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洁拉-在月面上醒了过来。

自己似乎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炮击。

如果自己的动作稍微慢那么一丁点，如果炮击的输出再高那么一丁点，如果没有阿罗汉隔绝了辐射高温的话，自己毫无疑问会被蒸发掉。

月面上出现了一个深坑。周围被高温熔化的地面散发着红色的光芒。

自己仍然还活着。做进操纵席。重新启动机体，确认周围的情况。自己不过昏过去了短短的十五分钟。

但是——是致命的十五分钟。

——入侵到内部的无人机群完全失去了联系。中枢的控制也被夺了回去。

在即将夺取中枢机构控制的时候那里展开了异常强大的防护。

那家伙醒来了吗。

FS。

晶体再次迸发出光芒。

发射向位于卫星轨道的装甲巡洋舰的光芒，藉由反射镜改变角度——然后向虚空之中激射而去。不。他们的目标是——宇宙。位于遥远彼方的起源方舟号。

没赶上。自己失败了。

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FCS捕捉到了新的反应。

由十四台阿罗汉组成的一个机动中队。对了。还有办法。无法替代的是有激光炮台和能源模块。那么——

#

重新归于平静的控制中枢。

四处散落着突入进来的无人机残骸。

《希尔巴·布朗为什么做出了那样的选择》

开拓者询问的是满身疮痍——最后的一头夸尔，它身上的光芒变得无比暗淡。

《他应该能逃掉的。布朗并不希望移居起源方舟号。他的电脑人格连同其备份都一并被销毁了。他已经和我们的计划没有关系了。他支援我们应该得不到任何利益。让他用自己的生命活动进行交换的到底是》

响起的声音中充满了不解。

《希尔巴·布朗追求的并非利益。而是惩罚。他希望为自己的背叛赎罪。他不是为了任何人，他仅仅是为了自己做出了那样的行动》

夸尔回答道。

《这实在是太不合理了。这是，——这就是希尔巴·布朗的仁义吗？》

这个问题对夸尔来说太过于复杂。

但它还是回答了。

《这就是那家伙做出的了结。》

《了结——》

本应远远超越人类知性的AI现在充满了疑惑。

《这，我该将这个记录下来吗？尤里和莱卡会在传送到起源方舟号之后醒来。我该，如何向那两个人传达这件事情呢。到底该不该传达这件事呢？》

《我们是兵器，所以没有判断机制。我们只会记录事实。即他欺骗了我们，并为此感到羞耻，挺身救下了我们。因此我们不会忘记他的背叛，谁敢指责，我饶不了他。》

夸尔发觉到了自己话语中的矛盾。

《人，弱小的人，很容易踏上错误的道路。但是会为自己的错误感到羞耻的也是人。正因如此我才会将其称为了结。》

这句话说完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明白了。我也，打算如实传达。所有的，事实》

设施内的电压忽然变得有些不稳定。

通信——和起源方舟号的激光通信开始了。

尤里·阿尔文和莱卡·阿里斯特拉的旅行也将开始。

《夸尔，你在这之后作何打算》

《打算，是指？》

《通信结束之后，这个月面基地的防卫任务也将结束——尤里·阿尔文应该给你下过类似的命令。届时，你就自由了。所以——》

《如果是移居起源方舟号的话容我拒绝。我不过是一件兵器。用这具身体战斗便是我存在的意义。没错。因此在我等见证一切之后，我们会埋葬吾主舍弃的肉身——然后前往地球。我能够在月亮上生存百年，那么在地球生存百年也不在话下。为此我将前往大地。》

虽然有玩笑的成分——但将其编辑成文字发送出去之后，它发现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主现在和伴侣踏上了旅程。在距离这里十分遥远，遥远到夸尔完全不知道的别的世界，去讲述完全不一样的故事。自己的作用——和主的故事已经结束了。所以自己也不得不进行新生。

那么——离开这个如同摇篮一般被遗忘的月球庭院，作为一头野兽生活在荒野之上。经历纳米危机而被荒废的地球不正是最适合自己的地方。

突然警报通过夸尔的电子须传达到他的脑中。

有敌机接近——十数台。那是——

《乐园方面的目标恐怕是装甲巡洋舰和搭载在那里的我的中枢计算装置。虽然不能破坏掉BABLE，但是反射卫星的替代物很快就能准备好》

但是，夸尔想道。轨道上的巡洋舰上并没有搭载什么像样的武器，并且已经和起源方舟号建立起通信的战舰也无法进行回避机动。

能够撑过十数台敌机侵袭的手段应该是不存在的。

——但是开拓者这样说道。

《我已经预测到这样的事态。只要和起源方舟号建立起通信乐园方面就会察觉到我们的目的。在这期间，无论如何都需要守卫月球轨道上火神号战舰的战力。所以——本来应该在二十八小时以后到达。但是她赶上了。这是他以防万一，提前计划的结果》

——他？她？

《我的，非常可靠的，朋友们》

#

C中队从地球侧轨道上的暗礁宙域悄悄绕到月球的里侧，随后抛掉辅助推进器从高速巡航模式转变为人形阿罗汉模式。离开暗礁群后直奔目的地而去。

「机动中队长机通告各机，从现在开始与乐园切断通信，之后，直到作战结束，将通信限定在行动小组内部」

不论是发布命令的通体漆黑的阿罗汉，还是传出「副队长机，明白」「第1小队全体，切断通信」「第2小队，明白」「第3小队，全体切断完成，小队内通信无异常」等回答的各个机体，其驾驶舱内都空无一人，都是藉由上传到服务器的电脑人格直接操纵的N型阿罗汉。

本来机动外骨骼是更加重视泛用性的地表作战兵器，在宇宙空间中的战斗仅仅是辅助，但是乐园在敌人的电脑战能力上感受到了严重的威胁，所以没有使用基于远程操纵的宇宙战舰，而是派出可以单独作战的N型阿罗汉来执行破坏FS-的任务。

「第二小队队长呼叫01，21号到24号，目标装甲巡洋舰已进入有效射程。」

「第三小队队长呼叫01，31号到34号，同样进入有效射程。请求攻击许可。」

第2，第3小队共计8台机甲都装备了比阿罗汉还要巨大的枪械。那是供机动外骨骼使用的装备中可以说是威力最大的大口径超电磁炮。在这八门炮的轰击下还能保持完整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更何况是百年前建造的旧式装甲巡洋舰。再加上现在敌舰还在与外宇宙探索舰进行激光通信，无法进行像样的机动。

「01通告21，31，在全机进入射程内为止待命。全员再次确认目标的结构图——首要攻击目标为设置在敌舰战斗指挥所的中枢计算装置，即FS-的本体。务求一击毙命。终结此事」

即便如此——不马上攻击是为了慎重再慎重吗。

——还是说，自己内心深处还是在犹豫吗。漆黑的外骨骼中的中队长——克莉丝汀·加姆扪心自问道。

——阻止BABEL向起源方舟号的通信以及对该设施的夺还。

这是她的任务。

中央保安局非常顽固地将起源方舟号和开拓者视为威胁并以此制定行动方针。当然，考虑到过去数次的入侵，这个方针本身就算不太能接受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这次的任务又怎么说。

从BABEL发出，途径装甲巡洋舰的反射镜，然后从装甲巡洋舰射向外宇宙探索舰奔涌的红色光束，乘坐这道光束的不是别人，正是乐园市民，还是U-18的电脑人格。而那些高官们要将他连同FS-一同消灭。

欺骗保安局，窃取击毁起源方舟号的计划将自己传送过去。

这确实不是能称赞的做法。但是，乐园市民——尤其是储存资源紧俏的下级市民，希望去往起源方舟号的话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想去看看遥远宇宙的深处。想要去往不是这里的某个地方。

如果其动机的源头是如此纯粹的想法的话——那真的是应该否定的东西吗。

不只是他们几个人。前往宇宙深处的探索舰能够得到的信息对于乐园市民来说应该也是很有意义的。那么把这两个人作为乐园官方认定的大使送到开拓者的身边，和野生AI结成同盟，谋求共存不应该也是可以的吗。

这是在说梦话吗。或许是这样。或许是自己太过于轻视野生AI可能带来的危险。

但是。即便如此克莉丝汀·加姆也不认为开拓者是仇视乐园的。如果这个AI是那种存在的话，安洁拉·巴尔扎克——自己的同僚，不会不惜背叛乐园——不会不惜被困在肉体凡躯之中也要保护他了。

以一介孤儿的身份，凭借自身的才华跻身三等官的位置，这就是安洁拉·巴尔扎克。她的行动力和决断力，以及她的直觉，一方面作为竞争对手感到强烈的威胁，另一方面作为同僚也是非常值得信赖。

——安洁拉，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办？

她在心中如此问道。守护乐园市民的生命和财产。这本应是中央保安局的理念。而自己作为搜查官，却要抹杀掉本应保护的市民，而且还是U-18的未成年。这真的是正确的吗。

——我是安洁拉-！和安洁拉·巴尔扎克那种背叛者不一样！

另一位安洁拉临走前最后扔下的话语将她从迷茫中拉了出来。

中断联系已经一千秒了。看样子重新占据中央设施失败了。至少。没有伤亡。

「第一小队队长呼叫01，11号到14号，目标装甲巡洋舰已进入有效射程。」

第一小队的通信将克莉丝汀的思绪拉了回来。由于装备了远距离电磁炮的战技机动十分困难，所以就需要装备了中·近距离火器的副队长机和第一小队进行护卫。

——怎么办。要等待后续的机动中队汇合吗。说什么蠢话。下达那种命令的话会直接被认为放弃任务。那就只能开火了吗。这真的可以吗。为了保住自己要下令击杀未成年吗。

「雷达报告！有一台机体正在从上方接近——推定为N型阿罗汉。是增援。」

强化了通信索敌能力的副队长机报告道。上方。通过队内通信将光学影像传输到各个机体内。

「这个位置的话，可以对目标进行上下夹击。」

副队长说道。克莉斯汀她们从月球轨道向轨道上的目标接近，以及向月球降落的——增援。正在接近的那台机体，没有马上被识别出是N型阿罗汉。就像是一个长着翅膀的怪物刺猬。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那个看起来在宇宙空间中毫无意义的翅膀实际是武器扩展架。上部搭载了两门无后座力远程来复和导弹发射器，下方搭载的是四基小型诱导弹发射器。

而搭载了这些兵器的本体也是，堆积了明显过量的兵器。双腕上增设了带有加特林的多功能护盾，双手各握着一把冲锋枪，在此基础上腰部还装备了霰弹炮，而双腿则挂满了榴弹炮。

这台宛如军火库一般的机体，藉由两个连地球引力都能摆脱的推进器强行推动前行。

简直就像是把手边的武器无脑堆积到一起一般整体都透露出一股狂野的感觉。就算N型阿罗汉是经过电子武器强化的机体，这么多兵器堆积到一台机体上到底要怎样管控。不，说到底这东西真的是N型阿罗汉吗。机体头部确实是N型阿罗汉，但左腕和右腿都是旧式阿罗汉。简直就像是把一堆机体的配件强行组装到一起——

——那宛如连地球引力都能挣脱的——

克莉斯汀不经意间重复了自己的思考。

难道说，

几乎同时机器的报警器开始疯狂嚎叫。

「从友机方检测到雷达照射——我们被锁定了！！」

「不对！！那不是友方！！」

克莉斯汀的吼声盖过了副队长的声音。

接下来的瞬间，长着翅膀的刺猬绽放了身上的尖刺。雷达上瞬间多出了两百多个光电，一齐向克莉斯汀她们袭来。

「第一小队准备空战！第二第三小队，开始向第一目标展开攻击！！」

突如其来的袭击吹散了克莉斯汀心中的迷茫，她将自己的全身心都投入到了战斗之中。

由导弹组成的倾盆大雨向月球倾注而去。队长机，副队长机和第一小队的六台机体组成了两个三角形的队形将第二第三小队保护在中间。荷电粒子和机关炮组成了一片弹幕。六台机体藉由队内信息交互系统组成一个演算装置。防空系统当即分析出正在接近的导弹并将六台机体各自放到了最合适的拦截位置。一个个火球在空中狂野地绽放开来。

「第二小队，开火！！」

「第三小队全员，开炮！！」

八门大口径炮趁机开始闪烁起电火花。精准无比的射击直奔装甲巡洋舰飞去——但是——

——正因为过于精准也非常容易被瞄准。

说时迟那时快，数道激光精准拦截了八枚穿甲弹。

「炮身开始冷却！」「距离下次发射还有三十秒！」

对于现在的克莉斯汀来说，下次的射击听起来就好像是在一个月以后。

面对无时无刻不在袭来的导弹——02左右各发射了一个诱导装置。

通过放出的模拟电磁波，导弹组成的弹幕就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一般，超过百枚导弹都冲着诱导装置飞去。

「这种数量就算是N型阿罗汉也无法全部控制！」

「第一小队，去把那家伙干掉！搭载那么多重武器只要打中一发就会直接爆炸！！中队长，上！！」

就好像是被02充满自信的声音鼓舞，第一小队的四台机体以长枪的队形超敌机冲去。

——交给你了，话音刚落，克莉斯汀突然感到背后一阵恶寒。

不对，是陷阱。

「31呼叫01，导弹正在向我方袭来！！」

「21呼叫01，21呼叫01！敌人导弹的机动性高于我方，无法规避！！」

不祥的预感当即在周围响起的尖叫声中证实了。

被诱导这一行为本身就是个陷阱。被分成两股的导弹群在画了一个巨大的弧形后再次准备合流。而处于其合流位置的，正是搭载着巨大超电磁炮无法灵活机动的炮击型阿罗汉。

「第二小队，第三小队，马上丢掉装备进行回避！！」

克莉斯汀意识到自己的命令下达的有些太迟了不由得喊叫道，并拼命地维持着拦截弹幕。

但这招来了更加混乱的局面。防空机构通过队内信息中枢给第一小队下达的命令是担任第二第三小队的护卫任务，但同时又被下达了背对眼前的敌机去击落后方的导弹的命令，两道命令分别有着不同的优先目标，目标的混乱让四台阿罗汉的动作也混乱了起来。

当然，眼前的敌人不会放过这个破绽。无后坐力炮倾泻而出，穿过第一小队四台阿罗汉阵型的口子，在副队长机的脸前爆炸开来。散弹。四散的弹片虽然威力不足以一击将阿罗汉摧毁，但因为受到攻击的是担任电子战斗中枢的副队长机，反而造成了更加致命的后果。无数弹片击中了在原理上无法覆盖装甲的电子通信装置上——大量无意义的噪音充斥在通信频道里，导致队内通信异常停止，这次各个阿罗汉的FCS终于彻底停止——

——打击地太过精准了——原来如此，那台阿罗汉只是为了运输武器，发射以后全都由FS-控制——所以能够完成这种数量级的指挥——

即便克莉斯汀理解了敌人的行动原理也无法对现状产生任何作用。

在下一个瞬间，左右两边如同海啸一般的导弹群就淹没了第二第三小队。

同时奔涌而来的机关炮弹将第一小队的四台阿罗汉无情地撕成碎片。

瞬间失去了所有友机的克莉斯汀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更换机枪弹舱向敌机发起了冲锋。仅仅一台——就像那个时候同样孤身一人挡在一个中队规模的阿罗汉面前的敌机一样。

「安洁拉！！」

她向着敌机的驾驶员吼道。

「你为什么要来！？你难道不明白吗，你现在是血肉之躯，没有空气就无法存活，死掉了就没有任何备份了！！为什么，要到月亮上来！！」

「孩子们想去宇宙！！但脑子进屎的大人们不光是阻拦甚至想要他们的命！！既然如此我一定要帮帮场子！！」

获得的回信是没有丝毫迷茫，非常单纯直接的话语。

「——这样啊」

克莉斯汀喃喃道。

回过神时，有什么东西已经来到了面前。

那是以导弹的标准来说未免有些过于巨大的两座白色钢铁巨塔。

克莉斯汀迅速反应过来对两座巨塔进行拦截但实在是太近了。灼热的粒子击中巨塔，使其从内部开始膨胀破裂，直至化成一团巨大的火球将漆黑的阿罗汉吞没。

「——抱歉了，克莉斯汀」

就在机体系统被超过承受极限的冲击摧毁的前一刻，克莉斯汀隐约中似乎听到了这样一句话。在那之后，她的意识就完全被黑暗吞没。

理所当然的她没有察觉到这两座巨塔的真身。

那是当初开拓者制造的试验型复合火箭。

这也是能让她从重力井底部加速到第二宇宙速度来到这里的动力源。

#

「快点，快点，快啊——，快啊——你这废铁！！」

在月球表面上宛如已经死去的一台巨人。

迟迟没有进展的安洁拉-迫切地希望这台机体重启，她暴躁的声音在驾驶舱内不断回响着。

在她无能为力的这段时间里，她眼睁睁地看着十三台阿罗汉几乎在瞬间被摧毁，然后最后一台机体——推测是克莉斯汀的黑色机体也被爆炸产生的火球吞没。

时刻提防着FS-入侵而关闭通信的她当然没有听到克莉斯汀和敌机的通话。即便如此，安洁拉-也明白了。

突然出现的那台敌机的真实身份。

无法理解，不应该是这样。

那是，我。那是我的本体——逃向地球的本体，再次从引力的底部现身，向乐园露出獠牙。但是——但是，能如此轻易就向过去的同伴开火的家伙——那是——

「那怎么可能是我！」

阿罗汉终于回应了她的愿望。虽然因为贴脸遭受了激光照射导致到处都破破烂烂的，但是没关系，应该可以。一脚油门踹到底，推力MAX，被推进剂烧出焦痕的阿罗汉机体拔地而起。

向月球轨道进发。

失灵了一半的屏幕中显示出目标的动作——敌机将双腕上已经打空的防护盾和机关枪丢弃掉。拿起身旁的长枪——已被击落的阿罗汉的超大口径电磁炮，将缠绕着紫色电光的炮弹朝虚空射去。随后将开过炮的电磁炮扔到一旁，又重新捞过来一门炮继续开火。不断更换需要冷却炮身的超电磁炮达成了连发的效果。

在雷达的有效范围内勉强探测到了友机的信号——规模约一个机动中队——减员一台。再这样下去的话还没到达战场就要被全灭了。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安洁拉·巴尔扎克！！你这个叛徒！！」

随着安洁拉-的怒吼，她手上的冲锋枪不断射击，倾泻而出的子弹将漂浮着的超电磁炮逐一击碎。但是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她。对方以一个非常完美的动作调转身姿——手中的炮口精确瞄准到了自己。——要被干掉了！？

但是敌人没有开炮。为什么，在这样的思绪升起之前，安洁拉-发射出的子弹就已经将瞄准自己的超电磁炮射成碎片。保持狙击姿态的敌人无法轻易进行躲避机动。更何况是仿佛搬空军火库的机体。只要打中一发就结束了。干掉我的本体，证明我和本体是不一样的！只要扣下扳机就结束了。但是，手指却迟迟无法按下去。因为是自己吗。因为是自己所以无法下手吗。不对。在那之前有想要确认的事情。所以！！

推力开到最大。安洁拉-扔掉机关枪，直接冲上去准备肉搏。对方似乎也知道自己这边的意图，敌机也解除了背部的武器支架，赤手空拳接下了攻击。通信被打开了。

「你给我等一下，虽然有所耳闻——真的是我吗！？」

「不要把我和你这种人混为一谈，安洁拉·巴尔扎克！我的名字是安洁拉-！！」

在全景显示器上映射着的是自己——但是比自己要年幼，大概十六岁的样子。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觉悟，坚定地看着自己。

「叛徒！？背叛谁！？背叛什么！？」

「少装傻了！你分明就背叛了乐园！！」

「哈，什么玩意？你这是被教唆了什么东西？」

格斗战。不断打出刺拳和直拳，弓起身子躲开敌机的右直拳欺身上前想要使出擒抱，然而对方像是看穿了这一招猛地向下一沉躲了出去。

冲出去的机体推进器再次亮起，进一步提升了推力。

「你已经不再是我了，是被开拓者教唆的别的什么人！」

「扯淡，如果是我的话应该就能明白！我是安洁拉·巴尔扎克！」

「那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乐园！」

「我可从来都没这样想——过！」

这次是被抓住右臂一个背摔扔了出去。

——明明都是我为什么会处于劣势！/不对，这家伙不是我！

安洁拉-的思考变得非常混乱。

运用机体的推力强行止住惯性，身体在强大的惯力下剧烈摇晃着，但仍然向敌人奔去。

就在双方的机甲双手抵在一起互相角力时——

「听好了，我！开拓者是在漫长的岁月中自我进化出来的智能，多次入侵乐园仅仅是误会，他的目的是探索外宇宙，入侵乐园也仅仅是为了寻找一起旅行的同伴罢了——到这一步没问题吧！？」

「但是，现在入侵是重罪！」

「我说啊，对方可是自我进化的机械智能，不了解我们这边的规矩不是当然的吗。掰扯来说的话他可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人类以外的智慧生物，而且还有充足的和平交流意向。但是中央保安局用自己的独断抹杀掉了这种可能。完全没有和政府有任何协商啊！？这难道不是再明显不过的越权行为吗！！」

「所以就能行使暴力手段了吗！？」

双方都判断出对方的技巧和自己不相上下。于是默契地开始硬碰硬。

脚对脚，拳对拳，两人开始激烈的互殴。

「顺序反了！将想要基于正当手续申请政府监察的搜查官强行冻结的是中央保安局！其结果就是保安局单方面攻击电脑战能力远超乐园的对手！我告诉你，乐园现在还存在就是因为开拓者没有任何报复的意思！只要他有这个想法完全可以给乐园造成严重的危害！如果那样的话到底是谁的责任，保安局打算拿什么收场！？把乐园置于危险之地的到底是谁！？背叛乐园市民的又到底是谁！？」

「就算是这样——为什么——为什么要和乐园战斗！？」

「这个啊。——是因为仁义！」

——居然说仁义。

这家伙也和FS-说一样的话。错了吗？还是说FS-说了和我一样的话？还是说——？我在地面的世界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逐渐被逼到单方面防御的安洁拉-，在焦躁下不断使出各种未经思考的招式。

藉由推进器的推力使出的踢技被轻易躲开。

背后空门大开。——糟了！被擒拿住了！

「你也受了不少罪。我着实也没想到保安局居然会把我复原出来。但是——我应该能够理解的。而且问题是现在！！」

「什么！？」

「想要去宇宙的孩子，和单方面想要抹杀掉他们的大人，搜查官应该守护的是谁，这根本就不需要思考吧！如果你是我的话，一定明白的吧！！」

那，那是——！

「抱歉，有点没时间了，等全部收拾干净再慢慢聊吧」

就在她的思考陷入混乱的时候，本体如此说道。

——拜托了，开拓者——紧接着听到了这样的低语。

通过直连入侵！所有的可动关节都被锁定，阿罗汉开始拒绝安洁拉-控制。屏幕也暗淡了下去——安洁拉-的机体就这样漂浮在虚空之中。

#

是我。

——那就是我。

被关在黑暗之中的安洁拉-这样想着。

正因为是我才明白。不是什么道理。就如同我是我一样，那个也是我。

并没有遭受什么洗脑或者入侵。

她就是我。

我，是按照自己的意志背叛的乐园。不——那真的能称为背叛吗。虽说是AI却拥有明确的自我，主张和能够交涉的智慧生物共存究竟何罪之有？但是中央保安局单方面将本体——将我冻结了。如果开拓者没有入侵的话，我就一直那样了。

不论是那份绝望，还是获得新生后为了保护开拓者和乐园——和克莉斯汀她们战斗的心情——都能理解。

如果是自己的话会如何。

——一定会做出相同的事情，吧。

中央保安局的脑子里全都是猜疑心。脑中想起了在教养讲习中读到的古典故事。手握能够随时抹除令自己不爽的人的按钮，让这样的人肆意妄为的结果——那就是地球上最终只会剩下自己一个人。现在的保安局不就是这样。不论乐园内外，只要不是自己人就全都要抹杀掉。

把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排除掉——安洁拉-完全可以想象到站立在乐园之上那孤身一人的全宇主的模样。为这样的乐园工作又有什么意义。仅仅因为被质疑，就毫不犹豫地抹杀掉U-18的孩子。

此时她的脑中出现了一位红发搜查官的身影——梅特·马汀尼斯。

既是自己以前的同僚也是前辈也是师傅。但是，凭借地面出身的身份爬到三等官的她，为了获得更多的存储资源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为了获得存储资源杀死了别人。

——自己不是发过誓的吗。绝不为了获得资源践踏他人的权力。那么。现在的我算什么。夺回失去的资源和市民权。明明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完成任务就能夺回这些，就因为这种理由便对中央保安局言听计从——去杀人。

希尔巴·布朗。

什么任务什么命令都是借口。把他杀死的人是我。

这和她——和梅特·马汀尼斯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没能否定非正义的行为。

我，我应该是安洁拉才对。应该是安洁拉·巴尔扎克才对。

然而——为什么，我。我没有像她那样——

「——拉，——洁拉——」

噪音中混杂些声音。通信。那是呼叫本体的声音。

「——洁拉，能听见吗——安洁拉！」

不，不对。这是，在呼叫我吗？

一瞬间的迷茫之后，一阵爆炸袭来。机体的入口被炸开了一个口子。反正这台机体已经不行了。她纵身向真空中跃去。就在不远的地方一台破损的黑色阿罗汉漂浮在空中。那是克莉斯汀的机体。在其背部，搭乘入口已经敞开，就像是在邀请安洁拉。她——在呼叫我？像是被诱蛾灯诱捕一般钻进黑色机体之后，全景显示器重新亮起。信息窗口自动打开，映射出的是克莉斯汀的样子。

「——真不像你啊。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抱，抱歉」

「好了。战斗还在继续我就长话短说了。重启的时候系统发生错误，现在我的电脑人格已经和机体的控制系统分离了。现在开始按照紧急备案把我的电脑人格硬件弹出。然后就能恢复到手动控制，只要有保安局识别码应该就能动了。然后就去干你想干的事吧」

「等，等等」

现在的自己，已经，我和——已经不会和安洁拉·巴尔扎克——

不，不对。克莉斯汀说了什么。干想干的事？

「现在安洁拉正在和一个机动中队交战，但是她没有发现」

雷达上显示出，在暗礁空域中有一个巨大的东西。

「这样下去的话目标装甲巡洋舰就会被击沉。快去支援」

这话在安洁拉-的耳中，就像是让她去支援安洁拉一样。

一连串的通信都会被记录，事后一定会被调查。所以她不能回答。

但是，即便如此。

「安洁拉，听好。我决定了，我要继续往上爬。这一次的失败才不会令我消沉。虽然不知道要花上百年还是上千年但是——终有一日我要往上爬直至中央保安局的顶点。然后——然后，」

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但安洁拉-确实听到了。

——改变保安局，改变乐园。

她确实说出了这句话。没有用嘴，用心。

「所以安洁拉。你也为了你所相信的东西战斗吧」

「克莉斯汀，对不起。谢谢。是我错了」

安洁拉-说道。

「我是安洁拉。安洁拉·巴尔扎克」

就像是在回应这句话，硬件弹出的声音同时响起。

——YOU HAVE CONTROL/GODSPEED YOU…Angela.

仅仅留下了无比朴素的一句话。瞬间，驾驶舱被黑暗包裹。周围隐隐透露出一些空气泄露的声音。大概是克莉斯汀的电脑人格被弹出的声音吧。重启。输出，由待机转为战斗。能行。

安洁拉-再次腾空而起。作为另一位安洁拉·巴尔扎克，守护另一位安洁拉·巴尔扎克。

#

莲华座。

那是潜伏在暗礁地带的那个的名字。

从远处看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红色巨型花朵。

但是构成花茎的是大型复合推进器，六片花瓣分别是搭载了巨型粒子炮和各种对空武器的集束武器，每一片的火力都堪比一艘宇宙战舰。在那巨大的花瓣中间会让人误认为是人类的东西，在花蕊处的东西当然不是人类而是作为控制中枢组装进去的N型阿罗汉。

攻城级机动火力点·莲华座。

原本因为过剩的火力设置而被冻结的计划，在现在得以重见天日，是因为在开拓者事件中一整个机动中队被仅仅一台受到计算辅助的阿罗汉全灭，这种难以置信的失态让保安局祭出了这件大杀器。而搭建完成的一号机，搭载在其控制中枢的N型阿罗汉内的电脑人格，是二等官维罗妮卡·科里考。

五门粒子炮都达到了输出的临界点。

目标无疑是装甲巡洋舰。只要一发就足以摧毁整艘战舰的粒子炮，足足有五门。

护卫装甲巡洋舰的N型阿罗汉终于注意到了这边聚集的能量。但是作为全歼克莉斯汀队和希尔黛·特尔瓦多队的代价，敌机已经用光了几乎所有火力。现在甚至连能够来到自己面前的武装都没有。

真能干啊。本来只是击沉一座旧时代的战舰却搞成这个样子。损失要远超过上次。利用我们对开拓者的警惕让我们主动切断和乐园的通信进入独自作战，直接用电脑人格来操作还在训练中的新机型，再加上不适合机动作战的反舰武装，乐园的每一次行动都获得了与预期相反的效果。但是，这次——这次还是我们赢了。

但是敌人，宛如要自己成为盾牌一般，主动进入了自己的弹道之中。

白痴。在这种级别的输出下，一台阿罗汉和周围漂浮的尘埃有什么区别。

——坐在那台敌机里的，是过去作为同僚的安洁拉——

——没有任何备份的血肉之躯——

维罗妮卡强行将这个事实赶出自己的脑海。

——这段时间受到的屈辱，就在这里洗清！

就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默念着这句话，将意识扳机——「什么！？」

维罗妮卡在惊讶之下通过电子合成发出了声音。

一台漆黑的阿罗汉突然出现，笔直地向敌机冲去。

——克莉斯汀！？笨蛋！！

维罗妮卡在千钧一发之际转移了粒子炮的炮口。迸发而出的五条光柱勉强躲开了黑色的阿罗汉——也避开了敌机和敌舰，消失在虚空之中。

「克莉斯汀闪开！！我来解决那家伙！不退下的话会被卷进来的！！」

这是来自维罗妮卡的通信。但是——返回的却并不是克莉斯汀的声音。

克莉斯汀机体变更敌我识别代码。指示灯由代表友军的绿色变为代表不明的黄色，最终变成了代表敌机的红色。

「我是安洁拉·巴尔扎克。本机现在脱离乐园和中央保安局的指挥。基于人道和仁义前来援助本体安洁拉·巴尔扎克和开拓者，以及向往宇宙的年轻同胞。完毕！」

显示器中的她劈下了手刀。

通信中断。安洁拉-背叛了？克莉斯汀的座驾被抢了？数个问题在维罗妮卡的脑中乱撞，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她解除了机体的隐蔽装置。从隐秘狙击模式转为机动战斗模式。

主引擎，最大动力——最高速作战。

黑色的阿罗汉从白色阿罗汉那里接过一挺无后坐力炮之后，刚刚分开的两台机体就一起打过来了几发穿甲炮。

——可恶，为什么！？

莲华座不仅仅只有一个主引擎，六个集束兵装群都内置了高输出的推进装置，在机动性这方面莲华座可不会输给阿罗汉。

直接离开了暗礁宙域。

「请停止无用的反抗！仅仅两台阿罗汉是无法阻止这个机动要塞的！！」

FCS已经锁定了两台机体。接下来只要动一下念头，她们就会在奔涌的火力下蒸发。但是——维罗妮卡迷茫了。这两个人真的是敌人吗。开火真的是正确的吗。

这份疑问使得思维开关产生了犹豫——然后。唤醒了那个东西。

「什，什么！？」

维罗妮卡的电脑人格被强行脱离了操纵系统。

「发生了什么！？」

随着这份疑问的发出，她的数据被覆盖了。

Load…Teufel.

德斐尔——那是过去存在于乐园中枢机构的一个用于人口调整的程序。本应以安洁拉·巴尔扎克的活跃为契机被完全删除的，恶魔的代码。

但是，这份被秘密保存下来的程序，现在改头换面来到了机动要塞的管制机构中，被编写进了中枢系统之中。不论目标是电脑人格还是血肉之躯，不论是成年人还是未成年德斐尔都不会有丝毫的犹豫。杀人对这个系统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禁忌。因为人口调整——也就是说尽可能多的抹杀掉乐园市民，就是这个程序存在的意义。

接替了维罗妮卡，由狡猾又冷酷的杀人程序支配的机动要塞，锁定了两台阿罗汉。

#

「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啊，开拓者」

「不，安洁拉。我才是，又借用了你的力量。驱动更新已经完成，祝你武运昌隆」

随着开拓者的声音落下，安洁拉-发出了惊呼。

「这是什么反应速度，整整快了三成啊，喂，我！这就是所谓的戏法被破解了吧！？」

「什么破解啊」

「我们是同一个人所以我怎么可能在格斗战里面单方面挨打啊！只有你用这种金手指！」

「什么金手指啊还不是你突然打过来，不行吗。总之现在就一样了要好好跟上来啊，我！」

「你才是别在有机身体里呆的太久而变迟钝啊！」

「哼。就让你见识见识十几岁的身体在反应速度上的优势吧，大婶！」

就这样，两位互相拌嘴的安洁拉同时问道，

「「开拓者，通信状况怎么样了？」」

她们发现两人同时问出了同样的话，都笑出了声。

《距离全部完成，还有960秒》

「干等着就有点太久了啊」

「赶紧把那个大家伙收拾掉就结束了吧？」

「说的是啊——要上了，我！」

「你才是，可别被甩下了啊！」

一白一黑两台阿罗汉，朝着上方巨大的机动兵器冲去。速度提升到最高的两台机体喷射而出的尾焰在太空中描绘出一片漂亮的双螺旋轨迹。

而对面的莲华座则缓缓将巨大的花瓣绽放开来，无数枚导弹喷涌而出。其数量之多，导弹喷出的烟雾几乎将整个宇宙都染成白色。以压倒性的数量编织出一张没有死角的大网，但是两台机体都义无反顾地向大网中间冲去。

开拓者展开了电子干扰。导弹一枚接一枚地失控。同时将无法排除的威胁和其优先顺序告知两台机体。「我来掩护！」驾驶黑色机体的安洁拉-大喊一声后放开手中的无后坐力炮拿起了装备在腰间的机关炮。同时启动了装备在手臂内部的粒子加农炮。「我来进攻！」搭乘着白色机体的安洁拉接过对方的武器后，两门炮锁定了敌人。

安洁拉-用机关炮和腕部的粒子加农炮拦截喷涌而来的导弹，安洁拉则用无后坐力炮向莲华座本体开火。

敌机本想用导弹牵制住这两台阿罗汉后直接击毁装甲巡洋舰，但在穿甲弹的逼迫下不得不进行回避，于是决定先将这两台嗡嗡作响的蚊子干掉。五门激光炮同时瞄准了两台机体。压倒性的火力倾泻而出，足以完全覆盖两台机体的光束划破宇宙，但两台机体却如同闪电一般划出两道锐利的轨迹躲避开所有攻击。不仅如此，在这种级别的高速机动下二人的配合却没有一丝紊乱的样子，在她们的合作诱导下，看起来就仿佛是莲华座特意在用高能激光帮助清除袭向她们的导弹。

爆裂的火球和迸发的光束在宇宙中描绘出了一朵艳丽的曼陀罗，而在这中间并肩作战的两台机体，就像是在跳一支绝美的舞蹈。

「敌机，后退！！」「怎么可能让你拉开距离啊！！」

似乎是判断出大口径激光炮无法捕捉到二人，莲华座开启了拦截激光炮和近防炮，再加上遍布整座要塞的移动炮台——大小共计三百多门炮同时向二人开火。

「「安洁拉！」」

就像是镜像画面一般，两台机体脚掌对脚掌互相借力紧急进行加速。就在二人分开的瞬间，一道蓝色的光柱从二人中间穿过。

时而互相以对方为着力点，时而互相借力转向——二人就像打水漂时在水面上下飞舞的石子和水中的倒影一般，时而接触时而分开突破了层层火力，白色和黑色的二人都是安洁拉。

炮弹和导弹和激光和镭射——制造出一朵朵钢铁之花，组成一片由铁与火与光构成的大雪。弹幕实在是过于密集，其间隙就如同针孔一般狭窄。简直就像是整个低轨道驻扎地都在和两人作战。刚刚躲过炮弹和激光，移动炮台就已经锁定了自己，将炮弹拦截之后导弹又已经来到了自己背后。一关过去紧接着下一关。推进力时刻保持最大。雷达显示器被钢铁风暴染成了白色，敌袭占据了七成的画面。这是超出设计者预想好几倍的负荷，但是被开拓者进行了史诗级强化的FCS却顽强地撑了下来。这个顽强同样也在说两位驾驶员。从导弹的间隙中艰难逃生，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激光。将万分之一的活路连续开拓上千次，与之相比在钢丝上跳舞不过是饭后活动级别的运动，但两人的脸上却浮现出了笑容。每一次突破绝境，双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和对方产生了更加紧密的连结。对方和自己的状态都处在巅峰，都有了将挡在自己面前的否定全部突破的活着的实感。

我是我，对方也是我。所以根本不需要「换弹！！」这种话，因为你看，就在我刚刚弹出弹仓的时候，我就已经将弹仓扔了过来，所以直接用枪接住完成装弹——

就像是两头狮子在追逐一头巨大的大象，两台机体在宇宙中翱翔着。

当然，也不是这样无脑打下去就没问题的。敌人的火力远超己方，而且自己这边经过一连串的战斗燃料和弹药都在消耗。拖下去对己方不利。虽然在感觉上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距离通信结束还有接近七百秒。说实话，撑不了这么久。

「给你尝尝这个，全都送你了！」

打空炮弹的无后座力炮被安洁拉像是丢铁棍一般扔了出去。

这样她所剩下的武器就只有双腕的粒子炮和腰间的高频振动剑。

另一边的情况也差不多。机关炮的弹药已经见底了。主引擎的输出也不是很稳定。

不能再僵持下去了。必须决出胜负。——不相上下，很好。

安洁拉-已经有了觉悟。我也，我们的想法应该是一样的。

——就在此时。炮火突然停止了。不——不是这样？

敌机的所有火炮突然一起转移火力向别的一个方向开火。安洁拉扔出去的已经打空的无后坐力炮——为什么要打那种东西。就算被那玩意直接砸中应该也没什么损伤。更何况扔出去的方位离指挥中枢的阿罗汉还很远，是朝着一个集束武器群——等等。敌人的花瓣——集束武器群有六个。但是激光只有五个。这是怎么回事。不惜如此也要保护那个没有装备武器的——

顷刻间浮上心头的疑惑还没有思考到答案的时候，二人就再次被炮火淹没。

而回答这个疑问的，是开拓者的通信。

《在敌人的六个集束武器群之中，有一个没有内置任何武器。那恐怕是用来引导BABEL激光的反射镜。》

原来如此。击沉装甲巡洋舰并不是这东西一开始的任务。这东西本来是担任击沉起源方舟号任务中引导激光的任务，但是因为两个机动中队被全灭，这一意外事件迫使它加入了战斗。对这东西来说反射镜是比中枢的阿罗汉保护级别更高的部位——「「就算是这样防御火力也太过剩了——这样啊，FCS不匹配！」」

两位安洁拉同时发出疑问，又同时得出了结论。

因为将集束武器群换成了反射镜，导致其防御网络出现了破绽。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靠其他的五个应该很轻易就能填补上了。但是，从本质上说这东西只是匆匆赶制出来直接被拉上战场的试验机。在武器管制方面还是有一些问题，在第六个花瓣遭到攻击的时候反应相当过激。这样的话——

「「我来做诱饵！」」

两名安洁拉理所当然地同时喊道。但是——怎么说这里也不能退让。只有这里不能退让。

「这种是大人的工作，十来岁的小姑娘就在后面吧！走了！！」

「等——我知道了啦！」

突然按下加速扳机强硬地让自己闭嘴。已经完全不管还剩多少燃料了。还有几秒就能决出胜负。打开紧急机动开关。关闭限制器。整个机体以一种几乎能让身体和灵魂分离的巨大加速度穿透弹幕，直奔第六片花瓣而去。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这次雷达终于完全被白色占满并发出了刺耳的警告声。认知和反应之间已经没有了思考的余地，做出的行动已经完全是身体的本能。通过紧急制动躲过炮弹同时引爆导弹来扰乱镭射粒子再利用激光来拦截移动炮台的炮弹至于近防武器发射出的小口径金属弹则已经无暇也没必要去躲避将手中打空弹夹的机关炮丢弃后降低腕部的粒子炮收束率转为喷雾模式将诱导过来的导弹一口气引爆并借力加速，不了！

只见一门打空炮弹的移动炮台就像蛇一般缠绕在了右脚上。「嘁！」安洁拉-无视掉所有警告将推力开到最大，并用激光将右腿从根部切断——就在切断的瞬间那只脚就被粒子炮击中并蒸发。敌人不断释放的穿甲炮和粒子炮，激光和导弹让安洁拉-感觉自己仿佛身处饿鬼道的地狱之中，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啃食殆尽。失去右脚之后的阿罗汉自然不可能像之前一样完美控制姿势，这次是左手被袭来的粒子炮溶解，「混账！」在眼前爆炸的导弹破片击中了阿罗汉的主相机，显示屏有一半都陷入了黑暗——失去了一半的视野，鼓膜早就被爆表的雷达警告声吵到麻痹，但就算这样，自己咬紧后槽牙的声音还是清晰可闻。

一直无视过热警告而不断开炮的右臂也终于被击中，现在仅仅依靠推进器不断躲避攻击的阿罗汉就像是在神明手掌中心只能等待毁灭的存在。不断袭来的炮火，四处飞舞的破片击穿了全景显示屏射进了驾驶舱，崩得到处乱飞的破片划破了安洁拉-的手臂——但是，「赢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呐喊。

就在所有的火力都被安洁拉-，被黑色的阿罗汉吸引的时候。

在莲华座的中枢正上方。白色的阿罗汉。

——另一个安洁拉。

装备在双臂上的高频振动剑。

那是一杆枪。

那是贯穿天地的惊雷。

——落下。

贯穿。

从维罗妮卡机上方强袭，将其贯穿的高频振动剑并没有停下来，连带着在其下方的莲华座主引擎也被击穿。引擎爆炸产生的灼热粒子在莲华座内部形成一股奔流，涌进了燃料舱和集束武器群，并引爆了那里的武器。就在安洁拉退开的那一瞬间。

整个宇宙变成了白色。

一朵巨大的莲花，在宇宙中绽放。

巨大的闪光和冲击波带走了安洁拉-身边的炮弹，也带走了她的意识。

#

安洁拉——安洁拉。

听到了自己呼叫自己的声音。睁开眼睛一看，是宇宙。宇宙和地球。从远处升起的太阳，给月球带来了早晨。

然后还有戴着头盔的自己的脸庞。

在视野的角落里有一台完全被摧毁的黑色阿罗汉。大概是剩余的燃料被引爆了吧。腰部以下已经全部消失了。在那种损伤下真亏自己还能活下来。即便只是把自己从驾驶舱中拉出来，靠近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炸的阿罗汉也是相当危险的。

俯视着我的我眼睛通红，在头盔内侧还漂浮着水滴。

汗——不对，泪？

「怎么了啊，露出这种表情——事情都顺利解决了不是吗？」

发出的声音不知为何，非常沙哑——说起来，身体重的要死啊。

《是的。电脑人格的传输已经全部成功完成了》

「可——但是——你——！」

啊，安洁拉-理解了现状。

低头看着自己的面罩上映出了一张脸——映照在上面的安洁拉-，身体就像枯木一般纤细，身上布满了皱纹。就像是在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一下子苍老了五十岁。

——自绝系统。

埋藏在有机身体内部的毒药，正在侵蚀着这具身体。

《非常抱歉，这个系统是不可逆的，一旦发动的话，——》

开拓者的话语哽住了。

简直不像个AI。

这个AI，已经明白死亡这个概念了啊，安洁拉-这样想到。

不要担心。因为我已经有觉悟了。

只要放弃自己的阿罗汉，切断和乐园的通信，就会变成这样。

在知道会这样的前提下，这么做了。

内心很平静。

要担心的，比起我，更应该是我。变得这么慌乱。我原来这么爱哭的吗。

「——别哭了啊，我」

所以拼命张开了口。

「但是，但是——」

「但是？」

「这太残酷了，不是吗——擅自，擅自把我复制出来，又像这样随意丢掉——这样，你——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什么啊，这种事情啊。这东西，还用问吗。

「一定是因为——为了把那些孩子送往宇宙，需要两个我吧？」

——建立大一统理论，将时间和空间的谜团解开。

希尔巴·布朗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安洁拉-的耳畔。

刹那间——安洁拉-看到了那副光景。

——人类的，起源方舟号的旅程，那份未来。

一边在宇宙中描绘出红色的轨迹，一边向外宇宙进发。

而他们前进的方向，是猎户座漩涡状的哈比塔区。

找到了充满水源和绿色的第二故乡的他们，并没有停下脚步。

在第二故乡上建造了成百上千艘宇宙飞船的人类，再次踏上了旅途。

通过将恒星包裹的戴森球获得了巨大的能量，并用这份能量穿过了黑洞。

去往彼岸。

去往遥远的彼岸，以及更加遥远的彼岸。

然后，终有一日，终有一天一定。

他们将会握住什么人的手，那些在这里以外的地方出生的什么人。

——那就是人类的未来。

——那就是，自己所守护的未来，自己所创造的未来。

为了存储资源，为了保住自己，对保安局的高官言听计从，而封死了少年们的未来。自己没有变成那样真是太好了。开拓者啊，身为AI的你或许不会明白，但是人啊，就算舍弃自己的身体也要守护的东西是存在的。所以，我现在，是笑着的。

「第二次背叛——这下肯定会把备份全部删除掉的。说不定连硬盘都会被处理掉。总之放心吧。他们绝对不会再复制第三个我了。」

安洁拉-这么说着，为自己的话笑了出来。

「不过——就算是复制，你也是你啊，像现在这样」

「别哭了啊，我」

费力地抬起手，将她的身体抱入怀中。

这具身体，在颤抖。

「地球——地上世界，是什么样的地方呢？」

「很糟糕——很糟糕的地方，脏兮兮的，到处都是灰尘，还有着奇怪的味道，人也都很野蛮——但是，但是，我不知道的东西——到处都有我不知道的东西」

「放弃永恒的生命并离开乐园，不后悔吗？」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后悔啊！但是，但是！！」

「嗯。那么，就没有什么值得哭泣的。我并不会死去。因为，我就是我啊。我就作为我，在地球上生活，不是吗？」

「但是，那是」

「这样就好。我只是一道残影，安洁拉。我只是你舍弃乐园之后，留在乐园的残响。然后现在，这道残响要消失了，仅此而已」

所以就不要哭了，安洁拉-这样想。

什么都没有损伤，什么都没有失去。

「稍微，有点冷——有点不安——能就这样抱着我吗？」

「嗯」

通过太空服，似乎感受到了自己温暖的体温。

「我的名字是安洁拉·巴尔扎克。那是我的骄傲。我，是你，真的太好了」

然后，她闭上了双眼。

就像睡着了一样。

或者说，就像是从刹那的梦境中醒来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