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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进行爱的告白什么的……请自便-章节

“什——”

瑠璃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经半毁的参观区域。

这也没办法,谁让惑香刚才手起刀落,直接斩下了突然出现的巨大灭亡因子的头颅。

——无法理解。瑠璃皱起眉头。确实,姐姐和无色瑠璃在成长环境上有所不同,他们也并没有什么交集,即便如此,瑠璃还是敢肯定她不是魔术师。

可这样一来,就无法解释眼前的景象。作为普通人,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一刀斩杀灭亡因子呢——

“瑠璃!”

“——发生什么了?”

就在瑠璃茫然思考之际,两道声音从后方传来。

是带领着风纪委员们的青绪以及艾露露卡。

似乎他们也注意到了彼此,俩人对视一眼,挑了挑眉。

“哎呀,这不是艾露露卡吗?好久不见,你的衣品还是一如既往得奇怪呢。”

“……莫非是青绪?汝这身打扮也有脸说吾?”

艾露露卡对青绪的话嗤之以鼻,然后看向瑠璃。

“先不说这个。瑠璃,到底发生了什么?打倒那个灭亡因子的不是彩祸吗?”

“这、这个嘛……”

瑠璃冒起冷汗,简要说明刚才发生的情况。

艾露露卡听后,略感诧异地皱了皱眉。

“完全没用魔力就将灭亡因子给……?”

“对……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不过这种事,真有可能做到吗?”

艾露露卡思考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肩膀一震。

“——莫非是『超越者』!”

“你说什么……!?”

此话一出,青绪也屏住了呼吸,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向惑香。

两人的反应使得瑠璃一脸困惑。

“超越者……那是什么?”

“汝不知道也没办法,吾在这几百年里也才见过一次。

那是系统异常所诞生的特异个体,是超越人类的人类,是为了保持均衡,而常被『死亡』召唤的人……

若说彩祸是『最强魔术师』,那她就是——”

艾露露卡目光犀利。

“——『最强人类』。”



此刻的无色心跳震如擂鼓,他喉咙微喘,目光死死盯住眼前的场景,几缕头发因汗水粘上额头和脸颊。

而让他如此惊悸不安的理由也显而易见。

其中之一不外乎刚被惑香逼入绝境,受到了生命危险。当然,冷静下来想想就知道惑香不是真要杀了他,但她那犹如泰山压顶般的巨大压迫感,还是让无色产生了死的错觉。

而另一个就是——

“——”

眼前为了保护无色而出现的黑衣实在太美了。

第三显现——让显现体包裹全身的位阶。那条漆黑礼服仿若沾水的乌鸦羽毛,在魔力的点缀下,显得艳丽夺目,与她的名字相得益彰。

手中的铁杖应该是第二显现吧。那似是用来攥人脖子的不祥杖头,会让人联想到无慈悲的拷问器具,但即使如此,此刻它也充满了梦幻的氛围。

还有她那如同手铐和枷锁的环形界纹——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浑然一体,让她变得更为妖艳与美丽。

“…………”

不对——无色深吸一口气,否定掉脑海中的想法。

初次见到第二显现及第三显现的黑衣时,无色确实觉得美丽。

但夺走他目光、心灵的,并不是这表层魅力。

而是为了保护无色选择挡在威胁前的勇猛。

是身处战场也不失优雅的站姿。

是那一双游刃有余亦有强大意志的神秘双眸。

她全身散发出的高贵气质,纵使身貌有异,也无疑属于极彩之魔女·久远崎彩祸。

啊啊,她简直就是降临于尘世的女神——

(……请不要浮想联翩,我全都能知道。)

(啊。)

脑里传来了念话,无色赶忙停止思考。虽然对无色而言,他的想法全被听见也没关系,但眼下不能害黑衣分心。

她表情凛然地看着惑香,脸上有了几抹红晕。

就在这时,惑香向后方退去,同时面露诧异地看着刚才与铁杖撞击的刀身。

“……真是奇怪的手感,刀有那么一瞬间动不了了。”

然后她又目光犀利地看向黑衣。

“……你做了什么?我并不认为你这纤细的手臂能挡住我的一击。”

“谁知道呢?比起这个,您向彩祸大人拔刀动武是什么意思?——先不说理由,您都当他是无色先生没错吧?真的打算杀了他吗?”

“……怎么会。”

惑香简短回复后,将刀缓缓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然后毫不犹豫地做出抹脖子的动作。

“什——”

“……嘶。”

意料之外的举动让无色和黑衣不禁倒吸口凉气。

然而,惑香的脖子上别说献血了,就连一丝伤痕都看不到。

“……如你所见,这把刀无法斩断任何东西。只是把坚固的仿造刀。”

惑香将浅墨色的刀身放于他们眼前。

黑衣满脸严肃道。

“……真会说笑呢。这把仿造刀再怎么坚固,也不可能用它打倒灭亡因子。况且对方还是。刀身上连一丝溶解痕迹都没有本身就很异常——”

讲到这,黑衣停住了。

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黑衣?”

无色出声询问,黑衣的脸上流下一道汗水说。

“——、难道是,『无铭·一一八番目』?”

闻言,无色继续小声询问。

“那是?”

“……绝代魔导具师兼刀工·当麻宪房(DaimaKenpou)打造的、誉有最弱之名的刀。”

“最弱……?”

无色满脸惊讶,于是黑衣微微点头继续解释。

“就是字面意思。据说那把刀无法『斩』断任何东西,但这不是说这把刀没有开刃,也不是说刀刃钝掉了。而是刀茎处被施加了第三世代魔术,成为赋予了『无法斩断任何东西』效果的魔导具。”

(DATE:在刀柄里面的刀身被称为“刀茎”或“茎”)

“唔……为什么要打造这种刀?”

“……自古以来,魔术就有『代价』这个概念。简单来说就是付出『什么』就会得到其他『什么』。当然,付出的越大、对本人越重要,得到的也就越大。”

“得到『什么』——”

面对无色的追问,黑衣的额头开始渗出汗水。

“是的。这把刀付出了『无法斩断任何东西』的代价,但得到了『无法被任何东西损坏』的特性,可以说是不坏之刀。”

“……原来、如此。”

无色点头示意理解。而在对面听着俩人交谈的惑香微微睁眼,仔细端详起刀身。

“……是么,原来这也在所谓魔术的领域内。怪不得这么坚固。”

“原来您不知情吗?”

“……嗯。我的力量太大,所以没有一件能用的武器。这把刀就是在我发愁的时候,熟人给我的。而且它不需要保养,实在是方便。”

无色听着惑香轻松的口吻,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搞清楚这把刀的来历后,他明白方才的光景意味着什么了,。

倘若黑衣的推测正确,那这柄刀确实还能挥向后保持原样。

可这也意味着另一件事。

“……你用这把刀砍下了的脑袋?”

“……嗯。”

“这到底怎么做到的?”

“恐怕就是靠力量,强行将脖子压断了吧。”

“不会吧——”

无色眉头紧皱。

惑香缓缓活动脖子,看向黑衣。

“……如你所知,我大概,的确很强。但我也没想挑起事端,如果你能乖乖将无色放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恕难从愿。无色先生对——”

黑衣轻轻摇了摇头,换了一种说法。

“不,是对我来说,他是必要的。”

“黑衣——”

无色明白这句话只是为了得到惑香的理解,但它还是浸润了无色的内心。他把手放在胸前,深受感动地唤出黑衣的名字。

然而,这种气氛也仅维持片刻。

“……是么,真遗憾。”

说时迟那时快。

她的身影消失不见,霎时一道刺耳的金属声传入耳中。

“咕……!?”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无色皱起脸。

一时间他没能搞清楚状况——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黑衣再次挡下了惑香奋力搏杀的一击。

快得肉眼无法捕捉……岂止,那是连思考都来不及的攻防战。要是黑衣不在,也许无色当场就倒下了吧。

惑香大概也有同样的想法,她罕见地目瞪口呆。

“……真让人吃惊。你竟然两次都接住了我的剑。”

“谬赞了。您也同样身手不凡。”

黑衣用铁杖挡下不坏之刀,如此说道。

大概是受这挑衅性的话语刺激,惑香微微眯眼。

“……我不会杀你。但你若再阻拦我,我会让你尝尝苦头。”

惑香语出的同时,加重了握住刀柄的力道。

黑衣察觉到了这一点,面露严肃起来。

“彩祸大人,请离开这里。”

“可——”

“——看来,优雅起舞是不太可能了呢。”

话音刚落,钢铁的暴风雨就以两人为中心扩散展开。

身后的无色苦着脸,被这冲击逼退。

“咕……!”

她们俩人的动作说不上多么繁琐,惑香横刺竖劈的剑击都被黑衣尽数接下、弹开,或是躲开。

可要论速度与强度,那就非比寻常了。

这排山倒海的阵仗,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要是贸然靠近,恐怕马上就会被削成肉片和骨头吧。

而在那风眼处,尖锐的金属声滚滚袭来,其中还夹杂着惑香的惊叹声。

“……你真的,做到了。无论是人是妖,都一直没有与我匹敌的存在。你配得上我的尊敬。”

“很光荣……得到……您的赞赏——”

“……可即便如此,你也还是比不过我。”

“————唔。”

下一秒。

惑香大踏一步,挥出一记逆袈裟斩,径自穿过黑衣的防御,直切她的肉体。

“噶……哈——”

伴随着短暂的苦闷声,黑衣的身体轻飘飘地飞向空中。

好在此刀无刃,并没有喷出大量血花,但那股冲击与摩擦还是让牢固的第三显现发生破裂,露出了白皙的胸口和腹部。

黑衣的身体在空中划出漂亮的抛物线,然后仰面摔在了地上。她脖子和双手处的界纹随即消失,衣着也变回了原样。

“黑衣!”

无色见状发出喊叫,慌忙跑到黑衣身边。

“彩祸……大人……——”

黑衣艰难挤出声音,随后就失去意识,闭上了眼睛。

“……结束了。你做得很好,但约定就是约定。我会把无色带——”

话音未落。

“……嘶。”

惑香屏住呼吸,将垂下的刀再度上挑。

一道尖锐的金属声响起。

“咦——”

无色慢了一拍才发现。

不知何人从解除了战斗姿态的惑香身后,发起了突袭。

但突袭失败的袭击者并没有懊悔,反而语带赞赏道。

“在确信自己胜利后还能做出如此反应,我真心佩服您——姐姐。”

“……什么?”

听到这话,惑香一脸惊讶地看向袭击者。

这也难怪,因为站在那里的是——

“不能大意哟,这里可是,魔术之园,是让人无法预测的幻想牢笼。”

——刚才本应被打倒的,乌丸黑衣。

“……怎么可能,我确实有砍中的手感,就算不致死也应该能让你暂停呼吸一会儿,更别说瞒过我的眼睛绕到背后——”

惑香到这就没有继续下去。

大概是因为她注意到了吧。

——注意到自己的前方,黑衣正仰面躺在跪倒在地的无色面前。

没错。现在位于惑香身后的,是也发动了第二以及第三显现的第二个黑衣。

“……怎么回事?难道是双胞胎……并不像呢。”

“好了,只要承认我和无色先生之间的关系,我就解释给您听。”

“……别说蠢话。”

惑香不悦地眯起眼睛,甩了一下刀。

黑衣也迅速做出反应,两人开始了第二回合的较量。她们再次以疾如闪电的速度,于装点华丽的园地里纵横驱驰。形成的风压和冲击吹飞了摊位,害怕被卷入其中的学生们纷纷四散逃开。

“——嘶。”

“咕……、啊……!”

不一会儿,新黑衣也被惑香那压倒性的臂力所压制,最后她不幸中剑,发出了骨头碎裂的不祥声音,在地上翻滚几圈后,没了动静。

“黑——”

还没等无色呼喊结束。

“——”

惑香背后的建筑物上,又出现了第三个发动第三显现的黑衣。她手持铁杖向着惑香扑去。

“……上面吗?”

惑香这次也是预想到了突袭的可能,她极为冷静地注视上空,迎击下落的黑衣。

然而——

“这也在——”

“你的——”

“预料之内么。”

须臾之间,声音从三个方向传来,第四、五、六位黑衣同时冲破周围卷起的滚滚沉烟,杀向惑香。

“什——”

事发突然,连惑香都始料未及,她瞪大双眼,屏住了呼吸。

而此刻等候在地面上的三位黑衣抓住这一破绽,将手里的铁杖猛然向前刺出。

这是来自上方和地面三方无死角的攻击。

“……嘁……”

预感自己退无可退的惑香咂了咂舌,迅速弯膝下去。

接着,她一口气释放出积攒的力量,跃向高空,以一纸之隔躲开上方黑衣的攻击,然后用刀柄猛撞其剑突下角。

(DATE:剑突下角指心窝胸口窝胸骨之下,位于胸部中央的凹下处)

“……唔!?”

上方的黑衣一阵呻吟过后,坠落地面。

落点恰巧是下方黑衣们齐聚的地方,她们为了接住『自己』,全都在一瞬间停住了攻击。

“哼——”

惑香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破绽,先前跃至空中的她踢了一脚墙壁,再次回旋到地上,然后用巧妙精湛的手法击晕三人。

“……这不是幻象,而是肉身,而且也不像是别人。会有如此多一致的人类吗?”

惑香俯视倒地的黑衣们,不悦地皱起眉。

她喘息片刻后,目光再次锐利起来。

“……到此为止了,无论你有多少人都不会改变结果。这就是你的王牌吗?还是让我有点不尽兴啊。”

顷刻间。

“那么——”

“这可不好说——”

“姐姐大人的身体能力确实是个威胁——”

“肉身消灭灭亡因子,我现在也难以相信——”

“不过,您是否稍微小看了名为『数量』的暴力?”

在滚滚尘烟中、建筑阴影中、摊子残骸中、乱窜的学生中。

十……五十……一百——

无数的黑衣,呈包围惑香之势出现了。

“……无法理解。”

惑香皱起眉毛。

就如惑香所说,眼前的光景相当反常,无法想象是现实里会出现的场景,说是噩梦反而更有说服力。

然而面对这难以置信的光景,无色却显得格外冷静。

理由很简单,无色明白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该不会是……义体?”

“……回答……正确。”

无色小声嘟囔。躺在他怀中的黑衣(最先被惑香干倒的一位),轻轻咳嗽回答。

“呃,黑衣,你不要紧吧?”

“……嗯,不要紧。只是肋骨粉碎性骨折了。”

“这叫没事吗?”

无色流下汗水,黑衣则不在意地继续道。

“——如你所想,我同时操控了久远崎邸地下储备的人造人实验体——『乌丸黑衣』备用义体们。由于是并行操作,难免会让每具义体的动作有所瑕疵,但它们全都具有一个意识,是一支不惧死亡的军队。”

黑衣罕见地挑起一抹倨傲的微笑。

“——就让你见识一下吧,战斗不一定是强的那方获胜。”

『————!』

无数的义体朝着惑香突袭。

黑衣同时用数个视角观察局面,操作着几百具义体。

当然,通常一个灵魂只有一具身体,普通人是不可能同时操纵多个身体的。

但如今寄宿在义体里的,可是在魔术技巧方面无人能比的天纵魔术师。几百具『乌丸黑衣』在她统一意识的操纵下,发动起原本完全不可能实现的一人成军攻势。

不仅如此,内的无数黑衣,其身上都闪耀着三画界纹。

第一显现【审问之眼】。她持续发动带有解析效果的术式,观察惑香肌肉的微弱反应。

但这并不足以应对惑香的神速剑击。

第二显现【真实之牙】。其术式效果为『限制』和『禁止』。只要满足特定条件,就能为对手的行动拷上枷锁。

黑衣目前正通过【审问之眼】看出的破绽,用第二显现的攻击限制惑香的行动。

而第三显现【黑乌之衣】能免除黑衣身体上的痛觉。这份效果再配合无视身体负荷的强化魔术,就能让现在的黑衣拥有超越人类极限的反应速度与身体能力。

但这种战斗方式绝不值得推荐。哪怕是由黑衣执教,不到万不得已时,也绝不会传授给学生。毕竟就算依靠这种方式取胜,事后也会对身体造成巨大负担。

能采取这种战斗方式的魔术师,只有下定了决心、壮烈成仁之人,抑或是拥有备用身体之人。

没错。义体·乌丸黑衣的特性加上刻在身体里的魔术构成式,黑衣将两者发挥得淋漓尽致,现在已然化为超人。

但即便如此——

“——嘁——”

黑衣接下那宛如陨石的一击,从喉咙里发出叹息。

维持着【审问之眼】的黑衣,能明显感受到惑香那非比寻常的肉体结构。

——压缩至极限的强韧筋骨,从外表无法判别出的密度,恐怕体重已经超过两百公斤了吧。加之虽为人类形状,却遥遥领先人类的内脏和感官,以及可以做到神速反应的神经系统。

硬要说的话,这就是神明追求的『人类』完全体。让人只能归类为发生严重BUG的异类生物。

这与灭亡因子的战斗、魔术师间的战斗不同,是简单而又纯粹的厮杀。

惑香的肉身既没有特殊权能,也没有魔术加持。

——只是纯粹的快,纯粹的强。

仅凭这些纯粹要素,惑香就凌驾在黑衣之上。

“……原来如此。虽然不清楚你用了什么手段,但还真是麻烦。”

不知是否参透了黑衣的想法,她在不知打倒第几个黑衣后,突然嘟囔了一句。

“……这与我听说的久远崎彩祸相去甚远啊,原来你还会分身么。”

闻言,黑衣挑了挑眉。

“您之前知道彩祸大人吗?”

“……只是听说。好像是叫痣丛吗?反正是群隐居深山的老人们。他们拜托我杀了你。你似乎挺招他们恨啊,该不会以前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痣丛——”

黑衣思考了一会儿,随即“哦,”开始回答。

“他们应该是异端魔术师一族吧。大概一百年前,他们向彩祸大人宣战,结果反遭讨伐。虽然知道他们逃到了哪里,但没想到他们还没放弃啊。”

黑衣说完便讶异地皱起眉头。

“难道像您这样的人也会被他们那种货色耍弄?真是让我大失所望呢。”

“……我只是听了他们的请求,没有接受委托。”

“是这样吗?”

“……我不会对那群老人的话照单全收。他们那副样子根本无法信任,而且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委托他人杀人的人绝非正道。”

“确是至理。”

黑衣深深地点头。

“不过”惑香继续下去。

“……你也是一丘之貉。事到如今,你还在伪装自己。你教我如何才能相信你?又教我如何能把重要的弟弟托付给你这种人?”

“…………”

惑香的话让黑衣什么都说不出来。

姐姐的直觉异常敏锐——这话虽出自无色瑠璃之口,实则不假。【审问之眼】下的她,感官能力颇为出众,恐怕她能下意识捕捉到对方的细微举动和不自然的言行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惑香对本就不存在的黑衣产生违和感也是可以理解的,即便对方有自己的苦衷。

“…………”

黑衣借复数义体的眼确认了一下周围情况。

好在附近没有人影。看来是神话级灭亡因子的出现加上黑衣与惑香的激烈打斗,在不经意间起到了驱散人群的作用。也就是说,现在不管交谈什么,都不会有人听见。

黑衣做出如此判断后,下一秒合上了双眼——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

就模样仿佛是在脑中切换人格。

“——抱歉。我这边也有许多难言之隐呢。

如你所说,之前我确实不够坦诚,我发誓后面不会有一句虚言。”

“……哦?”

黑衣——彩祸卸下了伪装,袒露了真实的一面。闻言,惑香眉毛挑了一下。

“……变化真大。不过确实没了先前的虚伪。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吗……终于见到你了,久远崎彩祸。”

“是啊——抱歉这么晚才跟你打招呼,玖珂惑香。”

彩祸朝右方举起手中的铁杖。

瞬息之后,惑香的剑与铁杖像是互相吸引,碰撞在了一起。彩祸维持着术式,但接下攻击的手臂仍然嘎嘎作响。要不是第三显现阻断了痛觉,恐怕额头上早就布满冷汗了吧。

“这招呼打得还真特别呢。”

“……你还真敢说。如果我没跟上,你就会从我身后发起攻击吧?”

“怎么会——”

话说到一半,彩祸忽然露出微笑。

“哎呀,抱歉。刚刚说好了坦诚相待的。”

“……我原以为刚才就是你的全部,怎么反而更随性了。”

“哈哈,抱歉。只能说这就是我的性格吧。”

彩祸说完,惑香就更用力地向前踏出,横劈而来。

彩祸自然无法承受这股剑压,她脚蹬地面,顺势被劈飞到空中。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立刻切换(switch)主要个体。顺带一提,尽管她能同时操纵几百具义体,但还是说话的那具身体更有利战斗。

“你下手还真重,是准备和我这样一直打下去?”

惑香缓缓回头,看向话语传来的方向。

“……只有这般,我才能更加了解你。还是说,魔术师不坐着就连话都不会讲?”

话音刚落——

“————!”

惑香零帧起手,直砍彩祸主体。

彩祸也不慢,她靠【审问之眼】得知这一行动后,就操纵起周围的复数个体进行应对。

不坏之刀与禁制铁杖,两者交织出各自的神秘,发出数次高鸣。

在那电光火石的攻防战中,惑香紧盯彩祸的双眼,低声询问。

“……我再问一次,你和无色之间——”

“哈——你认真的嘛?真是佩服!”

面对想要边交锋边问话的惑香,彩祸不禁扬起嘴角。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不快或是厌恶。倒不如说,这种别样的交流更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兴奋。

于是彩祸眯起眼睛,挡下不知道惑香的第几次剑击后,开了口。

“——玖珂惑香,我希望你能把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塞进肚子里,不要说出去。你要明白,我向你表明这件事,是因为我对你致以无上敬意。”

“我发誓。”

惑香毫不犹豫地回答。

说白了,这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口头约定,但彩祸就是确信——眼前的这个女人绝不会食言。

“如你所想,这并非我原来的样貌。目前无色所在的身体才是我原本的肉体。我为了维系自己和无色的生命,才不得已选择了融合这条路。也是从那时起,无色就过着时而是『他』时而是『我』的二重生活。”

“……我懂了。虽然不明白原理,但我能靠感觉理解。”

惑香继续下去。

“……那你们能把身体分开吗?”

“应该——不是不可能。可一旦融合,想要再次分开就没那么简单了,起码眼下我无法马上办到。

然后,尽管这是我自己的评价——我是魔术界举足轻重的人物,若我死了,世界就会毁灭。你应该能明白这既不是谎言也不是夸大其词吧?”

“…………”

惑香眉头紧皱,表情严肃。

怕是察觉到彩祸所说并非谎言了吧。

彩祸不断承受着惑香的剑击,又不断将主要个体切换到后方的义骸中。她用铁杖打向惑香,同时挤出声音。

所以,我不能失去保有我身体的无色……!”

“…………”

然而,惑香的身体骤然如陀螺般旋转起来,一刀砍翻了前后方迫近的义体们。

“唔……——”

主体受到波及撞到墙上,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即使彩祸没有痛觉,但应该还是骨折了。于是彩祸准备舍弃这个义骸,将主体转移到下个身体。

然而下一秒,惑香的刀径直插在她的脸颊旁,为了阻止彩祸意识转移,她抓住了时机。

“——!”

彩祸停住了呼吸,惑香将脸凑近,小声低语。

“……这种事无所谓。”

“这、这种事……?”

彩祸没想到对方听后会是这种反应,随即睁大了眼睛。

这也难怪,毕竟事关世界命运,没想到惑香还能说出这种话。

这对于赌上终生也要守护世界的彩祸来讲,可以说是最大的侮辱。

但是,她在看到惑香这副突然而又不带恶意的态度后,首先涌上心头的是诧异而不是愤怒。

然后,惑香凑近了脸,出声询问。

“……所以,你喜欢无色吗?”

听到这个问题。

“啥——”

彩祸目瞪口呆地张大了嘴。

然而,惑香极为认真地继续道。

“……前面你不是说想和无色结婚吗?但那只是让我妥协的权宜之计吧?如今你的面具已经摘下,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呢。”

——喜欢?无色吗?彩祸开始飞速运转大脑。要说喜恶的话,无疑是前者。可彩祸也明白,惑香口中的『喜欢』并非指这种喜欢,而是恋爱、思慕、爱情等诸如此类的感情。

问题本身并不复杂。只可惜彩祸恰好不擅长这种事。

大概五百年前,彩祸触及到了魔术的奥秘,创造出第五显现。

她也因此脱离了人类的范畴,坐上了世界王的宝座。

可以说,她给予了人类广褒无垠的爱。同时作为代价,她始终无法对特定的人产生情愫。

当然,这里面也有彩祸使用魔术让自己摆脱老化、命运枷锁的缘故。毕竟生物只有在面临生命危机的时候,才会本能地想要留存火种。换句话说,倘若能够长时间维持年轻健康的肉体,那么想要留下后代的欲求便会逐渐淡薄。

而且这也不能怨她——谁敢去向魔术师中的佼佼者,久远崎彩祸求婚呢?起码这世上没人这么做。

没错。除了当时在死亡深渊中遇见的那名少年——无色,玖珂无色外。

仔细想想,他总会给人带来惊讶……不,既然是瑠璃的哥哥,拥有非凡的魔术才能也绝非怪事。不过他的性格实在有点傻里傻气。

明明自己也濒临死亡,还与完全陌生的女人融合,可他却满脑子只有彩祸。

但事实上如果没他,彩祸就会遇到许多无法跨越的难关。

他以(对彩祸)的卓越观察力和(彩祸限定)的演技多次度过难关,战斗中也无数次靠自身发展出的术式觅出活路。

不。不仅如此,彩祸本人也不止一次两次从他那乐观进取(只关注彩祸)的态度中获得勇气。

而且——

“……怎么了,我想我的问题没有很难吧?”

看到陷入思考旋涡的彩祸,提出世纪难题的惑香微微歪过头。

彩祸的脸颊滴下汗珠,嗫嚅道。

“那……”

“……那?”

惑香继续追问。

彩祸试图将那些形形色色的情感与诸多思绪一点点编织成话语。

“——无色对我说过,等我们身体复原就请我给他求婚的权利。那个时候,我——稍微有点,心动了……没想到身为世界维持者的我,竟然也会……”

如此这般,她继续慢慢编织话语。

将那些一直存于心底,飘忽不定的感情逐个命名。

这和替那些未知的妖怪取名,再借定义其存在,进而降服它的手法类似。

“……说起来,他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即便穷途末路,他也还是一副豁达悠哉的模样,又或者说只是满脑子想着我……说实话,我时常觉得他挺莫名其妙的。

但我也确实被他的这份奇怪之处拯救过……

无论陷入何种境地——

哪怕就如当时『她』说的一样,世界将会走向灭亡——

届时,肯定也还只有无色会想着我吧……真是无可救药……但我就是能有这种莫名其妙的确信。

而我……一定也不会讨厌这种事……”

因为这就代表,哪怕人类全都陷入绝望。

无色也仍会不停地描绘出光辉的未来。

……只是这个未来,可能会有那么点偏颇就是了。

——但反过来说。

彩祸脑海中突然冒出疑问。

——如果无色讨厌起彩祸,或是对她完全失去兴趣,那会怎么样呢?

这个假设太过荒谬,简直让人失声发笑——无色,那个玖珂无色会讨厌彩祸?会失去兴趣?这种事就算天地翻转了,也不会发生吧。

即便真会发生这种事,恐怕也是在无色逝去……不。毕竟他是无色,哪怕是死后,其灵魂和残留的思念应该也会停留于世,变成一个麻烦的幽灵,然后不断向拜访坟墓的人们诉说彩祸有多么完美吧。

“……、但是啊——”

彩祸对自己脑海中闪过的奇思妙想露出苦笑,惑香则疑惑地歪起头。

“……但是什么?”

“那家伙明明嘴上说喜欢我,对我一心一意,却还对其他女孩那么温柔,让她们心动不已。你不觉得我应该对此有点意见吗?”

“……你和我说这些也没用啊。而且他最后在那些女孩中选择了你,这份心意难道不显得更加珍重吗?”

“呃。或许是这样没错——”

彩祸话说到一半,惑香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微微歪起头。

“……也就是说,你在嫉妒?”

“啥?怎么可能啊,我可是——”

彩祸没有继续说下去。

惑香那番话,她原本想立刻否认,但从客观角度上来看,自己的思考言行好像正如惑香所说的一样。

被年下少年喜欢,心情还不错。

而且,她也毫无根据地相信无色绝对不会讨厌自己。

但看到他与其他女孩相处甚好时,她仍会觉得心情郁闷。

——这种心情。这种感情。

和自己曾看到过无数次的、笨拙却又相爱的人们,有何不同呢?

“咦?不会吧——难道说….”

彩祸睁大眼睛,呆滞出声。

“——我,喜欢无色吗?”



“唔……!”

彩祸形态的无色屈膝在受伤的黑衣义体旁,他紧皱眉头。

战场被不知从哪里冒出的无数黑衣覆盖,无法看清里面的详细状况,但看样子黑衣和惑香还在战斗。远处的轰鸣声断断续续,偶尔能看到黑衣的义体飞舞在空中。

论数量,黑衣自然占据绝对优势,但无色完全无法想象惑香会输。

“…………”

他脑中闪过先前与惑香遭遇时的短暂攻防。

仅凭个人超乎寻常的身体能力,就将原本是纸上空谈的对抗魔术师最优解理论,以其独一无二的方式实现了。这样一来就算是彩祸,在只能用义体的情况下无论投入多少战力也敌不过惑香吧。

如果彩祸能用原来的身体发动第四显现,或许还有机会……

“对了——”

无色发出轻声。

没错。惑香现在苦于应对黑衣的包围,说不定能趁此机会发动第四显现。就算被惑香察觉了也没关系,到时候利用黑衣义体组成的肉墙,应该也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彩祸的第四显现究极且无敌。

只要发动,即便是惑香也——

“……不行……”

无色咬住嘴唇。

他差点被惑香那压倒性的力量乱了阵脚,毕竟自己的目的可不是单纯打倒惑香。

而是让惑香同意他入学——以及虽然可能有点早——但也要让她认同自己与彩祸的关系。

然而这才是最难的部分。无论无色如何倒尽言语,惑香都难以接受他的想法。

这时——

(——诶,难道——我……)

无色脑中忽然出现了断断续续的话语,令他挑了挑眉。

是念话。可惜内容没能听清楚,只知道有声音传来。若要举个例子,就好比电话串线时偷听到其他人的声音。黑衣似乎没打算念话,也许是感情过于强烈,没控制好才传出来的。

“……黑衣,你刚才说什么了?”

“…………!”

无色一问,黑衣猛地清醒过来,立刻睁开了双眼。

紧接着——

(——糖霜能量全开!干掉灯笼椒军团吧!

我们可是很厉害的哟,纸杯蛋糕超人-)

无色脑中随即浮现出一个纸杯蛋糕形象的神秘英雄,还有关于它的主题曲。

她似乎是为了不让无色听见自己心中所想,才故意想出这种强烈的心象。

“……什、什么啊。好奇怪的画面……”

于是无色一脸困惑地抵住额头。而刚才还保持沉默、专心战斗的黑衣义体此刻缓缓动起了嘴巴。

“……请不要突然搭话。会吓到人的。”

“诶?啊,抱歉。”

无色感到有些疑惑,因为黑衣的语气比平时都要来得冷漠,但他还是选择老实道歉。黑衣不高兴地将脸扭到一旁,继续说。

“……还有,你是不是贴得有点太近了?请稍微过去一点。”

“你怎么了,黑衣……?”

“哈?我什么事都没有哦?请不要胡乱推敲。你是想表达自己很善于观察细节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无色汗水直流——

“——”

随后呼进一口气。

这时,某种可能性从他脑海掠过。

“……对了,这样说不定……”

“……?怎么了吗?”

黑衣不懂无色的意思,而无色则凝视住她的双眼。

“黑衣,拜托你一件事。其实——”

他说出自己的想法后,黑衣似乎有些惊讶。

“………………你认真的?”

见她好像有些不信,无色便打算继续说明。

然而。

“——要是换个人来估计就会这么问你吧。”

接下来的话让无色面露喜色。

“黑衣——”

“虽然我非常不情愿,但确实值得一试。”



“…………”

玖珂惑香谨慎地架起刀,兴致盎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但也没办法——

“——不不不,等等,不对,不可能,不是这样的!”

毕竟直到刚才还一副冷静高傲态度的魔女·久远崎彩祸,现在却既慌张又狼狈。

让人看了实在不好和世界最强魔术师挂钩,反而像是一位情窦初开的纯真少女。

“因为这,不可能吧。就是,不可能啊。对,我可是魔女,还是那种喜欢玩弄对方,为达目的不惜利用对方的类型。被稍微可爱一点的年下男子说几句喜欢就会心花怒放?我怎么可能是这种便宜女人啊。而且啊,那家伙不也挺奇怪的吗?”

“……抓着别人弟弟不放还敢这么说啊。”

“谁叫他擅自做以我为原型的卡牌游戏……”

“……那确实有点恶心。”

“对吧?不。恶心有点说太过了……”

“……你到底想怎样。”

惑香皱起眉头,而彩祸却继续自问自答,唠唠叨叨地说。

“——因为假如啊……我是说假如。假如要为这份模糊不清的感情命名为那种的话,那在第一次进行存在变换时,或是他向我索要求婚权力时……还有之前发生的种种,不就都会变成那种事了吗?

……嗯,果然还是不可能,绝无可能。对弟子出手根本就是魔女最差劲的行为。再说了,我都活几百年了,这种尘俗老套的感情早该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是吗?拜托你别用普通人的标准来衡量我。”

“……所以说你对无色毫无恋爱感情,只是在单纯利用他?”

“对,没错!”

“……这不是最差劲了吗?”

“……真的诶……”

彩祸满脸苦涩,呻吟道。

不知为何,这名少女给惑香的感觉要比一开始来得有趣。

“……从刚才开始,你的说话语气就变得十分随意了啊。”

“———唔。”

被惑香指出后,彩祸才察觉到这点。她肩膀一颤,清了清嗓子。

“……抱歉,我有点失态了。”

“……无伤大雅,用你习惯的说话方式就好。不如说我更喜欢现在的你。”

“咕……”

彩祸的脸颊攀上两抹绯红,随后重振态势,摇摇头。

“……呵,真敢说啊。你肯定没注意到吧,玖珂惑香。”

“……什么?”

“刚才的交流全部都是演技,为的就是让你放松大意——哦。”

“……不,我看着不像。”

“我说是演技就是演技!”

彩祸视线锐利起来,缓缓松弛脸颊。

“证据就是——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什么——”

彩祸自信说完话的那一刹那,惑香感到自己全身被一股违和感笼罩。

——天空、大地、以及包含自己在内的景色全都被覆盖变化。以彩祸后方为起点,出现了苍穹与无数的摩天大楼,同时一股强劲的风暴袭来。

那毫无疑问是无色之前对炎之巨人使用的魔术。

“————”

虽不知这是什么魔术,但任其施展定不是好事,惑香的直觉察觉到了危险。

于是她眯起眼睛,双脚猛地踏在仍未消失的大地上,一口气疾驰而去。

目标是彩祸后方,景色的起点,恐怕无色就在那里。

——瞬间给他击晕,消除这片景色。

确定了目标后,惑香径直冲了过去。

“——你觉得我会让你过去吗?”

然而,彩祸也预判到了惑香的行动。周围流露出同样表情的彩祸们四散堵住了她的路。

当然,彩祸不认为这能阻止惑香,她的目的只是要用无数的身体作为壁垒,拖延惑香的时间。她确信,只要争取足够多的时间,无色的魔术就一定能将惑香无力化。

“……有趣。”

惑香眯起眼,往握紧刀柄处的手灌注力气。要换那种不上不下的浮华刀柄,可能早就承受不住惑香的握力了吧。但这柄不坏的钝刀,没发出任何声响就回应了惑香的意志。

既然前方有肉墙挡着,那就全部轰散好了。惑香不需要拐弯抹角地制定计划,她就是能将这荒诞无稽且乱来的想法化为现实。

她踏前一步,准备扫平眼前阻拦的无数彩祸们。

但是——

“…………!”

下一秒,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惑香惊讶之余,先前在她周围展开的摩天大楼迷宫突然崩坏、消失不见。

——怎么还没攻击惑香,它就自己中断了?是有其他盘算吗?还是已经达到目的了?又或者说发生了什么意外,导致无法维持这片景色了——

惑香在脑中计算着这些可能性,然而又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前方陡然出现的人影,接住了她的剑击。

惑香下意识以为是彩祸的另一具义体——其实不是。

站在那里的——

“——到此为止了,惑姐。”

“……无色。”

是从少女形态恢复成原本模样的,惑香的弟弟——玖珂无色。

更准确来说,他与惑香熟知的无色有点不同——

一枚王冠状的璀璨光纹现于头顶,手上还拿了一把如玻璃般透明的剑。

惑香一眼便知这绝非寻常之物。恐怕也是和魔术有关的东西吧。否则自己即便手下留情,无色也不可能正面接住这一击。

“…………”

——不对。惑香在心中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

虽然没有任何根据,只是凭直觉,但刚才与惑香交锋的彩祸和现在的无色,在感觉上有所不同。

并非是像彩祸那样用各种各样的魔术及技巧与她对抗,从无色的剑中,她只能感受到那股直率、强烈的意念。

“——首先我要向你道谢。”

惑香思索之余,无色一脸平静地开口。

“谢谢你的关心,你的守护,以及——想要拯救我。”

“不过”,无色继续道。

“我早已下定决心,要作为一名的魔术师,为保护人类而战。

我的命是彩祸小姐救的,我要履行这份责任。

然后与彩祸小姐,在一起!”

无色直视着惑香,传达出真挚而又强硬的话语——

“……我明白你的想法了。”

而惑香的视线并没有变得柔和。

“……可——这就完了吗?”

“————!”

无色没有出声,惑香就继续平静地说下去。

“……你有你的想法,我也有我的考虑。既然两者不能兼容,那最后肯定会演变成这样。

我应该说过了。如果想让我认同你的想法,那就超过我。”

听闻这番话,无色目光锐利,饱含决意地看向惑香。

“——我知道了,惑姐。那就让你彻底明白我到底有多认真吧!”

“……什么?”

惑香皱起眉头,不明白无色所言何意。

接着他集中精神,微微吐息,闭上双眼。

对手明明近在咫尺,他却合上双眼,简直疯了。而且无色只是集中精神,没有做出任何肌肉浮动和准备动作,看样子不像是要发起攻击。惑香深感困惑,不明白无色的意图,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时,状况出现了变化。

“…………”

无数彩祸中的一人缓缓走向无色,她脸颊绯红,如同一个娇羞的少女般在他耳边耳语。

“————、我爱你哟,无色。”

与此同时——

“————————————————————————”

无色猛然睁开双眼。

霎时,惑香脑内涌入了巨量的信息。

话语、情景、声音、感触、味道、以及思念,各种类型的映像如排山倒海般涌了进来,更让人惊奇的是,这令人眼花目眩的信息洪流全都指向了一件事。

那就是——

(…………)

惑香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奇怪的地方。

那是一望无垠的纯白空间。

(……这里是……)

(——你好啊惑姐,欢迎你来到这里。)

惑香顺着声音转头看去。

只见无色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站在那里。

(……无色?)

(我既是无色也非无色。是惑姐大脑创造出来的,说书官无色。)

(……说书官?那你要说什么?)

惑香问后,无色微笑着坐在空中,打了个响指。

(起源星风谷:“说书”原文其实是“语り部”,上古以讲述传说、典故为世袭职业的部族仕于大和朝廷以在仪式上讲述世代相传的旧辞、传说等为职务的部族)

原本空无一物的纯白空间,随即出现了收纳着无数藏书的书架。

无色径自抓住一本从书架飘过来的书。

(当然是——彩祸小姐有多么完美。

以及我有多爱彩祸小姐。)

无色笑意更浓,打开了手中的厚重书籍。

(好了,我们开始吧。首先从我与彩祸小姐的相遇讲起——)

配合无色的话语,那本厚书开始自动翻页起来。

纯白的空间瞬间变幻——无数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给人一种造访奇妙的夜之都市迷宫的感觉。

惑香一个人站在那里。

在她面前,有一位少女的胸口绽放着血之花,横躺于地。

那是女性化的无色——也就是久远崎彩祸本来的样子。

(——————)

惑香在看到的瞬间,感觉自己的心剧烈跳动了一下。

那是从未有过的冲动,是如蜂蜜般甜美,又如诅咒般强烈的感情。

这时,惑香才终于注意到——现在的自己,并非自己。

这是无色的视角,现在的惑香正体验着无色的记忆。

(——我的世界,就托付给你了——)

双唇重叠,交换初吻,世界再次发生变化。

学园风景、宅邸中、运动场、私人房间、海底都市、游戏世界——

无色与彩祸共度的场景,瞬息万变目不暇接。

与此同时,惑香的脑海、内心都被无色赤裸裸的感情填满。

与彩祸相遇后的每一天,充满色彩的每一天。

在度过的点点滴滴,都是那么得令人眷恋。

这不是开玩笑,自那天遇到彩祸起,这份强烈且鲜明的情感,就让无色感觉自己的人生齿轮终于开始转动了。感情一浪接着一浪,肆意拍打着惑香这叶轻舟,将其卷入漩涡之中。

等到再次回过神来时,周边景色已然变幻成了眺望夜景的露台。

(景色真美啊,无色。)

(彩祸小姐更美。)

(嗯?你是在用这种老掉牙的情话讨我的欢心吗?)

(怎么会……我是真心这么认为。)

(呵——我知道的。)

彩祸嘴角上扬,极彩的双眸中饱含笑意。

随后周围的景色渐渐变幻为珠宝店。

(噢——亚历山大石吗?)

(DATE:Alexandrite又叫变石,在太阳光下呈现出青绿色,人照灯光下呈现出赤紫色。寓意是:高贵,热情)

(是的。我觉得很配彩祸小姐。)

(哼哼,我很开心哦。对了,我的戒围是——)

(——八号对吧。)

(哈哈,真亏你能记住——)

——景色再次变成一片雪白,钟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喇叭吹奏起欢快的行进曲。

(……这是……)

惑香注意到的时候,周围的景色再度发生变换。

庄严的教堂、赤红的绒毯、在炫目的婚礼米雨和欢声中,身穿白色礼服的无色和身穿婚纱的彩祸出现了。

(起源星风谷:撒米雨是婚礼的一种习俗)

恍神之际,惑香也已经穿好雅致合调的女礼服,和来宾们一起为二人献上祝福。

(……是这样啊——)

惑香自然而然地理解了。

原来这不是在体验无色过去的记忆——而是未来。

是还不存在于现世的,属于无色的理想未来。

走上台的彩祸面向来宾,将手中的花束高高抛起。

观礼的瑠璃一脸凶神恶煞地伸出手——结果花束还是从瑠璃手边滑落,掉到了惑香手中。

彩祸和无色见状,面露微笑地看向惑香。

(——感谢你至今为止的关照。)

(谢谢你,惑姐。我们会幸福的——)

捧起花束,看着俩人笑容的惑香,心中涌起一股不可思议的感慨。

她透过无色的双眸,能感受到两人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她看着这副幸福美景,嘴角不禁微微勾勒出一抹微笑。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

充满气势的叫声让惑香猛然睁开眼。

——刚才失去意识了。就这一会儿功夫,惑香竟不知自己身处何种状况,茫然困惑。

她转动眼球,试图确认周围的情况——手里还握着刀,面前是手持透明之剑袭来的无色,以及魔女·久远崎彩祸的其中一个义体。

在确认完这些后,惑香才终于想起来,自己正在与无色交锋。

还不明白他到底做了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做了好长好长的梦。

但从时间上来说,应该也就那么一瞬。因为眼前的场景和惑香失去意识前丝毫不差。

“就算对手是惑姐,唯有我这份心意——也绝不会输!”

无色大喝一声,往剑上注入力量。透明的剑身随即发出浅淡光芒。

“——”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惑香试图重新调整姿势,于是她用力握紧手。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有股不应存在的违和感掠过脑海。

嘎吱——

那柄绝对不坏的爱刀,从刀柄处传来了未曾听过的声音。

也许是刀柄已经承受不住惑香的握力,转而发出哀号。

“什……”

惑香绝对没有想过还有这种事发生,她下意识降低了握力。

“——【零至剑】!”

而无色就利用这一空挡,全力挥下透明之剑。

——一记刺耳的声音响起。

不坏之刀的刀身从中间断开,飞散空中。

“哈啊……哈啊……——”

挥出第二显现【零至剑】的无色满头大汗,肩膀止不住地上下起伏。

——看来是成功了。他看向被完美折断的惑香爱刀,大口喘息着。

无色的第二显现【零至剑】是可以消去对方魔力·术式的无之剑。他想,只要依靠这个力量,或许就能消去赋在惑香这柄刀上的『代价』术式。

但光靠这个是不够的。要是惑香处于万全状态,就算消去刀上的术式,她也肯定能做出应对。

刚才能打惑香一个措手不及,全靠缠绕在其小指上的那缕头发。

没错,这才是这个策略的胜负手。

无色将黑衣写入术式的头发缠绕在惑香手指上,传送了大量念话,剥夺了惑香的意识——就跟之前瑠璃做的恶作剧,让黑衣瞬间死机一样。

当然,在战斗中将头发缠上惑香的手指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因此他才发动了数秒的第四显现【可能性的世界】。

发动的同时,他让自己的头发乘上卷起的风,赌上这缕头发偶然缠绕到惑香手指的可能性。

当然,一般想来肯定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发生。能成功的概率近乎为0吧。

但彩祸的第四显现是可能性的观测与选择。

哪怕是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只要有存在的可能,那就可以化为现实。

果然,无色成功靠向惑香传达自己到底有多爱彩祸,剥夺了她瞬间的意识……不过,黑衣出乎意料的神助攻也是成功的一大重要因素。

“…………”

无色紧张地调整呼吸,惑香看着自己被完美折成两半的刀,喃喃自语。

“……厉害。”

说完,她看向无色。

“……刚才那招是什么?感觉像是过了好几年一样。”

她说的应该是念话吧。于是无色颔首回应。

“——最喜欢彩祸小姐光线。”

“……名字……能不能再正经一点?”

背后传来黑衣——彩祸的轻声细语。无色看去,发现她正满脸通红地用手扶额。

“怎、怎么了?怎么感觉你连站都站不稳了——”

话说到一半,无色才想起来。彩祸的小指上也缠绕着无色的头发。虽然不至于像惑香那般承受直击,但被余波波及到也是有可能的。

“抱、抱歉,没注意到就……”

“……不,没关系,我没事。这点程度还不算什么。嗯……完全没问题……”

彩祸摇了摇头。之后,惑香将视线转向她。

“……真是惊人的魔术。有种把久远崎彩祸的『魅力』直接刻入大脑的感觉。要是别人来,搞不好已经喜欢上你了。”

“呃……嗯……该怎么说呢,抱歉……”

彩祸露出苦笑。

随后,惑香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看来是我输了。这下……我不得不认可你了啊,久远崎彩祸。”

“惑姐——”

“……夺走你意识,折断你刀的人可都不是我,而是无色哟?这样好吗?”

惑香回头看了一眼,继续道。

“……那一瞬间我明白了,无色对你的爱早已超过了对我的。这就已经是你的完胜了。而且——”

“而且……什么?”

“……我可以说吗?”

“——”

听到惑香的话,彩祸睁大双眼,然后别过脸去——这模样分明就是不让无色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

见此情形,惑香嘴角上扬起来。

“……我本来就没打算插手无色的恋爱,只是想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以及无色是否有足够大的觉悟。”

惑香自嘲似的继续说。

“……还有就是,嫉妒吧。”

“嫉妒……?”

无色歪歪头,不明白惑香在说什么。

于是惑香微微撅起嘴。

“……因为无色以前说过,要和姐姐结婚的对吧?”

“诶……!?”

这意料之外的发言让无色下意识尖叫出来。

接着彩祸刻意作出半眼。

“……吼哦?是这样吗,无色?什么嘛,亏你还说要对我一心一意,没想到却是个挺花心的男人啊?”

“等、请等等!惑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哦,看来我也被你玩弄了呢。真伤心。”

“什么和什么啊!你误会了啊!惑姐?惑姐~!”

“…………呵。”

看到无色那像是求救似的呐喊,惑香心情愉悦,嘴角不自觉地挑起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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