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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五天前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孤岛上的魔法使、RoR、月君

校对:活动假人(你好、你好)

春天的细雨静静地洒在北镰仓。

今天是彼布利亚古书堂的公休日。

玻璃窗内侧的窗帘已经被拉上,铁制的立式看板也已经被收了起来。这家店开在横须贺线北镰仓车站附近,有着六十年以上的历史,并历经三代人一直经营到今日,自开店以来从未改建。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依旧残留着往昔的容貌。

店内摆放着颇有年代感的木制书架,有着硬质封面的旧书甚至都已经堆到了通道上。在脱离北镰仓市中心的这一带,这家店是唯一一家专业的旧书店。就算是在随着时代变迁,如今网络贩售已经变成主力的现在,直接来到这家店的客人也依旧络绎不绝。

休息日也一样。现在也能听到建筑物中的某处传出了声音。

店里没有看到人影,里面的门直接跟二层楼的主屋相连。昏暗的走道尽头连接着玄关,大粒的三合土上放着一双看起来尺码很大的女式靴子。那是属于来到这里的客人的东西。走廊尽头一间亮着灯的和室中,两名女性面对面坐在桌子的两侧。

靠走廊一侧的大落地窗中,清晰映照出了她们的身影。

「….关于书的各种各样的事情,是可以在这里咨询对吧」

寒暄过后,率先开口的是客人那一边。客人是一位面容和身形都很丰满,光看外表就让人感觉很友善的中年女性。名字似乎是叫樋口。

虽说是各种各样的商谈,但并不是单纯的买卖。在漫长的岁月中,在人们手中流转的旧书有时候会变成引发矛盾与争抢的诱因。彼布利亚古书堂的角色就是负责调查这些问题以及做出仲裁。有很多委托人都是在休息日前来。而这位女性也是其中之一。

「是….是。姑且,是这样的」

筱川栞子低着头,语气有些迟疑的回答道。

一直延伸到后背的长发配上粗框眼镜,身上穿着的黑色针织衫和砖红色的裙裤也非常合身。就算是已经继承了这家店十几年的如今,她的容貌也依旧不可思议地保持着昔日的样子。依旧相同的还不止这点,明明一直在经营着生意,但是她却还是跟以前一样极度怕生。

再加上今天丈夫大辅人也不在。他去叶山町那边常客住着的公寓收购古书去了——上门收购外出中。只要跟他在一起的话,内心应该就会踏实很多,不过既然人不在那也没有办法。吞了一口口水之后,栞子继续说道。

「可、可以的话,还请让我听听…。只是,我….因为我们也只是外行而已,能做的事情也非常有限,或许没办法达到您的期望….」

听到这些不可靠的话语之后,樋口露出了困惑的神情。不过也只有一瞬间而已,她马上就又振作起来开口说道。

「是关于我儿子拥有继承权的古书,再过几天就要被拿出去卖掉了,我无论如何都想要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是从谁那里继承的呢?」

「我儿子的父亲。对我来说就是前夫,两个月前因为癌症去世了」

栞子微微眨了眨眼,似乎是在整理思考。不知何时,她开始缓缓抚摸起放在膝盖上的那本厚厚的文库本。新潮文库的『蝴蝶与战车·每件事都能让你想起点什么』。是海明威的短篇集。她看起来不像是在看着面前对方的样子,只是单纯在做着手上的小动作——只要接触书本,她的内心就会平静下来。

仿佛是从书本中获得了力量一样,不知何时,她已经挺起了身子。

「….您是什么时候和之前的丈夫离婚的呢」

「应该是,十三年前吧。儿子跟了我这边。在那之后我跟现在的丈夫再婚,还又生了一个孩子,不过他似乎一直都是单身….除了儿子之外,也没有别的继承人了」

她的声音中参杂着苦涩。构筑起新家庭的她,大概是对于没有那么做的前夫有着自卑感吧。

「读书几乎就是他唯一的兴趣,所以有着大量的藏书。因为如此,除了书之外,几乎就没有留下别的东西….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书虫了吧。像这样的人,在古书圈的世界中应该并不少见吧?」

「嗯,也是呢….」

抚摸着海明威短篇集的手停下了动作。当然,栞子也是「书虫」中的一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能拿到手,什么书都会看。这个文库本也是在客人来之前她一直在看的,大概是因为这本书正好被放在了桌子底下吧。如果是关于书的话题的话,无论想聊多少都行。在客人说出委托的内容之后,她的态度之所以会变得从容一些,大概也是因为内容与书本有关。

「您知道藏书的数量和种类么」

「这个….大概有千本左右,记得很多年前他好像这么说过。他应该是喜欢推理小说的吧。除此之外,其他各种各样的书也会看,不过这些我就不太清楚了….只是,我想他应该没有为了收藏而去买自己不看的书。因为他喜欢看书,还经常会说自己就是为了读书而诞生的人」

栞子似乎是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催促对方继续往下说。

「儿子懂事的时候,我们两个就已经离婚了,只是前夫是儿子真正的父亲这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所以,我想要把他留下来的东西交给儿子」

「您的儿子今年多大了」

「十五岁。最近越来越不明白他的想法了….我甚至都会感到不安。毕竟下个月他就是高中生了,会这样也没有办法吧」

「….您的心情我非常能够理解。因为我也有一个正在上高中的女儿」

两位母亲看着对方都露出了笑容。气氛也变得融洽了起来。有着进入青春期孩子的两位母亲,就这样闲聊了一会有关孩子的话题。接着,栞子将话题切入了正题。

「那么,要把您前夫的藏书卖掉的人是哪位呢」

委托人的表情沉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给出了回答。

「是我前夫的父亲。对我儿子来说就是他的祖父….对我来说就是曾经的公公。他之前是跟我前夫两个人生活在一起的」

「如果没有特别留下什么遗言的话,法定继承人应该就是你的儿子呢….已故之人的父亲应该是没有擅自变卖遗物的权利才对。我想您应该先找律师向对方这样传达会比较好。如果有这种复杂的内情,应该不会有古书从业者去买那些书才对….」

栞子悄悄窥探着对方的表情。如果事情真的能这么简单就解决的话,她应该也不会到这里来商量了。果然,委托人摇了摇头。

「根本就不需要从业者收购」

「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去世的前夫,还有他的父亲都是古书店的人。只要当做是店里的商品,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拿出来卖了」

和室中陷入了沉默。栞子咽下一口空气。她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

「那是….县内的古书店么?」

「嗯。是一家叫做虚贝堂的古书店….果然,您也知道么?」

「上上个月守夜的时候,我跟丈夫一起去烧过香了」

虚贝堂已经在JR户冢站旁边营业了超过半个世纪。店主杉尾正臣年龄已经超过七十岁,曾经长期担任这附近古书店加盟的古书联合支部的理事。两个月前还一个人为儿子康明操办丧事。是个深受同行信任的人。

「他死去的儿子….康明先生,虽然跟他见面的机会不多,不过店主杉尾先生从以前开始就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他是这个行业里非常有经验的老手,我很难想象他会做出这种不经法律手续就将已故之人的藏书拿出来卖的事情….」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最近几年的情况有些奇怪….感觉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这次的事情也是,虽然找他说过了很多次,但他完全都听不进去。他就是铁了心要在藤泽的旧书展销会上把书拿出去卖」

旧书展销会是在卖场或者车站前广场举行的贩卖活动。由几家旧书店联合起来,带商品共同搭建会场。虽然活力已经不如从前,但是前来寻求捡漏的客人依旧不少。对于店家来说,这同样也是一种提高营业额的好手段。

「如果是在藤沢车站前的卖场举办的话,确实虚贝堂也会参加呢。这一次我们预定也会要参加」

「我已经在网上看过展销会的通知了。我想前夫的父亲应该也会在会场露面。能不能帮我跟他说说,让他不要卖掉那些藏书?如果是同业者去说的话,或许他就能听得进去。面对一个刚刚出席完自己儿子葬礼的人,我不想把事情弄到需要让律师去跟他见面的程度….拜托了」

樋口深深低下了头。栞子也松开了握住文库本的手。

「….我知道了。总之,我或者我丈夫会试着跟虚贝堂…. 跟杉尾先生说说看。只不过问题是….」

说到这里,她的话语变得含糊了起来——到底,还有什么问题呢?

昏暗的走廊中,有一个人影正悄悄的看着这一切。

脚下的地板发出了吱呀的声音。一不注意就加重了脚下的力量。栞子看向和室外的身影,清晰地映射在走廊的玻璃窗上。或许已经被看到了。人影悄无声息地后退,拉开隔扇走了进去。

跟其他的房间一样,这里大半的墙壁都已经被书架所覆盖。只有从放在窗户边的书桌和柜子上能看出些许生活的气息。这里是孩子的房间。

穿着西装制服的女高中生,正靠着纸门站在那里。无论是黑色的长发、粗框的眼睛还是五官的相貌都跟栞子非常相似。不光是外表,就连热爱书籍这点也都从栞子那里继承了过来。

筱川扉子是栞子和大辅的独生女。

她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缓缓地深呼吸。她偶然听到了在和室中的对话。今天是学年的结业式,所以她回来得比平时要更早一些,也因此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在洗手间整理被雨水打湿的鞋子时,母亲回来了,在那之后客人也马上来了。

就在她准备要悄悄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她听到了对话的内容,于是便停下了脚步。虽然知道这些事情是自己不应该知道的,但扉子也曾在虚贝堂买过旧书。跟店主的杉尾以及店里的其他人也都认识。

为什么要擅自卖掉已逝之人的藏书呢?以及为什么下周那个地方会举办旧书的展销会呢——这些全都是扉子不需要知道的。只是,就好像是在读完一本书之后,想象着后续故事那样,她无法停止心中的思考。

扉子走向了最近的书架,从上面拿下了一本文库本。新潮文库的『My Book』。那是一本由只印刷了日期的白色纸张所构成的文库本。模仿书的外形,但其实是类似日记本一样的东西,每年都会发行。

扉子在桌子前坐了下来,在『My Book』今天的书页上将刚才听到的事情写了下来。她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将这件事情记录下来,而是为了整理自己的心情。就像是将刚刚知道的事情全部吐漏出来,并且只留在这里那样。

父亲大辅会在当年的『My Book』里,记录下与彼布利亚古书堂有关的事件。今天的委托肯定也会被他记录下来吧。

扉子有自己的『My Book』这件事情,她的父母并不知道。这是她为了她自己所写下的备忘录。

父亲似乎管自己写下的记录叫做事件手帖——扉子觉得用相同的名称来命名自己写下的记录应该也没关系吧。

也就是说,这是另一本彼布利亚古书堂事件手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