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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谈 没有她的暑假

暑假来临之后。

嘀嗒、嘀嗒,秒针有规律地刻画着时间。我也曾无数次想过——要是能再快一点,那该多好。

轻轻合上读完的文库本,靠在椅背上,抱起僵直的手臂伸向了天花板。用力地揉了揉眼角,哈~,呼出了一口尚且温热的气息。

真田并没有读书的习惯,而我已经完全养成打开书的习惯了。比起摆弄手机,比起看电视,比起听广播,比起睡觉……我更喜欢看书。

这是因为指尖翻过书页的过程中,我可以沉浸在故事的世界里。而其他的事情,不经计算的行与行之间变得空空荡荡。就因为这不齐整的空隙,人就不得不去多考虑一些额外的事情。

百无一用的手机此时正放在了枕边。

「要是问一下联系方式就好了。」

我用力地挠了挠头。一时疏忽,忘记了文艺部暑假是没有活动的。也没有共同的朋友,完全想不出联系的方法。

漫长的暑假,读完的第三本书是宫泽贤治的短篇集。

标题是『银河铁道之夜』。讲述了乔班尼和康贝瑞拉乘坐一辆不可思议的列车在银河中旅行的故事。这是一个哀婉而美丽的故事,是一个讲述与好友离别的故事。

本来想说自己知道康贝瑞拉的去向,自己一直和康贝瑞拉在一起来着。可是喉咙好像给什么东西塞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明明之前是将她和自己的意识剥离开来的,明明应该是这样的,但是读到这一行文字的一瞬间,她的脸庞鲜明地浮现在脑海中。

我想起了加入文艺部之后第二天发生的事情。

「喂,昨天电风扇的事。」

即便是我和她搭话,过了很久也没有回复。

差不多过了5秒吧,我再次开口。这一次,我决定规规矩矩地加上名字。

「爱川,过来一下可以吗?」

正在摆弄手机的侧脸像是被吓了一跳,身体动了一动,像是极度无聊地望向了我这边。

「哈?」

伴随着愀然不乐叹息,纤细的眉毛骤然挤向了额头中心,大大的眼睛不耐烦地眯成了一条细缝,看到她的这副模样,我有点懵掉了。

挠脸颊。这是困扰的时候真田的习惯。即便是做梦的时候,他也会在睡梦中挠脸颊,所以真田的指甲总是剪得又短又整齐。被僵尸袭击的时候,家人们乘坐着飞翔汽车离去的时候,还有被鲨鱼攻击的时候……

今后,为了那些时刻总会保持这么短的指甲吧?因为是篮球部的,所以细腻的指尖感觉是必须的,指甲不得不短一点。绝对的。

「我是说昨天的电风扇那件事。」

我试着重复着同样的话题。但是回复很冷淡。

「昨天电风扇怎么了?」

拧在一起挑起来的睫毛,扬起来的下嘴唇,像是一只警戒心十足的猛兽。

为什么会这么有攻击性?为什么投过来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呢?完全无法理解,所以更加困惑了。

今天早上拜托父母开车送来了电风扇,我只是想借用一下社团的要是。要是能稍稍告诉她一些刚开始读的『心』的读后感也挺不错的。我在脑海中胡乱整理着话语,突然觉得有些扫兴,感觉遭到了人的背叛。

是今天感到身体不适吗?女生会有这种日子,这点知识我还是知道的。不招惹,就没有是非——这句谚语就像泡沫一样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为了消除这个泡沫,我想起了昨天的她。

爱川素直是文艺部成员,真田不知道这件事。真田认识的素直,就是要么在教室里无聊的拨弄头发,要么将上半身紧紧地靠在敞开的体育馆大门上,观看篮球部练习的少女。

然而,在文艺部社团室遇到素直,莫名地有些目瞪口呆。那困惑地微笑着的脸庞也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尽管,从篮球部退社的真田聚集了好奇的目光,她却像是要切断那些目光一样,啪嗒一声用力地关上了老师办公室的大门。接着她的脸上又露出了逛游乐园一样的神情,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到了图书室的一角……

「怎么了?」

我吃了一惊。素直的声音中明显夹杂着焦躁。

这名叫做爱川素直的少女,与真田不同,有着另外一重意义上的引人注目。为了避免招人恶意的目光,我说道:「抱歉,没什么」。陪了一句不是之后走出了教室。

出门之后,无处可去的电风扇就在门后等着我。虽然有人还在向我这边探头探脑地窥视着情况,我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并没有希望你能特意感谢自己。原本就是我自己说的,家里有恰好不用的风扇而已。

可是昨天的素直却用柔和的声音向我致谢,仿佛是向神明祈祷一样郑重地对我鞠躬。

她的长发顺滑地从形状好看的脑后散落到纤细的肩上,我才注意到她的身材是那么苗条。有些篮球部的队员因为视线总是她的身上,投偏了球,导致挨到一顿臭骂。想到这件事情,我的心里不知说什么才好。真田从来不管她在不在,只会一味地投篮。

那时候的自己也很不像话地喃喃自语——

「一个每日都更换套餐的女人」

说出了同样一句话,多少有些好笑。于是笑容渐渐绽开,缓缓地落在嘴角两端。

两个人去动物园的那一天,她喃喃地说着“有生以来第一次”。我回忆自己很想去摸一摸那散发着光泽的粉色双唇,那仿佛要哭出来的,扭曲僵硬的脸颊,以及那和泪珠紧密相拥的长长的睫毛。

有生以来第一次。

将如此夸张的事情,说得那么郑重,就像是要忍住眼泪一样。

握住的手是那么温暖,小小的,就像孩子一样无助。似乎稍稍用力就会坏掉一样,于是我拼命放松了肩膀和上臂,像个傻子一样。肯定被她发现我的手心出了很多汗水吧。

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一次面。明明告别的时候,你还面带微笑对我说着“路上小心”

「所以啊」

事到如今,我才想明白了书中一行字能引起我注意的理由————目送着乔班尼奔向城市的背影,心中涌起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这是因为我无法接受乔班尼和康贝瑞拉的分别。

闭上眼,有东西模模糊糊地浮现出来。

是那个留着半丸子发型的少女,感觉她尚且还伫立在那个地方,一直。

追上去的话,她就会如同蜃境中的水面一样,霎目之间,渺无影踪。只能远远地,目不转睛地凝望着。

「求你了,暑假赶紧结束吧。」

无计可施之下,我喃喃自语着,躺到了床上。

没有约定的夏日祭典也好,烟花大会也好,全部都因为下雨而终止那就太好了!大海中出现大量水母,从而变得禁止游泳那就太好了!

不知是谁家窗前吊着的风铃,叮铃,叮铃,奏响了俗不可耐的声音。就像是寺庙油钱箱上面摇晃的本坪铃,似乎听到了我的祈愿。

然而,不管我反复祈愿了多少次,直到暑假结束前,她都没有再次回来。

名为爱川素直的少女上学了。只是发型并不是半丸子发型。一想到那一天的约定,我无论如何都无法上前搭话。

不,不是这样的。

即便是我自己也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对那个托着腮,看起来很无聊地眺望着操场的侧脸搭话,也没什么意义。

我感觉,文艺部的社团活动室突然变得宽敞起来。

「没有来啊」

「直前辈不是每天都来的哦。」

律子脸上露出了通情达理的神情,也说出了通情达理的话语。明明在这种时候律子仅仅是个晚辈,说话的口吻却像是一个对着孩子说话的老母亲,实在让人感到不舒服。

然而,即便是被律子如此告谕,还是放不下这样的风格。每天都是一样,仿佛一个硬硬的东西准备划过喉咙深处,却无法下咽,只能将其含在口中。这样的日子不断延续着。

赤井老师从名古屋旅行带回了土特产,他一个青蛙馒头作为礼物放在社团活动室中,马上就要过期了。

不知不觉地上学之后,我却发现,自己如祈祷般地盯着窗边的位置。

本来想说自己知道康贝瑞拉的去向,自己一直和康贝瑞拉在一起来着。可是喉咙好像给什么东西塞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害怕得无与伦比。

那个半丸子发型的某人,总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