的存在。借由察觉彼此的差异，我开始对他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因为我无法拥有像她们那样拥有的「自我意识」。

一直以来自己都是如此地薄弱，但我却从未厌恶过这一点。

说到底，对于自己的存在方式，我不容置疑。

所以，无论是谁成为巫女，我都愿意接受那样的结果。

我要为巫女献上性命。因为这是我唯一知道如何证明自己存在价值的方式。

明明那时我打从心底认为，这就是我必须要担任的使命。

（蕾妮竟然说原谅了这样的我……）

我曾以为，如果她知晓了这座城市的真相，肯定会感到十分悲伤。

甚至想过她会因此而感到绝望，杀了我也不足为奇。

然而，她却依然带着困扰的表情，对我露出笑靥，原谅了我。

并告诉我，不必履行我原本该履行的义务。我可以继续活着，而且她还把我当作朋友看待。

「……这种事，根本就不存在。」

迄今为止一直被压抑的情感，突然在我的内心迸发。

我们依旧是同伴，依旧是朋友。原来，她把我视为朋友。

但这样的话语对我来说是多么残酷。

难道这样的事，是可以被允许的吗？

如果她已经原谅了我，那我之前所做的觉悟，又是为了什么？

（──果然，我一点也不希望蕾妮成为巫女。）

这不是早已知晓的事情吗？如果她得知了所有的真相，那么将会遭受无可挽回的伤害。

她的开朗、善解人意以及坚强，都将为了他人的幸福而牺牲奉献。她真正想实现的梦想，终将残忍地殒碎。

这正是我们艾尔加登家族所犯下无法弥补的罪孽。

我感到罪孽深重。明知真相，却只为了利用他人而活到现在。

不过只是为了把这座城市的未来，当作人质，强迫他人成为人柱的邪门歪道罢了。

如果我不身为人的话，或许还能够忍受这一切。但因为我身为人，所以我无法容忍。

明明已经做好了赴死的觉悟，但如果被剥夺了死亡，那我该如何是好？

如果连想活下去的愿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我将深陷迷惘。

「已经太迟了……」

无论有多么地懊悔，明白自己的罪孽深重，蕾妮也已经成为了巫女。

而且，居然还存在着连我都不知道的事实。

她告诉我的期限，真没想到守护龙大人的力量竟然已经衰弱到如此地步。

父亲一字未提。或许他打算故意隐瞒真相，甚至将我也利用在内。

悔恨、憎恶的情感，在我的内心大肆咆哮。但是，现在开始即便我暴露出自己的愤怒，也于事无补。

就连那般如此强大的瑟丝卡，也都无法战胜她。

已经没有人能够忤逆她了，她将按照我们艾尔加登家族所期望的方式，继续活着。

为了这座城市，为了维护他人的幸福，她将生命奉献出去，不断地消耗着自己。

「……啊哈哈哈，我真的束手无策了。」

事到如今，已经为时已晚，虽然不可能被他人原谅，但我却还是无法克制地这么想着。

如果曾经认为不被允许的自由，得到了允许。那么，从现在开始所怀抱的愿望，也是被允许的对吧？

「艾尔加登家族真该早点灭亡。」

我们的罪孽深重，罪孽必须遭受惩罚。

如果没有人能够予以惩罚的话，那么，就由我来亲自予以惩罚吧。

真是的，现在已经为时已晚。就算从现在开始，也已经为时已晚。

但这并不能成为不开始的理由。但是，我却没有足够的力量。

如果只是摧毁艾尔加登家族的话，只需揭露一切真相即可。

不过一旦这样做，只会引起城市的居民相互斗争罢了。

「──我的心愿就是让蕾妮重获自由，让她摆脱巫女的束缚。」

但仅仅只是揭露城市的秘密还是不够的。如果明知成为巫女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她肯定不会拒绝。

所以必须废除巫女这样的存在。但如果只是单纯地废除，还是会引起人们之间的相互斗争。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单凭我一人，根本就束手无策。

那么，我只能借助他人之力。

「……没关系，即便说『现在已经为时已晚』，我也能够接受，因为这是『理所当然』。无论是怎样的惩罚，我都能够接受。本来，我的这条性命，就是为了他人而存在！」

在一切结束之后，用我的性命来补偿也无妨。

我要破坏这座城市的现况。揭露一切所隐藏的真相，让蕾妮摆脱巫女的束缚。

我也有了愿望。

不再牺牲某人的性命，成为人柱而维系生存，而是让每个人都能够过着属于自己想要的人生。

不要像我一样，为了死亡而活着；不再让他人，能够无动于衷地伤害他人。

「──出发吧。」

于是，我第一次以自己的意志，迈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