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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9 能听见恶魔的歌声

- 「我的时间感都有点错乱了。今天是几号来着?」

「…无所谓。就和难吃的菜单一样,完全无所谓。我想吃好吃的啊。」

罗莎莉亚与普鲁梅尼亚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快半年了。若是从要塞陷落那时算起的话,大概是一两个月?嗯—战争是从4月的樱花时节开始的吧。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来到了10月。日子过得真快啊。我也12岁了。

在塞贝尔元帅的照顾下,我们炮兵部队可以不用前往战争的中心地带,但是也不能回去。为了治好肩膀上的伤,炮兵科的汤姆森被送往了王都的医院。听说,汤姆森的伤口要是腐烂了的话,就需要截肢了。希望他能被治好吧。要是从肩口截肢的话,他还能不能活下去都不好说。现在就只能相信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并且祈祷了——不过我倒是没怎么特别去祈祷就是了。

「呼啊—。不过,真是无聊啊。完全没有敌人。咱们最后一次参加战斗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我也想回王都好好做饭啊。我已经不想吃发臭的玉米面包、蔫巴巴的菜叶和硬邦邦的肉干了。我想吃没晒干的肉和鱼!我想做饭!」

漫不经心地待在大炮旁的我,唯一的工作就是偶尔进行一下掩护射击。在我旁边,波尔煎饼君拿着大炮的清扫正在棒大吼。他能自己做出好吃的东西,然后再自己美美地吃进去。能形成自我闭环的波尔煎饼君好厉害。

「你明明这么喜欢做饭,为什么要进炮兵科呢?难道是特意在进行苦难的修行吗?」

「我别无选择啊啊啊啊啊啊!」

波尔煎饼君的叫喊在斯特拉斯帕尔市西侧的丘陵地带久久回荡。我军之所以在这种地方摆上大炮,只是为了威慑敌军而已。最前线离这里很远。攻入了斯特拉斯帕尔市的敌人也和我们一样,在附近的丘陵上摆上了大炮。但是,在罗莎莉亚第7师团的努力下,我军正在挽回局势。

敌军中蔓延起了瘟疫,物资的供应也严重不足。听俘虏说,像是一次性运输车辆的产能跟不上啊,或者是运输线路损坏、无法使用之类的问题层出不穷。由于我们在撤退的时候把所有东西都抢走了,所以普鲁梅尼亚也没法立即在当地征用物资。

普鲁梅尼亚缩短了好不容易扩张的战线,将防御力量集中于斯特拉斯帕尔市和贝里埃要塞的周边地带。不过这种事情我是不知道的,全都是克朗大尉告诉我的的。她偶尔会和我见面,或者给我写信。

「啊啊啊啊啊啊!我想吃甜食!想吃甜得要死的东西!」

「吵死啦,你不是一直都在吃东西吗?」

「我受够了。我已经受够了泥土、大炮和尸体了!」

波尔煎饼君变得像个瘾君子一样。他明明和我们吃着同样的东西,却丝毫不见要瘦下去的迹象,真厉害。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食物,但只要有时间,他就会啃些什么。即使是现在,他也在吃着东西。可能是带了私房钱吧。好想让他跳一跳啊。

「克朗说过,谈判结束之后就可以回去了,而且很快了。」

「……你知道从那之后已经过了多少日子了吗?现在已经10月了!再过两个月,我们都成三年级了!这算什么个事啊!」

「反正我们总归是要成为军人的,没什么关系吧?到时候也和现在没什么区别哦。」

「我本来想找一份给军队做饭的工作的。可是那种岗位又不招那么多人。我就心想,那就先在炮兵科积攒积攒经验,以后再转岗吧。因为炮兵好像不用跑来跑去的样子,我明明还觉得不错的……啊,被骗了啊。」

波尔煎饼君嘟嘟囔囔地独自发着牢骚。实际上并没有任何人骗他,所以他只是在无理取闹而已。我觉得他的人生规划太随意了。不过,就算他认真地做规划,似乎也没有办法顺利实现。

我想着这种事情,茫然地站在大炮旁边。上面命令我不要随意浪费炮弹,即使是为了鼓舞士气而开炮也不行。我想,那么就用石头代替炮弹吧,但是那样做会损伤炮管,而且还是要用到魔药粉,所以也不行。

「就不能让我们先回去吗。已经差不多了吧。我想回去。」

「那么,你去试着拜托一下那些大人物?」

「……别了吧,那样做的话。别说挨打了,会被直接当作阵前逃兵抓起来的。」

现在,我们隶属于第7师团炮兵大队。两个军团已经正式合并啦。而且我们至少有了工资了——但是只有屈指可数的程度。这份工作虽然无拘无束,但很容易死,工资很低,还会被抛弃。这是哪里的黑心职场吗。但我觉得很值得!

「那就来玩文字游戏吧,不仅能学习知识,还能在玩的同时不被发现地消磨时间。」

「……别管我了,你一个人玩吧。我正在脑子里研究菜谱呢。哎嘿嘿,我能做好多好多菜呢。」

「呜哇…」

波尔煎饼君一脸恍惚的表情,流着口水前往了梦中的世界。虽然由我来说有一点过分,但那实在是一副让入不想靠近的样子。莱顿和莱托尔现在正在休息。而我和波尔煎饼君是同组。反正我们的工作就只是站在这里而已,结果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轮班制。偶尔,我们会配合敌人的行动改变部队的部署,但没有发生大规模战斗。因此,相当无聊。

「喂——我搞到超爆的新闻了!」

报纸的狂热爱好者森雷特出现了。不知道他说的超爆是什么意思。他大概也变得奇怪了吧。他的报纸好像是其他的士官不知道从哪里买到,然后低价卖给他的。他意外地很擅长沟通。但是,他对我的态度还是和之前一样,真令人悲伤了。明明我们是一起从死亡线上走出来的战友。

「怎么了,这么吵闹,森雷特记者同志。又是什么关于议和谈判的进展的夸张报道吗?」

躺在炮台旁边的莱顿从一旁插嘴。在大人物们看不到的地方,所有人都可以偷懒。毕竟我们也不可能每天都那么神经紧绷。我也在发呆。虽然我很想开炮,但是这次要是把大炮弄坏了会被骂的。大炮可是很贵的。

「这次不一样!谈判结束了,敌人好像要从斯特拉斯帕撤军了。战争终于要结束了!」

「真的吗?你不是在骗我吧,森雷特!」

「骗你干什么!你看,连具体的日程都写出来了!」

听到森雷特的大声呼喊,周围的炮兵们兴奋地回头看向他。消息似乎已经传到了各个队伍,有人摘下帽子欢呼起来。胜败已经不重要了,大家只想活着回去——像这样,多到令人生厌的思绪传了过来。

「什,什么时候能回去?」

「元帅阁下的命令马上就要来了!再忍耐一下!」

「呀吼!!肉、鱼、甜品,我来了!我已经受够了妄想的料理了!」

一个胖子在我旁边手舞足蹈。我心中则是一半高兴,一半遗憾。一半是觉得这里很无聊,想回家的感情,另一半则是觉得还没有爽到的感情。明明如果激战继续下去的话就更有趣了。但是双方似乎都懂得适可而止。看来这次就先到这里了。



翌日,塞贝尔阁下向各士官下达了通知:就这样进入斯特拉斯帕市。然后,为了摧毁贝里埃要塞,士兵们将要开始土木作业,作业结束后就可以返回了。听说普鲁梅尼亚还特地会派士官来监视,实在是令我军无地自容。但这是议和条件之一,没有办法。

塞贝尔元帅的脸剧烈地抽搐着,但因为这条命令来自本国,所以他也不得不服从。不过,从王都来传达指示的特使好像被打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然后,克朗偷偷地把我叫到了帐篷里,把超级机密的议和条约的详细内容告诉了我。果然,有朋友真是太好了。

「看看这个吧。呵,我除了发笑还能干什么呢。啊,在那之前,小不点儿你是怎么预测这次谈判结果的?」

「我们美丽的罗莎莉亚王国有着悠久的历史和传统吧?那肯定是连一丝一毫的土地都不会让出去的。首先要拿出这样的气概,才能真正地和对方谈条件。之后就是友好地寻找妥协点了。」

「哈哈哈哈,有骨气,小不点儿!真想让那帮外交官们好好向你学习啊!哈哈哈哈。」

克朗的笑声在帐篷中回荡。然后,她给我看了一张皱巴巴的纸。虽然上面整齐地手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但从中间开始就变得杂乱了。

「让我看看。」

——《斯特拉斯帕尔和平条约》。为了两国的和平、共存与繁荣,在此宣言:立即结束战争。罗莎莉亚王国王路罗伊为对向普鲁梅尼亚宣战一事道歉。普鲁梅尼亚皇帝鲁道夫接受道歉。罗莎莉亚将为普鲁梅尼亚支付赔偿金,承担此次战争中普鲁梅尼亚的战争费用。普鲁梅尼亚从已占领的斯特拉斯帕尔各城市撤军。罗莎莉亚放弃西德里安特的统治权,并割让给普鲁梅尼亚。作为媾和的证据,罗莎莉亚需完全摧毁贝里埃要塞,并承诺日后也不在斯特拉斯帕尔州构筑要塞。同时,在斯特拉斯帕尔市设立普鲁梅尼亚帝国领事馆。

「呜哇…」

「好笑吧?」

「这是什么意思?简直就是失败宣言嘛。虽然我们的要塞和城市确实都沦陷了,但我们最后明明都已经打回去了。」

议和条约会对我方不利早在预想之中。但尽管如此,塞贝尔元帅和第7师团也还是在努力挽回哪怕一点局势。克朗也一副心累的样子。

「啊哈哈,只能笑了吧。与其接受这种东西,还不如继续坚持下去。如果不怕考虑损失的话,我们应该是可以夺回斯特拉斯帕尔市的。而且大体上,条约上根本就没写保证在这次议和之后不再发起进攻。」

「我们国家有很多相信和平的好人哦。一定是这样的。」

「哈哈哈,那些人真的是好人吗?看到敌人对七杖家的领地下手,国王陛下和上议院议员是不是心情大好呢?」

士兵和平民们还不知道条约的内容。这是当然的,搞不好会发生暴动的。斯特拉斯帕尔确实回归了,但是,我们失去的东西太多了。那么,巨额的赔偿金到底由谁来承担呢?是国王吗?还是各位贵族?亦或是议员先生?当当,正确答案是市民们!

「斯特拉斯帕也被掠夺得锅干碗净了。」

「而且,敌人还巧妙地在里面构筑了自己的地盘,准备随时再来。」

「事态有可能会变得相当严重,大家一定会生气的。」

「是啊。但愿这不是毁灭的序曲。啊,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要发动攻势啊?一切都只是白费力气罢了! !」

克朗久违地发怒了。虽然她真的很努力,但所做的一切都付诸东流的感觉一定让她很痛苦吧。虽然这段经历会成为她出人头地的跳板,但是,这个国家已经从根基开始腐烂了,所以她才无法忍受吧。

「克朗,如果能用对方的钱随心所欲地打仗的话,一定会很开心吧?」

「那可真是太棒了!用敌人的钱制造子弹,然后朝着敌人的阵地发射。嗯,太棒了!就算没人监督,我也能做到24小时不断射击!」

虽然是我国挑起了争端,但是并没有正式宣战。这样看来,发起进攻的是普鲁梅尼亚才对。我们虽然处于大劣势,但最后还是发起了反击。敌军也因为疫病和补给困难而痛苦不堪。

我本以为我国可以巧妙地从这一点出发与对方展开谈判,没想到国王却承认责任在我国,向普鲁梅尼亚道歉了。他是个单纯的好人呢,还是个彻底的笨蛋呢?王妃她是个宽容派,大概也是想尽早结束战争吧。不管怎样,因为国王承认了责任,所以我们必须支付赔偿金。斯特拉斯帕市能够回归,但是贝里埃要塞必须被破坏,而且还不能再建造新的要塞。还附赠一个普鲁梅尼亚领事馆。已经分不清谁是那里的统治者了。尽是损失!

「那个,不能不遵守吗,这个?」

「外交就是信用的积累,不能动不动就推翻前言啊。」

如果是我的话,就会在对方撤军之后后会从容地说:“赔款?过几天一次性给你们,等一下。”因为好像有人说过,过于过分的条约可以不用遵守。但是陛下是个好人,所以肯定会照做的吧。因为他是国王,是贵族中的贵族。这样的国家,真的需要国王吗?

「今后会怎么样呢?」

「可以预料到,事态会变得相当严重,但具体情况目前还不太清楚了。各种情报都还不够充分。首先可能是市民的暴动。而且,归来的斯特拉斯帕尔是最危险的地方。现在那里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哎呀呀。」

「根据导火索的不同,也有可能会演变成内乱。如果情况不妙的话,我打算带着同伴逃跑,组成名副其实的旅团踏上旅行……小不点儿你回到王都后也要小心哦。」

「克朗不再回去了吗?」

「我不回去了。我想要在第7师团出人头地。虽然以我的年龄能当上上尉已经很不寻常了,但关键是能不能更上一层楼。不过,这种时候我也只能随大流了。」

「随大流吗?」

「嗯。根据形势的发展,夺取第7师团,攻下某个地方建立国家也不错。失败了就会死,成功了就是国王。怎么样,有试一试的价值吧。」

克朗又在说些可怕的话。她似乎决定遵照自己的野心活下去。我还没有决定如何去活,只是找到了些许方向。

「我会寂寞的。」

「哈哈,又不是永别。你再过两年就毕业了吧?不过,学校还能不能继续开下去也很可疑。到时候我们就一起去发射大炮吧。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

「由我指挥的大炮将改变世界,是这样吗?」

「对对。等我当上了王,我会让小不点儿亲眼来见证的。我要把你安排在最高级的特等席上。嗯,我建议你加入我的亲卫队。那样就可以替我拦住别的灾厄了。」

「真期待呢。」

「对吧?」

「不过,也说不定会变成你在一旁看我的情况哦。到时候,请你务必兼任军务大臣和第一军司令官。我也会封你为大元帅,请一定要工作到过劳死为止。」

「嘿?」

听到我这么说,克朗瞬间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双手捂着脸大笑起来。『大元帅!……啊,难道还有小元帅吗? 』她大笑着,甚至流下了眼泪。我的话好像戳中了她神秘的笑点。这也笑过头了吧。如果我说『还有中元帅』的话,多半是会火上浇油吧。所以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露出了微笑。我又不是为了搞笑才来的。

「啊哈哈哈哈!哎呀,笑死我了。那真是愉快、有趣的未来啊。那么,为了我们的光荣干杯吧。虽然是廉价的威士忌,但是真喝起来就没什么区别了!」

克朗从包里拿出一瓶威士忌,看起来确实很便宜,酒的颜色混浊又肮脏。

「呜呃,威士忌吗?」

「别废话了,快把杯子拿出来!」

「是!大元帅阁下!」

「别,别说这个了。」

克朗差点再次笑出来。干杯,喝。嗯,又苦又难喝。这或许就是荣光的滋味吧。

「给你一个忠告。你要小心桑德拉的举动。那家伙在关键时刻会轻易抛弃别人。她是个能做出这样的决断的人。和我不同的是,她把自己也列入了抛弃的对象之中。你要小心,不要被她卷进去,落得个被处刑的下场。」

「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好可怕。」

「这次的事情一旦公开,共和派毫无疑问会活跃起来,而且和王党派发生冲突。在共和派的内部,也可能会有权力的斗争。赢了就可以大赚一笔,输了就会死——这样的赌场即将来临。所以你一定要小心,不过我也没说不让你参加这场赌博就是了。」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举国的祭典终于要开始了。这么说来,我当时从伟大的先人那里借来的人道主义处刑装置“断头台”也已经生产完毕了吧。花之王都一定会绽放很多红色的花朵。而我将从哪里看到这副光景呢?我会是被押上“断头台”的一方吗?总之,我很期待!



第7师团的最高统帅塞贝尔元帅此刻正在大本营中拼命地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什么斯特拉斯帕尔和平条约啊。这岂不是等同于承认失败了吗?这样一来,自己拼命发动攻势还有什么意义吗?

「我完全不能理解陛下为什么会同意这样的议和!割让西德里安特是无奈之举。但是,在赔款,拆除要塞,以及设置领事馆等问题上,我们让步太多了!而且陛下做出这样的道歉,岂不是意味着我们同时失去了实际利益和颜面吗!」

「阁下,一切已成定局。和平条约已经签订了。事到如今,您再怎么吵也没用了。」

「在这里不用叫我阁下!」

「哎呀,我还在想需不需要公私分明,看来是我多虑了。」

「过分殷勤的态度只会让人感到不快,马尔科。」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我以后会注意的。」

塞贝尔把王都派来的特使打了一顿的消息似乎传到了上面的耳中。这一次,王都向他派来了一位上议院议员,也就是塞贝尔的儿子马尔科·黑玫瑰·兰德尔。马尔科也是积极主张开战的王党派的一员。七杖家族之一·黑玫瑰家的家主塞贝尔在军队中肩负重任,而他的儿子马尔科则在议会中为国家效力。

「太窝囊了!是谁推动这次议和的?」

「是希尔德·黄玫瑰。您也知道,在基尔默爵士去世之后,蓝玫瑰派就被希尔德掌控了吧?如今,他已经建立了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希尔德派。凭借人数优势,他们强行推动了这次议和。宽容派也呼吁继续战争毫无意义,赞成议和。」

「…太愚蠢了。所以,我们也被拉拢进他的派系了吗?该不会有一天要与宽容派合作吧?希尔德是个只考虑自己利益的人渣,而宽容派的人又太过于无视现实了。」

「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要想聚集人才,总归是需要个名头的。我们正结成“正道派”,试图挽回局面。」

「你还没看清形势吗?现在不是玩起名游戏的时候!」

「玩游戏什么的,您说得太过分了。待到时机一到,王弟费利克斯殿下就会来协助我们。走在正道上的我们将成为支撑罗莎莉亚的地基。」

塞贝尔无奈地深深叹了口气。派系之争、继承人之争,让他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马尔科察觉到了塞贝尔的不快,为他泡了杯红茶。屋子里弥漫着芳醇的香气。不过,如果这样就能让心情平静下来的话,塞贝尔就不必这么痛苦了。现在,他正竭尽全力忍耐着摔杯子的冲动。

「老爸您或许会觉得很好笑,但是,现在的上议院的状态很难称得上正常。希尔德派用金钱收买人心,为所欲为。宽容派只顾着讨好市民,在实际问题面前一点忙都帮不上。现在,必须由我们来指明正路。这是七杖家的良心,也是我们黑玫瑰家的使命。」

什么良心啊,塞贝尔在心中不屑地说道。有着这种东西的人,包括自己的家人在内,一个都不存在。身为家主的塞贝尔心中如此笃定。

「议会正不正常都无所谓。希尔德那家伙到底为什么要推进这样的和平条约?那家伙是骄傲的七杖家黄玫瑰的家主,却做出等同于宣布失败的行为,我实在是无法理解。」

「哈哈,因为老爸您不懂政治啊。他想利用这次战败,让路罗伊国王和玛丽安王妃进一步失去威信。现在,希尔德派已经开始大肆开展宣传活动,指责王妃的出身了。他们是想趁这个机会一举击溃宽容派,完全掌控国政吧。若是为了这个目的,这么一点点的失败完全不必在乎。」。

「一点点失败!?」

听着马尔科淡淡诉说的声音,塞贝尔提高了音量。这样一来,死去的士兵们就完全得不到回报了。他们不是贵族的玩具。塞贝尔之所以会对士兵们产生同情,一是因为自己在军队里待了这么久,二是觉得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老爸,不用这么大声说话,我能听清。」

「如果我们现在议论的,是如何让国家变得更好的话题,我当然可以不那么大声!我理解你们为了实现志向需要招募同志!但是,在战场上流血的是我们。请拿出足以让我们接受的条件来!你们肆无忌惮地发动战争的结果,就是为了派系之争缔结了这样草率的条约吗!这算是怎么回事!」

「怎么就连本应成为贵族的榜样的您也在和下级市民说一样的话啊。什么嘛,咱们不是很快就能挽回局势吗。父亲率领的第7师团的奋斗已经证明了罗莎莉亚的军队不是弱兵。之后,我们再重整军备,找准时机摧毁领事馆,再次进攻西德里安特就行了。那里历来是罗莎莉亚人居住的地方——我都已经准备好这样的大义名分了。」

「……………………」

对于马尔科过于天真的想法,塞贝尔无言以对,只能黯然神伤。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儿子姑且是个正常人,没想到他居然也有着这样的想法。他对现实中的战斗一无所知。在当上议员之后,他一天到晚都只顾着派系斗争。难道随着眼前之所见变得肮脏,连大脑也会随之腐烂吗?

先前,塞贝尔之所以强行发动进攻,只是出于短期的考量,希望将条约引向对己方有利的方向而已。说到底,如果敌军没有出现运输延误和疫病蔓延的厄运,现在战争很可能已经蔓延到了蓝玫瑰州——或许这样也不错。这样才能让那些笨蛋们清醒过来。

「对了,老爸,虽说称之为好消息有点不合适,但我有件事要告诉您。」

「……什么事?」

「蓝玫瑰家族的下一任家主格里尔·蓝玫瑰·克罗布上校好像已经战死了。在和平条约签订完毕之后,他的遗体才被送回,身份已经得到了确认。」

「我听说过他行踪不明……下一任家主战死了吗,蓝玫瑰家的不幸还在继续啊。」

塞贝尔听说过,格里尔带着骑兵从蓝玫瑰的驻扎地前往支援贝里埃要塞了。那个堪称贵族之典范的男人,是不可能死守要塞直到战死的。塞贝尔本以为他和现在正在被关禁闭的甘泽尔一样漂亮地逃跑了,没想到竟然战死了。是被流弹击中了吗?

「我当时也在场。遗体的状况实在是惨不忍睹。雌狐——米莲妮也陷入了相当的绝望之中……不过,这样一来,蓝色派系肯定会衰弱的。」

「什么意思?蓝玫瑰家的长子格里尔是军人,次子米格尔是议员吧?如果是米莲妮在背后操纵着他们的话,不是没什么变化吗。」

「是蓝玫瑰之杖的事情。蓝玫瑰之杖果然还没有得到继承。玛丽安王妃在葬礼上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了。也就是说,蓝玫瑰家现在的家主是——」

或许是在议员生涯中学到的习惯吧,马尔科微微一笑,让人非常不愉快。塞贝尔用下巴催促他继续,

「到底是谁?」

「可以说是基尔默爵士的执念的结晶吧。她是基尔默前任夫人的女儿,名叫三叶。据说她被后妻米莲妮驱逐,后来又根据王妃殿下的指示,恢复了蓝玫瑰的名誉姓氏。不久之后,国王就会为她举行就任家主的仪式。」

「…三叶。难道是三叶·克罗布吗?」

「是的。不过,她还是个12岁的小姑娘。米莲妮一派的议员们都无法掩饰内心的动摇,而我们正道派正在离间他们。因此,上议会的势力图可能会进入针锋相对的状态。」

马尔科得意扬扬地说道。塞贝尔对那个少女的名字有印象。不如说是想忘也忘不掉。她的表情、她的气质实在太异质了,让人毛骨悚然。但是,没想到蓝玫瑰家的小女儿居然站在了战场的最前线。

「……可以说是奇缘吧。那个少女曾经暂时隶属于我的师团。现在她应该正在返回王都的路上吧。」

「哈哈,这真是奇妙的巧合啊。那么,她实际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传说中她是招致灾祸的诅咒人偶,又或者是散播恶意的毒人偶,总之是听不到什么正经传闻。虽然不可能全都是真的,但与她相关的传闻几乎都很不详。」

「是啊…用一句话来说,就是「不想和她扯上关系」。她身上的死亡气息太浓厚了。」

综合考量之下,塞贝尔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什么死亡气息啊,您又在说些模棱两可的话了。要我说的话,她就是我们的幸运女神。」

「……等你也上了前线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哈哈,这个嘛,我不太敢弄脏自己的手,这种事情还是交给老爸吧。」

马尔科嗤之以鼻。并非只有边境一带才是前线——这个孩子真的理解到这一点了吗?但是,塞贝尔已经不想再向他提出忠告了。塞贝尔身为七杖家的家主,却以军人的身份征战沙场,完全不顾国家的内情。这样的自己,和马尔科也没什么区别吧。既然已经身居元帅的高位,塞贝尔就希望自己能死在战场上,但这个奢望似乎不可能实现了。



以『雌狐』之名,随心所欲地施展谋略的米莲妮如今在王都的别墅中失魂落魄地陷入了茫然若失的状态。爱子格里尔的死对她的精神造成了剧烈的打击。

接下来,蓝玫瑰之杖的事被揭露。米莲妮被剥夺了代理家主的职位,三叶重获蓝玫瑰的荣誉姓氏。等到三叶回来后,国王将亲自为她主持蓝玫瑰家家主的就任仪式。一切都已经被大张旗鼓地公之于众,纵使是米莲妮也什么都做不了了。

「…母亲,我能理解您的悲伤,但您打算把自己关到什么时候?」

「…………」

「虽然花了很多钱,但我们控制了土地、佣人、农奴、王都别墅等的所有权。不过虽说我们失去了蓝玫瑰的宅邸,但是三叶能做的事情也同样相当有限。当然,州长还是只会听从我们的指示。现在我们应该暂且忍耐,考虑之后要怎么办。」

「……她可是诅咒人偶。你认为这样就结束了吗?显露本性的恶魔,开始对我们露出獠牙了。我们只能杀了她,在被她杀了之前杀了她!」

「母亲,您冷静点!」

「啊啊,米格尔,为什么你不明白呢?快想想怎么杀了她吧。把蓝玫瑰全州的士兵,不,还是不够。把王宫的近卫兵和亲卫队也带上,把她大卸八块!用100门大炮一齐向她射击,把她炸到连一丝肉块都找不到!」

米莲妮顶着一头乱发,近乎狂乱地逼问着米格尔。米格尔一脸困惑地把她拉开,向佣人示意后,米莲妮被强行按住,喂下了药——安眠药。

「母亲,您太累了。哥哥的事,我也很难过。」

「米格尔…」

「——但是,哥哥是一位军人,他应该做好了发生什么万一的心理准备。而我将继承他的遗志,继续为这个国家效力。总有一天,我想和三叶谈一谈。我们出生于同一个家庭,也许能互相了解也说不定。」

「别、别做这种蠢事!绝对不能接近她,否则一定会被咒死!」

「……当然,我知道现在还不是那个时候。那么,我先告辞了,明天我会再来的。」

米格尔一脸疲惫地离开了。佣人们也紧随其后。房间里只剩下米莲妮。

米莲妮逐渐浑浊的意识中浮现起格里尔的脸。那剧毒的紫色。以及不知绝望到了何种地步的痛苦表情,还有伸长到极限的舌头。格里尔的眼睛、耳朵、鼻子都有大量出血的痕迹,喉咙被挠得满是伤痕,全身的骨头都被砸碎了。

这种怪异的死亡方式,不可能是一般的战死。一定是什么人干的。那么是谁干的呢——那个可憎的三叶,被派遣到了贝里埃要塞。为了不让她靠近自己,米莲妮把她流放到了战场上,可是,恶魔却改变了轨道逼了过来。然后,格里尔遇到了三叶。然后,死了。

「噫…噫呀呀呀呀。」

米莲妮浑身汗毛直竖,一阵恶寒袭来。米莲妮讨厌那种死法。想活下去。想过上更加奢华的生活。想掌握更多的权力。想操纵更多的人。想能得到人们的赞誉,想自己的丰功伟绩流芳百世。米莲妮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所以,她讨厌那种死法。

「我不想死,绝对不想死! !」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由三叶提议、王魔研采用的处刑器具。——被称为『断头台』的东西。毫无疑问,那是为米莲妮准备的东西。据说,三叶在以绿化教徒为对象进行试验时,给他们带来了可怕的恐惧和痛苦。还说什么人道主义?肯定是她和那个疯子妮可蕾娜丝携手,逼着他们上去的。而这对恶魔与疯子的下一个的活祭,就是米莲妮。没错。

「不,不能被杀。必须在被她杀了之前杀了她!我、我还不能死,我绝对不能死。总有一天,我要成为这个国家的幕后统治者!」

米莲妮将对谁都没说过的、深藏心中的野心说了出来。她的视野不停地旋转。已经无暇再顾及手段了。光靠手中的州防卫兵是远远不够的。对了,用绿化教徒吧。煽动那些愚蠢的霉菌去攻击恶魔。如果双方同归于尽就是万幸。既然是不怕死的绿化教徒,那么就应该能心甘情愿地去杀三叶吧。米莲妮有着数不尽的金钱,只要向绿化教会提供大量资金,请他们处理掉三叶可以了。一切都很完美。之后,就让玛丽安也去死吧。国王路罗伊也碍事。哥哥希尔德也不需要。只要米莲妮自己和心爱的米格尔分治这个国家的表里就可以了。其他碍事的家伙都去死吧。

「…呵呵,这次一定要让你死。这次一定要让你死。三叶啊啊啊啊!!」

米莲妮流着口水,嘴里嘟囔着『去死去死去死』,意识逐渐染上了黑暗。

似乎听到了谁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