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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缘由。圣星照(E a r t h S h i n e)下

1

(这里的石头食欲很旺盛。)

踏入了钵状(C r a t e r)盆地的贝尔在心中自言自语。

周围没有人影,只有一个个外形奇特的石柱。它们就像是沉思的人们一样,拖着长长的影子伫立在那里。地面上铺满了尚未枯萎的树叶,证明这些石头直到最近都还是绿意盎然的树木。

其上的叶子也微微作响,带上了坚硬的光辉。

(石英之森…还真是好久没来过了…不过也没什么值得怀念的。)

贝尔用清晰的目光放眼望去,那里是树木和石头互相争斗的地方。

石头们把树木变成和自己一样的物质,然而却立刻再次萌生绿色,花朵如穿透了石头一般绽放,树根则把石头再次化为尘土。

风景瞬息万变。洒在那里的阳光,不知是被石头吞没,还是被树木吸收,化为了大地夹缝间的结晶,不久就会随着时间而转变颜色,生出不可思议的石头。

这里是石英之森——也是时计石(o’c l o c k)的产地。

同时,也是贝尔第一次出现于这个世界上的地方。

(小时候的我是从哪个石头中出现的呢…)

那是贝尔出生前的记忆,甚至称不上是记忆,不可能有什么怀念。不如说,在这千变万化的森林中,又有什么样的记忆能不被淹没呢?

那么,能找到替代之物吗?在这里,那些被世界遗忘之物化为光的结晶,开始计时,化为化石的记忆,随着时间流逝,发出LinLin之声。难道这就是时间冻结,永恒降临的证据吗?

「这些树木和石头,就是我的母亲和兄弟吗?」

贝尔出声低语,但还是没有一丝现实感,有点失望,

「唉,怎么可能呢?」

她苦笑着走向盆地的中心。

在那里,有着将贝尔诞生在这个世界的东西。

「石之卵…已经没有任何原来的样子了吗。」

她拿起一块奇怪的碎片。

它有着介于金属与陶瓷之间的无法形容的手感。它原来是什么样的形状呢…在这树木与石头的战场的正中央,已经无法想象了。

都市(P a r k)里的人刚刚在这里发现贝尔的时候,估计它还是接近球形的形状吧。所以他们在看到里面出现的贝尔时,才会觉得她像是从石之卵里生出来的。

是啊,贝尔想。这里的地形本来就很奇怪。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物体落了下来,挖开了地面,形成了钵状一样。难道说,石之卵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我的故乡在天空吗…别开玩笑了。」

这时,贝尔才察觉道刚才的这一连串思考不像是自己。

一定是谁教给她的,并不是她本来的想法。

而贝尔心中已经没有了关于那个人的记忆。留下的只有与他相识,被养育,然后分别——这样模糊的知识而已。

现在,对于与那个人离别这件事,贝尔已经不再感到任何寂寞了。

贝尔呆呆地望着暮色渐浓的天空,把碎片扔了出去。啪的一声,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那—么。」

她精神地说道。

「若是从这里重新开始的话,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去都市(P a r k)。答案马上就出来了。这也是被教导的吧。不知道。她知道的只有,“八手(N e g r o n i)”的肉也差不多吃腻了。都市(P a r k)里应该有很多更好吃的东西吧。这就足以成为她去都市(P a r k)的理由了。

贝尔胸前的时计石(o’c l o c k)变成了钝紫色(H e a t h e r),地面上的石头也在时刻改变着颜色。

黄昏降临,贝尔决定野营。

首先,她从小屋带来的一点点行李中,取出了白色的碎片(C h a l k),然后随便找了个睡觉的地方,开始画守护圆——只是把记号(S p e l l)简单地连起来而已,是非常初级的笔记魔法(G r a m m a r)。

这一带没有凶暴的兽花。但是贝尔担心自己睡觉的时候会被石化。

在保护自己的要素(W o r d)中,为了能针对性地抑制石头的移动,她努力调整着写字方法…气势磅礴地写出来的笔记魔法,威力也会随之增强。

「总感觉哪儿不太对…」

她嘟囔着。修改符号(M o d i f y)已经渐渐从圆的基本线(L i n e)溢出,形状也变得歪歪扭扭。

明明只需要表示简单的作用就行了,但是记号(S p e l l)却迟迟无法完成,最后只是一个劲地拖拉变长,变成了擦掉这一边,加固那一边的情况。在这反复的过程中,贝尔不知道应该在哪里删去记号(S p e l l),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写的是什么记号(S p e l l)了。

差不多对自己的文字能力感到绝望之后,贝尔强行地给记号(S p e l l)画上了最后一笔。这时,贝尔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与自己的记号(S p e l l)不一样的记号(S p e l l)。

不,不只是记号(S p e l l),是不同的法则。

「演算魔法(M a t h e m a t i c s)吗?」

就算是对演算技术一窍不通的贝尔,也知道它简洁得惊人。

它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微小因子(N u m b e r)的组合,巧妙地避开了容易变得难解的地方。然而,它此时却被贝尔那无数无关紧要的记号(S p e l l)一层又一层地覆盖得一塌糊涂。

「啊呀…要是用这个就好了。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呢,可恶。」

突然,她觉得这种想法也不像自己。本来她是不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的——这样的违和感袭向了她。但是,她已经不再一一思考这种事情了。

这么想的人就是自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是即使这么想,她也还是不知道这个演算的主人是谁,但是看周围空无一人的样子,对方大概是已经离开了吧。

(离开的时候就把记号(S p e l l)擦掉吧…要是被人拿来比较的话可不得了。)

贝尔得出了这样的结论,然后在自己刻出的乱七八糟的记号(S p e l l)的正中央铺上毯子,躺在上面。

她裹着斗篷,抱着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贝尔仰望无垠星空。

时计石(o’c l o c k)不知何时变成了钝紫色(H e a t h e r)。

Lin,Lin,周围的石头纷纷发出声响。迎接贝尔的是一个无比孤独的夜晚。但是,这里没有阴暗的感情。虽然只有一个人,但是这片森林却不会让人感到寂寞。所谓的孤独之所以会变成寂寞,正是因为心中有着无法忘记的东西。

回过神来,太阳已经发出最后的闪亮光芒,没入了盆地的另一边。

黑暗像涟漪一样扩散开来。

星星开始闪烁,夜晚的景色冰冷而苍白。

这时,贝尔的眼前突然闪出一道不可思议的光芒。

她躺在鸦雀无声的大气底部,沐浴在那淡淡的光辉中。

那时一颗星星。

几乎要覆盖整个夜空的巨大星星,宛如一颗巨大的星青玉(S a p p h i r e),在夜空中冉冉升起。

「圣星(E a r t h)。」

所有人都如此称呼这星中之星——

巨大的,巨大的,母星。

纵使在白天会被太阳的光芒掩盖,到了夜晚,它反而会显出比太阳更为坚毅的面容,以淡蓝而温柔的光芒照亮黑暗之底。

在传说中的神话中,那颗星星是众神居住之处。那么,它为什么会被称为母星呢?

如今,只有埋葬在化石之中的时计石(o’c l o c k)知晓这无法回答的问题的答案了。

只是,这光是安详的。贝尔心情非常平静。在圣星(E a r t h)淡淡的光芒照耀下,她心中干枯的寂寞似乎渐渐湿润了。贝尔似乎感到了不安。

回过神来,她用手摸着胸口。在摸上去的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衣服好像湿了。但是,布料其实很干爽。这湿润,是圣星(E a r t h)淡淡的光芒为她呈现的幻象。

贝尔一边沉入梦幻的水底,一边听到自己的心在低语。

(好想见到…好想早点见到,能让我融入的世界…)

与其说是去相遇,不如说是回归。回到那未曾谋面的故乡。

当身心均浸透在乡愁之中时,睡意缓慢而真切地降临了。

2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黑暗的对面——梦与现实的夹缝中,有一个微弱的声音。

贝尔在梦中听到了这个声音。什么?她对着梦反问。

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

(真的…太漫长了。)

那个微弱的声音似乎是在强行压抑自己激烈的感情。

和开始时一样唐突,那声音融入了石头和木头的喧嚣声中,然后,

(理由之少女啊…)

又突然消失了。

贝尔最终没能把这些话语带回现实中。

不久,清晨降临了。

澄澈的大气中,…叽叽叽,花儿们苏醒的声音互相交错。

在睁开眼的时候就立刻清醒,对贝尔来说是很平常的事。

她躺着看了一眼胸前的石头。没有问题,是明亮的泉色(F o u n t a i n B l u e)。

距离太阳挂在正中还有一段时间。趁现在简单地吃个早饭吧。贝尔这么想着起了身。就在这时,有个东西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那个人影的存在,就像是在这石头与树木相衬的风景画中挖了一个白色的洞一般。那个人影一瞬间卷过了贝尔的视线。然后,贝尔感到自己身上裹着的斗篷被那个人影拉住了——应该说,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在惊讶之前,她的嘴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悲鸣。

「噫呀?」

她一边喊,一边拽回了斗篷,将其从对方手中夺了回来。她就这样坐在地上,拼命地向后退着。

贝尔反射性地握住了剑。她一边用斗篷护住身体,一边举起了剑。心脏的声音很响亮,仿佛就在她的耳边跳动。

按理说,贝尔就这么二话不说直接砍下去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是贝尔没有这么做。原因在于对方的美貌。

对,就是美貌。

(长,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

那是一个孩子。

他有着闪闪发光的红色眼睛,雪白的奶白色体毛,长长的耳朵在头部两侧向后翘起,红色的可爱兔唇与白色体毛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穿着鲜红的背心和黑色的裤子,从背心的口袋中能够看到镶着金链的怀表——是在“剑之国”中非常罕见的发条式的机械表(M a c h i n a C l o c k)。

不过,这个孩子的种族更罕见。

长耳族居住在远离“剑之国”的,据说是大陆背侧的“硬币之国(D e n a r i i L a n d)”中,以旅行者(N o m a d)辈出而闻名。据说那里是世界上最精通魔法的国家,也精通古老神代的技术。

但是,很少有人能遇到旅行中的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也正因如此,有人相信只要遇到他们就一定能得到某种幸运。

不过现在,贝尔无论如何都不认为眼前这个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幸运。但是,他应该是旅行者(N o m a d)吧。说不定他就是昨晚被贝尔搞得一塌糊涂的演算魔法(M a t h e m a t i c s)的主人。

「啊——对不起,一不小心…」

贝尔慌忙放下剑道歉,但是孩子望着贝尔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甚至搞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在看着贝尔。

(怎么回事,这孩子。)

他只是呆呆地站着,也看不出来是少女还是少年。从他的表情上完全感觉不到知性。尽管如此,他的容貌却异常优美——

(好漂亮,就像人偶一样…)

贝尔刚这么想,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的孩子就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伸出手,抓住了贝尔斗篷的一角,塞进了嘴里,然后竟然咬了下去。他没有留给贝尔任何反应的时间,就是如此的唐突。

「喂,喂!」

贝尔吃了一惊,再次扯回了斗篷。这时,斗篷上已经被咬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缺口。

咕咚。孩子的喉咙发出微微的声响。

他对着张大了嘴的贝尔微微歪了歪头。

这样一来,贝尔心中“这孩子是昨天的演算的主人”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

「怎么这么一副滑稽的表情。」

不如说,那份美丽更是让这份愚蠢更加凸显。

(还是不要和他扯上关系了…)

终于,就连贝尔也放弃了。她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不管这孩子是因为什么在这里的,她还是决定赶快离开。这才是明智之举,她打从心底这么想。

虽说是行李,但是也并不多。贝尔背起剑,挎上了包,翻动斗篷,转身背对着那孩子。

就在这时。

——Tick Tack……

四周齐齐响起了这样的声音。那声音在两人的脚边回响,在周围伫立的石柱之间互相回响,随后在钵状的盆地一带迅速扩散开来。

「什么?」

贝尔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靠近自己,皮肤有一种被针扎到的刺痛感。她环顾四周,除了石头以外什么都没有。

只有石头而已——

贝尔跳了起来。这是脑内一片空白的她的身体做出的反射性的动作。她轻轻把孩子夹在腋下,一下子冲了出去。

(不好!)

行动之后,她才理解了自己行动的含义。

随着Tick Tack的声音,有什么东西爆炸了。地面翻了过来,就像硬质的花儿一样绽放,露出了长满坚硬的矿青石(A z u r i t e)的牙,压倒在贝尔和孩子一瞬之前所在的地方。

巨大的轰鸣声和贝尔的叫声重叠在了一起。

「是岩鳄(o’c l o c k d i l e)!该死,石精(G n o m e)竟然会攻击人!」

如此叫着的贝尔已经爬上了盆地平缓的坡道。从她的动作中,完全感觉不到剑、行李和孩子的重量。

马上就能上坡了。目的地就在眼前了。然而,贝尔前方的地面突然隆起。她握紧了剑,把孩子放在肩上,继续用脚蹬地。她的眼前突然变暗,巨大的下颚遮住了天空,燃烧般的红玉(R u b y)出现在岩鳄(o’c l o c k d i l e)的全身之上,散发着淋漓的愤怒光辉。

「“咆哮剑(R o u n d i n g)”!」

贝尔将怒吼化为气势,挥下了剑。她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坚韧,跑步的速度丝毫不减。这时,贝尔用右手单手握住了剑。

EEEERRRREEEEHHHH…!

剑发出咆哮般的吼声。

一闪而过的利刃闪着白银(L i l y W h i t e)的光芒,以可怕的坚硬度将岩石的牙砸得粉碎。

贝尔没有停下脚步。从被剑击( S c h w e r t S t r e i c h)击穿的地方,可以望见天空。贝尔和孩子跃向了那蔚蓝的天空。在他们身后,岩鳄(o’c l o c k d i l e)的身体变得七零八落。从那红玉(R u b y)般的眼睛和心脏之中传出的低吼,透过剑隐隐传了过来。

(别把诅咒带进来…)

岩鳄(o’c l o c k d i l e)的低吼转眼间就如云霞般消散了。

贝尔降落在盆地边缘,回头望向了石英之森。守护精(G n o m e)最后说出的话语让她严肃地皱起了眉头。别把诅咒带进来。它确实是这么说的。贝尔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但她隐约感到,那将成为她成为旅行者(N o m a d)所面临的第一个考验,即使是踏上旅途之后也会纠缠不清。

她皱起眉头。那并不是困扰的表情,而是更近乎于苦笑。

「哼…我早就习惯被人赶出去了。」

终于被放到地面上的孩子不可思议地注视着喃喃自语的贝尔的神情。

贝尔离开了石英之森,进入了普通的森林,确认了一下方位。

她把时计石(o’c l o c k)放在地上,一个模糊的光圈在其周围浮现。

这就是所谓的色相环(G r a d a t i o n),是由蓝·青·绿·黄·红·紫这些基本色相组成的圆环。无论在什么地方,色相环上的每个颜色总是能指向固定的方向。

贝尔朝着青色对应的方向——东方走去。

走了一会儿之后,她们遇到了一条贯穿森林的黄砖路(Y e l l o w B r i c k R o a d)。正如其名,路上铺着大片代表着天空的黄色砖块。黄砖路(Y e l l o w B r i c k R o a d)连接着“剑之国”的各处要地,而每条黄砖路(Y e l l o w B r i c k R o a d)都会通向都市(P a r k)。之后,就只要沿着这条路走就行了。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着急的了。」

因此,贝尔在路边找到了一张带顶棚的长椅,吃起了早餐。她从不多的行李中取出了碗(Cup),往里面放了几个小小的水晶。

水晶是水族(M e r m a i d)用特殊的技术制造的水或热水的凝结物,是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之物。贝尔现在拿的是切萨湖特产的水晶,便宜又很好保存,有着不受外界温度影响的优点。最重要的是水本身很美味。从这个意义上讲,贝尔觉得离开那个地方有点遗憾。

她用勺子把水晶打碎。水晶瞬间变回了热水,碎片也融化在了液体之中。她把红色的水晶用同样的方法打碎,混合起来,就变成了红茶。

「来,喝吧。」

贝尔把碗(Cup)递给了孩子,但是孩子没有接。

自从贝尔从石英之森出来后,这个孩子就一直跟在贝尔身后,一言不发。

贝尔以为他是肚子饿了,但是就算是像这样给他递吃的,也只会变成这样。这个孩子不会给出任何反应,既不笑,也不哭。

贝尔把碗(Cup)放到呆坐着的孩子面前,不再看他,开始填饱自己的肚子。

她用另一只碗(Cup)做出了同样的红茶。在喝剩到一半的时候,她往里面加入了大量的膨果粉(P o w d e r)。再往里面加入大量的糖蜜,燕麦粥就做好了。再搭配上“八手(N e g r o n i)”的肉,既简单又好吃。

正当贝尔沉浸在红茶和蜜中的香气中时,她突然注意到孩子在吃着什么。

「什么…」

就连贝尔也瞪大了眼睛。

不知不觉间,孩子的周围已经摆满了五颜六色的果实和虫媒花们收集的蜜笼(H o n e y p o t)、香草。这是贝尔用双手都抱不住的数量。

这次轮到贝尔呆住了。突然,一朵风媒花(鸟)飞了过来,落在了孩子的肩上。它的口中衔着一串已经成熟的果实,然后把它丢在了孩子身边。叽叽…随后,风媒花(鸟)发出短促的鸣叫,飞走了。就在这时,下一朵风媒花(鸟)又将什么丢了下来。

孩子突然转过头来,贝尔不由得被吓了一跳。他向贝尔伸出手,把那串贝尔眼睁睁看着被丢下来的果实放在了她面前。看他的样子,就像是在说“吃吧。”

「谢…谢谢。」

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是贝尔还是尝了一下。味道非常好。

孩子继续呆呆地看着她。

「不,已经够了。我还有自己的份要吃…」

孩子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移开了视线,面无表情地吃起了果实。恐怖与美丽,在这个不可思议的孩子身上只有一纸之隔。

贝尔赶紧吃完,急忙开始洗碗。她打碎了封着淡水的水晶,洗了自己的碗,然后伸手去拿递给孩子的碗。

这时,孩子将手伸向了碗,挡住了贝尔的手。贝尔吓了一跳,把手缩了回去。但是孩子并不关心贝尔的样子,而是喝了一口已经完全变温的红茶。

「这个…给你了。反正碗(Cup)还多的是。」

孩子没有回答,贝尔觉得越来越不舒服。她急匆匆地站了起来,收拾好行李,准备从长椅上站起来。然而,她却僵在了原地。

不知何时,无数的风媒花(鸟)无声地来到了两人周围。

有青色的,有红色的,有大的,也有小的,就像是森林中的鸟儿都聚集过来了一样,摇动着树枝,凝视着两人。

剑在贝尔的背上发出微微的低吼。

但是,从这些风媒花(鸟)身上感不到任何敌意。

剑之所以发出吼声,是因为另一种并非敌意的东西倾注而下。

那是与岩鳄(o’c l o c k d i l e)的吼声相同的,拒绝的意志。

是吗,贝尔突然明白了。所谓拒绝,也分很多种。无论是露出獠牙,还是施舍食物。贝尔突然发觉,它们拒绝的对象或许并不是自己。无论是最初袭来的岩鳄(o’c l o c k d i l e),送来食物的风媒花(鸟)们,它们的目标都不是贝尔自己。

而是那个孩子——

贝尔回头望向长椅。五颜六色的果实散落在四周,从树叶中透过的阳光闪闪发光。但是,到处都没有那个孩子的身影。

哗。周围响起了似是骤雨降临的声音。那是无数风媒花(鸟)一齐飞走的声音。

贝尔的碗(Cup)也不知何时消失了。

3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贝尔有种被骗了的感觉。那个不可思议的孩子再也没有出现在任何地方。可是,贝尔回头看去,却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能看到一张模糊的孩子的脸。

她一边回望四周,一边沿着黄砖路(Y e l l o w B r i c k R o a d)走着。不一会儿,森林逐渐开阔,贝尔站到了一座小小的丘陵上。那一瞬间,眼前的壮观景象让她一下子就忘记了孩子的事。

在平坦的道路对面,有一座格外美丽而又巨大的建筑物。据说,它的几乎所有墙壁都是用时计石(o’c l o c k)雕刻而成的。那是“剑之国(S c h w e r t L a n d)”的城堡。

远远望去,它和贝尔身上的石头一样,呈现出正午前的霞色(M i s t G r e e n)。

(都市(P a r k)…)

贝尔在心中低语。她一边越过山丘,一边眺望着那边。在那边,以城堡为中心,一个巨大的六芒星(H e x a g r a m)被描绘了出来。

环绕着城堡的中央区(C a s t l e)呈六边形。沿着它的城壁,有六个尖尖的三角形的城区。东侧的三座城区有着城墙,而西侧的三座城区则没有,因此形状也很粗糙。

贝尔沿着黄砖路(Y e l l o w B r i c k R o a d)向城市走去。

她来到了下位西(U n d e r W e s t)的城区。这个城区的基本颜色就是黄色,黄砖路(Y e l l o w B r i c k R o a d)大多与这里相连。这里肉眼可见的杂乱,城区的大门敞开,有很多人进进出出。

刚一进门,贝尔就被喧嚣包围了。大街上各种种族的人来来往往,很难笔直行走。也有人不时看向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贝尔,但是没有人上前与她搭话。贝尔左顾右盼,偶然看见了一家叫“阿玛莱特(Amaretto)”的旅馆,走了进去。

这里的一楼是兼作酒馆的食堂。贝尔打算先填饱肚子,然后决定要是感觉还行的话就住下来。

在数张桌子边上,想要避开正午阳光的客人们瞥了一眼贝尔,但是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贝尔走进了店里。吧台的位置没有任何人,于是贝尔放下剑和行李,在吧台边上坐下。

「这里是“外面”,小姑娘。」

在吧台的对侧,长者漂亮的卷角的老板说道。

贝尔点了点头,说「我知道。」弓瞳族(S h a r p E y e s)的老板“哦”的一声睁大了金色的眼睛。

「看不出来啊。我就说城堡里的水族(M e r m a i d)怎么会混到这种地方来…你是城外的人(U n d e r D o g)吗?」

没想到会被认成眉清目秀的水族(M e r m a i d)。贝尔有些惊讶地摇了摇头。

「不…不管是“里面”还是“外面”,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老板皱了皱眉,但很快就明白了似地耸了耸肩。

「乡下人啊,首先你要了解都市(P a r k)的规则。」

贝尔毫不在意。她从先前打败“八手(N e g r o n i)”获得的硬币(D e n a r i i)中,挑了一枚递给了老板。

「给我来点吃的东西…还有,冰的花茶(F l o w e r)。」

「嘿唉,光靠这个,就足够在这里住两三天了。」

「那要视情况而定。」

老板把银色的硬币(D e n a r i i)扔进了围裙的口袋,把装着冰块和花茶(F l o w e r)的瓶子,以及意外很时髦的玻璃杯放到了贝尔面前。

「姑娘,你听好了。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样的乡下来的,但是都市(P a r k)里有很严格的法则(T h e m a),如果不遵守,会丢了命的。」

贝尔随便点了点头。虽然她知道都市有着管理制度,但是那到底意味着什么,她还没有任何兴趣。

对着这样的贝尔,老板更加亲切她劝告她。

「法则(T h e m a)是由“正义”和“恶”构成的。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出生之时便被决定是这两种属性中的哪一种了。至少在这个“剑之国”是这样的。呐小姑娘,你知道这个国家被称为“剑之国”吗?」

他只字未提贝尔容貌上的异常。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贝尔罕见地坦率反驳了对方的话。

「什么嘛,瞧不起我吗?」

老板在吧台那边一边做菜,一边静静地笑着。

「我说,你也别叫我小姑娘了。我有个正经的名字啊。」

「是吗?可以告诉我吗?」

「拉布莱克=贝尔。」

「好,拉布莱克。」

老板十分爽快地说道。

「我是这个“阿玛莱特”旅馆的老板,哈吉斯。你对这个“剑之国”有多少了解?」

「我自以为什么都知道。都市(P a r k)里的人自出生起就被分为“正义(T o p D o g)”和“恶(U n d e r D o g)”,也就是所谓的城内(T o p D o g)和城外(U n d e r D o g)。」

「没错。城内的人(T o p D o g)和城外的人(ruby=U n d e r D o g)。正因为有着这两者间的区别,法则(T h e m a)才得以成立,绝不容许扰乱。」

「哈吉斯,你想进到城堡里面吗?到了那里的话,就既不会受伤,也不会生病了。」

「嗯,就算不会受伤也不会生病,也不一定就意味着幸福。而且,既然已经被判定为“恶(U n d e r D o g)”,那么我也不打算再说这种话了。重要的是被判定为哪边。你也应该早点知道自己属于哪一侧。」

「没有那个必要。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国家了。」

「什么?难道…」

「我是为了成为旅行者(N o m a d)才来到这个都市(P a r k)的。」

哈吉斯沉默了。直到将那满满一盘的风媒花(鸟)料理端上来之前,他一句话都没说。

贝尔拿起了盘子,哈吉斯静静地说道。

「还是放弃吧。神是不会允许的。」

「哈?」

贝尔呆呆地看着哈吉斯的脸。

「喂喂,拉布莱克,你连住在那个城堡里的神都不知道吗?」

贝尔叼着肉摇了摇头。

「乡下的人就是这样…听好了,拉布莱克。真正治理这个国家的,不是“正义”的家伙们,也不是城堡里的王,而是神,神啊…喂,喂,你怎么了,怎么一直抱着头?有这么受打击吗?」

「不。」贝尔用手指抵着眉间,叹了口气。

「我想起了那个机械装置之神(Deus Ex Machina)。」

「机…什么玩意?」

「我也不是记得很清楚。应该是很久以前,某个薄情的人告诉我的吧…我总觉得,在我心中有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啊,不,没什么…对了,这个花,很好吃哦。」

哈吉斯讶异地点了点头。

「是吗。这是今天早上才采的花,很好吃吧…喂,你真的没事吗?」

贝尔咧嘴一笑。真的没事。这就是为此而作的措施。只要她的记忆还只停留于知识,只要她还没有关于师父的记忆——

(——杀?要杀谁?为什么?)

那么,她就应该不会受到决定性的伤害。对,这正是为了这个目的而采取的措施。

就在这时。

“阿玛莱特”旅馆的门口传来了很多人的气息。

「什么情况…」

哈吉斯说了一句,贝尔也回过头来。

门口站着一个孩子。他有着缺乏表情的脸,红色的眼瞳和牛奶色的体毛。他的手中拿着一个贝尔很眼熟的碗(Cup)。

贝尔吃了一惊。那是她在石英之森遇到的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的孩子。而如今,与哈吉斯同属弓瞳族(S h a r p E y e s)的男人们正围在孩子身边,看着贝尔这边。

「…你们打算对那个孩子做什么?」

哈吉斯低声问道,那是如铅一般沉重而威严的声音。

「你觉得呢,哈吉斯大叔!我们还能做什么!」

一个青年喊道。贝尔终于注意到了对方腰间挂着的东西。

(“恶”之剑士(S o l o i s t)吗?)

不仅仅是那个青年,所有围着孩子的人都拿着形状各异的剑。

「是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啊,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是个难得的机会,不是吗?」

青年们都很兴奋。贝尔还完全没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但是哈吉斯的眼睛之中已经带上了怒气。

「您也知道我们只是因为是弓瞳族(S h a r p E y e s)就被其他的剑士(S o l o i s t)瞧不起吧!这样下去,我们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获得主导权(Spot)!」

「虽说是这样,但是仅仅如此,你就打算牺牲那样的孩子吗!」

「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的人都是怪物。这个小鬼也一样。他会突然消失,会来咬我的剑。把他带到这里可费了我不少功夫。」

青年踢了孩子一脚。碗(Cup)从孩子手里滚落下来。孩子依旧是面无表情。

贝尔伸手去拿剑。这几乎是无意识之间的动作。根据对方的话语,贝尔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孩子的脸上到处都渗着血,衣服上也全是泥,而且,还被叫做怪物。虽然不太明白,但是贝尔还是很生气。她又回想起,自己对师父的记忆已经全部消失了这件事,

(杀——)

就是这样的措施。弓瞳族(S h a r p E y e s)的青年拔出了简陋的剑。剑尖上有一个愚蠢的齿痕,应该是被那个孩子咬过的地方吧。青年的眼睛中闪着光芒。贝尔突然觉得,这些家伙也是一样的。无论是岩鳄(o’c l o c k d i l e)的袭击,还是风媒花(鸟)们送来食物,抑或是平常非常温顺的弓瞳族(S h a r p E y e s)拔出了剑——这些行为都没什么区别。突然,贝尔发现孩子拿过的碗(Cup)里滚出了什么别的东西。

那是一个奇妙的物质——

(石之卵…)

既不是金属也不是陶器,是无法用这个世间的语言来形容的,不可思议的碎片。为什么,这家伙会?各种各样的想法瞬间掠过贝尔的脑海,融成一团,在她脑中飞来飞去,停不下来。

「只要杀了这家伙就能成为哈克!只要吸了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的血,我们的剑就会变成最强的剑!要是他落到别的家伙手里就完了,所以我才带他来这里的!」

「混蛋!」

哈吉斯叫道。几乎同时,一把椅子朝那个青年飞了过去。青年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挥下了剑。轰隆。在激烈的冲击之下,胸脯挨了一拳的青年倒在了地上,动弹不得。更重要的是,他拔出的那把剑被一击打成了两半。

椅子滚动的声音静静响起。那是贝尔之前坐着的椅子。

「拉布莱克,你…」

贝尔手触剑柄,站在那里。而她脱口而出的,是连她自己的未曾意想的话语。

「“恶”之剑士的素质也下降了啊。连“作恶”与“胡闹”之间的区别都不知道的人,没有执剑的资格。」

不对,这不是我说出的话。然而,这样的事实却让贝尔更加无法退缩。此时此刻,她非常想要挥舞自己的剑。只有这个想法,一定、一定还是她“自己”的想法,绝不是别的什么原因导致的。

「喂,喂,拉布莱克…你有决斗许可证(D o g T a g)吗?」

「没有啦,那种东西。」

「住手,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快点离开这里…话说回来,还真是好大的一把剑啊。你是没法用这种东西的吧?不是说只要有剑就谁都能当剑士(S o l o i s t)的。」

贝尔略带嘲讽地笑了笑。

「我也有同感。」

然后,她转身面对手里拿着剑刃的青年们。这样的行为让他们更加激动了。

青年们一同行动起来,这是习惯结群行动的弓瞳族(S h a r p E y e s)们一贯的有条不紊的协作战术。三个人正面朝贝尔走过来。剩下的人则分散开来,做好了不管贝尔如何行动都能做出应对的准备。此时此刻,贝尔已经被逼到了绝境。对方充分考虑了室内的环境,配合得非常出色。

(明明每个人都弱到了这种程度,还好意思说什么被人瞧不起。)

确实,每个剑士(S o l o i s t)的力量都很弱。这是天生没有战斗能力的弓瞳族(S h a r p E y e s)的宿命。而且,想要在这方面努力,想要变得更强的他们,反而会因此被人瞧不起。

「无聊…」

贝尔揭开了剑上的布,发出钝色光芒的年老钢铁出现了。剑尖离开了地板,在贝尔脚下发出了“吱”的一声。

大剑以惊人的气势横扫而去。它的铁肌已经泛起了白色,刀刃也带上了锐利之光。

刹那之间——

(什么!?)

贝尔的身体被某种东西支配了。不过,剑没有停止,而是如一股旋风般地冲着站在最前方的三人袭去。

钢铁与钢铁激烈地碰撞,破碎了。三个人一齐被击飞,把后面的人也带着摔倒在了地板上。

三个人中有两个人彻底倒下,离贝尔最近的一个人则抱着因手中的剑被击碎而弯向了奇怪方向的手臂。

「这家伙怎么回事?」

「小心!他们绕到背后了!」

在青年们重整态势的时候,贝尔开始思考起了刚才支配了自己的东西。

但是,紧接着又有一群人向她袭来,其中一人站在柜台上,瞄准了贝尔的正后方。巨大的剑在贝尔纤细的手臂的挥动下,将逼近她身后的那个人连同吧台一起击飞。哈吉斯惨叫一声。后方的青年被贝尔的剑直接从下方击中,手中的剑被打得粉碎,撞到了天花板,而后滚到了厨房里。

(又一次…)

每次挥剑,就有什么东西束缚着贝尔。但是她身体的活动并没有障碍。

不如说是心被——

她把向上挥出的剑朝着冲过来的剑士(S o l o i s t)们用力挥去。

青年们被这一记横扫砍翻在地。就当每个人都以为四周即将被鲜血染红之时,贝尔的剑却变得又圆又钝。她的攻击与其说是冲着对方的身体,不如说是冲着对方的剑去的。

青年们的剑在那一瞬间就被破坏了。因为那个冲击,他们的胳膊从肩头歪了下来。但是,他们还活着。

(怎么回事,该死…这样的话,不就只是块铁块了吗!?)

贝尔意识到,每当自己的剑想要划开青年的身体时,阻止了它的也正是自己。为什么?她也没有特意把媒花(兽)和其他的种族的人区别开来。两边都是同样的生命,也应该同样都能斩杀。

(诅咒——?)

突然,她明白了,不禁愕然。

(难道我已经什么都杀不了了…)

这个想法,也毫无疑问是她自己的想法。随之而来的恐惧和不安也是。

不知不觉间,四肢健全的青年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其他人都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比起饱受伤痛的折磨,更多的人是因为自己的剑被打碎而发出不成声的声音。

对剑士(S o l o i s t)们而言,比起身体被砍,剑被折断更让他们心碎。

手臂即使是被砍断,只要有治愈者在,至少还能恢复原状。但是剑就不一样了。剑士(S o l o i s t)们将钢铁的果实铸成了剑。得到了“剑”这一形态,被赋予了第二次生命的钢则沿着这个形状继续成长,一旦失去了那个形状,就很难再恢复原状,一般都会结束生长,然后腐朽。

说起来,他们拔剑的最初理由,就是为了让那把剑变得更强,让它去吸那个孩子的血。此时,他们的剑却反而被打碎了,这种怨恨想必是难以忍受的吧。

突然,房间里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咔嚓,咔嚓…

这样的,咬碎坚硬物体的声音。

大家都回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的孩子捡起了剑的碎片,像吃点心一样吃了起来。

他的脸上仍然没有表情,即使嚼着钢也不觉得疼痛,理所当然地咽了下去。

「呜哇!」

突然,最后一个青年跑了起来。

他拿起那手中的剑,用剑尖指着孩子跑了过去。

贝尔动了。她一个跟头追上了青年,反射性地挥下了剑。在这个瞬间,她觉得自己应该能得知诅咒的真面目了。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被劈成两半的青年的身影,心灵顿时开始颤抖。

但是,哈吉斯阻止了青年和贝尔。他一把推开青年,挡在贝尔面前。贝尔的剑在刚刚触碰到哈吉斯的肩膀时停了下来。

「我就知道你的功夫非同寻常。」

哈吉斯说道。

「野蛮(B e a s t y)到了非常识的地步。」

「我…」

「这些家伙很仰慕我。不管他们会做什么蠢事,只要是我,就肯定能阻止的。」

不可能——贝尔想。刚才的事情并不像哈吉斯想得那么简单。但是,贝尔什么也没说。她默默地点了点头,开始收拾行李。

她看着被破坏的吧台,想要把硬币(D e n a r i i)拿出来,却被哈吉斯阻止了。

「算了,比起这种事,你还是快走吧。趁着“正义”那帮家伙还没察觉到。在没有决斗许可证(D o g T a g)的情况下就用剑,你简直是个傻瓜。」

贝尔把几枚硬币(D e n a r i i)放在桌子上,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旅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去找那个孩子。可是,那个孩子却又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她感到眼前一片漆黑。

贝尔走出旅馆,外面已然是人山人海。在看到贝尔的身影之后,看热闹的人们“哇”地一声散开了。贝尔无视了他们,沿着道路继续前进。没走几步,她就看见从对面走来一个巨大的东西。

是龟。月瞳族(C a t’s e y e s)的男人把守在它的两侧。所有人都是剑士。龟的壳比他们的个头还高。整个龟壳呈现鸟笼的形状。

(甲槛花(G o b l e t)…)

那坚固的牢笼,无论是什么力量都不能将之打碎。

贝尔茫然地停下脚步,等待着乌龟的到来。

月瞳族(C a t’s e y e s)的男人们拿着剑,赶在乌龟到来之前就围住了贝尔。

「是你发起的剑斗吗?」

真是个愚蠢的问题,贝尔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决斗许可证( D o g T a g)呢?」

「没有。」

「那么,就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也就是说,」贝尔指着城墙,

「要让我去那里面?」

「对。我们要在那里的狱塔里调查你。」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说完,不等对方的命令,贝尔就自顾自地钻进了甲槛花(G o b l e t)里。

「快走吧。」

“正义”的剑士(S o l o i s t)们惊讶地面面相觑,关上了笼子的门。

被囚禁在龟背上的贝尔,与乌龟一同缓缓地向城内居民的居住区走去。在纷乱的人群之中,有一个孩子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贝尔。不久,这个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的孩子依旧是面无表情地追在了甲槛花(G o b l e t)的后面。

4

被关在甲槛花(Globet)的背上的贝尔,觉得这比走着要轻松许多。即使是这样的笼子,她想破坏的话也可以随时破坏,所以没有什么好不安的,也不至于使心情幻灭。

越靠近城墙,阳光就越是躲到城墙的另一边,照不进来了。

贝尔模糊地想起,这座城墙原来有这么高啊。

终于,乌龟走到了城门边上,门发出巨大的声响,朝左右打开了。门上到处都镶嵌着时计石( o’c l o c k),属实是一座壮丽的大门。那些石头如今显现出干燥的砂色(S a n d Y e l l o w)。

贝尔的身后传来了沉重的关门声。

突然,贝尔回头看了看被关闭的城门。她看到了被装饰在城门上的无数时计石(o’c l o c k)。曾经,有一位凿石工匠因手艺得到了认可,被特别允许可以直接在这些石头上刻上自己的名字。那里应该有着贝尔本应知道的那个名字的。那是最初抚养了贝尔的人的名字。然而,贝尔最终还是没能找到它。

她感到剑发出轻微的吼声。现在,贝尔把剑抱在膝上。她扶着剑柄的手能感到钢在微微颤抖。它这并不是在表达想要大闹一场之意,而是在表达遗憾。

「怀念吗…」

贝尔放弃寻找石头,对着剑小声说道。

「我在这里没有任何回忆哦。」

然后,她眺望着城壁内侧,“正义(T o p D o g)”所居住的城区。道路铺得整整齐齐,沿路整齐地种着树木。与城壁外相比,这里格外干净,高端,也死气沉沉。

各家各户中都出现了各个种族的人。就像有什么东西即将得到公开发表一样,所有人都围观着被关在龟背上的贝尔,口中议论着什么。

贝尔绷着脸,表情消失了。她直视着乌龟前进的方向。

「不…」

她眯起眼睛,望向前方。

「与你的相遇,是我在这里唯一的回忆…“咆哮剑(R o u n d i n g)”。」

很久以前,一开始捡到贝尔并将她抚养成人的是城内的居民(T o p D o g)。他们夫妇都是都市(P a r k)的主族月瞳族(C a t’s e y e s)。丈夫是以加工各种时计石( o’c l o c k)为生的凿石工匠,是名副其实的名匠。在盛产时计石( o’c l o c k)的石英之森中,是他发现了从“石之卵”中诞生的贝尔。从此,他和妻子一起把贝尔当作自己的孩子般疼爱。为什么要抚养这么恶心的孩子呢?大概是因为他们自己没有孩子吧。贝尔想到。

不只是贝尔的养父母,城内的居民(T o p D o g)几乎都很难生下孩子。所以只要有能继承他们的名字的人,无论是谁都可以。只要是能满足自己保护欲的存在,无论是什么样的怪物都无所谓。他们真的是很喜欢贝尔。

随着年龄的增长,贝尔的怪异成了问题。她的怪力和轻盈,让人觉得她是生了什么病一样。她因那毫无特色,不带有任何种族特征的外表,被人称作“不寻常的孩子”。不寻常的孩子,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贝尔的养父母一直担心贝尔会伤害到谁。这是为什么呢?而且,他们似乎也担心有人会伤害到贝尔。这又是为什么呢?贝尔直到现在都还不太明白。一定是因为她不寻常吧。同时,贝尔心中也觉得,自己不该去明白这件事。

「今天我一直是一个人呢。」

在每次外出、回到村子(Farm)、回到家中之后,贝尔都会这么说。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她能知道养父母在心中的某个地方安心了。养父母有没有说过对她说过类似“这样不行,不许交朋友”之类的话呢,贝尔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是有这么说过,但她并不喜欢那样的声音。

那个时期,贝尔似乎还没有对自己所属的世界产生过疑问。从“石之卵”出生时,她说过的那句不知是哪个国家的奇异语言,也在跟着养父母学习语言的过程中忘记了。现在回想起来,她在出生之时似乎就已经知晓了这个疑问的答案,但是现在,她却已经失去了它。

养父的凿石工艺看上去非常有趣。当贝尔学着养父的样子,被夸到天分不错时,她非常高兴。她喜欢矿物。矿物有着不可思议的意志。当她第一次把时计石( o’c l o c k)切得像模像样时,养父送给了她一块琥珀工艺(A m b e r W o r k)品。从那以后,贝尔总是把它当作吊坠挂在脖子上。凿石虽然很辛苦,但很有趣。

养母却并不赞成她。养母劝她不要学凿石,而是学乐器。乐器是用于种庄稼的东西。可以说,正是乐器使都市(P a r k)得以存续。各种乐器演奏而出的旋律,耕耘了土地,唤来了雨水,让特定的农作物得以增长,其他的则枯萎。贝尔虽然不讨厌乐器,但也不擅长。而且,学乐器的话,一辈子就都只能在村子(Farm)中演奏固定的曲目了。虽然偶尔会在收成不好的时候修改曲子,但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改变。这么一想,贝尔就觉得一切都很无聊。但是养母说,生活就是这样的。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擅长乐器。她没法把乐器变成属于自己的东西。每个种族都有擅长的乐器,但是贝尔却哪个都不擅长。

虽然弹得不好,但还是有方法的。除了喜欢之外,还有其他的演奏方法。贝尔为了学习乐器去了学校。她告诉自己,生活就是这样的。虽然贝尔自己感觉在学校交了几个朋友,但是却还是一直都是一个人。

在这样的日子里,她遇到了一个乐器。准确来说,那并不是乐器。但是,能演奏出声音这一点是相同的。

和往常一样,她在一个人练习乐器。突然,她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轻吟。那声音很突兀,也很奇怪,让人怀疑是不是真的听到了。为什么那时候的她会觉得这个声音是在召唤自己呢?直到现在,贝尔也不太明白。

不管怎么说,不知不觉之间,她循着声音开始前进。就像是寻找着自己的未来一样,她四处寻找声音的主人。而且,她也确实潜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那个东西在城堡地下的宝物库里。途中,贝尔穿过了好几道门,也破坏了同样数量的锁。原本应该拿在手里的乐器也不知去向。现在,她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拿的是什么乐器了。

在满是灰尘、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踏入的房间里,有很多宝物。这些东西都没有什么用途,仅仅是因为是宝物而已才被放在了这里。而在这些东西之中,那个东西被锁链拴住了。因为它的重量实在是过于悬殊,为了不让它陷进地板,才用锁链把它吊了起来。

贝尔刚一靠近,它就发出了鸣叫。从那声音中,贝尔感到了矿物所具有的独特意志。那东西想让谁把自己握在手里。

贝尔之所以想要触碰它,是因为刻在那东西身上的不可思议的刻印(S p e l l)让她感到了怀念。

——EREHWON。

是这样的古代文字。贝尔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现在也不知道。

贝尔并没有对它感到不悦或是畏惧。

她至今还记得自己触碰那东西时的场景。无人理睬,只能在无光之处枯萎的年老钢铁,高兴地发出低吼。作为回应,贝尔也表达出了不可思议的喜悦。

「找到你了,伙伴。」

后来,贝尔才知道它的名字叫“咆哮剑(R o u n d i n g)”。百合科的钢铁,以没有成熟、发育不全的状态,就这样整块变成了剑。这样一来,无论外表多么老去,剑都能永远保持钢铁在拥有意志之前那纯粹而充满力量的状态。

但是,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制作出的剑必然具有惊的人大小和重量。因此,这把不适合任何人施展的剑,一直被关在这里面。

创作出这种东西的剑作家似乎是个非常古怪的人。尽管这位剑作家在技术上高超到无人能及,但据说这位剑作家却喜欢造出无论是多么优秀的剑士(S o l o i s t)都无法使用的难以理解的剑和刻印(S p e l l)。而这位剑作家的末路,则是被饥饿同盟(T a r t e T a t i n)吞噬了。

这样的剑作家最后的作品,则是这把“咆哮剑(R o u n d i n g)”。如今,它终于得到了能将自己握在手中的人,得以从昏暗的地下宝物库中出来。

伴随着一阵骚动。

不知是谁发现了通往宝物库的锁被破坏了。城里的剑士(S o l o i s t)们陆陆续续地出来,叫嚷着「有贼,有贼!」一齐拔出了剑。想要逃跑的盗贼朝着他们一阵风似地跑了过去。盗贼挥舞着手中的剑,把靠近的人一个接一个打退。谁都没想到这样的盗贼是个少女。至少,没想到她只是个普通的少女。她有着平平的外表,异样的力量,连城堡的墙壁都能轻松翻越的轻盈身躯。她到底是个什么怪物?难以形容的怪物出现在了城里。

——相遇,相遇。

所有人都拿着剑。城堡里出现了一个难以解释的怪物。

不能让那个怪物逃走。绝对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

对了,那个怪物到底做了什么?

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吗?明明怪物正在眼前发狂。

快追,快追。不能让她逃走,抓住她。

拦住她实在是太危险了。大家把她围起来。

那个怪物到底是……

加油,加油。不能让她逃了。绝对不能。

那个怪物……

所有人都拿着剑,讨伐那个怪物。

是在哭吗?

外面已经完全入夜,升起的蔚蓝行星照亮了黑暗。那是星中之星,身为母星的圣星之光(E a r t h S h i n e)。

在淡蓝的光辉照耀下,少女穿过了城堡,挥舞着巨大的钢铁,眼泪扑簌簌落下。少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引起这么大的混乱。尽管如此,她心中却不可思议地涌起一股自豪之情。

突然,一个四蹄族(C e n t a u r u s)挡在了少女面前。他手持刻着刻印(S p e l l)的华丽的剑,驱动着强壮的红色马身,正面面对着少女。

“咆哮剑(R o u n d i n g)”发出咆哮般的吼叫,以呐喊表达出了意志。

——让世界穿孔吧(D u r c h · B l ü h e n)。

由你自己跳出这难得的舒适区吧——那吼声传达了如此的意志。这就是你所希望的,是你的心之所向。去取回你存在于此的缘由吧。

少女的心完全被有着高傲意志的剑吞噬,她用尽力气挥动着那稚嫩的手。

四蹄族(C e n t a u r u s)的青年挥下的剑像纸一样被击碎,他的手臂也在强烈的冲击下弯曲。青年的马身倒了下去,口中漏出了充满痛苦和愤怒的呻吟声。

少女跃过青年的身体,继续奔跑,兴奋不已。

——啊啊,马上就到门了。从那里,我就能出去了。虽然不知道去哪里,但总之是不是这里的某处吧。

少女的眼睛完全盯着门。突然,她的视野被遮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少女就遭遇了一记横向而至的殴打,翻倒在地。

回过神来时已经晚了。少女的眼前是一把锐利的剑刃。

少女倒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剑刃。她并不害怕,而是觉得不可思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混乱成这样?她完全不明白。只是,自己做了这样的事,这个事实让她心中充满了骄傲。那是足以穿透心中阴云的骄傲。一个不寻常的孩子,想要在大家面前争一口气,只能这么做。

正当她心想,这把剑马上就要刺向自己的时候,那个拿着剑的青年突然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

少女的目光从剑刃移到了青年的身上。那是一个有着金黄色的毛色,年轻而健壮的月瞳族(C a t’s e y e s)的青年。他的身影突然模糊。不知不觉间,少女的眼泪又止不住了。

她低声说着,伙伴。月瞳族(C a t’s e y e s)的青年皱起眉头,侧耳倾听着她的话语。而后,他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出了握剑的手。

「你是想要那把剑吗?」

月瞳族(C a t’s e y e s)的青年总算明白了。

「加普!你在干什么!」

刚才那个四蹄族( C e n t a u r u s)的青年因疼痛而呻吟,在地上吼叫。剑士(S o l o i s t)们将少女团团围住。

包括少女在内,所有人都注视着金黄色的月瞳族(C a t’s e y e s)青年的举动。

青年抽回了剑,离开了少女的身旁,将剑淡淡地收入了剑鞘。

「加普!」

月瞳族(C a t’s e y e s)的青年对着发狂的四蹄族(C e n t a u r u s)摇了摇头。

「只是小孩子的恶作剧而已,基尔。」

于是,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但是,少女被关进了牢里。她的父母一直没有来接她。她心中知道他们不会来。不可思议的是,只有这一点,她是肯定的。

剑,自己是绝对不会放手的。也没有人想把它从少女手中夺过来。只要少女没有反抗的迹象,就没有人再去诘问她。因为,那样做了的话,若是激怒了她就麻烦了。但是,接她的人一直没有来。

天蒙蒙亮,少女的肚子饿得咕咕响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找少女。那是被称为加普的青年和另一个人。

那个“另一个人”说了这样的话,

「你的父母不会来接你了。因为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父亲了。」

少女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感到悲从中来。

那个人说道。

「跟我来,我来教你怎么用那把剑。」

从前后的对话来看,这个人应该是贝尔的师父之类的人吧。但是,如今的贝尔已经不记得他了。只有迷糊——而又干枯的记忆,牢牢地粘在她心底的某个地方。

5

潜入过去,沉浸在回忆之中的贝尔被人搭话了。

「什么?」

她猛然回过神来,反问道。

「快点出来,那里还不是你的牢房。」

一名剑士(S o l o i s t)嚷嚷着。

贝尔从甲槛花(G o b l e t)上下来后,一脸阴森的萤族(ロイテライテ)狱卒出现,把她带到了一座似曾相识的塔里。

那是一座高耸的牢狱之塔。越往上的地方,代表刑罚越轻,越往下,刑罚则越重。贝尔被带到了中间的房间,那是像简陋旅馆的一间房间。

与旅馆的不同之处在于有着带铁栅栏的窗户的沉重的铁门。而且,门口放着巨大的蜡烛,蜡烛上刻着代表火焰的印记(S p e l l)。

「这是什么?」

面对贝尔的问题,一脸阴森的狱卒回答,

「它是用来度量你要在这里待多久的。根据刑罚程度的轻重,蜡烛的大小也不同。蜡烛的火既不会熄灭,也不会变旺。」

在进房间的时候,贝尔试着朝它吹了口气。火焰微微晃动,但正如狱卒所说,既不会变大,也不会变小。

「也就是说,在蜡烛燃尽之前,我要一直待在这里喽。」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但是,如果无谓地大吵大闹的话,时间也有可能会延长。」

「我还没有接受调查呢。」

她对着站在狱卒身后的剑士(S o l o i s t)们说道,回答她的却是狱卒。

「蜡烛烧完的时候再调查。在那之前,就在那里等着。」

「不先调查吗?」

狱卒点点头,关上了门。传来了上锁的声音。

「之后再调查。先要有审判。审判之后,恩赐的“正义”才会被放在天平上。调查排在最后。」

「有点奇怪,不该把顺序颠倒一下吗?」

「颠倒的话,会出现无法审判的人。尤其是“正义”的人。」

说完,狱卒就匆匆离开了。剑士(S o l o i s t)们也似乎在陆续离去。他们——

——喂,那个人…难道是…什么时候…

——啊啊,她回来了。回到城里来了…

贝尔听到了这样的议论。看来,他们关于那个曾经在城堡里发狂的少女的记忆还没有消失。

(那时也是这样的房间呢。和“咆哮剑(R o u n d i n g)”初次相遇的那时候…)

贝尔放下行李,坐在床上,抱着膝盖,盯着门看。她把肩搭在剑上,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着什么人吗…?)

没有这样的事。传话也好别的也好,都不会来的。

「前途多难啊…」

她轻轻地自言自语道。相应的,她的身体似乎也沉重起来。贝尔闭上嘴,目不转睛地盯着门。持续了好一会。虽然她的脑子里想着还是先睡吧,身体却还是保持原状。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

这段什么都不想,什么都感觉不到的空白的时间,贝尔带着不可思议的愉快心情度过了。时间慢慢流逝,停止,而没过多久却就再次重新开始流动。真遗憾。

突然,传来了声音。那是硬物被嘎吱嘎吱咬碎的声音。

(什么…?)

贝尔抬起了头,看到的是一扇窗户。是有着铁栅栏的窗户。但是,现在那个栅栏几乎都被吃光了。然后,有人从缝隙里钻了进来。

贝尔呆呆地看着入侵者的样子。

是那个她想忘也忘不掉的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的孩子。他一边咕咚咕咚地吃着铁,一边走到了贝尔的床边,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身边。

他用红色的眼睛茫然地盯着被吓了一跳的贝尔,接着又盯向了门。他抱着膝盖,就像是要把自己埋进去一样。他不再咀嚼铁块,而是咕咚一声咽了下去,而后就再也不动了。

「喂…喂?」

孩子的表现,就像是在说被关在这个房间里的是他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门不动。

「你,你什么了?你到底来干什么?是要来救我吗?」

贝尔站起身,望向窗外,脸颊猛地抽动。

「你到底是怎么爬上来的?这么高的地方,就算是我也下不来啊。喂,你都进来了,好歹说点什么吧。一直看着那个地方是要干什么啊?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居然连这种地方都来了。是想道谢吗?没关系,那是我自作主张做的…喂,我让你说点什么啊。为什么一直看着那种地方…」

突然,贝尔想到。

「你…是不会说话吗?」

但是,孩子还是只是默默地看着门。贝尔深深地叹了口气,和孩子一样看向了门。

「可恶…哪有光是看着就会打开的门啊!」

她大叫着。

「我是为了成为旅行者(N o m a d)才来到这个该死的都市(P a r k)的。来到这种只有无用记忆的地方…该死的,我到底是怎么了?我哪有什么必须待在这个牢里的理由?」

回过神来,贝尔发现孩子不知何时看向了自己。他那红色的眼瞳中清晰地映出了贝尔的身姿。她突然想要感谢这个孩子。

贝尔拿起剑。巨大的钢铁的重量,让想要从大地上漂浮的脚稳稳地踏在了地上。

「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还是沉默不语,他抱着膝盖的手中握着一只眼熟的碗(Cup)。碗里滚落着一个“石之卵”的碎片。

贝尔扑哧一声笑了。

「反正不管问什么,你都不会回答吧。」

她笑着面对门,窥视着门上窗户的另一边,蜡烛的火焰正在燃烧。

「“咆哮剑(R o u n d i n g)!”」

她叫道。

贝尔拿起手中的剑,朝着门狠狠地砸了下去。

铰链像爆炸一样被炸飞,门锁被敲碎,铁门在走廊上激烈地翻滚。

贝尔悠哉地来到走廊上,对着慌慌张张赶来的狱卒,大声笑着说。

「蜡烛灭了。」

狱卒只能愣在原地。

「喂,我现在想起来了…城里应该有一个叫加普的剑士(S o l o i s t)吧。你能不能稍微去叫他一下?嗯,要是我早点注意到就好了。怎么说呢,那家伙是我的师兄。哈哈,我都忘了。真讨厌,我已经一点儿都不记得师父的事了。不知不觉间就忘了。」

贝尔一口气说完,对狱卒微微一笑。

「明白了吗?」

可怜的狱卒脸色铁青,连连点头,转身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