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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话 我会信守承诺

(现在这个时候……那边的气氛应该很热烈吧。)

在讲堂的舞台侧边,政近想像操场舞台应该正在进行艾莉莎等人的演唱会。

「真是的……久世,这种乱来的要求拜托适可而止好吗?」

「一点都没错。我接下来还要上台演戏耶?明明已经被那些不法之徒害得没时间彩排了……」

「两位,对不起。」

被表情疲惫的舞台控场人员以及看似不满的堇这么说,政近率直低头。他自觉这个要求相当乱来,所以对此也只能道歉。

原本操场与体育馆的舞台企画因为发生骚动而暂时中断,但幸好讲堂没发生骚动,所以强化教职员与警卫的监视之后继续按照排程进行。不过在这之后,因为校庆的结束时间延后三十分钟,所以只有讲堂的舞台企画多出三十分钟。此时,政近硬是排入他和雄翔的讨论会。

其实如果将讨论会排在最后的三十分钟,调整起来应该比较轻松。但是这个时段预定要在体育馆进行女子剑道社的剑剧所以必须回避,结果排程调整得非常勉强。即使如此还是好不容易实现愿望,应该是因为政近身为讲堂舞台企画的控场人员之一,和其他的营运人员建立信赖关系吧。

「总之,既然和我家的雄翔有关就没办法了……不过钢琴比赛是怎么回事?虽然辩论形式以外的讨论会并不是没有前例……而且不是搭档,是学生会长参选人与副会长参选人的比赛……」

看见雄翔挂着不悦表情站在舞台后方,堇扬起单边眉毛。她将右手放在腰间的模造刀接近数步之后,看见雄翔依然面向旁边,「啪」的一声以剑锷敲响剑鞘。

「雄翔……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视若无睹的?」

「……我正在集中精神。暂时别理我啦,堇姊姊。」

对于雄翔爱理不理的态度,堇眉头深锁……轻轻叹了口气,看向政近询问。

「所以?既然好歹是讨论会,那么肯定有赌注,你们赌了什么?」

讨论会原本是借由论战坚持己见。即使比赛内容改变,胜者能提出某项要求的大前提仍然不变。不过关于这次的对决,政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不好意思,堇学姊。在分出胜负之前,我不能说明赌注的内容。」

「是吗?……可是这么一来,赌注要怎么履行?依照讨论会的惯例,必须在比赛之前公布彼此的要求,请所有观众当证人吧?」

「这次关于赌注这部分不公布。我与桐生院获胜时要求对方做的事情,分别写在这边的两个信封里。请堇学姊到时候打开胜利者的信封,见证赌注的履行。」

只不过,雄翔胜利时要开启的信封是空的。堇接过政近递出的两个信封扬起眉头。

「……总之,我知道了。所以呢?由我担任主持人就好吗?」

「不,虽然是表演赛的形式,不过姑且是讨论会……所以这方面要拜托学生会干部协助。」

政近这么说的时候,舞台旁边深处通往外部的门刚好开启。

「打扰了~~」

轻声打招呼入内的是政近找来的讨论会主持人──玛利亚。

「玛夏小姐,抱歉突然麻烦你。」

「不会,完~~全没关系,风波已经大致平息了,所以没问题哦~~?」

玛利亚一看向政近,就露出温柔的笑容摇头。总觉得这张笑容可以削减紧张感,政近稍微苦笑。

「你愿意这么说就好……那么也没时间了,所以我立刻开始说明吧?」

「好的~~」

玛利亚点头回应,政近正要说明想请玛利亚做什么事的时候……刚才不知为何低着头的堇猛然抬头开口:

「太奸诈了!难得有这个机会,我也想要出个风头!」

「……什么?」

堇直截了当到洒脱的这个要求,使得政近僵住脸颊转身看她。看着气冲冲露出不满表情的堇,总觉得心情松懈下来了。

「……那么,可以拜托两位协助吗?」

「嗯,没问题!」

「可以哦~~?」

堇心满意足般挺胸,玛利亚以软绵绵的笑容回应。两位学姊分别从不同方向削减气势,政近在加深苦笑的同时开始说明。



「绫乃,你没陪在有希身旁真的没问题吗?听说发生了什么麻烦事……」

朝着坐在旁边座位的绫乃轻声询问的人,是政近与有希的母亲周防优美。优美原本只想看完女儿班上的摊位就回去,前来校门迎接的绫乃却不知为何带她来到讲堂,令她不知所措。

「夫人,没问题的。虽然多少发生一些状况,但是在学生会众人的奋斗之下已经解决。不过有希大人暂时还在忙,所以请您在这里稍待片刻。」

「这样啊……不过,为什么是在讲堂?如果有时间的话,那个……」

视线游移的优美欲言又止。绫乃察觉到优美想说什么。但是即使察觉……不,正因为察觉,所以绫乃这么说。

「在下判断应该带领夫人来到这里。」

「咦?这是什么意思……?」

优美提出疑问的时候,管乐社演奏完毕,优美与绫乃鼓掌致意。然后学生们拿着乐器陆续退场,取而代之的是两名外型亮丽的女学生出现在台上。

「咦?九条学姊与桐生院学姊?」

「学生会书记与副风纪委员长为什么……?」

「呃,接下来的表演不是文艺社的朗读剧吗?」

虽然优美不知道,不过周围的学生对于两人登场发出惊讶与困惑的声音。有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而显得不安,有人原本想离座又坐了回去,有人察觉到某些事而打手机连络朋友。玛利亚在观众们不安与期待交错的视线之中开口。

「来到会场的各位,舞台企画看得开心吗?首先请容我从自我介绍开始,我是学生会的书记九条玛利亚。这次因为我们校庆执行委员会的疏失,造成各位莫大的困扰与担心了。我身为校庆执行委员会的成员以及学生会的成员,想借着这个机会向各位谢罪。非常抱歉。」

玛利亚以真挚的态度低头,完全感觉不到平常软绵绵的气息。然后她在会场气氛没变得过于阴沉之前抬头,改成稍微开朗的语气说下去:

「然后为了表示歉意,虽然很突然,不过接下来要在这里进行一个惊喜节目。」

玛利亚在这时候看向身旁,堇随即拿着麦克风向前一步。

「我是这个惊喜节目的见证人,风纪委员会的副委员长桐生院堇。这次进行的是我们征岭学园的传统活动。选战参选人相互赌上尊严的直接对决。」

在这个阶段,猜到端倪的学生们开始骚动。在惊讶与期待逐渐传开时,堇露出强而有力的笑容宣布:

「我们要在这里举行特别形式的讨论会!」

喧嚣声爆发变成欢呼声。在籍学生与校友们对于出乎意料的惊喜展露惊讶与喜悦,兴奋地朝着周围来不及理解的外部访客开始说明。不过这股气氛也逐渐平静下来,现场被「是谁要以什么主题比赛」「特别形式是怎么回事」之类的兴趣填满。

为了回答这些问题,玛利亚开始说明。

「这次也有外部来宾在场,所以不是辩论,而是以另一种形式进行对决。比赛的是这边的两人!」

玛利亚朝着舞台侧边伸手,收到这个暗号的两名男学生出现在台上。

「学生会总务久世政近……」

「以及钢琴社社长桐生院雄翔!」

经由玛利亚与堇的介绍,会场再度被狂热气氛笼罩。

「呀啊啊啊──!王子──!」

「雄翔大人──!」

「咦,桐生院?那家伙有参选吗?」

「桐生院这时候上场?真的吗?」

「原来如此,所以堇学姊才会……」

听得到的声音大多是针对雄翔说的。

「久世……在第一学期的讨论会打倒谷山的那家伙吗?」

「影子副会长……咦,公主大人不上场吗?」

「他一个人上场还真稀奇。」

一部分冷静的人们,朝着政近投以深感兴趣的视线。

「久世政近是和同样加入学生会的会计九条艾莉莎搭档参选。」

「桐生院雄翔则是和我搭档参选。」

「这两人要比赛的是……请看!」

玛利亚伸手示意的方向,是管乐社撤收之后不知为何留在原地的平台钢琴。钢琴由工作人员推到舞台中央。

「没错,就是钢琴。两人轮流演奏钢琴之后,再请会场的各位来选出谁的演奏比较好。」

这一瞬间,会场的气氛一下子变成困惑。

「咦,钢琴……?桐生院不就占了压倒性的优势吗?」

「这是怎样,有得比吗?」

「话说回来,久世?那家伙会弹钢琴?」

「天晓得……我国一与国三和他同班,却没特别听说这种事啊……?」

或许该说果不其然,出乎预料的比赛内容使得气氛逐渐冷却。尤其是在籍学生,几乎已经变成「啊,原来这只是余兴节目」的冰冷视线。

由于预料到会变成这样,所以玛利亚与堇早早结束主持进行比赛。

「那么事不宜迟进行比赛吧。」

「首先从桐生院雄翔的演奏开始。」

其他三人退到舞台侧边,雄翔着手准备。在这段期间,观众间也进行着充满困惑的对话。

「呃,真的要用钢琴来比赛?」

「话说,赢了之后是什么状况?刚才没说明吧?」

「咦?这么说来……」

在疑惑的低语声交错之下,优美愕然看着台上呢喃。

「那孩子要……弹钢琴?」

然后,她半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绫乃。绫乃正确猜到这双视线隐含的疑问,平淡回答:

「不,政近大人在那一天之后,肯定再也没有弹过钢琴。」

听到绫乃这么说,优美表情蒙上阴影。绫乃刻意不看她,静静开口:

「在下觉得您会想要欣赏。」

「……」

优美不发一语,在内心纠葛了十几秒。就这么面向前方的绫乃,也清楚感受到她深深的纠葛。

「……」

在最后,优美重新在椅子上坐好。借由气息感受到这个动作的绫乃心想。

(话说回来……政近大人这次是为了谁而演奏呢?)

政近每次弹钢琴都是为了某人。不是对其他多数观众,而是对特定某人献上演奏。这个人曾经是优美,是有希,偶尔是绫乃……但是有希与艾莉莎都不在现场。政近肯定不知道优美与绫乃在这里。这么一来……

(政近大人……到底是为了谁而演奏?)

无关绫乃的疑问,错误的臆测在周围学生之间扩散。

「啊啊……换句话说,这是不是那个?校庆执行委员会准备的表演赛之类。」

「原来如此。听你这么说才想到,我至今没听过桐生院同学有参选。」

「啊~~懂了。突然找周防同学与九条同学比赛不太容易,所以紧急找来可以比赛的对手充场面吗?」

「说起来,会长参选人与副会长参选人一对一交战也很奇怪。」

在他们自行得出结论,隐约洋溢失望感的状况中……就像是要驱除这股气氛,雄翔开始演奏。



演唱会的热烈程度超乎五人的预测。

或许是因为艾莉莎刚才一直在台上负责安抚骚动而增加注目度。演唱会开始的时候观众席坐满,也有许多观众站着看。然后在两首翻唱曲演奏完毕的现在,是形容为爆满也不为过的空前盛况。然而其中没有政近的身影。

(政近同学……)

这场演唱会,这个风光的舞台。艾莉莎最希望能来目睹的人不在这里。再怎么找都找不到。这个事实令艾莉莎内心出现一片乌云。然而……

「艾莉同学。」

现在的自己不是孤单一人。有一群察觉艾莉莎心境并且贴心关怀的同伴。

(我没事。)

艾莉莎以视线回应搭话的光瑠,环视观众,然后在迈向最高潮的时候……为了让不在现场的政近也听得到,她高声这么说。

「那么,接下来是最后一首歌曲,敬请欣赏……《梦幻(Phantom)》。」



「太美妙了!老师,我第一次遇到学得这么快的学生!」

「他无疑是天才。将来肯定会成为代表日本的钢琴家。」

闭嘴。不准睁眼说瞎话拍我马屁。

「这是听多少次都令人陶醉的演奏……不愧是钢琴王子。」

「真的……『神童』这个词是为雄翔而存在的。」

吵死了。不准说出这种肤浅的赞赏。

说什么天才,说什么神童,因为你们不知道「真物」才说得出这种话。

你们应该不知道吧。甚至能令人冒出寒意的旋律。一个琴音就吞噬、震慑会场的才华。因为你们不知道才说得出这种话。甚至连想像都做不到吧。这些轻浮的赞赏,不知道把我整得多么凄惨。

「啊,那边的那个人,是之前电视上介绍的……」

「没错没错,在之前的比赛得到金奖的桐生院雄翔……果然很帅耶。」

「咦?可是这次的压轴不是那家伙吧?」

「你想想,这是因为他长得好看……电视不就是这样吗?顺带一提,压轴的是得到最优秀奖的人。」

「什么嘛~~原来如此。那就不是雄翔,是准优胜吧?」(注:日文「雄翔」与「优胜」音同。)

「噗呼!」

「噗,等等,我听到了哦~~?」

在某场发表会,我听到同年代的家伙们说的这段对话。这些话语血淋淋刻在我幼小的耳朵与脑中。准优胜。名不副实。只是因为长得好看才得到好评。

这是强烈的屈辱。我肺部颤抖,清楚感觉到咬紧的牙关缝隙吐出粗暴的气息。

(开什么玩笑……!明明是远远比不上这个第二名的一群垃圾!不准瞧不起我!)

虽然一时冲动想要立刻揪住这些家伙的衣领,但是做不到。因为内心深处自觉这些话语是事实。

总是赢不了那家伙。我每次总是第二名。真正的天才。真正的神童。周防政近。

「桐生院同学,请准备。」

被工作人员点名的我只要上台,光是这样就会响起欢呼与掌声。演奏完毕之后,同样的声音会大到几乎填满会场。然而……那家伙开始演奏的瞬间,会场的气氛会一口气被涂改。直到数秒前都悠哉嬉闹的观众,如今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像是从儿童的演奏会突然被带进职业交响乐团的会场,这种紧张感笼罩全场。

「周防同学,太美妙了!」

「谢谢。」

然而……即使展现如此精彩的演奏,那家伙对于在舞台侧边迎接称赞的老师,对于晚一步开始鼓掌的观众,对于投以畏惧视线的其他演奏者,似乎都完全不感兴趣,以不把这一切放在眼里的态度快步回到等候室。对于不甘心瞪过来的我,也是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

他是眼中钉。周防政近这个人的存在,我打从心底诅咒。因为有那个家伙,所以任何赞赏听在我耳里都好空虚。

知道那家伙的人对我的赞赏,我觉得是客套话。不知道那家伙的人对我的赞赏,我只觉得是无知之徒的妄言。

我只为了摆脱这道咒缚而不顾一切努力。每天敲琴键敲到指尖渗血拿不动筷子。本来应该最喜欢的钢琴,我讨厌了无数次。即使如此还是无法放弃。我只为了「直到胜过那个家伙」这个念头继续弹钢琴。

可是……那家伙就像是在说「我对钢琴本身没兴趣」,某天突然消失无踪。就这么对我施加了诅咒。在任何发表会或是比赛都完全不现身。变得茫然若失的我手中,接连不断收到各种奖状与奖杯。

(这是怎样?)

至今肯定一直想要的第一名称号,我觉得和垃圾没有两样。别人对我的赞赏依然虚而不实。只有「准优胜」这三个字一直紧贴在脑中撕不掉。

(无聊……)

我努力至今是想得到这种东西吗?我是为了这种……这种无聊的东西……才认真练琴吗?那家伙从一开始,从更早之前……

「那么在最后,我想请教您将来的梦想。请问果然是想成为职业钢琴家吗?」

采访者递出麦克风,我装出虚假的笑容回答。

「不,是要好好继承父亲的公司。因为钢琴只是兴趣。」

对钢琴这种玩意认真何其愚蠢。周防,你说对吧?



(这个诅咒……也能在今天解除。)

面对钢琴,雄翔感觉到愤怒与喜悦这两种相反的情感在胸口卷成漩涡。

至今依然在脑中挥之不去的那段令人厌恶的记忆与屈辱感造成的愤怒,以及长年折磨自己的这份郁闷终于要在此时宣泄的昏暗喜悦。即使努力想要克制这份情感,雄翔对于嘴角露出的笑意也无计可施。

可以在这群观众面前打倒那个周防政近。证明自己是第一,解除这个咒缚……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肯定可以好好面对。包括昔日最喜欢的钢琴,以及周围给予的赞赏。

这么想就觉得其他事情都无所谓了。耗费许多心力、时间与金钱之后,雄翔做好接触来光会的准备。然而事到如今连这个都无所谓了。可以再度以钢琴和周防政近对决。光是有这个机会就够了。

(丝毫不造成任何疑惑,完美获胜吧。)

为此,雄翔刻意希望和以前的演奏顺序一样由自己先攻。这是为了战胜负责压轴的那家伙。而且……要选择那家伙最擅长的乐曲。

雄翔就这么让嘴角洋溢笑容,将手指放在琴键……开始演奏。

萧邦《夜曲第二号 降E大调 作品9之2》。



柔丽甜美的旋律响遍会场。洋溢扫兴感的观众们意识被乐声吸引,自然端正姿势。

「哇~~弹得非常好耶。」

炉火纯青的精彩演奏,使得舞台侧边的玛利亚像是佩服至极般呢喃。

「是啊。」

对此,政近也轻声同意。

「居然说『是啊』……没问题吗?明明是你接下来要交战的对手……」

玛利亚投以疑惑表情,政近微微耸肩,若无其事回答。

「反正我从一开始就不认为会赢。」

「咦?」

政近至少知道自己没胜算。

五年的空窗期影响很大。即使身体记得乐曲,手指肯定也不会乖乖听话吧。政近不认为自己赢得了这五年来也一直练钢琴的雄翔。他没有小看钢琴与雄翔到这种程度。

(总之,能够弹到不让大家失笑的程度就很好了。)

但这不是问题。因为雄翔接受这场比赛的时间点,政近就达成目的了。

政近的目的原本是要防止雄翔和来光会接触。不让雄翔说服来光会将这次骚动的真相埋葬在黑暗之中,不让权威人士保证以这种手法打选战也不违反规定。以上两点就是目的。为了达到这些目的,政近一度以暴力让雄翔屈服,以挑衅让雄翔失去冷静,允诺进行这场不公平的比赛。

是的,这场比赛并不公平。因为比赛内容虽然压倒性地对雄翔有利,但是政近即使输了也不痛不痒。

看观众刚才的反应就知道了。不公平又异质的比赛内容,没公开赌注的异常状况,加上听过玛利亚与堇的说明,他们应该会判断「这只不过是学生会为那场风波致歉而准备的余兴节目」。

实际上赌注是存在的,不过政近败北时的代价是「对于雄翔的嫌疑不做任何事」。既然不做任何事,那么在观众心目中等同于没有赌注。正式的讨论会就算了,在没有赌注而且比赛内容也只采取不公平形式的讨论会败北,政近的名誉不会受损到哪里去。即使事后被雄翔抱怨,也只要说「咦?那只是余兴节目吧?毕竟没任何赌注」装傻就好。因为既然得不到来光会的保证,会因为提到赌注而为难的反倒是雄翔。

(原本以为他不会对我的提案全盘接受到这种程度……以前赢不了我的心理创伤这么严重吗?而且还故意选我以前常弹的乐曲挑战……)

这首乐曲是政近第一首学会的萧邦作品。因为母亲喜欢萧邦,所以在没有指定曲目的演奏会,他总是喜欢弹这首乐曲。

(不过明明是同一首乐曲,给人的印象却和我弹的截然不同。)

母亲与钢琴老师说过,萧邦的作品会依照演奏者成为完全不同的乐曲,正是如此。

雄翔的演奏高超到无懈可击,不过听在政近耳里像是稍微性急。

(对我的竞争心态表现得太强烈吗……?哎,不过也多亏这样而成为具有强烈吸引力的演奏。)

政近如此心想,自嘲「我哪有立场能够嚣张给予评价」,然后像是要让担忧注视过来的玛利亚安心般开口。

「我真的没事。反正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你说的是在选战的状况吧?」

「咦?」

政近听不懂玛利亚这句话的意思,眨了眨眼看向她。玛利亚随即露出只蕴含纯粹担忧的眼神,抓住政近的衣袖。

「即使对选战没造成太大的影响……如果会害得你受伤,那就从现在中止吧?」

「!」

这段话出乎政近意料。然后他轻轻放松表情。

「谢谢……不过,我没事的。」

「真的吗?」

「嗯,因为我完全不在意观众的看法或是评价。何况……」

「?」

真要说出口的时候,政近就觉得害臊而稍微结巴,但是面对玛利亚诧异又担心的眼神,政近无法说谎,所以稍微移开视线说下去。

「今天……我想要为了玛夏小姐演奏。」

「咦?」

「你想想……我当年约定过吧?要弹钢琴给你听……」

「啊……」

这是阿萨与小玛立下的约定。小玛想听钢琴演奏,阿萨约定会邀请她参加发表会。因为小玛回去俄罗斯而没能实现的约定。

这次指名玛利亚担任主持人,就是为了在五年后履行这个约定。

「……这么久以前的约定,原来你记得啊。」

「不,对不起。老实说,我直到最近都忘了。」

「嘻嘻,但你还是回想起来了,所以我好开心。」

「……因为约定很重要。」

自己的手被温柔的手紧握,政近害臊得无所适从。此时……

「……抱歉在你们说悄悄话的时候打扰,不过雄翔的演奏快结束了。」

堇稍微给个白眼,以扫兴的语气搭话。

「啊,不好意思。」

「……哎,没差就是了。唉……雄翔也真可怜。」

堇叹息的模样和乃乃亚的身影重叠,政近感到尴尬。此时雄翔演奏完毕,会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雄翔大人────!」

「王子────!」

特别尖声欢呼的大概是钢琴社的女学生。雄翔举手回应众人,回到舞台侧边。

「那么,我上台了。」

「嗯……加油。」

政近微笑回应玛利亚的声援,取代雄翔前往舞台。瞬间擦身而过的雄翔视线,和当年一样尽显竞争心态……所以政近稍微苦笑。

(就算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又没要和你比,而且说起来根本没得比……)

即使被瞪,现在的政近也没有回应的意愿与实力。何况也没有道义刻意回应。在政近的心目中,雄翔终究是毁掉这场秋岭祭的混蛋。没有更好或是更坏的评价。不同于奈央,他对雄翔没有同情的余地。无论雄翔那边有什么想法或苦衷,对于政近来说也一点关系都没有。

(哎,毕竟刚才好好吓唬他之后也稍微消气了……如今真的是怎样都无妨了。)

比起这种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履行和玛利亚的约定。

(那么,要弹什么呢?)

向观众行礼,坐在钢琴前面之后,政近慢了好几拍如此思考。

适合赠送给玛利亚是哪一首曲子?政近如此思考……然后察觉了。

(不,正确来说不是玛夏小姐……是小玛吗?)

政近约定的对象是玛利亚却不是玛利亚,是昔日纯真无邪的小玛。是昔日在误会之中离别的小玛。

(插图014)

此时,以前和钢琴老师进行的对话在政近脑海苏醒。

『周防同学真的什么曲子都会弹了耶……虽然这首曲子的难度是F……』

『是吗?但我觉得《革命》比较难……』

『那首也是F……啊啊,对了对了,周防同学你知道吗?《革命》这个曲名不是萧邦取的哦?』

『咦,是这样吗?』

『是的。萧邦的作品,有好几首曲子是由别人加上副标题。』

『那么,难道这首曲子也……?』

『有哦?在日本广为人知的这首乐曲叫做──』

此时政近忽然轻声一笑,将手指放在琴键。

(说得也是……现在的我不是久世,是周防。)

交战对手雄翔是这么认为的。那么……自己也可以只在此时此刻这么认为吧。

只在此时此刻回复为周防政近,回复为阿萨。然后向遥远往昔的那孩子……献上这首曲子。

萧邦《练习曲作品10第3号 E大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