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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话 就某方面来说重振精神了

「可以吗?执行委员的工作呢?」

「啊啊,暂时没问题。因为学长姊们很干练。」

「哈哈,毕竟现任学生会长与前任学生会长携手合作啊。」

秋岭祭第二天。政近在执行委员会工作的空档,约了毅与光瑠逛操场的摊位。

「而且原本来说,现任学生会长与副会长的主要工作是接待来光会。没有他们两位也忙得过来了,所以少了我一人也没什么影响。」

「啊~~来光会啊……是今天会来吗?」

「知道具体来说有谁会来吗?」

「不,这部分是会长与更科学姊的管辖……所以我也不清楚细节。而且老实说也没什么兴趣。」

「是吗?打算趁这个机会尽可能接近来光会的家伙好像很多。」

毅看着周围的摊位继续说「比方说精心设计入口的装饰,努力吸引注意之类的」,政近听完耸了耸肩。

「因为我只是父亲担任外交官的普通市民啊。」

「不,我觉得父亲担任外交官就很优秀了……而且是高考组吧?」

「这在这所学校也不算特别吧?而且据说没这种程度的话根本过不了入学面试。」

「啊啊,总之……确实听说会用家世与父母的职业过滤掉不少人。」

「还有『这个』。」

毅说着以拇指与食指比一个圈,政近与光瑠也露出苦笑。

「哎,就是这么回事。慢着,这种事一点都不重要吧?总之我暂时是自由之身。」

「这样啊。啊,有章鱼煎饼。要买吗……你们呢?」

「我不用了。」

「我也是……不必在意我们,你去买吧。」

「知道了。那么等我一下。」

留下这句话之后,光瑠前往章鱼煎饼的摊位。政近不经意看着他的背影时,毅忽然咧嘴笑着搭话。

「这么说来,昨天怎么样了?」

「昨天?……你是问猜谜对决吗?」

「不是啦!在那之后……你和艾莉同学去约会了吧?」

「是啊,总之该说是约会吗……你看见了?打声招呼不是很好吗?」

「没有啦,哎……」

听到政近这么说,毅含糊一笑瞥向光瑠那里。

(原来如此,你想要来打招呼,却被光瑠阻止是吧。)

正确解读这个意思之后,政近露出些许苦笑。

「明明用不着这么顾虑也没关系的。」

「不,可是总觉得当时气氛很不错……实际上,这部分怎么样?你们两人是选战的搭档,该怎么说,没变成这种感觉吗?」

这个问题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政近感觉到艾莉莎的好感,却没什么意愿和艾莉莎发展更进一步的关系。这部分也包括「把男女关系带进选战的风险很高」的合理判断。加上艾莉莎看起来根本没察觉自己的好感是恋爱情感。总归来说,感觉彼此虽然缩短距离却没有进展。

「……总之,虽然交情变好,但也只有这样。并不是在交往喔。」

「这样啊……」

「怎么了?可能会被我抢先所以慌张了?」

「啥,不是啦!我只是──」

「那个~~不好意思~~」

此时一旁有人搭话,毅露出「嗯?叫我吗?」的表情转过头去。政近也跟着一看,发现一名年龄相近的少女,似乎是外来访客,一头短发染成亮色,相当可爱。这名少女稍微扬起视线观察毅的脸,略显顾虑般发问:

「我们是堂女的学生,正在找人为我们带路……方便的话,要不要一起逛?」

「咦,我……我们吗?」

「是的。」

少女扬起嘴角露出迷人的笑容。她说的「堂女」这个学校简称,是附近相当有名的女子高中。仔细一看,不远处站着同样可爱的两名女生,看来是她的朋友。不过……

(啊啊,原来如此。)

看到两名女生其中一人的视线瞥向光瑠,政近察觉了。她们真正的目标恐怕是光瑠吧。露骨向英俊男生搭话会引起其他男生(政近与毅)的反感,所以故意在真正目标暂离的时候前来填平护城河……大概是这么回事。

「咦,咦咦~~真的假的?哎呀真的吗~~」

毅看起来没察觉她们的心机,一整个傻笑搔了搔脑袋。他明显害臊依序看向三名少女,像是要说「哎呀~~伤脑筋耶~~」看向政近,然后重新面向少女,「啪」一声在面前合起双手。

「抱歉!非常高兴也很荣幸听到你这么邀约,但是我们有女友了!我们不想因为女友吃醋被杀,所以不能和你们一起逛。真的很抱歉!」

「咦?啊,是喔……总之,既然这样的话……」

恐怕是完全出乎意料吧。少女正色频频眨眼,稍微歪着脑袋回到同伴身边。目送三人讨论某些事情离开之后,政近朝着依然双手合十的毅搭话。

「你什么时候交女友了?」

「这也没办法吧~~?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不伤害那些女生的拒绝方法。」

「哎,我觉得这是很好的判断……但你拒绝她们没关系吗?」

听到政近这么问,毅整个人转过来用力咬牙切齿。

「当,然,有,关,系,吧~~?啊啊~~好可惜!明明说不定是我第一次兼最后一次的桃花运啊!」

「不,这个嘛……」

基于各种意义来说是你误会了。政近不敢这么说而支支吾吾。毅在他面前抱头扭动身体,最后「唉」地叹口气放松身体。

「不过啊,光瑠应该绝对不想和陌生女生一起逛……而且你也没什么兴致吧?」

「啊啊,算是吧……」

「对吧?所以总之没关系啦。反正就算一起逛,我想我也没办法好好表现吧。」

听到毅舍不得般这么说,政近打从心底觉得:「这家伙人超好的……」

(哎,虽然早就知道了……不过真希望他能获得回报。)

明明是这么重视朋友的好人,为什么交不到女友?政近深刻感到世间的不讲理时,光瑠拿着章鱼煎饼回来了。

「抱歉久等……慢着,毅怎么了?」

「……在为自己苦无良缘的不幸叹息。」

「嗯?这是在说什么?」

光瑠歪过脑袋的这时候,附近响起物体的碰撞声,接着传来「啊」的慌张声音。

看向声音来源,抱着塑胶篮的女学生,以慌张的表情看着从篮子滚落的弹力球。看来是她撞到东西,导致正在搬运的弹力球掉出一部分。落下的弹力球撞击地面或是行人的脚,弹跳散落在不同方向。

「哎呀呀……」

政近看着这幅光景,暂时犹豫是否要去帮忙。

(距离有点远,而且就算现在去帮忙……何况只是掉几颗的话,那个女生或许也不会在意。到时候很可能会变成多管闲事,而且我对球──)

在他犹豫的短暂期间……

「帮我拿一下。」

「喔……」

光瑠行动了。

他将章鱼煎饼塞给政近,毫不犹豫走向女学生,然后将视野范围的弹力球迅速捡起来,即使是掉到附近摊位底下的球,他也毫不犹豫趴在地上回收,手与膝盖都被尘土弄脏也在所不惜。

然后在政近与毅追上他的时候,掉出来的弹力球已经几乎回收完毕。

「真……真的很谢谢你。」

「不会。要小心喔。」

女学生惶恐般频频鞠躬,光瑠反而露出为难般的表情,挥手目送她离开。看见这幅光景,政近露出世故的表情向毅开口。

「毅,懂了吗?那就是抢手的男人喔。」

「呜,赢不了……」

「不,我并不是想让自己抢手……」

「我知道的。我是说在那种时候能够毫不犹豫行动的你很了不起。」

光瑠再度露出为难表情,政近大力称赞他。

光瑠总是这样。在大多数的人们冒出「这样是帮倒忙吧」或「可能反而会丢脸」这种想法而瞬间犹豫的时候,光瑠会率先伸出援手。即使是他不擅长面对的女生或是讨厌的对象也一样。光瑠是贯彻「有难要互助」平等待人的好好先生。

(受不了,这两个家伙真的都是好人……)

是引以为傲的朋友,也是最棒的死党。政近可以由衷这么说。正因如此……所以有件事无法原谅。有件事绝对不能当成没发生过。

「……啊,那我差不多该走了。」

「喔,这样啊。那么彩排的时候见吧。」

「执行委员的工作加油喔。」

「好。」

三人一起逛了约四十分钟之后,政近和两人道别,前往社办大楼。但他没进入社办大楼而是绕到后方。这里没有展览也没有摊位,所以只有迷路的人会过来。大楼后方的大树下。从社办大楼窗户看过来也刚好成为死角的这个场所,政近约了某人见面。

压低帽檐,稍微低头站在该处的少女。政近走过去之后,以平淡的声音搭话。

「哟,白鸟。」

冷淡的问候。没说「让你久等了」也没有「抱歉叫你过来」这种话,恐怕称不上友好的问候。对此,少女同样以毫不友好的视线回应。

「……什么事?」

不带情感发问的少女叫做白鸟奈央。是在第二学期之前转学的前征岭学园学生,直到短短一个多月之前,都是在毅与光瑠原本所属的乐团「Luminouz」担任主唱的少女。而且也是在退团的时候引发天大的修罗场,害得乐团瓦解的祸首。

「不惜动用这种东西叫我过来……是要做什么?」

奈央维持不友善的态度,从口袋取出一个信封。那是政近拜托奈央的前班导转交给她的。

其实政近对于乐团瓦解的事件怀抱疑问,一直在寻找应该知道真相的奈央。但是奈央转学时换了手机号码,也删掉社群网站的帐号,成为完全连络不上的状态。即使动用政近的情报网也完全下落不明音讯全无。

此时政近心生一计,接触了唯一可能连络得上奈央的前班导。然后政近说「无论如何都想将一封信交给突然转学的奈央」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老师,被这股意气打动的老师帮忙将一封信寄给奈央。只不过信封里不是情书,也不是惋惜离别的信……是秋岭祭的邀请函以及短短只有一句的讯息。

「这是怎样?『不来的话就把你的真相揭露给Luminouz的团员』……」

奈央念完这句讯息之后狠狠瞪过来,政近以冰冷表情耸肩。

「没怎样,你应该最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吧?正因如此才会接受邀请来到这里。」

「……」

对于政近这段话,奈央不发一语。两人像是试探彼此般,暂时以视线相交。

政近从毅那里听到的乐团瓦解契机,是奈央向当时交往的贝斯手春日野隆一放话说「只是将就一下和你交往」,爆料自己「其实喜欢光瑠」。结果隆一伤心不已,键盘手水无濑里步也对于儿时玩伴奈央的这个行动大受打击,两人退出乐团……大致是这么回事。这当然是听别人说的,所以不知道细节正确到什么程度。然而即使如此,正因为政近是以旁观者的角度观察Luminouz的团员……所以知道某句话确实是谎言。

「你并没有喜欢上光瑠吧?」

「!」

听到政近这么断言,奈央皱眉扭曲嘴角回应。看见这张表情的政近加深确信。

奈央爆料说自己喜欢光瑠,是在里步揭发「奈央说Luminouz有她喜欢的人」这件事之后。虽然是政近在乐团瓦解以后直接从里步那里打听到的情报,不过这是奈央加入乐团成为最后的第五名团员时,对里步说出的入团动机。

里步似乎没察觉,但是政近听到这段说明就立刻察觉了。这是在牵制里步。如果只是想加入乐团,将动机说成「想和里步一起玩乐团」肯定就够了。之所以没这么做而是故意表明恋心,政近只觉得是为了妨碍里步和某人成为一对的手法。而且从后续的过程来看,这个「某人」应该是隆一。

正常来想,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名少女喜欢上同一个男生。原本只要这样就可以结案了……

(不过听春日野的说法……事实恐怕相反吧。)

依照隆一所说,奈央从一开始交往就鲜少展露出喜欢隆一的举动。只是在掩饰内心的害羞?不对,既然不惜牵制里步,在交往之后还这么消极就很奇怪。这么一来……奈央不希望被抢走的人就不是隆一……

「你喜欢的人──」

「闭嘴。」

奈央以紧张的声音打断政近的话语。但是政近没停止。

「不,我不闭嘴。」

面对奈央的明确拒绝,政近冷淡抗拒。然后他接近奈央一步,说出决定性的话语。

「你喜欢的人……你爱上的人,不是光瑠也不是春日野,是水无濑。」

「──!」

听到政近这么断定,奈央柳眉倒竖显露怒意。政近毫不畏惧提出自己的推理。

「你之所以和春日野交往,是因为水无濑喜欢春日野。得知水无濑恋心的你,满心不希望水无濑被抢走,所以加入Luminouz,和春日野交往。没错吧?」

政近抱持确信这么问,奈央张嘴──看来像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嘴巴开阖数次之后低下头。不久之后,奈央像是在强忍什么般颤抖肩膀,最后像是挤出声音般回答。

「……没错。」

然后以这句话为契机,奈央像是决堤般吐露自己的真心话。

「对,没错!我一直喜欢里步!从小就一直和她在一起,一直保护她到现在!里步在我心中是第一顺位,我在里步心中也是第一顺位!可是,可是──!」

奈央咬着牙,声音颤抖,狠狠瞪着地面。她以鞋尖踢地,胸口打着哆嗦大喊。

「可是,里步说她喜欢隆一!明明说过害怕男生!那种,那种──」

「……所以你和自己称不上喜欢的春日野交往?」

「没错!与其里步被抢走,与其里步被男生玷污,这种程度算不了什么!」

这是对于同性儿时玩伴的一种扭曲……却纯真的爱慕。奈央像是发狂般大吼,然后表情突然明显变化。浮现在她脸上的是哀伤与后悔。

「可是……交往之后,我发现隆一是非常好的男生……明明我是这种人,他却非常温柔,说他喜欢这样的我……我也可以理解里步为什么会喜欢他了……」

表白的奈央右眼潸然滑下一颗泪珠。她伸手拭去泪水,带着呜咽说下去:

「里步也是依然很温柔……居然笑着说『我会为你们两人加油』。明明是她先喜欢上的……隆一与里步都非常温柔,我却一直在说谎,伤害他们两人……!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奈央以双手遮住眼睛像是吐血般说明,政近闭上双眼。

在温柔人们的围绕之下,只有自己一个人持续说谎。这是何种程度的苦恼,政近只能想像。刚开始只是满心不希望心上人被抢走而说的谎言。然而为了圆谎而说谎之后,回过神来才发现在四名温柔的同伴之中,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谎言涂满。在朝向同伴的笑容背后,不知道她多么苦恼又后悔。不知道她对自己多么失望,多么讨厌自己。

然后在一切即将揭晓的时候,奈央为了隐藏自己心中最大的秘密……为了隐藏自己对于里步的恋心,她说出最后的谎言。「我喜欢光瑠」的谎言。

(这实在没办法责备她吧……)

对于奈央来说,自己对里步的恋心是不顾一切都要彻底保护,隐藏到底的情感吧。真的是不惜将自己献给不算喜欢的男生。既然这样……政近也提不起劲责备奈央。

人在陷入绝境的时候才会展露本性。虽然经常有人这么说,但政近认为这是错的。人在真正陷入绝境的时候,首先展露的不是本性,是本能。想要保护自己的安全,属于生物根源的防卫本能。能以理性压制这份本能,将别人放在优先顺位的人非常稀少。正因如此,所以对于陷入绝境到最后情急说谎的奈央,政近内心无法责备。然而……

「留下来的四人怎么办?」

「!」

即使如此,肯定也必须正视这一点才行。

「逃走的你或许这样就好。可是啊,他们四人到现在还放不下当时的事情。」

「……」

对于奈央来说,这应该是她最不想听到的情报吧。但是明知如此,政近还是将现实摆在她眼前。

「春日野与水无濑不再到轻音社露脸,发生那件事之后再也不和光瑠说话。光瑠也一样,努力再也不去思考他们两人的事。老实说我看不下去了。原本感情那么好的三个人,如今却把彼此当成空气。」

「咦,怎么这样……」

「毅至今好像依然会抽空去找春日野与水无濑,不过两人还是经常躲着他。只有毅那家伙表面上表现得和平常没有两样,但是心力非常交瘁喔。因为那家伙比任何人都重视朋友。」

「……」

听完政近这段话,奈央深深低下头。就这样沉默一阵子之后,她轻声发问。

「里步呢?」

对于这句简短的问题,政近心想「果然以水无濑为第一优先吗」,率直告知事实。

「你也知道,水无濑的人际关系原本就不算广,她不再参加轻音社的现在完全被孤立了。每天好像都挂着忧郁的表情上课,然后不和任何人说话就匆忙回家。」

「……」

奈央就这么低着头咬住嘴唇,政近静静询问。

「你该不会以为只要自己消失,水无濑与春日野就会凑成一对吗?」

「!」

「当然不可能吧?春日野不是随便移情别恋的那种人,水无濑她──」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这一瞬间,奈央抬起头狠狠瞪向政近。

「这是怎样,从刚才就说得像是什么都知道!跟你无关吧?你以为你是谁啊!」

这句话使得政近感觉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他就这么重新省视自己的言行,惊觉不对而回神。

(奇怪,我为什么用这么讨人厌的说法?)

明明脑中确实没有责备的意思,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的言辞像是在故意激怒奈央。虽然自以为只是在传达事实,但是现在这样就像是半教训的态度。政近慢半拍察觉这一点而愕然。

(不行,不是这样。我想说的不是这种事……)

政近看向下方,将大脑重设一次,然后寻找真正应该传达的话语。

「……确实,我只是局外人。和Luminouz毫无关系,也没有插嘴的权利。」

「……」

「可是啊……我绝对不认为你们五人维持现状是好事。」

「唔!咕……」

奈央咬牙迅速撇过头去,政近慎重发问。

「可以吗?就这么相互误会就此离别?」

「……」

「我是过来人,所以告诉你一件事……如果以最坏的形式离别,在这之前的快乐回忆与幸福回忆,都会变得完全看不见喔。」

如同不久之前的政近,把自己和小玛的回忆当成讨厌的记忆一直封锁在内心深处。在解除误会的现在,他对此只有后悔可言。

(哎,不过……我也没道义这么说吧。)

脑袋冷却的同时,心也冷却了,所以政近在这时候转过身去。然后明知是多管闲事还是转头给予最后的忠告。

「刚才也说过,我只是局外人。关于你们的为人或是关系,我完全不知道详情。所以我不会要求你怎么做……可是要是维持现状,Luminouz会在你们五人心中成为最坏的回忆作结吧?对于春日野是如此,对于水无濑也是如此。」

只说完这段话之后,政近头也不回离开现场。就这么进入社办大楼,像是避开人群般一直往上走。就这样跨越阶梯前方拉起的链条,走上通往楼顶的阶梯……在最上面的阶梯平台往后躺下。

「呼……」

冰凉至极的胸口深处,叹出又深又沉重的一口气。

「……我为什么说出那种像是责备的话语?」

虽然是疑问形式的自言自语,但是自己心中已有答案。因为政近一直对于毅与光瑠受伤的这件事感到愤怒。

Luminouz的五人不应该就这么形同陌路,政近是发自真心这么想。觉得为此必须说服奈央,让五人再度好好谈一谈。他对此并不后悔。

留下后悔的是……他将奈央逼入绝境,伤害到不必要的程度。将内心受伤的当事人毅与光瑠放在一旁,身为局外人的政近将怒火宣泄在奈央身上。

「……我原本以为自己很冷静处理这件事。」

然而实际上并不冷静吧。两名重要好友的内心受伤,这股愤怒一直像是炭火存在于政近内心,成为攻击奈央的冲动而表现在言行。

(寄出那种像是恐吓的讯息,在抗拒的当事人面前揭露秘密……真的需要做出那种事吗?我该不会是想让她稍微尝尝毅与光瑠承受的痛苦吧?)

奈央投向政近的视线与话语在脑中复苏,政近咬紧牙关。现在的他只有强烈的后悔与自我厌恶这种情感。

「我以为我是谁吗……真的一点都没错。毫无关系的局外人凭什么多此一举?」

这是一定要有人做的事……政近不想说这种自诩为英雄的话语。如果政近什么都不做,那件事迟早会风化,埋没在时间的洪流吧。挖出这件事甚至揭发其中不为人知的秘密,是政近的自私行为。政近觉得这么做比较好,明明没人拜托却自行这么做。如此而已。然而……事到如今,他甚至觉得这可能也只是多管闲事。

即使政近什么都不做,或许那五人也迟早会以某种形式和解。真的就像是政近与玛利亚命中注定般重逢,消除过去的误解。只要那五人也确实存在着情谊,肯定──

(话说,对喔!即使白鸟对我来说只是认识,对于毅与光瑠来说却是朋友!)

此时政近想到自己伤害了「朋友的朋友」,这个事实令他更加消沉。

(啊啊……不行了。我自我厌恶到好想死……之后得向白鸟道歉才行。)

思考完全陷入负面循环,政近抱头朝侧边翻身,心情就这么无止境地消沉──

「久世学弟?」

……的时候,下方传来不可能听到的这个声音,政近猛然坐起上半身,然后和下方阶梯平台看向这里的玛利亚四目相对,心脏用力一跳。

「为什么……?玛夏小姐,怎么了吗?」

「我刚才凑巧看见你露出可怕的表情……在意发生了什么事,就跟过来了。」

玛利亚担心般这么说完,走上阶梯坐在政近身旁,然后以关怀的眼神注视政近。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这句询问只包含了无比纯真的关怀,政近以沉默回应。即使如此,玛利亚也没有催促,轻轻以手包覆政近放在大腿握紧的拳头。

这份温暖又温柔的触感稍微打动内心,政近维持严肃的表情轻声回答。

「我伤害别人了。」

「这样啊。为什么?」

「因为朋友受到伤害……不对。」

政近在这时候摇摇头,改口说下去。

「我因为朋友受到伤害而生气,将当事人放在一旁,将怒火发泄在祸首身上。明明那家伙也有苦衷……我理解这份苦衷,还是任凭愤怒掏挖那家伙的伤口。」

一口气说到这里,政近露出自嘲的笑。

「总之,我觉得自己失败了……现在正在稍微反省。等到心情平复应该就会适度复活,请不必在意。」

政近以轻浮的语气这么说完,玛利亚一脸正经注视他的表情。然后……她慢慢跪起身来,从侧边紧抱政近的头。

「好乖好乖。」

进而被温柔摸头,政近陷入混乱。

「……为什么?咦,我为什么被抱紧了?」

「因为你看起来受伤了。所以我在安慰你。」

「不,你有听我说话吗?这次完全是我自作自受,应该说我任凭情感驱使伤害了别人,我只是在反省这件事……」

「所以没有被安慰的权利?」

「!」

被温柔的声音说得一针见血,政近说不出话。大概是从这个反应明白自己说中了,玛利亚以带着微笑的声音继续说:

「这样啊~~久世学弟是这么想的啊~~不过呢?这种权利对我来说完全无关!」

「……喔唔。」

玛利亚像是在说「怎么样啊?」宣布要走自己的路,政近被这份气势慑服。

「你怎么想都和我无关!我只是因为想疼爱你才这么做!」

「这样啊……」

既然她明确说到这种程度,政近也无话可说。

(既然是玛夏小姐想这么做,那就没办法啦~~)

这种自暴自弃般的死心念头从内心涌现,政近不禁看向远方。玛利亚温柔摸着他的头搭话。

「你从以前就绝对不会对别人撒娇吧?简直认为自己没有向别人撒娇的权利。」

「……」

听到玛利亚的犀利指摘,政近哑口无言。她说的一点都没错。逼得妹妹吃苦,生活过得怠惰又自甘堕落的自己,不会被允许向别人撒娇。政近一直这么认为。

「看见这样的你,我胸口就会一紧。觉得难过又心酸,想要尽~~情疼爱你。」

「……呃,这样啊。」

令人背部发痒的这段话,政近半笑不笑平淡回应。但是玛利亚如同连他这种遮羞反应都看透,微微一笑。

「如果你无法原谅自己,我会原谅你。如果你伤害自己,我会保护你的伤。」

如同要证明这段话,玛利亚慢慢抚摸政近的头,温柔说下去:

「不要问我『为什么』哦?从以前……自从在那座公园相遇的那天起,你对我来说就是很重要的人。所以……不要逞强好吗?不要独自承受好吗?因为我明白的。」

最后的这句话,深深撼动政近的心。

(啊啊,这个人……)

或许真的明白。包括政近的软弱与过错,或许这个人全部明白,并且进而想要温柔包覆。

「……这样啊。」

「嗯。」

「这样啊……」

「……嗯。」

不成对话的对话。不过,肯定有传达给玛利亚吧。政近莫名这么确信,闭上眼睛依偎在玛利亚怀里。对于政近这次竭尽所能的撒娇,玛利亚露出微笑回应。

不知道就这么经过多少时间。心情稍微平复的政近睁开眼睛呢喃。

「总觉得从以前就老是向玛夏小姐撒娇。」

「嗯?是吗?」

「是啊……我想,我一直依赖着你的温柔。」

在那座公园和玛利亚重逢的那一天之后,政近不时会回想起和小玛的记忆。

记忆中的小玛总是开朗、温柔又温暖……阿萨一直受到这样的小玛拯救。如今政近率直这么认为。

「这样啊……不过,我也是彼此彼此哦?因为阿萨也给了我好多的温柔。」

「哈哈,是吗?」

「是啊~~?多到数不清喔。」

虽然玛利亚这么说,但是政近回报的温柔肯定连一半都不到吧。

(而且那个约定,到最后也一直没能履行……)

政近在一个多月之前,回想起昔日和小玛的那个约定。想到这个约定,政近变得有点感伤。

(现在开始也不迟……吗?不,应该迟了吧……毕竟和当时比起来,应该也已经退步很多了。)

心情再度消沉,玛利亚像是察觉般更加用力抱紧……政近终究开始难为情了。

「那个,暂且不提这个。差不多该……」

「嗯~~?为什么呢~~?多撒娇一下没关系啊?」

「没有啦,这个姿势有点……」

压在肩头的重物非常令政近在意,感觉到玛利亚心跳声的右耳很幸福。

「啊……」

政近没能直接说明而含糊带过,玛利亚露出为难与害羞参半的笑容放开他。

「哎哟,久世学弟真是的……」

「不好意思。」

「没关系,毕竟是男生,这是没办法的吧~~」

玛利亚说完点点头,以圣母般充满慈爱的笑容张开双手。

「如果是你就可以喔。来吧?」

(插图010)

「呃,不,这──」

「啊,原来如此。不敢主动撒娇是吧。那就由我主动哦~~?」

「不,等等──!」

惊吓向后仰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探出上半身的玛利亚,双手稳稳抓住政近的头,然后────政近得知「母性的暴力」为何物了。



「……总觉得好厉害。」

因为玛利亚的手而强制沉溺在母性的政近,以有点蹒跚的脚步前往音乐室。接下来要进行乐团正式上台演唱表演的最终彩排……不过脑中现在没什么空。

后悔或自我厌恶的情感完全飞到九霄云外,就是这么厉害。厉害到筋疲力尽。

(反倒是玛夏小姐为什么那么神采奕奕啊……)

政近气力耗损,反观在阶梯前道别的玛利亚气力充沛。该不会是想疼爱的欲望成功发泄之后消除压力吧。

(不妙……难道说,以后每次在玛夏小姐面前消沉都会这样吗?那就真的有点……感觉总有一天真的会发生不妙的事。)

受到神秘危机感的袭击,政近背脊发毛颤抖。就在这个时间点,他和走廊另一头走过来的有希视线相对。

「有希……」

「政近同学……?」

政近连忙打直背脊故做平静。但是有希对于这样的政近疑惑皱眉,快步走过来之后露出雕塑般的笑容开口。

「政近同学,原来你在这里啊。」

「咦?」

「有人要求追加租借备品。可以请你帮忙吗?」

「啊,啊啊。」

慑于这张铁壁般的笑容,政近跟在有希身后前往仓库。没进行什么对话就抵达仓库前面,有希开锁入内确认没有别人。刚确认完,有希就快步跑向政近,从正前方用力抓住政近双手,然后在极近距离仰望哥哥的脸,露出像是莫名感受到危机的表情问。

「哥哥没事吗?需要打起精神的我爱葛格光波吗?」

「不需要。」

「我爱葛格光波~~!」

「就说不需要了!」

就像这样,被温柔的大姊姊疼爱,又被温柔的妹妹撒娇……在两人的关怀之下,政近稍微回复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