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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分隔两地的日常生活

◆◆◆吉诺利乌斯视角◆◆◆

「唉,夸克,不好意思,你今天能不能来当保镖?」

一位年约四十的微胖女性来到我家门口这么说。她是推荐我保镖工作的夜总会妈妈桑。

夸克是夸克莱尔的小名,指的就是我。如今我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名字不再是吉诺利乌斯,而是夸克莱尔这个假名。贵族女性用小名称呼男性的状况仅限于未婚夫或恋人,平民都会随便用小名相称,现在夜总会的女性全都用小名喊我。

「今天不是布鲁斯当班吗?」

虽然她是我的雇主,年纪也比我大,我没有对她使用敬语,因为这位雇主坚持要我说话时轻松点不准用敬语。绝大多数的夜总会女性都不太喜欢敬语。

「布鲁斯躺在床上起不来啦。好像感冒了。」

「好吧,我来处理。」

尽管保镖工作不用一直待在店里,仍然必须将所在位置据实回报。我婉拒妈妈桑想进我家门的要求,将所在位置指定为布鲁斯家后就离开了。

布鲁斯是年约六十的老人,双脚不便行走,总是拄着拐杖。尽管如此他的本领依旧高强,能担任夜总会的保镖工作。我猜他应该是逃遁密探,不过当然没有详细追问。不探究他人底细是贫民窟的礼仪。这里多的是有隐情的人,如同我化名为夸克莱尔,布鲁斯应该也是假名。

我敲敲布鲁斯家的大门后,老人就出来开门,抱怨我来这里干嘛。我直接从一脸不悦的老人身旁走过去,开始料理买来的食材。

「谁拜托你做这种事啦!」

「没人拜托我,只是我想这么做而已。」

以前还是独居老人时,发烧后生活相当不便。我深知这种痛苦,所以才无法对他置之不理。这个国家没有自来水,生活用水得去饮水区自行汲水来用。只有经济状况如贵族一般富裕的人才买得起冷藏魔道具,因此庶民几乎不会囤置食材。这个时代的独居老人比前世还要困苦,发烧后更是麻烦。

「你在想什么啊?哪有人会蠢到闯进别人家煮饭?」

尽管满口怨言,布鲁斯还是乖乖吃起杂谷粥。

杂谷粥是将杂谷用石臼捣碎后炊煮的粥。用剥壳的杂谷熬煮的谷米汤是贵族料理,连壳一起用石臼捣碎炊煮的杂谷粥则是庶民料理。

这里是租金便宜但离饮水区有段距离的集合住宅。布鲁斯双腿不便,就算没发烧要汲水也很辛苦,所以我趁布鲁斯吃饭时将水壶补满,所剩不多的薪柴也补足了。补充薪柴对不便行走的老人来说可是重度劳动。

我像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布鲁斯,在他退烧后和他成了朋友。在那之后,我偶尔会带着酒和下酒菜去布鲁斯家里。我深知独居老人的辛酸,所以不会让他孤零零一个人。

「和我这种身无分文的老头子当朋友一点好处也没有吧?」尽管面带苦笑如此埋怨,布鲁斯还是会陪我小酌。

我带了盐渍香菇和杂谷酒到布鲁斯家玩,像平常一样小酌时,聊到了夜总会的那群女性。

「我说小子,你很受店里那些女人欢迎吧?所有人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那是商业话术吧?她们把我这种无趣的男人捧得太夸张了啦,感觉很不自然。」

布鲁斯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你没想过跟店里的人交往吗?你还这么年轻,交个女朋友怎么样?」

「我没打算交女朋友。就算百般妥协,也没办法跟店里的女性交往吧。」

「没办法接受特殊行业的女人吗?」

「开始做这份工作之前,我觉得风俗业的女性很恐怖,不过现在已经不怕了。在工作上和她们接触后,我发现她们不是稀奇古怪的存在,只是普通人。之所以没办法交往,是她们都很受男性欢迎。」

「废话,毕竟让男人坠入温柔乡就是她们的工作啊。有这本事的人才能扛住这个工作,男人当然都会喜欢她们。这有什么不行的?」

「周遭有这么多男性向她们示好,假如真的和她们交往,我这种没有魅力的男人一定会马上被抛弃。」

布鲁斯又直盯着我看。

「……你这句话是认真的吗?你长这样耶?」

「是啊。」

「小子……你对自己太没自信了啦。」

随后一脸惊讶的布鲁斯进入说教模式。我能够理解老年人在酒席上遇见跟自己价值观不同的年轻人就想说教的心情,所以乖乖配合。

「如果有个怎么看都比你优秀的男人来追求你的恋人,小子,你会怎么做?」

我忍不住想起安娜。第一王子殿下和王太子殿下都是我难以抗衡的高贵身分。

「……我会成全他们的幸福,选择退出吧。」

「连争都不争吗?」

「是啊。」

布鲁斯一脸惊呆。

他对努力不懈的重要性进行说教时问了这个问题,我猜布鲁斯大概是想从我口中听见不肯服输的答案吧。听到这个答案后,他应该会灌输「你平常就该努力精进自己,以免憾事发生」、「平常就要好好努力,才能对自己有信心」之类的观念。

虽然理智上明白,我没办法给出他想听的答案。浮现脑海中,那些与安娜共度的回忆不让我这么做。

「……你比我想像中还要奇怪耶。没信心的程度太不寻常了。」

我不是没信心,只是对自己有正确的理解。

「最根本的问题是,就算赢不过对方,男人还是应该为深爱的女人拼一把啊。你连这点认知都有问题。」

为深爱的女人舍身奋战才是真男人──前世日本在很久以前也有过这种价值观。这个国家除了文明以外,连价值观都比日本落后很多。他们的价值观在日本人看来已经相当落伍,应该很难理解我这种不奋斗的心态吧。

「可是为了对方着想,退出为两人的未来铺路才是最好的做法吧?」

「不是只有未来才重要,过去的回忆也同样重要啊。对女人来说,恋人为自己打了败仗也是美好的回忆,为心爱的女人守护回忆也是很重要的事。男人有时候就是会碰上硬着头皮也得装腔作势的场面啊。」

回忆啊?我倒是没想过这件事……

「可是不管前女友和谁在一起,也不可能觉得那个人比我还糟。只要跟新男友相比,马上就会发现我全身上下都是问题,怎么可能对我有美好的回忆呢?」

如果情况允许,我也想成为安娜的美好回忆,然而对我这种底层男人来说,那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安娜很快就会和其中一位王子殿下订婚,订婚后应该马上就会发现我这个男人有多没用。就算临时想制造美好回忆,也会立刻原形毕露。既然如此,还不如当个会让安娜立刻变心的烂男人。

「所以你这方面的观念有根本上的问题啊。你为什么这么没自信啊?」

有问题吗?我觉得这是依据过往经验对自己的正确评价啊?

「还有,你得靠自己的力量让心爱的女人幸福才行,为此男人才要拼命挣扎啊。怎么能毫不挣扎,让她和别的男人幸福快乐呢?太没骨气了。」

挣扎就有用吗?要怎么挣扎才不用放开安娜……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埃利克就是深爱姊姊苦苦挣扎。虽然这么说不太好,那一战他根本毫无胜算。即使如此他依然拼命努力,最终获得了胜利。那才是男人该有的样子吗?

「我不知道你过去如何,不过重要的是未来。下次绝对不能再让给其他男人喽?这样才是真男人。」

这样才是真男人啊……选择放弃安娜的我,果然是没用至极的烂男人吧。是只能用托付他人的方式才能让安娜幸福的可悲男人。我对自己一点信心也没有,也想成为埃利克那种男人。

我的怯懦心态让布鲁斯也看傻了眼,所以他决定教我武术,好让我对自己有信心。

「唉,我这么做也不只是让你培养信心而已啦。我从以前就发现,你打架时只会仰赖强到离谱的基础性能,一点技巧都没有,真是暴殄天物。」

这也没办法,我本来就不是武门贵族出身,在安东鲁尼家时也只把剑术当成嗜好而已。直到先前的安娜诱拐风波后,我才真正开始锻炼。

「而且你原本是这个国家的贵族吧?」

我顿时一惊。他怎么会知道……难道调查过我吗……

「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

虽然布鲁斯脸上带着笑容,却加剧了我的不安。难道布鲁斯不是跟家族断绝关系的逃遁密探,是现在还跟家族有联系,正在执行潜伏任务的密探吗?情报是从那里得来的?

「先把话说在前头,我可没有调查你喔。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我告诉你的?」

「种种迹象都看得出来,可是最关键的是你在武打时使用的步法吧。你直接展现出本国贵族的正统剑术步法,丝毫不加掩饰,根本就是在自我介绍嘛。」

原来是从这一点察觉的啊。我确实会下意识使用在学园锻炼的步法。

「别担心,我教你一种战斗方法,让人看不出你的身分。」

布鲁斯露出愉悦的笑。原来如此。他教我武术的真正原因,是为了教我让人看不出身分的战斗方法啊?这是他的好意吧。真是太感激了。

◆◆◆安娜史塔西亚视角◆◆◆

学园毕业后就算成年了,所以我也准备正式踏入社交界。因为还没找到吉诺先生,我只好请父亲随行。

带我踏入社交界似乎是父亲的梦想,因此他非常开心。但是被母亲斥责「也不想想这是谁害的」之后,他又变得有些消沉。

因为是初次登场,母亲替我选了一场形式简单的晚宴。这种晚宴无须繁琐礼节,就算犯点错也无所谓。由于形式简单,不会一一唱名入场,到场后只要各自入场即可。

正式踏入社交界时,传统上会将母亲赠送的花冠戴在头上,有进行这种花冠仪式的家族才算得上是上级贵族。我头戴花冠在父亲的带领下入场后,全场一阵骚动。

父亲既是宰相,又是第一公爵家家主,所以大家都认得他的长相,却猜不到他带领的这位「花冠少女」是何方神圣。

尽管如此,还是有人从头发、眼睛的颜色和年龄推测出「花冠少女」就是我的样子。这些人看着我时,双眼都瞪得比铜铃还大。

由于第一场舞会由父亲陪同参加,他会陪着我聊天。可是父亲也必须谈论公事,不久后就前往男性们聚集的地方了。

以往落单的我只能在一旁当壁花,这天却有许多男性来到我身旁。人们纷纷向我邀舞,甚至还有人邀我去约会。

连以前和我相亲过的人也上前攀谈,不但赞美我的容貌,还热情地邀我喝茶或观剧。

『丑女闭嘴啦。』

『别再靠近我了,真恶心。』

想起相亲时听到的这些恶毒言语,就算他们热情邀约,我也无法接受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态度。那些语带谄媚的邀约让我很不舒服。

邀我约会的那些人绝大部分都订婚了。我深知被退婚的痛苦,看到这些不把未婚妻放在眼里的笑容,只让我心生不悦。

诅咒解除之前除了问候以外,根本没有男性会与我搭话。派对时我总是悄无声息地站在墙边,一个人在远处看着美丽千金被男性簇拥时露出的娇艳笑容。

当时我好羡慕在男性围绕下笑得灿烂的千金,可是实际体验到类似的状况后,老实说我心中只觉得烦闷。

与众多男性交谈过后,我觉得每个人都像喜欢吹嘘的小孩子。

吉诺先生明明有高超的逃脱技术,甚至逃得出赛文森瓦兹家密探的追捕,却从来没向我炫耀过。既然技术精湛到连被誉为国内第一的赛文森瓦兹家密探都赞不绝口,真希望他也能告诉我。

因为我一点也不可靠,难怪吉诺先生不想跟我诉苦,但是至少可以跟我炫耀呀。他都不告诉我这些事,让我觉得好寂寞。

除了爱吹嘘之外,这些年龄相仿的男性对事物的看法和思维都太过冲动、自私又狭隘,真的很像小孩子。包容力极强,有时甚至会误以为他比父亲还要年长的吉诺先生,果然是个特别的人。跟越多男性谈话,我就越思念吉诺先生。

回家后我想创作要送给吉诺先生的刺绣。现在还没找到吉诺先生当然无法致赠,可是为了吉诺先生创作刺绣,多少能排遣心中的寂寞。

我要精心制作,这样才能尽可能长时间感受我与吉诺先生的羁绊。我要不停创作,与他重逢要赠送刺绣时才不会伤透脑筋。

(插图011)

◆◆◆

我身上还有凸瘤时,所有男性对我的态度都十分冷淡,如今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疯狂对我示好。这让我不禁陷入沉思。

吉诺先生会如何呢?我身上还有诅咒时,吉诺先生总是称赞我可爱,而且对我温柔体贴。外貌改变后,许多男性对我的态度顿时转变,吉诺先生对我的态度也会变吗?毕竟他也是男性。

如果是以前的容貌,吉诺先生还是会称赞我很可爱,所以我不担心,但是现在的容貌又如何呢……如果吉诺先生看到现在的我大失所望该怎么办……

大概在学园毕业前一个月,吉诺先生就对我不理不睬。对我失去兴趣、变得冷淡又漠不关心的吉诺先生,会不会也变成那样呢……

光是想像,我就吓得双手频频颤抖。

对了!应该有可以改变容貌的医术!找我的主治医生苏珊娜谈谈吧!

「苏珊娜医师,我有些问题想请教。」

我在名为「孔雀」的第六十一会客室,对主治医师苏珊娜-维尔加这么说。接到我的通知后,医师就赶来了。

「没问题,您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我都会为您解答。」

「诅咒解除后,我身上的凸瘤就消失了。」

「是呀,恭喜您。您变得好漂亮。」

「我就是想跟你商量这件事……可以再帮我做出凸瘤吗?」

「……抱歉……您说什么?」

「我想再制造出凸瘤,变回以前的模样。医师的技术办得到吗?」

「…………」

苏珊娜医师吓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我往旁边一看,发现布丽琪也瞪大双眼看着我。

「苏珊娜医师?」

「咦?……啊……是,我有办法制造出类似的凸瘤。要去除凸瘤较为困难,但是制造并不难,只要在皮肤下注射液体即可。」

「哇啊,办得到吗?那么能将部分肌肤变回原本的绿色吗?」

「…………」

「那个,医师?」

「……是、是啊,没问题。用纹身的方式就可以了。」

「天呀,太棒了。既然如此,那就赶快帮我处理吧。」

「请、请、请、请等一下,小姐!」

布丽琪神色惊慌地说。

「唉呀,怎么啦?」

「我觉得这种事还是跟老爷和夫人谈一谈比较好。您说是吧?苏珊娜医师?」

「没、没错。还是得到老爷和夫人许可后再治疗比较好。」

「唉呀,那我马上去请示父亲和母亲。」

是啊,母亲因为没能生一张漂亮的脸蛋给我而自责。这次是我自己要改变容貌,所以母亲不需要再难过了,得先跟母亲说清楚才行。

「所以你才来找我啊。」

这么说着,母亲长叹一口气。

「安娜,你听我说。你随时都可以用医术改变容貌,所以要不要让吉诺先生决定哪一种比较好呢?」

「母亲真是英明。说得也是,我是为了吉诺先生改变容貌,让他决定才是最好的选择。」

看到我的笑容,母亲又长叹一口气。

尽管如此,人生还真是难测。我居然想变回以前那么讨厌的绿色肌肤和长着凸瘤的脸。可是对现在的我来说,和吉诺先生破镜重圆才是最重要的事。

在派对上被男性簇拥的梦想,我也经历过了,才让我发现那种事没有想像中那么快乐,反而还心生厌烦,即使变回以前的模样也无所谓。

◆◆◆

我收到来自王家的晚宴邀请函,这场晚宴仅限未婚者参加。

「你可以拒绝喔。毕竟现在的处境比较艰难。」

虽然母亲这么说,这封邀请函是王家送来的,缺席会造成政治上的损失。母亲说的「可以拒绝」,代表她会处理拒绝后衍生的所有问题。

我已经是个成熟的淑女了,不能一辈子依赖父母亲,这样的女性配不上吉诺先生。我得像一名独立的成熟女性,自行处理问题。

「如果安娜想努力让自己成长,我当然无条件支持,不过千万要小心,王太子殿下和第一王子殿下都盯着你。」

王位继承权斗争越演越烈,赛文森瓦兹家也被卷入其中,两位殿下都想和我缔结婚约。这次的晚宴由第一王子殿下主办,他肯定会耍小手段吧。

举办仅限未婚者参加的晚宴,就是为了排除父亲和母亲。我猜他在密谋些什么,但是身为宰相的父亲和别名「女帝陛下」的母亲在场就会失败。

然而我不会让他得逞。为了再次和吉诺先生缔结婚约,我一定会避开所有阴谋,我要加油!

「天啊,您变得比以前还要楚楚动人呢。」

「真是光彩夺目的美貌,比之前见面的时候美多了。」

「各位的赞美让我备感荣幸。」

「啊啊,简直如女神般貌美。我有这个荣幸为您献唱一曲吗?」

「难得的好意我就心领了,这份荣幸我愧不敢当。」

一走进派对会场,所有男性就将我团团包围。人人都对我赞不绝口,我也毫无感情地用几句标准的场面话应付。

最近我在穿搭和保养方面下足苦心。因为没办法马上将容貌恢复原状,下次就必须以这副长相和吉诺先生见面。不知道吉诺先生喜不喜欢现在的我,不过我还是想用最完美的状态见他。之所以这么努力,就是为了能随时见到吉诺先生。

听到人们的赞美让我有些困惑。过去身怀诅咒时,我总是努力不让他人心生厌烦,成效却不彰。然而现在只要稍微努力一下,他人对我的评价就迅速飞涨。

过去吉诺先生称赞我「可爱」时,我总是觉得害羞不已,开心到想蹦蹦跳,心情也难以平复,真的好辛苦。可是如今在众人的赞美声中,我的心情不仅平静无波,还因为想起吉诺先生而悲从中来。

好想再听吉诺先生称赞我「可爱」,好想听到吉诺先生说我「可爱」的低沉嗓音。吉诺先生现在在做什么呢……

因为有些疲倦,我便离开男性的包围网,结果瑞拉德小姐前来向我攀谈。

「你一定很委屈吧,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因为各方都对他赞誉有加,我还以为他有多好呢,结果也是差劲透顶的烂男人。赛文森瓦兹小姐没有任何责任,所以千万不要沮丧。」

「谢谢你的关心。」

所谓的「委屈」,指的是在毕业派对上被退婚的事。虽然那句「差劲透顶的烂男人」让我相当愤怒,我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将情绪写在脸上。瑞拉德小姐不明白退婚的真相,以为吉诺先生外遇才是主因。

许多家族都知道吉诺先生能力出众,现在却没有任何一家敢收留吉诺先生。所有人都误以为赛文森瓦兹家依然对吉诺先生相当愤怒,所以认为吉诺先生不可能恢复贵族身分,将吉诺先生揽进家门就会连带遭受赛文森瓦兹家报复。

外界有此误解,是因为赛文森瓦兹家没有对外公开退婚真相和解咒药的制作者,现阶段他们肯定不知道真相。对于认为吉诺先生恢复身分会带来不利的家族来说,吉诺先生现在连护卫的骑士都没有,正是暗杀他的大好机会。对于渴望收留吉诺先生的家族来说,现在吉诺先生不属于任何一家,同样也是大好机会。只要得知真相,众家族就会各怀鬼胎,开始搜索吉诺先生的下落。

「和那种品性低劣的男性解除婚约才是正确的选择,我被退婚后也觉得痛快多了。」

「品性低劣的男性」这句话又让我怒火中烧,可是我告诉自己不能表现在脸上。瑞拉德小姐几年前也是在毕业派对上被王太子殿下宣布退婚。在她眼中,王太子殿下就是品性低劣、差劲透顶的烂男人吧。

「我现在依然深爱着他,他在我心中是独一无二的白马王子。」

由于无法说出真相,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进行反驳。真不甘心,吉诺先生明明是这么、这么优秀的人!

瑞拉德小姐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哎呀,玩得开心吗?」

此时第一王子殿下前来攀谈。

「第一王子殿下,赛文森瓦兹家长女安娜史塔西亚向您请安。」

「别用第一王子殿下这么见外的称呼,你直接喊我克里斯吧?」

他在胡说什么呀,克里斯可是殿下尊名克里斯托法的小名。贵族女性只会在未婚夫、恋人或家人面前才用小名称呼异性。尽管第一王子殿下是我的表兄,在派对这种场合只会客气地寒暄几句,并不是能以小名相称的熟稔亲戚关系。

「不敢当。」

我当然拒绝了。随后殿下又邀我饮用果实酒。

「非常抱歉,可惜我杯中的饮品尚未饮尽。假如殿下不介意的话,这杯果实酒就请您自行享用吧?」

男性邀酒时,若是女性还拿着杯子就必须婉拒,再请邀酒的男性自行享用。我现在还拿着杯子,便请殿下自行享用。

殿下的笑容明显透露出几分焦虑。

女性提出要求后,必须一口饮尽才是礼貌。原以为他会马上喝掉,结果他一口也没喝,还自顾自地聊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将完全没碰的那杯酒交给仆人。

即使无视礼仪也不肯喝……看来那杯酒做了什么手脚……

我在淑女教育中学过,必须对男性邀约的饮品抱持百分百的戒心,母亲也特别提醒我今天最好一直将杯子拿在手中。没想到这些知识居然会派上用场。

好可怕……尽管我带着吉诺先生送的解毒遗物魔道具,还是害怕极了。

「感谢在场的各位今日莅临。这场派对难得将未婚者齐聚一堂,所以接下来我想进行『花鸟舞会』。」

就在我吓得胆战心惊、低调躲在角落时,第一王子殿下在会场中央如此宣告。

居然要做到这种地步……

贵族大多都是策略联姻,尽管数量不多,还是有人会自己寻找对象。「花鸟舞会」就是以这些人为对象所举行的晚宴。

舞会名称源自于绘画或刺绣中经常将花与鸟画在一块儿。虽然平常可以当不跳舞的壁花,在「花鸟舞会」就必须跳上一曲。而且鸟儿停在花开的枝枒上也代表邂逅的象征,之后一定得跟跳过舞的对象见一次面。

在场所有人都十分困惑。若要举行「花鸟舞会」,当初就必须在邀请函上标明旨意,临时宣布举办「花鸟舞会」是相当违反礼数的行为。

第一王子殿下丝毫不顾现场的困惑,命令乐团进行演奏。他如此强硬举行「花鸟舞会」的目的并非舞蹈本身,而是之后的会面吧。只要跟我跳过舞,往后两人私下会面,他会派人到处宣传我们会面时有多亲密,借此铲平所有阻碍。

我站在墙边看着大家的舞姿时,发现洁奈儿小姐瞪着我看,她是格里玛蒂侯爵家千金。我走向洁奈儿小姐。

得向她谢罪才行。洁奈儿小姐是第一王子殿下的未婚妻,原本预定在毕业后马上开始筹备结婚事宜。因为第一王子殿下想跟我成婚,现在却不好说了,她对我一定相当不满。

「我明白这不是安娜史塔西亚小姐的错,可是看到你还是会觉得烦闷焦躁。」

我上前谢罪后,洁奈儿小姐这么说。

「是呀,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只是想跟你说声抱歉,等等会马上离开你的视线。」

我原本要离开现场,洁奈儿小姐却开始发牢骚,我便留下来聆听。她似乎忍很久的样子。

洁奈儿小姐跟我从初等科以来都在特级班。虽然不像艾卡特莉娜小姐那样亲如朋友,也是从六岁就同班至今,可以随意倾诉烦恼与话题。

「我啊,过去都乖乖遵守家族的行事方针,大家都说贵族千金这样才能得到幸福。结果呢,我连婚都结不成,还要沦为爱妾,实在太过分了吧。」

「爱妾!」

「对啊。」

要是和洁奈儿小姐结婚,第一王子殿下就要以继承人身分入赘格里玛蒂家。可是一旦降低臣籍加入格里玛蒂家、放弃王族身分,就会从王位继承权斗争中淘汰,第一王子殿下才为此延后婚期。到目前为止我都明白,但是从未听说过爱妾这个提议。

如此残酷的提议大可一口回绝,格里玛蒂家却犹豫了。大多数上级贵族都会在成年前订下婚约,若是要寻找和洁奈儿小姐年龄相符的下一个对象,除非要「横刀夺爱」,否则找到的可能性非常低。既然无法结婚,当国王陛下的爱妾或许也不错,这就是格里玛蒂家的想法。

不可原谅!贵族首重名誉,倘若贵族女性被轻蔑至此,就算服毒自尽也不足为奇。

我请眼眶含泪的洁奈儿小姐千万不要轻率行事,也答应会找父亲帮忙,让赛文森瓦兹家协助解决问题。

听洁奈儿小姐抱怨的同时,第十一首曲子也来到尾声。在十二首曲子演奏期间至少要跳一次舞,是「花鸟舞会」的规矩,所以我一定要跳最后这首曲子。

第一王子殿下始终没有走向此处,大概是因为我一直跟洁奈儿小姐在一起,害他不方便搭话吧。不过在最后一首曲子开始前,他终于走了过来,还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

「安娜,要与我共舞吗?」

他居然用小名称呼我!而且还是在洁奈儿小姐的面前!能用小名称呼我的男性只有吉诺先生而已!

「第一王子殿下,非常抱歉,麻烦别用小名称呼我。而且被您邀舞实在让我愧不敢当,请容我斗胆婉拒。」

我笑着这么说,便走过第一王子殿下身旁前往舞池。一站上舞池,第十二首曲子就开始了。

我下定决心开始独舞。

社交舞通常是双人舞,没有独舞形式,不过也没有规定不能独舞。我确实在十二首曲子演奏期间跳过舞,所以也没有违反「花鸟舞会」的规矩。

能感受到大家惊讶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众人的窃窃私语逐渐演变成巨大的吵杂声。做这种没有人会做的事,自然会引来众人目光,真的、真的好丢脸。我的脸应该红成一片了。

可是我只想和吉诺先生结为连理,就算丢脸,我也要努力跳完这支舞!我要加油!

乐曲结束后,我偷偷瞥了第一王子殿下一眼,发现他愣在原地。他应该完全没料到我会选择独舞的样子。

再来就轮到我了……第一王子殿下,做好心理准备吧。

「各位,『花鸟舞会』的十二首曲子至此演奏完毕,可是还有人尚未跳舞。乐团老师们,麻烦演奏第十三首曲子。」

我用响彻全场的巨大音量如此宣告。

这也是「花鸟舞会」的规矩。在「花鸟舞会」中每首曲子都只会演奏第一小节,所以十二首曲很快就结束了。有些人因为害羞不敢邀舞,就会以追加的第十三首曲子强迫他们跳舞。男女人数不符时也会与同性共舞,假若只剩下一个人,主办人就要充当那个人的舞伴。

现在只剩下洁奈儿小姐还没跳舞。在「花鸟舞会」中不论男女都能主动邀舞,然而洁奈儿小姐并不是敢向男性邀舞的人。而且洁奈儿小姐是第一王子殿下的官方未婚妻,在之后必须私下约会的「花鸟舞会」中,自然没有人敢邀请王族的未婚妻共舞。

既然剩下洁奈儿小姐一个人没跳舞,她的舞伴就是主办人第一王子殿下。

殿下原本想含糊带过有人没跳舞这件事,只用十二首曲子结束舞会吧。我可不会让他得逞。

我并非主办人却要求演奏第十三首曲子的行为违反礼仪,邀请函上并未标明却擅自举行「花鸟舞会」的行为也违反礼仪,这下就扯平了。

看着两人共舞的模样,我忽然觉得寂寞又郁闷。追加第十三首曲子的策略也是洁奈儿小姐的心愿。明明遭到如此无礼的对待,洁奈儿小姐还是想和第一王子殿下共舞。

那位男性究竟哪里好呢?啊,长相是很俊美,不过也仅止于此。在我看来只是个差劲透顶的男人。

跳完舞后,第一王子殿下瞪了我一眼。在王家主办的晚宴中,我并非主办人却忽视礼仪要求演奏第十三首曲子,此举不但宣示了赛文森瓦兹家的权势,同时也带有强烈的讯息。

──赛文森瓦兹家乐见第一王子殿下与洁奈儿小姐的婚姻───

我带着赛文森瓦兹家的权威向参加者如此表明立场,在场所有人应该都感受到了。

这样第一王子殿下在继承权斗争中就大幅落后了。就算王太子殿下真的被废黜,第一王子殿下也不会马上被立为太子吧。

「追加第十三首曲子这方法简直太绝了,很有姑母那种『女帝陛下』的风范喔。」

「花鸟舞会」结束后,参加者又开始畅谈起来,这时王太子殿下面带笑容上前如此与我攀谈。他说的姑母就是母亲。母亲是陛下的妹妹,所以是殿下的姑母。

其实这是母亲的策略。母亲还是不放心让我一个人参加,所以给了很多建议。没在邀请函上标明却举行「花鸟舞会」,以及不演奏第十三首曲子等状况,母亲早就猜到了,还教我好几种对应方法。

我还不成气候。原本以为第一王子殿下应该不至于做得这么绝,结果每件事都出乎我的预料,到头来还是都被母亲说中了。

我自己只想到独舞这个策略。母亲原本建议我找政治立场相对安全的人共舞,可是一旦在「花鸟舞会」上共舞,后续就必须私下见面。我不想跟吉诺先生以外的人约会。

我还得多加努力。只会依赖母亲的建议,无法独立完成任何事的成年女性,根本配不上吉诺先生。

「第十二首曲子的那支独舞也让我很感动。我也有心爱的人,所以能理解安娜史塔西亚小姐的感受。换作是我,可能也会做一样的事。」

「……您现在还是对马利欧托小姐一往情深啊。」

陛下不同意王太子殿下和男爵千金马利欧托小姐的婚事,殿下却始终不肯放弃,今天在派对上也都陪在马利欧托小姐身旁。

「是啊。不管旁人怎么说,我都不会放弃。如果立场与你相同,我应该也会选择独舞……不,不仅如此。如果她要和我分手,我一定会没出息地抓着她嚎啕大哭,甚至用下跪磕头这种平民的方式道歉,分手场面一定会闹得比你当时还要难堪。」

殿下面带苦笑说的这句话让我相当震撼,根本无法想像这是王家人会说的话。回顾历史,哪有会在公众场合下跪磕头的王族呢?

……这个人真的不适合王族生活,不过我能理解他是真心深爱那位女性。

「为了向独舞的你表示敬意,今天就不聊侧妃的话题,可是我还是不会放弃你。为了和她结婚,我非得封你为侧妃不可,我需要你为我俩的幸福牺牲。」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麻烦去和父亲商量吧。」

我才不想为你们两人牺牲。我再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幸福了。我将这股意念融入话语中向殿下说道。

「好吧。虽然已经做好被你怨恨的心理准备,可是要恨就恨我一个人,别对她出手。」

准备回到马利欧托小姐身边时,王太子殿下回过头如此嘱咐。

吉诺先生曾经说过,尽管王太子殿下放荡不羁,本人却没有这么坏。问题出在他会将马利欧托小姐说的每句话照单全收,随便将常识抛诸脑后。我好像能够明白吉诺先生这句话的意思了。

虽然利害关系让我们站在对立面,我完全能理解殿下这么做的心情。

结束晚宴回到家后,我在房里陷入沉思。这场晚宴给了我很多震撼教育,然而最让我震撼的还是王太子殿下这句话:

『如果她要和我分手,我一定会没出息地抓着她嚎啕大哭,甚至用下跪磕头这种平民的方式道歉,分手场面一定会闹得比你当时还要难堪。』

被吉诺先生退婚时,我没有抓着他嚎啕大哭,更没有下跪磕头。王太子殿下肯定会比我更拼命挽回这段感情。

不要放弃幸福──我将吉诺先生说的这句话当成心之所向,一路努力至今,可是似乎还不够努力。王太子殿下心中始终抱持着绝不放弃幸福的觉悟。

凯特小姐说,吉诺先生一走出会场,眼泪就掉了下来。如果我当时抓着吉诺先生嚎啕大哭,拖延他走出会场的时间,他或许就会在我面前掉泪。

当时我根本没发现那是吉诺先生的骗局,然而如果吉诺先生在我面前掉泪,我就能察觉到异状。不要放弃幸福──如果我再努力一点,或许就不会走向退婚的结局。

……吉诺先生的幸福当然是最重要的事。如果吉诺先生真的想和其他女性结婚,我也明白这么做真的能让他幸福的话,我就会义无反顾退出。

可是我当时连这么做是否能让吉诺先生幸福都无法确认。一听到凯特小姐怀上孩子,我就澈底绝望,甚至放弃思考了。

──不要放弃幸福──

为此我一定要更努力才行。

要不顾羞耻和他人的闲言闲语,抓住吉诺先生嚎啕大哭,向他下跪磕头。

就算听到其他女性怀了吉诺先生的孩子,也不能绝望放弃一切。

不管受到多么大的打击也要不为所动,为吉诺先生的幸福着想。

◆◆◆

吉诺先生失踪后已经三个月了,至今仍未查出他的下落。

不管有多么高超的逃脱技术,只要是人类就要过生活。那些密探说生活的痕迹不可能完全消除,只要有那些痕迹,就算是高阶忍者也会被找出来。

吉诺先生的状况更是如此。从过去的收入和支付给安东鲁尼家与巴尔巴利耶家的赔偿金额来算,吉诺先生几乎交出所有财产。为了谢罪居然做到这种地步,他真的是相当耿直的人。

几乎交出所有财产,就代表吉诺先生身上没有资金,他必须赚取生活粮食。可是贵族很难融入平民生活,绝大多数沦为平民的男性贵族都会露宿街头。在生活方面,吉诺先生有经营商会的经验,可能会考虑靠经商生活。

于是那些密探将搜索范围扩大至其他国家,锁定露宿街头,以及最近受雇于商会或创立商会的人。

可是至今完全没有疑似吉诺先生的消息。他们说这种状况很可能是早已身亡,或是遭到贵族家或其他国家囚禁。尤其吉诺先生又交出了所有财产,也可能做好最坏打算做出轻生之举……

我心中满是忐忑,忍不住以泪洗面。我能做的只有诚心祈祷,每天都到教会祈求吉诺先生平安无恙。

◆◆◆吉诺利乌斯视角◆◆◆

我为了夜总会的保镖工作在家里待命时,忽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

「是谁?」

「我是蕾妮!拜托!快点开门!」

是我担任保镖的夜总会小姐。她今天应该休假才对。我疑惑地打开门,她就连滚带爬地冲进我的房间。

她的模样让我十分震惊。在贫民窟中地位算高的她,身上的贯头衣竟被狠狠撕裂。蕾妮泪流满面、浑身发抖,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从衣橱中取出上衣披在她肩上。

「快关门!」

「可是……」

我一个人住,关上门就会变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求求你!我可能会被那些人发现!」

她担心暴徒会找上门吗?那就没办法了,我只好把门关上。

我一个人住在贫民窟,所以房里只有一桌一椅,除此之外能坐的地方就只有稻草铺设的床。我让蕾妮坐在椅子上,自己站着。由于水正好烧开了,我先倒了杯白开水给她平复心情。

「你好奇怪,居然会喝热水。」

蕾妮小口啜饮热开水这么说。经过一阵沉默后,她似乎稍微冷静下来了。

长时间的贵族生活让我养成了喝茶的习惯,不过茶叶要价不斐,我只好改喝白开水。

「唉,夸克,你最近经历了痛彻心扉的失恋对吧?」

双手捧着木杯的蕾妮轻声呢喃。

夸克是我的假名夸克莱尔的小名,现在夜总会的小姐都用小名称呼我。

「为什么这么想?」

「看就知道了吧?你的背影充满哀愁,经常露出遥望远方的悲伤眼神。」

我完全没有失恋的感觉。我现在还会送化妆水给安娜,还能为安娜有所贡献,所以觉得这份恋情并没有中断。

只是无法再见安娜一面,才会觉得悲伤。

「你知道吗?失恋的特效药就是再谈一段新恋情喔。只不过我应该没有机会了。」

蕾妮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没机会?」

「因为我在做这种工作啊。而且刚刚还被男人侵犯……我一定很脏吧。」

「没这回事。」

「……你真的这么认为?」

「那当然。」

「那么……抱我吧。你敢不敢抱我,证明刚刚那些话不是在骗我?」

蕾妮将手里的木杯放在桌上,从椅子上起身,缓缓朝我走来。

「你要做什么……」

我下意识往后退,一道冷汗流过背脊。

这时一阵敲门声打断我们的对话。敲门的人是卫兵,好像是接获线报得知这里有名女性涉及案件,所以才会找上门来。

我这个穷苦人家只有一间房间,蕾妮根本无处可躲,卫兵便将房里唯一的女性蕾妮带走了。

蕾妮一脸不悦的样子。毕竟待会儿做笔录时会被问到女性不愿被提及的那些事,当然会不开心吧。虽然觉得她很可怜,我却没办法保护她。因为不管贫民窟的居民如何解释,那些卫兵都不会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