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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木乃伊

次日,不二男再度来访。

我看见跟在少年旁边的男人,不由得叫道:“你是……木乃伊吗?”

脸上缠满绷带的男人响起干瘪的笑声。

“托不二男君的福,也只是伤到这个程度。要是没有他,我就死了。其实真正的伤没有看起来这么吓人,我还能下地走走。”

“比我好多了,Aku先生。”

听声音确实是他。

“你好好养伤比什么都重要,如果身体允许,还想找你说说话。”

“到时候我去Aku先生的病房看您。”

不二男插嘴道:

“因为今天我要和你说的事也想让Aku先生知道,所以招呼大家一起。”

不二男斜眼看了一眼木乃伊。

“非常有趣。”

Aku把话接了过来。

“那家美术馆是弃姥山。”

我看着他绷带缝中露出的眼睛,问道:“您身为前台,之前没注意到吗?”

“九月份的某一天,我发现美术馆有人侵入的痕迹。我顺着淡淡的足迹从前台追到三楼的圆柱,在圆柱上发现一处伪装的人口。至于入口怎么打开则毫无头绪。”

“只有江留家的人才知道吧。那你注意到前台通往地道的暗门吗?”

“注意到了。因为没有上锁,我还下地道看了看。但三楼中央用来弃姥我是真没想到。这也是有剥魔传统的村镇才会发生的事。”

“九月的侵入者吗?那么那串足迹可能是祖母留下来的。但说起来地震那晚为什么你还没走?”

“我在做收藏品的研究。鸟新馆长和忧罗研究员都回家了,这时候看反而更方便。”

“那江留家的人摸进美术馆……”

“我也没注意。我在二楼研究展品,却被吓了一跳,先是你们跑出来,接着出现了怪物,最后又来了暴徒。”

“多亏Aku先生及时相救。”

“我都被打得落花流水。不过说回来你们好像挺想破解这一系列杀人案的。”

“帮帮我们吧。”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别说我没有什么能分给你们的智慧,不过我也想听听这些案件详情。对你而言可能显而易见的事能不能也掰开了揉碎了跟我讲讲?”

“我还有一部分是听不二男告诉我的,这得从何说起呢?”

“你别怕讲重了,就用自己的语言再说一遍。”于是我将我所能记得的所有和盘托出。

“首先……”

我开始了漫长的独白。从我转学来的第一天受到的欺侮,讲到五年前王渕家三人被害事件以及六月份的大门大造怪死。从大门玲斩首谋杀案,说到镇上的各种体验。从十月两位同班同学被害,再到最后大门美术馆的崩坏。就像把我之前的手记全部复述了一遍。

“不仅所有事件都找不到犯人,而且第一、二两案还呈现出不可能犯罪的味道,凶手存不存在都不好说。这些事件是怎么连在一起的还不知道。不过——”

我将之前的思考说了出来。

“有关事件之间的联系,我是这么想的。首先是大门大造,或者是大门家族里的谁出于对政敌的憎恶,出手杀了王渕家三个人。而王渕家里有人察觉到此事,为了复仇将大门家三人依次杀害,血债血偿。”

Aku点头道:

“结成世仇的两大家族的相互报复。也就是自大门大造死后,王渕家的人开始反击了。”

“这个假说也有问题。无论是大门大造还是族人,我们不认为他们能如此憎恨竞争镇长的对手,恨到对他妻女动手的程度。也就是说第一起案件,王渕家三人被杀案完全是个孤立事件,可能单纯是由过路杀人魔干的。而大造、玲、充、康子的事件归为图谋遗产的连续杀人,也说得通。”

“嗯——你的思考在几个重要节点上出错了,但是总地来说,基本正确。”

Aku又说了一些奇妙的事情。

“倒是你能再详细地说一遍九月大门玲事件吗?别嫌烦,也不要漏掉任何你认为不打紧的细节。再说一遍吧。”

我搜索着记忆,又巨细靡遗地一直说到那夜间秀登场。Alku问道:

“八点十分之前你从窗子向外看过对吧。”

“嗯,因为那时候间秀和尚横穿过院子,直奔玲的房间。”

“是因为那时你母亲房间亮着灯。”

“不,我养母房间是黑的。”

“房间里关着灯,是这样。窗户上锁了吗?”

“没有,间秀轻而易举地就打开了窗户。”

和尚夜里来私通。我走出房间,来到养母卧室门前,门微微开着。

“这个爱好有点不太好。”Aku出言克制。

“再把你偷窥到的场面,准确地说一下吧。”

我感到脸红,等到详细叙述完之后不忘追加一条评论。“都是不堪入目的样子,无论是养母还是间秀。”

“男女之事,人之常情,人嘛。”

“异常,我甚至只感觉到滑稽。”

“然后间秀在八点二十从窗子溜走,十一点你发现了母亲惨死的尸体。”

我又详细地描述了一遍犯罪现场的样子还有尸体状态。这时Aku发问了。

“发现尸体时,窗户是开着的吗?”

“是的。从间秀离开后,窗户就一直开着。”

“从八点二十到十一点中间两个小时四十分钟,窗户就那么一直开着?”

“这有什么问题吗?”

“嗯,没有。”他语言含混道。

“被忧罗巡查叫来的差贺医生,七点前跟你分开之后就去了隔壁家上门看病。他在十一点前都做了些什么?”

“他诊察很快就做好了,按说应该立刻回家,但被那家的夫人留下喝酒。”

“在喝酒的时候接到巡查打来的电话,OK。说来在掉落在院子里的石头和剑也是你发现的?”

“对,其实那时候,我还注意到脚边有个烟头。”

“烟头?”

木乃伊的眼睛锐利地闪着光。“这个我第一次听到。”

“是七星香烟的烟头。大门家里的人,无论是祖母、养母还是我都不抽烟。我想应该是犯人留下的吧。不知道犯人是犯案前还是犯案后为了平复心情而抽了烟。”

“你觉得是之前还是之后?”

“按说犯人杀人之后,应该分秒必争地逃走才对,这么看来抽烟还是在犯案之前。”

“妥帖的结论。”

之后Aku又问了我几个关于香烟的问题。我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譬如周围只有忧罗巡查吸烟,但他手边没烟的时候,喜欢收别人的烟来抽。

牌子从薄荷烟、柔和七星到七星烟,每次见他抽的都不一样。

Aku却对我一番言论颇为满意。他哼了一声但点着头。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哼一声,但我嘴上的话题已经变了。“为什么犯人要将凶器从房间里带出来呢?”

“打算处理掉吧。但是带出院外会十分麻烦,剑和石头又笨重又显眼,所以才得扔掉。比起那些琢磨君,你没注意到雨衣呢。”

“怎么说?”

“那天,下雨了吗?”

“没有。”

“那么犯人更可能是从窗户进入房间,而不是假装来客从正门由玲带进屋的。因为大晴天谁穿个雨衣站在门口?就算把雨衣藏包里,犯人难道还要等到杀人时再打开穿上吗?怎么想都不得要领。所以凶手应该是趁人不备从窗户侵入卧室。或许那扇窗和间秀来时一样没有锁。”

“那犯人又是怎么知道窗户锁没锁的呢?”

“间秀和大门玲的事儿已经是公开的秘密。镇上的人大概都能推测出来吧。”

“如果犯人穿着雨衣从窗子潜入卧室,那么间秀没什么嫌疑了。无论他进出玲的房间,都穿着普通衬衫。他从窗户翻出来时,两手空空,也没拿着石头或剑一样的东西。所以犯人不是间秀,而是在和尚八点二十回去以后才潜入房中的。”

Aku鼻子又长哼一声,问道:“大门玲是什么时候死的?”

“据差贺医生说是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但她七点半还活着,还跟我说过话,快到八点时,间秀跑来偷腥。他回去是八点二十。也就是说,如果间秀不是凶手的话,杀人是在八点二十分到九点这四十分钟内发生的。玲房间的窗户直到我十一点发现尸体时一直开着,犯人可以自由出入。”

见Aku没有反应,我继续说道:“我们打电话报警是夜里零点,搜查开始则是凌晨两点。”尸检死因和推测死亡时间与差贺医生说法一致。

“犯人为什么……”

我开口问道。

“要把我养母的头砍下来呢?”

“最后一刀双保险吧。再说犯人可能对玲抱有欲将其斩首而后快的强烈恨意。”

“那会不会用了什么诡计?”

“不会。”

Aku稀罕地一口否了我的想法,是他心里有了明确的推理了吗?

他继续道:

“那么再说说另一起事件吧。”

“关于我那两位同学的死,我说不出太多情报,因为当时没时间冷静观察。”

“理解。刚刚才听你说完那一段从学校到美术馆的大逃亡。”他温柔地说道。

“那你想到什么说什么。”

“那天是十月十七号,星期一。”

我把当天发生的事件讲过一遍,向Aku抛出几点疑问。

“如果仅仅把鸟新康子的尸体绑在梯凳上是不需要把她全身缠满绳子的。那犯人为什么这么做?”

“藏木于林。”他立刻答道。

“犯人为什么要如此装扮尸体,可能一开始尸体上就有绳子的勒痕哦。”

不二男插嘴道:

“为什么会有勒痕呢?难道说康子令人意外地是个SM爱好者?”

……你淫了。

但是Aku冷静地说道:

“嗯,虽没说中却也不远了。”不二男好像想到什么似的说道:

“对了对了,康子的尸体好像检测出大量安眠药的成分。”Aku把头深深一点。

我询问他的想法,可Aku什么都没说。不二男又补充了一些忧罗充事件的情报。

“充君是淹死的,他体内检测到泳池的水。Aku先生,你还认为他是被杀的吗?”

Aku点点头。

“没有错,忧罗充是被杀的。不是事故也不是自杀,是有人把他淹死的。”

之后他看向我。

“琢磨君发现尸体的顺序是先康子后充君。如果让我做一些小小的重申,我想说实际被害顺序应该是先充君后康子。”

充和康子都在星期天死去。推测死亡时间充是上午十点半到十二点半之间,康子是中午十一点到一点之间。

不二男好像护着我似的说道:

“无论这两起事件还是之前大门玲事件,除了琢磨君,关联人员均没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脱口而出:

“不二男君,你知道太多警方的调查资料了。”

“情报源是影屋先生哦。”

“你的浴友。”

“赤裸裸的交情~”

木乃伊一言不发,眉头紧锁。我看着他犹豫的眼问道:

“怎么了?”

“嗯嗯呣。”

“你知道犯人了吗?”

“嗯啊。”

他沮丧又淡然地答道。

“犯人我知道是谁了。杀人犯只有一个。”

“就一个人?”

“是独案犯,那个反复杀人的只有一人。但还有个不明就里的共犯。不对,那个……算不上共犯吧。算不上算不上。”

Aku说着捉摸不透的话。

“可惜没证据。连一个指证那家伙的物证都没有。”

“但如果知道谁是犯人,总能做些什么吧。”

“那我可能要请你帮个忙了。”

“我现在躺在床上不能动,还能帮上什么忙?”

“可以的,你躺着不动就行。”

“具体怎么做?”

“嗯,先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