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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是漫长一日的开始

台版 转自 zbszsr@轻之国度

喀当铿咚——

或许是因为转了个大弯吧?车厢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对、对不起。」

正好走在通道的女性往座位上一倒。女性身穿可爱的荷叶边衣服,也许是跟男友出来旅行。车厢内的座位设计成两两面对面的形式,椅背上有小小的扶手。女性可能是没能抓牢。

这时有一只手伸向害羞地红着脸的女性。

「小姐,您有没有受伤?」

伸出手的,是一位穿着黑色长衣的青年。青年面容端整,带着一点中性的感觉,但表情却显出几分忧愁。他留着一头略长的金发,眼眸为青色,是一个不论男女,都会忍不住想多看几眼的人。

青年胸前挂着一条在大小两个圆上划出十字架的欧尔达教玫瑰念珠,他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神父。在他搀扶之下站起身的女性作梦似地看得出了神。

「这班火车真颠簸,太遗憾了。」

青年神父这么说,并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女性连忙整理好裙摆。

「谢、谢谢您。」

「不会,火车看来还会摇晃,请小心。别再跌倒……别再发生这么悲伤的事情了。」

「好、好的……很悲伤吗?」

女性先点了一下头,才显得有点困惑地这么反问。神父夸大地仰天长叹:

「当然很悲伤啊,你可能因为跌倒而受伤,也可能弄脏精心搭配的服装。要是发生这种事情,无论是多么细心策划的计划都会蒙上一层黯淡的阴影。一想到这里……我就好难过!胸口几乎要被撕裂了!」

神父不顾自己在火车上,以差点哭出来的模样大叫着。女性则是像被吓傻般地不断重复着张口闭口的动作。

「呀——」

接着,她的视线落在神父正对面的座位上,发出小声的尖叫。

那里摆着一个巨大的人形摆设,以人类的角度来看实在过于巨大。尽管呈现坐姿,但头顶也几乎快碰到车厢天花板。可能是庆典上要用的吧?那东西身上披着燕尾服,双手抱胸,面部则是类似猫头鹰一类动物的木头雕刻,正在打盹似地摇来晃去。

女性看了看摆设又回头看了看神父,然后好像觉得自已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东西似地,拎起了裙摆迅速奔离现场。神父无所适从地伸出手,然后丧气地垂下头。

——好伤心,一定是这个猫头鹰害的。

神父完全不觉得自己的举止很诡异。

正当神父的情绪低落时,那个摆设的头也恰好停止摆动,然后转了一圈。周围的其他乘客都觉得这是很精巧的机关,而以赞叹的眼神看过来。

「亚隆,你醒了?」

名叫亚隆的摆设发出「霍——」的猫头鹰般叫声,应该是在打呵欠。有些乘客还鼓掌叫好,但神父却头痛了起来。

亚隆听到掌声之后举起一只手,客气地低头示意。此举让掌声顿时停下,换来大量狐疑的眼光。

亚隆并不介意乘客们的反应,将猫头鹰面具转向神父,问道:

「(传教士)阁下,还未抵达吗?」

声音又粗又低,跟猫头鹰的形象一点也不吻合。到这时候乘客们才发现那不是机关摆设,而是一个人,连忙别开视线。

「别用外号叫我,我叫约翰耶尔,请你好歹也记住我的名字。」

「晤,因为这『约翰耶尔』不好叫,而且(传教士)不是既好叫又简单吗?」

「就说我叫约翰耶尔……唉,算了。」

神父——约翰耶尔叹了一口气,亚隆则歪了歪猫头鹰面具。光看他的外表,还是会以为他是观光胜地的摆设品。

「而且既然你戴着那条项链,那么叫你(传教士)当然没错。」

「你、你竟然说是项链,这可是道道地地的正统(精杯)玫瑰念珠耶?是我们受到主欧尔达的血之祝福的证据啊!」

「吾辈并不熟悉宗教,所谓的(精杯)是什么?」

这句话让约翰耶尔感到愕然,因为连小孩子都知道(精杯)是什么。即便没有信仰欧尔达教,但这名称应该每个人都听过才是。

——怎么会这样……这是挑战吗?这男人是在测试我的信仰虔诚与否吗?

亚隆对颤抖着的约翰耶尔摇摇头。

「不,吾辈听过这个词汇,但并不知道其中详细,也不知道其外型究竟哪里像杯子。」

「……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可以解说一下。」

在福罗雅堤那的一般认知之下就是这么回事。约翰耶尔把这个当成传教活动的一环,重新振作精神开始解说:

「——自从主欧尔达听见神谕后,治好病患的病、端正不正当的事物,并给予不幸者救赎。然而,受到下诚实的信徒背叛而受难时,他却违背了下令『惩罚叛徒』的神谕,原谅了该人。」

「喔,真是好事一桩。」

「但是很遗憾的,主违抗了天意。」

「唔,神发怒了?」

「哎,就是这么回事吧。」

「真没道理呢。」

「喂喂!你认真点听吧。」

约翰耶尔陷入一种自己好像是那种在酒馆中抱怨老婆的醉汉似的错觉,不禁抱着头。说起来,会跟「契约者」解说教义,应该是自己搞错状况了吧?

尽管如此,约翰耶尔还是打起精神,继续解说:

「神之所以下令惩罚是有原因的,忽视神谕的主欧尔达不光害了自己,还会连累一千使徒一起受难。预测到此事的主欧尔达,将自己的血注入杯中,并且这么说——无论生病或者健康,吾血均流于诸位身上,守护诸位。」

「唔,这话吾辈听过。」

这是在教会的集会上一定会提及的话,也是进行巡礼的信徒沿路一直唱颂的话语,因此当然是一句很常听到的话。

「然后使徒们也将自己的血注入杯中,向主欧尔达发誓。随后,主欧尔达自愿受罚,便被上天接走了。所以,当时的杯子被称为(精杯),既是与主欧尔达订定契约的证据,也是我们欧尔达教徒的信仰之证。」

约翰耶尔彷佛唱大戏一般唱作俱佳地说着,也许是沉浸在只有自己能够引导大块头男子走上正途的使命感之下,才这么做的吧?

「嗯,那么为何你的首饰会是(精杯)呢?」

解释了这么多但对方好像有听没有懂,让约翰耶尔不禁伤心起来。

「呃……这个嘛,杯子不是分成容器跟台座吗?也就是说这个要从上面往下看,两个圆代表了杯子的台座和容器,十字架则表示那是从受难之中诞生的象征。」

「唔,明白了。」

亚隆终于理解了似地大大点头,他的头撞在天花板上,发出「嘎叽叽叽」的不祥声音,接着像想起什么般东张西望。巨大的体积让他每有动作就会顶得天花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也让附近的乘客坐立不安。

虽然约翰耶尔对这么大体积的人到底是怎么进到车厢里面的这点感到很奇怪,但就在座位上等候的他稍微分个神之时,这家伙就出现了。这么大的身体却能够无声无息地移动,这个人绝非泛泛之辈。

「唔,平坂上哪儿去了?」

「好一段时间之前离席,说要去透透气。」

约翰耶尔傻眼了,原来这个大块头之前都没有察觉吗?不过平坂是因为无法忍受跟这个摆设一起坐才离开的,要对亚隆说实话好像也有点不妥。

亚隆戴着猫头鹰面具,直勾勾地注视着约翰耶尔的脸,不知为何难过地叹了一口气。

「唔唔……应该快到了吧,吾辈去通知他好了。」

亚隆似乎想要站起来,这一动又让天花板发出「嘎吱嘎吱」的惨叫。

——这个人打算怎么下车啊?

约翰耶尔现在真的担心起在车上一直感到疑惑的问题,勉强把亚隆按回座位上。

「放心吧。那个人也是『契约者』,时间到了自然会回来。」

契约者——支付代价给精灵,从精灵身上获得特殊能力的存在。以自己生命中的价值支付,随之产生名为制约的束缚。其中有一项是「无法违背契约」,契约者一旦与他人约定,就不容反悔。

不一会儿,通路另一边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

明明在车子里面,但来人却戴了一顶如雨伞似的大帽子,身上穿着用好几条布裹起来的衣服,完全将身体裹住不露一点肌肤,布条上还缝有扭曲的花纹,是东方岛国曲都的文字。背后背着一根几乎与其身高相同的长型棒状物,也用布条裹着。

看到来者模样的乘客,全都像面临世界末日似地慌忙开始整理行李。

「平坂!马上就要抵达了。」

亚隆一呼唤,车厢内的窗户便发出「嘎吱嘎吱」的惨叫声,他的声音跟他的体格一样非常巨大,在他正前方的约翰耶尔顿时觉得眼前一片苍白。

「亚隆,车内还有其他乘客,请小声一点。」

约翰耶尔眼中泛泪地这么说,亚隆不好意思地搔了搔猫头鹰面具的头。这时一道「啪嘎」的声音,底下的座位大大地往下一沉,看来比起天花板,座椅更早到达极限了。

来到两人面前的异国人——要·平坂往约翰耶尔身边坐下。而两人对面的位子上当然只有亚隆一个人……不过椅子已经支撑不住,被压坏了。

「平坂,外头有什么有趣的事物吗?」

「不……没什么特别的。」

声音相当低沉,说话方式也显得很老气,但这可能是装出来的,实际年龄说不定很年轻。从外表和声音是判断不出年龄的,甚至连性别和人种都看不出来。当然也可能不是人类,虽然外型看起来像是个人。

平坂这么回答之后,亚隆不可思议地歪着头,只剩下残骸的座椅又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那么为何外出?」

——你还好意思问这个问题啊?

在心中吐槽过之后,要重重地点点头。

「外头凉快。」

「这里会热吗?」

「我这身打扮很热。」

这究竟是因为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还是真的觉得热才这样回答的呢?从要的表情……不,因为根本没办法看到表情,所以也无从判断此话真伪。

——穿成那样果然会热啊?

听到这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约翰耶尔脑中闪过「这块大陆的气候果然比较炎热啊」这种逃避现实的念头。这时亚隆摇晃起身体,不光让椅子,甚至让整节车厢都发出「嘎吱嘎吱」的诡异声音,列车立刻放慢了速度。

「——呃——现在因为强烈的逆风之故,列车必须减慢运行速度——」

脸色苍白的车掌一边如此告知,一边迅速穿过车厢。约翰耶尔开始担心列车究竟能否平安抵达目的地了。

「凉快是怎样的感觉?」

「在觉得热之后,凉快会让人心情舒畅。」

「那么热又是什么感觉?」

「会让人流汗的不舒服感觉。」

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让约翰耶尔头都痛了起来。

「吾辈不懂『热』或『凉快』这类感觉。常听到目标喊『痛』,然而到了现在,吾辈已经连『痛』是什么样的感觉都想不起来了。」

这应该是亚隆的能力造成的结果吧?隔着猫头鹰面具无法察觉他真正的意思为何……

正当约翰耶尔观察着两人时,突然被雨伞般的帽子直击脸面,看来是要把脸转过去造成的,但他似乎因为整张脸都被帽子盖住、连表情都看不到,所以没有察觉这件事。

「言归正传,那个需要三名『契约者』出动的『传闻』,你们觉得可信度如何?」

「啊,嗯,我觉得应该可以相信。」

约翰耶尔摸着被帽子直击的脸,露出稳重的笑容说道。

「——(阿尔斯·马格纳)——只要得到这个精灵,就能取回付出的代价。」

——契约的代价得以归还——

这对契约者来说太有吸引力了。因为代价的大小是影响能力的最重要因素,也是最大的障碍。如果支付的代价可以归还回来,契约者就可以永无止尽地使用力量,藉此获得毫无限制的能力。

而这种天方夜谭到了今天却有可能成真。

「我的老朋友中有人在进行相关研究,就是所谓的链金术,他甚至着迷到连自己的老婆、小孩都拿来当研究材料了。」

「……链金术?」

要以狐疑的声音反问,而这问题也是最关键的。说到链金术,不少人都会觉得那应该是诈骗一类的——

「——字典上没有这个词,那是什么意思?」

约翰耶尔差点想一头撞到玻璃上。要——来自遥远东方岛国曲都的契约者,尽管日常生活上的对话没有问题,但对于这些专门术语似乎还是有些沟通不良。

约翰耶尔只好在尽可能不使用专门术语的情况下解释链金术。

「——也就是说,目的在于亲手实现神的奇迹,而点石成金什么的只是其中一种手段或证明方式而已?」

「没、没错,然后(阿尔斯·马格纳)虽然是指那种手段,但似乎真有叫这个名字的精灵存在。」

「嗯,那家伙可以归还代价是吗?」

「不知道。很遗憾,在只差一步的时候,就被某个人连同整幢房子消除了。」

「那就无法确知是否成功了吧?」

「算是吧。然后那家伙连人带领地整个被消除,甚至连研究资料都没有留下,但还知道名字。」

「名字……?」

「是,那家伙叫做里卡尔德·法连舒坦因。」

听到这名字,要便以沉重的声色说:

「——目标是耶露蜜娜·法连舒坦因……对吧?」

那正是精灵(阿尔斯·马格纳)的拥有者之名。

「就是这么回事,因为这是个比较稀奇的名字。假设此人跟里卡尔德有关连,那我想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吧?」

要似乎无法接受这个解释,低下头沉思。

「……嗯,反正我只要有契约者可杀就好。」

不知是否对契约者有什么特别怨恨的要这么说,约翰耶尔心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许也会被杀掉,不禁有些畏缩。亚隆用戴着猫头鹰面具的昏暗双眼看向约翰耶尔。

「……那(魔弹射手)跟(黑衣)该怎么办?」

这两个都是契约者的绰号。据说他们比约翰耶尔更早掌握情报,并且已经与目标耶露蜜娜接烛了。之后虽然没有进一步消息,但很有可能已经杠上了。

约翰耶尔脸上浮现彷佛悲怜全世界般、带有阴影的笑容。

「从他们开始行动到现在已经过了两星期,有这么长一段时间,却没有任何情报流出,就代表他们已经被消灭……或者尽管还活着,但已经失败了。因此即便我们介入,也不会发生遭到妨碍的伤心事。」

「……这样就好。」

虽然口气听起来还有几分无法接受,但亚隆也没再多说什么。

「——反正,结论就是这样,在接触目标之前请尽可能低调…………啊——总之不要惹麻烦啊。」

约翰耶尔察觉现在才说出口的要求根本就太迟了,于是改为请求。

随后,列车「铿」地剧烈摇晃后停下。约翰耶尔还以为是列车终于承受不了亚隆的重量而无法运行,但看样子只是到达车站了。

接着,他又想起自己刚刚才想过的,亚隆这个大块头究竟要怎么上下车的问题,这时要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走过约翰耶尔面前,将手按在车厢的墙上,小声说:

「——(沙波),吞噬吧。」

约翰耶尔瞠目结舌,因为木造墙壁像水面一样掀起小小波浪。确认这一点后,亚隆开心地摇晃身体。

「平坂,真是谢了。要是没有阁下,吾辈根本无法下车。」

这么说罢的亚隆猛力站起,一瞬间还以为天花板要被穿破的约翰耶尔再次瞠目。

哗啦——

亚隆巨大的身躯虽然贯穿了天花板,但似乎没有造成破坏。抬头一看,天花板像水面似地摇摆,景色就如同从水中仰望水面一样。

——穿透物体的能力……啊。

当约翰耶尔还在观察时,亚隆已经来到外头的月台上,看来他们是用同样的方法上车的。平坂也跟着穿过墙壁,来到月台上,彻彻底底无视了门的存在意义。

——(东方不败)和(牧神)是吗……

契约者一般很少集体行动,而且就算有伙伴也并不会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能力。因为对契约者来说,让其他人知道了自己的能力,就有可能暴露自身的弱点。

因此,契约者之间并没有所谓的同伴意识存在。

约翰耶尔露由彷佛目送对方前往死地般充满怜悯的表情,眼光则落在已经来到月台的两名契约者背影上——

叮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这时宏亮的铃声响起,列车「铿」地晃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等、等一下!下车,我要下车!」

约翰耶尔的惨叫很空虚地派不上用场,铁火车发出「喀当铿咚」的沉重声音驶出。



在充满铁锈与尘埃的洛克渥尔郊外。

上头有着精致装饰的正面大门依旧敞开,门的另一头有着高度足以使人仰望的巨大树木,一条白色的石铺道路就像切开树林似地从中穿过。

然而,在这高雅的正门附近,却有着类似曾发生过打斗的痕迹,草木凌乱得有如巨熊肆虐过一般,树木也折断了好几根。

在那里面——玄关处那以黎胡桃木制造,尽管厚重但却高雅的门扉上头,刻着法连舒坦因家的家徽。一栋能够让人感受到几个世纪的漫长时间,既庄严又雄伟,无视于这块大陆文化的贵族风格洋房伫立于此。

这是一幢被称为海市蜃楼之屋,既诡异又美丽的洋房。

耀眼的阳光洒在洋房的阳台上,在阳台放下茶杯,发出「铿」一声的,是个有如人偶的少女。

少女深沉的翠玉眼眸带着几分阴影,如陶瓷般光滑的艳丽肌肤白得找不到丝毫瑕疵,琉璃色的朴素洋装贴合在似乎一折就断的纤细身躯上。

那是法连舒坦因的当家——耶露蜜娜·法连舒坦因。

「……大概知道状况了。」

有如银啼鸟般细致却清晰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重气息。

站在她面前报告的,是一个身穿笔挺燕尾服,戴着可爱圆眼镜的少年,也就是服侍耶露蜜娜的执事——马克·马多克。

马克平常总是挂着悠哉的笑容,但现在却收敛了起来,露出好似在忍受着什么似的严肃表情。

耶露蜜娜应该正针对报告内容思考对策吧?尽管捧着茶杯,眼神却彷佛不知看着哪里,显得有些茫然。

「……我确认一下,连你和艾霞都处理不了?」

「非常抱歉,我也没办法掌握到非常明确的状况,只靠我和艾霞恐怕无法临机应变地妥善处置。」

「……我明白了。」

耶露蜜娜终于看了看马克,虽然面无表情,但翠玉眼眸里却带着几分决心。

「……果然还是需要一个园丁啊。」

现在这幢房子里面有包含马克在内的三个仆人。马克是执事——除了备餐和冲泡红茶等本职之外,还要负责这幢大房子的所有扫除工作;艾霞是女仆——除了负责替耶露蜜娜更衣,也要负责花园等门面的管理工作。

然后管理这两人的管家多明尼克,则因为当家的家主耶露蜜娜过于年轻,负责代理对外接洽的所有工作。他现在也因正与铁路大王进行业务交涉,而有整整两天没回家了。

也就是说——仆人不够,不管怎么想都不够。人手不足到一个令人绝望的程度。虽然从任职的当天起马克就这么认为了,但管理这幢房子的工作到今天似乎终于到了极限。

几十分钟前,马克去签收邮件,同时被邮差问起为何庭院会是这样一片狼籍。毕竟现在的庭院处于树木倒塌、乱成一团的状态,看起来很像发生过什么争执一般。如果真是这样,这幢房子的当家耶露蜜娜不可能不闻不问。

稍微调查之后,发现可能是有虫害或者是树木生病了,但马克和艾霞都不懂该如何处理。

因此只好跑来请示耶露蜜娜。

基本上,之前虽然刊登过招聘启事,但却没有任何人过来应征。说起来,也是因为只有少数情报贩子知道这幢海市蜃楼之屋,加上这幢房子具有驱赶闲杂人等的功能所造成。

虽然只要看到广告的人就能够找上这里,但能够毫无戒心地前来这莫名其妙地方的人还是少数。从马克在这里工作开始,有来过这幢洋房的外人除了医生和邮差,就只剩下杀手……看来状况已经糟糕到或许该考虑从杀手之中物色仆人人选的地步了。

「……总之,我会想办法找到园丁,现在先请你和艾霞把院子收拾好。」

「明白了。」

马克以标准的姿势弯腰行礼……眼光扫到室内的桌上。

「话说,那边是否也打扫一下比较好?」

与有清风吹过的阳台茶几不同,房间内的桌子上有着以无数书本堆积而成的小山……不,应该说是塔才对。

耶露蜜娜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理所当然地说:

「……无妨。」

因为这不是「麻烦你了」,而是「要整理也无所谓」的反应,让马克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看来耶露蜜娜认为看完的书本确实应该由马克来收拾整理。

马克若是不想,大可不要问「需不需要整理」之类的话,但他只要看到脏乱就会忍不住介意起来,就结果来说,马克已经彻彻底底地融入了执事这个工作了。

张开手指撑着封底,伸臂一把将小桌上的书抱起来,这座以数十本书构成的书塔就毫无障碍地落入马克手中;接着他用另一只手托起用完的茶具组,就像个杂耍艺人似地以稳健的脚步离去。

把书本收回书库之后,马克就跟艾霞一起整理庭院。

一头卷发配上琥珀色眼眸,以及克朗族特有的褐色肌肤—在群青色裙子外头穿着雪白围裙,头上戴着缎带头饰的艾霞也是一如往常的女仆打扮。

虽然已经联络业者傍晚过来回收断木,但也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

「这么说来,那个邮差很常来呢,是马克先生的朋友吗?」

「不,纯粹是因公事而来。」

让马克知道树木倒塌情况的人是邮差泰德。他在十天之内,就来拜访这个乏人间津的洋房四、五回,是除了仆人之外最常出入这里的人。

「不过,他几乎都是来找马克先生的吧?」

「啊啊,是啊……因为我订购了杂志,他是替我送书来的。」

「杂志?」

察觉艾霞产生了兴趣,马克觉得自己说溜了嘴。犹豫了一会儿之后,马克还是老实地招了,毕竟她也是契约者,应该有必要让她知道一下。

「嗯,虽然我觉得艾霞要读这个还太早,但那是一本叫做『周刊契约者』的杂志。」

「周、周刊……?」

艾霞不禁发出疑惑的声音。

「嗯,这是每周发行一本的刊物,大小跟传闻纸差不多。内容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八卦,所以不能尽信,但如果想要知道其他契约者的情报,倒是可以派上用场。

只要契约者有所行动,就会引其神秘的特征而形成八卦,这杂志就是以这类八卦为主要内容编纂而成;由于还会追加刊载几行相关资讯,以判断状况用的情资来讲算是相当不错的来源。尽管不知道是什么人编辑的,但不可以忽视这上面的情报。

马克过去从未在同一个地方久留过,所以都是偶尔人手的时候会简单浏览一下,但现在总算定居下来,便立刻订购了。

「我都不知道呢,原来契约者已经被社会认可了啊。」

「不,不是这样……」

一般人还是不知道契约者的存在,只有保安官或黑帮份子等少数人知道,所以普通人也不会知道有这样的杂志存在。

「上面都登了些什么?」

「在这一周有动静的契约者情报,还有就是招募契约者的广告吧。但是,契约者的本名和能力一旦曝光就毁了,所以这边都是用外号称之。」

「外号吗?」

「对,有一定作为的契约者多半会有外号。虽然也有少数是自己给自己取外号的,但大多都是使用在不知不觉间被别人取了的外号。」

所以也有不少契约者并不知道别人是那样称呼自己的。马克在知道自己因为穿着黑大衣而被取了个(黑衣)的绰号时,还消沉了一阵子……但话又说回来,现在身上的燕尾服也是黑色的,所以(黑衣)这个外号倒也没取错。

「还有就是,有些在找工作的契约者会自己刊登广告,杂志本身也会擅自做出排行。」

「找、找工作吗?还有所谓的排行究竟是……」

「若以能力的强弱来判断会有些问题,所以有时候是『不想被这样的契约者找上!前十名』,或者『想成为朋友的契约者!前十名』之类的……」

虽然马克尽可能介绍了一些艾霞可能有兴趣的报导内容,但她却不知为何反而消沉地抱膝蹲下。顺便爆一下料,在『不想跟他走在一起的契约者!前十名』这个项目之中,(黑衣)排到了第六名。

马克一边聊着天,一边努力地移开倒下的树木。勉强把这些树放到推车上时,艾霞狐疑地歪着头。

「马克先生的能力是不是无法移动物体?」

身为契约者的马克,其能力是能够束缚影子,或者将之破坏。

「没办法呢。虽然能够阻止与破坏,但是要移动,就得改变影子的位置啊。若只是操纵手脚之类的,倒是可以。」

「那把它破坏之后再搬不是比较轻松吗?」

「别开玩笑了。虽然这树木已经折断了,但毕竟还是树啊,可以当作木材卖到不错的价钱,怎么可以傻傻地把它随便拆散了呢?」

「是、是这样子吗?」

「就是这样,然后卖掉木材的所得……可以当作仆人的临时收入。」

「咦咦咦咦咦?这样不太好吧?」

看到艾霞做出如此正直又直接的反应,马克露出温柔的微笑。

「艾霞……只有钱可以让人幸福喔!」

看到马克眼露诡异的光芒,艾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马克先生又加重自己的罪过了……」

——又……?我还有做过什么吗?

艾霞·克朗·卫特是个拥有(魔眼)精灵的契约者,其能力可将视野中所见的物体变成「灰烬」,也可以「看到」不在视野中的物体。马克心想难道自己拿走厨房的银制小刀没有归还,以及他想私下把酒窖的紫房果酒卖到地下酒场的事情,都已经被艾霞知道了吗?

心中接二连三地浮现各种可能性,重挫了马克的决心。但自己身边的存款又在前不久全部泡汤,马克觉得不能在这时候退缩。

「不考虑看看吗?毕竟是难得的临时收入,艾霞你也可以去买几件洋装,如何?」

马克从未看过艾霞穿女仆服以外的服装。既然她也是个女孩子,就不可能对洋装没兴趣。马克带着圣人般的笑容对她这么说,艾霞脸上闪过充满着欢喜、不安与期待的表情。

「不——不可以啦,怎么可以随便卖掉房子里的东西……而且耶露蜜娜会给我洋装啊——啊!」

接着,她以极度期待的眼神看向马克。

「是马克先生要买洋装给我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马克把下意识冲到喉咙的一番话硬吞了下去,并露出稳重的笑容。虽然自己分配到的份变少了有点心痛,但如果这样就可以封住艾霞的嘴,代价并不算高。

「嗯,可以呀,你可以还喜欢的喔。」

——一旦让她成为共犯,应该就会因为愧疚感而不会出口干涉了吧!

明明就是个常常安排好计划却告吹的人,但马克却仍然没有发现这其中的问题症结。

艾霞露出快乐天真的笑容。

「哇啊,马克先生,谢谢你!我去跟耶露蜜娜讨论要买什么!」

——这不就让耶露蜜娜知道了吗!

马克还来不及阻止,艾霞就「啪哒啪哒」地奔了出去。看来她非常开心,几乎是蹦蹦跳跳地离开的。

如此这般,马克想把树木私下卖掉的计划就被耶露蜜娜知道了。



马克无力地跪倒地面,忽然之间,他产生了一徊疑问——

「——地面恢复原状了…………」

旁边有好几棵大树倒在地上,有些是从树干处折断,也有被连根拔起的,这当然造成了地面出现坑洞——应该是这样的——但脚下扎实的土壤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地一片平坦。

这里是海市蜃楼之屋,在空气中摇晃的海市灵楼任谁都无法摧毁。

猛然一看只是普通(尽管说普通,但这幢洋房的规模也太庞大了点)的豪宅,但在耶露蜜娜的能力掌握之下,不相关的人无法察觉它的存在、洋房腹地内遭到破坏的物品也会像时光倒流般地恢复原状。

之前,艾霞曾经一个不小心在墙壁上开了个大洞,但这个破洞也在几个小时之内就恢复原状。然而,倒下的树木却没有恢复。原本以为庭院不在耶露蜜娜的能力范围之内,但被挖开的地面却恢复了。

——也就是说,有些东西能够复原,有些却不行。

回想起来,那些银制餐具和日用品之类物品上头会积灰尘,也会变脏,只要清理过后就会变得干净,也不会在隔天恢复成脏脏的模样。但是窗户的煤灰却不管清过多少次都会在隔天恢复,看样子是连煤灰都一起复原的。

不过艾霞每天得要整理庭院的花坛,被摘下的花朵也不会复原,然而地面却复原了。

——从外头拿进来的东西不会受到影响吗?

日用品要不是他人的馈赠、要不就是管家多明尼克购入的器具;花坛的花朵应该也是利用购入的种子种植得来的吧?

——不过,这边的树木应该是伟尔德伯恩所没有的品种啊……

伟尔德伯恩大陆地如其名,气候炎热得如同火烧一般,然而院子里面却有一些地方种植了红甘实等寒带特产的树种。说起来这个洛克渥尔镇附近真的只有一片荒野,根本就不是可以生长树林的环境。

马克凝视着倒下的树木,不,严格说来是散落在树木周围的「红土」——伟尔德伯恩荒野的碎片……

——照道理来说,这里能够让植物生长,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异常了……

马克很清楚,在这片广大而充满绿意的庭院之下,有着一片火红的砂砾荒野,而且只要挖到足以埋进手腕的浅浅程度,就会碰触到荒野。

要比喻的话,这幢洋房和庭院,就像映熙着海市蚕楼的巨大肥皂泡泡,而花草树木就生长在肥皂泡泡的边缘上。这样微妙的定位让植物得以生存下去,但因为它们来自外界,所以无法被复原吧?

想到这里的马克吃了一惊。

——等一下,这样说来,一般的园丁应该没办法照料这个庭院?

虽然技术层面上可能可以,毕竟要回收断木也是得找其他业者帮忙;但尽管可能,会有人想在这么诡异的庭院工作吗?马克和艾霞因为是契约者,所以可以承受的范围比较大,但一般人应该没办法吧?

——这可是大问题啊……

当马克因为新的问题而头痛时,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影子,他原以为是云朵而抬头一看,却当场说不出话——

一个巨大的雕像杵在跟前,是穿着燕尾服的巨大猫头鹰,不知道是在开什么玩笑……等等,应该说是在人的身体上面接了猫头鹰的头比较正确,燕尾服也是特别订做的尺寸,但却绷紧到让人觉得能扣上扣子简直是奇迹了。

马克说不出话,加上他发现对方好像是个人类,使得他更加困惑了,因为猫头鹰男正直盯着马克看。

——该不会是来回收断木的业者吧?

马克混乱的脑袋勉强得出这个可能性。

毕竟这个大个子看起来就很像土木业者,如果他那身勉强穿上的燕尾服也是因为要来这里才刻意那么做的话,就可以理解了。这幢洋房在镇上被称为海市蜃楼之屋,传闻也说里头住着如同妖精一般美丽的少女。

但为什么要戴一个猫头鹰面具啊?正当马克不知如何反应才好时,猫头鹰男以极为低沉的声音说:

「唔,希望来回收断木的是这里没错吧?」

看样子果然是建商,也许猫头鹰面具是业者的商标。洋房大门没有守卫也没有门铃,对方应该也非常困惑吧。

马克调整心情站起身子,露出一如往常的微笑:

「失礼了,因为听说下午才会过来。您来得真早。」

「晤!一旦有工作,吾辈便是迅疾如风啊!」

「啊……您真是热心。」

尽管对方的大半诡异到极点,但看来很有工作热忱。马克指了指已经差不多收拾好的断木。

「不过您来得正好,老实说我们也无法移走这些东西。呃,请问您有驾驶马车一类的交通工具过来吗?」

往大门看过去,并没有看到类似的东西,不过听说联络过的建商最近引进了正流行的火力发动车。马克期待着或许有机会能瞥见庐山真面目,不过……

「唔,抱歉,吾辈并没有驾驶火力车前来。」

「是、是这样啊……」

看样子这家公司的人应该每次都会被问到一样的问题吧?猫头鹰简直就像看穿了马克心思似地给出答案。

然后,马克突然产生疑问:

「……所以,您要怎么回收断木?」

马克没有漏看猫头鹰颤了一下身子的动作。猫头鹰慌张地举着手乱挥,接着才像想起什么似地将手伸向断木。

下一秒,马克傻眼了。

「就是这么做!」

猫头鹰男像举起酒瓶似地,轻易地把像马克身体一般粗的巨大断木扛起。这已经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程度了,应该要考虑这个男人是契约者的可能性。

然而,马克依然带着悠哉的微笑。

「好大的力气啊……所以,您要这样扛回去?」

被这么一问,猫头鹰男又伤脑筋地搔了搔头。

「唔唔……阁下真是毫无破绽啊。」

「过奖了。所以这位客人,您有何贵事?」

有刺客或者绑架犯找上耶露蜜娜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他当然会考虑这些可能性,但这个大个子做这样的打扮究竟是为什么……不对,应该说他有何目的,这点马克还判断不出来。

猫头鹰男稍微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死心地摇摇头,看来像是不知如何说明清楚。

「唔……也就是说呢,这间房子里应该有个叫做耶露蜜娜·法连舒坦因的姑娘。希望能把她交出来。」

看样子目的不是暗杀而是绑架。马克依然面带微笑,郑重地弯腰。

「谢谢您简单明了的说明。对于这类客人,希望能够就此请回。」

「唔,不能想点办法吗?」

「排除危害主人之物,是身为执事的责任。」

「唔……这样就没办法了。」

猫头鹰这么说罢,扔掉了断木,发出「咚」的声音,马克则绷起了脸。

——你是想怎样……!

「如果害怕就退下吧。从吾辈的威胁下逃走,想必阁下的主人也不会苛责。」

「不可原谅,你以为这个木头值多少钱?」

「真有勇气,打算为了主人挺身而出吗?」

「不,没人这么说,我是说木材……」

「唔,阁下不用隐瞒,也不用觉得丢脸,甚至应该觉得骄傲,这样吾辈才能倾全力对抗。」

猫头鹰感动得仰天唏嘘,然后看向马克。马克的主张就像遇到了高墙被挡下来一样,根本无法传到对方耳里。

「啊啊~~今天明明就很忙耶……」

尽管叹着气,但考虑到猫头鹰男也是个契约者,所以马克猛地蹬了一下脚边。因为树木倒地、土壤掀开的关系,地上散落不少大小石块,马克将石头朝着猫头鹰男的脸踢过去。

沾满泥土的石头猛力飞出,但猫头鹰男已经猜到这一招,不慌不忙地用一只手挡住石头后,举起岩石般的拳头。

「抱歉,吾辈无法就此放手。」

愈是仰望大个子,就愈觉得他的身材真的很高大,马克跟他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孩跟大人的差别。以其体重与巨大身躯所产生的破坏力,绝对足以打碎马克的脑袋。要以空手接下这个拳头,就等于想用手帕接下炮弹一样愚蠢。

然而,马克却露出微笑,并故意把手伸向这一拳。

「然后呢……?」

猫头鹰这一拳毫无疑问地被马克的单掌挡了下来——看起来是这样啦。

马克的能力可以拘束影子,他是刻意抓准时机踩住猫头鹰男的影子,让情况看起来就像他用单手挡住了拳头一样。对自己的蛮力有自信的人被这么一挡,很少能够若无其事,就算是不会因此丧失战意的「契约者」,也会暴露出自己的能力。

果然,猫头鹰男似乎是不敢置信一般,从木雕面具的双眼处也能轻易看出他睁大了眼睛。接着,他看了看自己脚下,以刻意似的洪亮声音说:

「唔,原来是踩住影子封锁动作的能力啊!」

马克瞠目结舌,在刚刚的交手过程中,他并没有暴露出足以让对方看穿自己能力的线索。马克的影子现在维持着人形,马克并没有操作它,不可能一眼就被看穿。

然而这个猫头鹰男却第一眼就看穿了,包括他一开始假装建商的行为,似乎可以当成是他假装憨傻来蒙蔽对手的判断能力。再加上一点,他明明完全动不了,却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

马克的笑容有点僵住了,猫头鹰男却像乘胜迎击般继续说道:

「唔,看来这影子可以由阁下的意志自由控制!只要碰到对方的影子,阁下就获胜了吧。」

马克有种直觉,眼前的猫头鹰男虽然打扮诡异,不过却是个危险人物,不能再给他机会多做些什么了,于是「啪」地一弹指——

轰隆——

猫头鹰男的拳头击中自己的下巴。当下最有破坏力的凶器,就是大块头本身的巨大拳头。马克打算操纵他的影子让他自我毁灭。

因为戴着面具,所以很难知道这一下到底有没有奏效。马克谨慎地观察对方的样子——

「唔……抱歉,没有效果。」

尽管红色的液体从面具之下滴出,但猫头鹰男还是觉得很抱歉似地这么说。马克不禁感到一股颤栗,但没多久他就发现这个现象的原因。

「……你该不会是没有痛觉?」

「正是,此乃吾辈的——咕喔?」

猫头鹰男的拳头又再度赏了自己的下巴一拳,尽管用影子束缚住了,其冲击力道还是大到让男子整个人往后仰,要是普通人早死了,然而猫头鹰面具却还是没有裂开。

——这面具也太坚固了吧……

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木雕面具,却能被那种拳头打了两下还不坏,马克对这点还比较吃惊,因为——

「唔……吾辈说过没效郭…………了哩啦?」

马克解除能力后,猫头鹰男随即发出笨重的声音颓然倒下。

「人的头部有脑这种非常纤细的器官唷?」

虽然对方已经听不到了,但马克还是进行了解说。

这个大个子就算没有特殊能力也十足是个人间凶器,再加上他没有痛觉,那么在肉搏战中应该是无人能敌的——这样的搭配就是如此强悍。

然而,尽管可以靠能力阻断痛觉,却无法防止冲击。头部被重重殴打了两拳,还是会脑震荡的。

——不过,真难判断他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啊……

结论应该是男人太相信自身的能力。无论是瞬间就看破马克能力的部分、还是伪装成建商的部分,若是他能多下点功夫,应该可以更加有利地应战。这一回合马克会赢,只能说他运气还不赖。

哗啪——

马克松了一口气的瞬间,有一道类似东西落水的声音响起。他反射性地转头一看——却不禁僵住。

有个全身裹白布的小小身影就站在他面前。松垮垮的布条上面画着奇怪的花纹,头上顶着一个雨伞外型的大帽子。因为脸完全被盖住了,所以不光足年龄,就连性别……不,甚至连是不是人类都很可疑。

——好可疑……!不对,这是几时出现的?

马克在来到这间屋子之前的打扮也很奇怪,不过眼前的生物却比他更加离谱。基本上,契约者对恐怖的感觉都比较迟钝,如今马克却明显感到恐惧,慌忙地往后退开。

这自布缠身的家伙不理战战兢兢的马克,迳自蹲到猫头鹰男身边。

此时,马克才发现这家伙背着一把像长枪的东西,而且也用白布裹了起来,只有前端敞开露出了手把。手把上绑着线,充满异国风情。仔细一看还可以发现那长型物体有着和缓的曲线。

——那是……东国曲都的武器——刀啊!

马克没听说过曲都的民族服装这么诡异,但这个一身白的怪家伙很可能是曲都人。曲都的文明虽没有福罗雅堤那这么发达,不过据说那里的居民,跟原住民一样拥有强大的身体能力与神秘的力量。

白衣客虽然打算抱起猫头鹰男,但体格实在差太多了。白衣客比马克还矮小,但猫头鹰男却高大到连马克都得抬头仰望的程度……

就这样奋斗了一会儿,白衣客总算放弃似地叹了一口气。

「……好重。」

也许因为脸被布包住了,导致声音闷闷的,听不太清楚。虽然是一道压得低低的嗓音,但还是感觉得出年纪相当轻。马克这时才畏畏缩缩地开口:

「……您是他的伙伴吗?」

被马克这么一问,白衣客才好像注意到马克的存在似地转过头来。

「你怎么还在?」

「接待客人是执事的工作。」

这时候还想要求这生物做出像人的反应,可能太强求了吧,马克以悠哉的微笑这么对应。

「就当作你对亚隆如此宽容的回礼,我不会要你的命,速速离去吧。」

「感谢您的心意,但我不能让带着利器的客人进入——呜?」

马克礼貌地弯腰,但世界却突然纵向裂开。上下左右完全错开——发出「喀锵」的清脆声音。

掉在地上的是以鼻托为中心被切成两半的眼镜,马克这才理解自己的眼镜被切开了。

——被砍了?几时?不对,这是怎么回事?完全无视于(古夫·林)啊……!

马克的精灵(古夫·林)在面对物理攻击时,几乎可说是拥有完美的防御能力,很难相信有人可以轻易攻破这项能力。

白衣客像个亲切老人似地对慌张的马克低声说:

「如果看不见,就是你本事不够,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不讨厌忠犬,但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的人可是活不长久喔。」

如今,马克才终于理解,为何那个应该满聪明的猫头鹰男最后却会做出蠢事。

能够一招打倒猫头鹰男这种大块头的武器并不多,一般的枪弹应该都无法射穿他厚实的肌肉,加上他有感觉不到疼痛的能力,更是一种彻底的防护。还有能够一眼看穿马克能力的洞察力。趁机揭穿对手的能力,并告知潜藏的伙伴,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说穿了,契约者之间的战斗就是先下手为强。不是在自己的能力被看穿之前收拾对手,就是要想办法先看穿对手。马克已经被逼到了极为不利的状态。

马克以颤抖的手伸向掉在地面的眼镜。就算承受(魔弹射手)的猛攻也从来没有一丝损伤的眼镜,如今被砍成了两半,还因为摔落地面的冲击导致一边的镜片出现裂痕。  

马克想要压抑心中的动摇,习惯性地将中指凑到脸上,却差点就戳到眼睛。

然后他以颤抖的脚踩着地面,挤出同样颤抖的声音:

「——78史皮鲁16格司……」

听到马克呻吟的声音,白衣客的帽子歪了一边,看来是他歪了歪头。

「什么?」

「78史皮鲁16格司……是、这副眼镜的、价钱……!」

脑筋一下子无法转过来的白衣客,隔了好一会儿才有所回应。

「所以……?」

「我是说您破坏掉的眼镜,价值78史皮鲁16格司。」

这其实是一笔远超过马克月薪的巨大金额。马克因为愤怒而全身颤抖,白衣客无奈地轻轻叹气。

「……我不讨厌忠犬,但讨厌笨狗。」

白衣容缓缓解开一只手上所缠的布,看样子他打算使用能力。布底下出现的手不仅白皙,而且意外地娇小。

——看来,他能力的限制就是得直接接触……

契约者的能力虽然异常,但并非万能;要使用能力一定会有某些限制,就像马克的能力,只要双脚离开地面就会解除一样。

马克留意着自己的影子。脚下的影子并非人形,而是张着大嘴的山犬形状。白衣客则是左手撑地,右手放在背后的刀柄上,摆出奇特的架势。

「我是要·平坂。笨狗,报上名来。」

笨狗——马克的精灵是山犬。他抽动着所育扭曲的面部肌肉,挤出一个绅士又温和的笑容。

「我是法连舒坦因家的执事马克·马多克,水母老兄。」

「水、水母——?」

没了眼镜,马克只能看出这全身裹满白布、又矮又小的怪家伙的朦胧轮廓;在他眼中,对方这个模样如果还不能叫作水母,那他真不知道什么才叫水母了。

也许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说吧?水母——要发出憨傻的声音。

——因为这句话就被激怒,看样子你道行还不够啊。

马克报了眼镜的仇似地嗤笑了一声。

然后,犬与水母同时怒吼——

「——去吧,(古夫·林)!」

「——吞噬吧,(沙波)!」

山犬的影子像细密的编织物般分解,拆解开的影子分成了好几股,如荆棘似地扭曲、从地面奔驰而过。以这些影子捕捉其他影子,并加以支配,便是(古夫·林)的能力。

然而——在山犬影子接触到要影子的前一秒,却好像被什么挡住似地停止了。影子前端如热气般摇晃,看来是受到某种奇妙的力量影响。

——影子……扭曲了……?

在影子上所感受到的不协调感,让马克起了戒心。虽然那股力量不像耶露蜜娜那般单方面且毫不留情,却也是难以理解而神秘的能力。

因其神秘的程度,让马克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要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飞奔而出。

——好快——!

要撑在地上的左手如铲子般挖起地面,原本应该是土壤构成的地面如水面般起了波纹;马克的影子一接触到波浪就缓缓消失。要那副顺势往前冲的模样就像只小黑野牛似的,而且背上的刀还没有出鞘。

马克「莫名」地认为不要闪躲到任何方位,只是当场往后仰倒。

嘎——接着是某种东西挤压的声音。

眼前仿佛有某种东西闪过光芒,马克的领带如树叶般被切碎,飞舞于空中。

——看不见……!

虽然有看到某样东西闪过光芒,但没能看清楚对方到底做了什么,他或许使用了能力。但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要有些失去平衡。

尽管马克的身体呈现往后倒的态势,但他还是抽出手中的银小刀,朝着要头上如雨伞般的帽子由下往上一划。失去平衡的要应该躲不开这一招。

「——啧!」

呼着锐利气息的要举起没有缠着布的那只手。原本以为对方想空手接刀,但却是用原本缠在手上的布绕住了马克的小刀。

——切不开……

马克的银小刀竟然切不开这瑰普通的布。看样子要并不是因为脑袋有问题,才会做出这么诡异的打扮。

马克立刻放开小刀,维持着往后仰的姿势以单手撑地,勉强扭转身子。虽然这种强硬的转身方式让手腕闪过诡异的感觉,但马克也无暇顾及了。当他在转身的时候,要已经拔出刀摆好架势了。

——那把刀……几时拔出来的?

靠影子来防御,肯定来不及。马克一边抽出新的小刀,一边直直盯着要,不放过他的一举一动。

只见要单手撑着地,将右脚往前滑动,以左脚为支点使劲扭转身体,透过这样的动作,让上半身像发条那样加速反转,右手当然也同时获得加速度的效果,手中的刀在离心力与距离的双重效果下速度加倍。位在加速度延长线上的刀尖,以摆脱常轨的速度破风而来。

——这下子不妙!

与其说这是挥剑一砍,不如说更像是挥动战斧劈开般的大力挥刀,透过这样的动作,能以压倒性的速度得到毫不留情的锐利度。马克与其说是看到,还不如说他「直觉」地感到危险,当下缩起身子蹲下。

锵——伴随着清脆的声音,手边有一股闷闷的感觉。

在金属之中属于低强度的银制小刀,从刀身一半之处被切开。这时马克理解了,之所以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并不是因为使用了能力,纯粹是因为速度太快看不见罢了。

——这男人(?)即便不是契约者,也是个超棘手的强者……!

最开始那一刀也是,如果马克不是往后仰,而是向后跳的话,想必无法完全躲开,身体会被劈成两半吧?

马克一边往后跳拉开距离,一边扔出第三把小刀。但这把刀也被要毫不费力地弹开——而且是手腕随意一翻就用力挥开了小刀。

主动踏入那把刀的攻击范刚内无疑是自杀行为,然而从那之外施加的攻击却又会被辎易化解,马克的能力也在眼前被挡下了,如果一拉开距离,视野就会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楚要的细微动作。

——你根本不是对手——

要的这番话绝对不是妄自尊大。

如果有枪在手,状况可能会有点不同……不,这个水母应该也能够看穿子弹的弹道并闪开吧?对方同样是契约者,马克的直觉是这么告诉他的。

马克一边拉开距离,一边同时投出四、五把小刀。应该可以命中的那些小刀却被一一打落,于是他保持距离,绕进庭院的树荫处。

托猫头鹰男的福,马克的能力跟影子有关这点已经被看穿了。自己的能力已经曝光,这样的弱势让马克产生几分焦躁,但却不能没头没脑地仓皇逃走。

——我有地利上的优势!

见马克绕到树荫处,要就像看到地雷似地停下脚步,然后往后远远退开。

庭园的树木受到阳光的洗礼,在如小森林般密集的树木包围下,马克的身影已经完全没入其中。要就是因为知道马克的能力,才无法贸然进攻;相反的,马克却是拚命攻击。

在马克抽出第六把小刀的时候,要也将手放在地面。铺设了石版的地面像水面一样起了波纹,看来这些「波纹」可以干涉影子并加以阻止。

——翡翠鯱……

在摇晃的地面之下可以看到某种东西的影子,看起来像新月的独特轮廓,应该是水栖哺乳类的翡翠鯱,一种别名海王的凶猛海兽。看样子要的精灵是翡翠鯱精灵。

——对于防御的判断还不差,但有办法同时挡住我的能力和小刀吗?

尽管能用能力防堵能力,但无法用那种姿势挡住小刀吧?以为自己可以将对手一军而射出小刀的马克,下一秒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挥开吧,(沙波)!」

随着一声咆哮,刀劈开了地面。不光是马克,连树荫的另一端都被波及了。完全来自攻击范围外的这一招,让马克连思考的余暇都没有。

啪沙沙沙沙沙——

地面突然裂开。

卷起大量碎石的沙土喷涌而上,朝马克淹了过来。

——海啸………

掀高到必须仰头才能看清的沙土之墙,形成足以称之为海啸的现象。对方竟能在平地掀起海啸,马克尽管惊讶,却他不是会因此而错过良机的契约者。

「——撕裂吧,(古夫·林)!」

毫不犹豫地掷出的小刀,如同朝着海啸丢出小石头那般派不上用场。小刀当然在冲突的同时被沙土吞噬、消失,然而——

啪吱——

这派不上用场的反抗,却让淹过来的沙土之墙像玻璃一样粉碎。马克的影子紧贴着小刀掷出的轨迹。一直线奔出的影之(魔枪)贯穿的不是沙土,而是影子。

马克的能力是捕捉影子并加以「破坏」。沙土因为体积庞大,所以必定会形成巨大的影子,对马克来说是再容易下手不过的目标。

在沙土粉碎而开出一条路之后,便可以看到水母因为吃惊而停下动作的身影。

马克使出全力蹬向地面。很少有人在使出大绝招,而且还被粉碎得体无完肤之后,还可以完全不动摇;就算是契约者也一样。

要慌忙地想重新举起刀,却被自己所破坏的地面绊倒,脚下一个踉呛。身为一个契约者,身为一个混黑帮的,这都是不该发生的失误。然后理所当然地,马克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大好机会。

白色水母身体一震,马克已经牢牢地踩住对方的影子了。

「……看样子客人您无法成为我的对手。」

马克为了报复方才那一句,面带优雅微笑地这么说;并且要招待宾客似地拿出小刀,将刀尖抵在对方喉头。

「那么请让我看看阁下的脸吧。」

马克带着完美的笑容这么说罢,水母就像噎到似地发出奇怪的声音。水母的布把整张嘴都盖住了,原以为是因为紧张而差点吞下布条,不过看样子并非如此。

那种奇怪的声音愈来愈高亢,马克才总算理解到那是对方在笑。

——应该是非常不甘心吧……

这已经是一种光看就觉得很诡异、很危险,几乎像撞见灵异现象般,让人想丢下一句话就快快逃走的光景。对方那怎么看都不正常的模样,让马克不知该如何是好,正感到困惑的时候,要的笑声总算停止了。

马克正想着这回是不是出神了,要却以格外平静的声音回应:

「我说过了——你不是对手——」

哗啦——

马克还没来得及对这句话产生疑问,脚下的触感就突然消失,重重地跌了一跤。然后人虽然还站着,视线高度却开始往下沉。

——往下沉……?

尽管遭到破坏,但在被树木围绕的庭院里不可能发生这种现象啊……不过实际上,马克的脚就像踏进沼泽一样不断往地面沉下去。

就在眼睁睁看着连膝盖都要埋进去的时候——闪着晦暗光芒的利刃顶到马克面前。

「……要不要就这样落入地狱?」

骂克凝视着眼前的刀尖,发现要有一只脚的布条已经解开,肌肤暴露了出来。刚才那个快要跌倒的动作,应该就是为了解开这块布吧?

——我得阻止对方的动作……不,会被能力拦阻,那么就得逃出去……

马克一脸慌乱,要徒手抓住了他的头。

「这是你叫我水母的回礼,收下吧。」

然后——要毫不犹豫地把刀尖刺入马克的脸上。

「——呜——呜呜——?」

马克甚至无法发出惨叫,在喉咙深处发出打嗝般的声音。冰冷的异物从双眼之间往后脑通过的不适感,以及涌起的呕吐感让马克眼冒金星,甚至诅咒神明为什么要让自己还保有意识。

「别动比较好,这叫『液状化』,可以把接触到的东西变成水块一般,是我的能力……当然也可以造成破坏。」

水块——是指像注入杯中的水那样,在表面张力的作用之下,可以维持几乎要满出来但却不会溢出来的状态。虽然性质确实是液体,但外型却不会散开,是一种奇妙的能力。

要一边说明,一边将刀子转为水平方向,沿着与视线等高的位置移动。锐利的刀刃划过眼球横切面、通过太阳穴,最后把耳朵上下切开,才终于从马克的头部内侧钻了出去。

从人生中最糟的瞬间解脱,马克当场吐了。看着不断呕吐呻吟的马克,要似乎看着很无趣的东西般俯视着他。

「……你这是什么样子?明明就是个契约者,别表现得跟个普通人类一样。」

这是认为契约者就算痛苦也不能吭声的傲慢想法吗?还是认定契约者其实不算人类的侮辱?

不管答案是哪个,要都不该说出这句话。

噗吱——马克脑袋里面有某种东西断掉了。

「——(古夫·林)!」

影子回应马克的呼唤,而要也在同时感觉到危险般地往后跳。

啪啦——类似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地面产生裂痕。

马克的脚埋在日光照不到的地面之下,也就是被影子覆盖着,只要发动破坏行为,遭到粉碎的就是地面本身。

地面陷出一个小型贮藏库般的坑洞,然后马克悠哉地从那里逃脱。对方是认定自己赢定了才会泄底,而马克当然不会再上同样的当。

「喔……?」

要发出饶富兴味的声音。

左手刚刚扭到的痛楚还残留着,反应有些迟钝;小刀也剩下没几把;影子的能力会被抵销;没有戴眼镜而模糊的视线,甚至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楚。

但马克却不怕、也不迷惑。

——既然阁下都拿出那种方法,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马克的能力本来是用来「破坏」的。如果不想破坏对象而控制力道,就可以发展成「束缚」的现象。

马克眼中闪烁着契约者特有的阴沉暗影,以毫不动摇的脚步前进。要也在周围掀起波浪,重新举刀。

「你可以撑多久而不崩溃呢?」

「我没兴趣再陪你玩下去了。」

虽然若是双脚离开地面,影子的能力就会解除,但只要能踩到对方的影子,就能加以干涉。如果是在「破坏」的前提下踩住影子,这样就足以杀掉对手,就像捏死虫子一样简单。

马克和要同时奔出——

「——马克先生!」

听到这惨叫般的呼唤,让马克有种被泼了一头冷水的感觉。

涌上脑部的血气一口气往下降。不能再破坏这个家……不,是不能弄脏它,这种感觉开始萌芽。

马克一转头,一个少女正奔过来,身上的白色围裙和群青色裙子都飘了起来……还有,虽然以马克的视力无法看清楚,但少女的眼睛似乎呈现灰色。

——咦……?这个,不对,等等,该不会……是……?

尽管有些动摇,但他发现脚边的草皮开始变成烧焦的颜色,肌肤也像受到强烈日光曝晒一样开始刺痛。

——我也进入射程范围里面了喔!

「要,快闪开!」

马克一边喊,一边跳进自己打出的地面洞穴。要在听到马克几乎等于惨叫的声音之后,似乎也感觉到有危险,于是以能力将地面弄得像喷水池一样整个喷发起来。

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啵——

在抱着头缩成一团的马克上方,草木变成灰色,开始「哗啦哗啦」地崩解。

艾霞·克朗·卫特的灰色世界——急速在小小少女的大大眼眸中的力量,可以将视野中所有物体都变成灰烬的(魔眼)。其破坏力是马克或要所望尘莫及的。

马克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就看到某种东西从眼前晃过。是白色的水母——要。

——糟糕,根本没必要帮对方吧!

如果不是马克出声警告,要现在应该已经变成灰色的雕像了。马克特地从赶过来帮忙自己的艾霞手中拯救了敌人,不禁诅咒起自己的愚蠢。

要提着刀,瞬间就将艾霞纳入自己的攻击范围。

——这下子——不妙啊!

艾霞虽然是契约者,但却不是混黑帮的,要她作战什么的——

咻——这是切开风的锐利声音。

「——咦……?」

这憨傻的声音究竟是来自马克,还是要呢?马克看着眼前发生的极度不自然现象,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要手中的长刀消失了,而在他面前,站着一只脚拾得高高的女仆。过了一会儿之后,马克才知道是艾霞一脚踢飞了那把刀。

「——喔?」

「依稀」有种要命的讨厌预感的马克,当场在地上一滚。随着一道「铿锵」的清脆声音,闪烁着晦暗光芒的利刃就插在马克原本蹲着的地方。被踢飞的刀,像算准了位置似地朝马克所在的地点落下。无法抵销冲击的刀身还在发出「嗡」声地小幅度颤抖着。

差点就要被流弹干掉的马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呼……艾霞呢?

慌忙寻找她身影的马克,这回又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少女在灰色的世界中飞舞。

艾霞如琉璃猫般,朝着失去手中的刀而产生动摇的要逼近。接着利用前冲的力道扭动脚尖,上半身则往反方向扭转。

要被艾霞使出全身的力量使劲一踢,无法承受似地身子一歪,但还没有倒下,以手背挥拳反击,艾霞一屈膝就轻松避开了。

艾霞满头乱翘的黑发飞扬着,群青色的裙子飘起,以细绳绑在脚踝的凉鞋快速地往下压。

轰咚——从马克这个位置,都能听见如钝器击打巨木般的沉重声音。

她以曼妙俐落的身手使出膝击之后,立刻改变轨道朝着侧腹和脸孔连踢;每一招都发出锐利的声音破风而过。以马克的视力,甚至连残影都看不见。

吃了下、中、上三段踢的要无法承受而跪下,雪白的帽子飞舞在空中。

然而艾霞还是没有停手,琥珀眼眸已经转为灰色。这时要将手撑住地面——

「——烧毁吧,(巴拉·路)!」

「——喷出吧,(沙波)!」

她在极近距离下以(魔眼)使出一击,地面同时产生波浪碎裂。两种能力互相冲突,像喷水池一样喷出的沙土,在(魔眼)的能力之下瞬间变成了「灰烬」。

然后,艾霞跟要都在这一刹那跟丢了对方的身影。先采取行动的是要。

他从脚尖到膝盖、腰、上半身都如陀螺般旋转,举起右脚,用全身力道使出断头台般的一记回旋踢。足以踢弯铁板的这一脚,穿透灰墙打了出去。

墙对面的艾霞跌倒似地压低上半身,将手扶在地面上,并顺势跃起下半身,使出彷佛格斗技的踢腿招式。

轰咚——冲突足以撼动大气。

两记踢击互相交错,原住民和曲都之民都往反方向弹飞了出去。

原住民——是手里握着弓或斧头这类原始武器,面对持有火枪的开拓者也毫不退缩坚持抗战的民族。虽然听说他们的身体能力很强,但马克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所以非常惊讶。

但就算这样,要还是没有倒下。承受了那么凌厉的踢击的要,是与原住民齐名的曲都之民。尽管受到意外的猛攻。也不会因此而倒下。

失去伞状帽子的头部飘出了长长的带状物体。原本以为那是缠在身上的布,看来却是要的头发。

——白头发……应该不是老人。

不知是否因为被艾霞的(魔眼)烧过,要身上的布开始散落。马克以他的视力无法确认对方的长相,但要还是慌张地用手遮住脸。

是不想被别人看到脸吗?正当马克感到惊讶的时候,要发出呻吟般的声音:

「可笑…………全看光了。」

艾霞好像不懂这话的意思而歪着头,接着明显地脸红了起来。

「呃……呀,啊哇哇哇哇!」

艾霞慌忙压住裙子。马克也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跟着一起遮住了脸——然而下一秒他就惊觉事情不妙,出声大吼:

「艾霞!」

要想趁着艾霞手忙脚乱的时候缩短彼此的距离。他的能力可以让接触到的东西化为液状,回想起自己刚刚受到的严酷折磨,马克着急了起来。

——来不及……

用影子追不上。尽管马克全力蹬了地面,但两人相隔太远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要迅速缩短他与艾霞之间的距离——

轰咚——一记如钝器敲击般气势十足的飞踢,让艾霞娇小的身体飞在空中。马克勉强追上了。

「艾霞。」

当马克正想抱起艾霞的时候,她却以意料之外的稳定脚步自己站了起来。

「……很痛,没有完全消掉力道。」

艾霞带着些许哭声按着一只手臂。照道理来说,这时候应该说些话安慰一下,但马克惊讶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说消掉力道……难道她挡下刚刚那一脚了?

这女孩说不定真的比自己还强。正当马克身为契约者的自信受到打击时,要却突然往意外的方向奔了出去。

「——啊!」

马克察觉的时候,要已经捡起了刀;而在另一边,似乎有个巨大的东西正缓缓地升起。一边甩着头一边起身的,是戴着猫头鹰面具的壮汉——亚隆。之前似乎脑震荡的他,此刻已经恢复了。

猫头鹰男依序看了看要、马克跟艾霞,然后——

「你这家伙!竟然对女性施暴,到底是多么低劣的男人啊!」

不知为何竟然朝着马克怒吼。

「又、又不是我打艾霞的,是你的伙伴下手的啊。」

「我不是在说你那边!平坂——」

「——亚隆,那个女孩的能力很棘手,要是进入她的视野之内,就会被干掉喔。」

要有如打断亚隆的话一般这么说罢,捡起了伞状帽子;亚隆则站在旁边。马克把艾霞拉到自己背后。

「艾霞,招呼客人是执事的工作,你快回小姐身边。」

「可是……」

不论是身为契约者还是原住民,艾霞的能力都非常强大;但是马克还没有那么堕落,要眼睁睁看一个十三岁少女加入契约者之间的相互残杀。

不过艾霞也没有听话到就这样直接退下。二对二——四个契约者在一触即发的气氛之下互瞪着对方。

打破这气氛的是第五位稀客。

「那个——对不起,请问法连舒坦因家是在这里没错吗——?」

听到这毫无紧张感可雷的声音,四人一同看过去。那位稀客眼见这种情况,还是吓得退后了一步。那人顶着一头金发,身穿黑色衣服。马克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从声音可以知道是个男性。

「神父……?」

艾霞惊讶地低声说。原来如此,那身黑衣似乎是神父用的礼服。但是神父应该不是来这边传教的吧?马克加强了警戒心,神父叹息般地说:

「你……你们为什么打起来了啊!亚隆、平坂,我说过多少次,叫你们不能起争执啊,主会伤心的,更别说我……我可是伤心到想去地狱河岸堆石头了啊!」

「吾辈是极为友好地对待他们。」

大汉完全不关心神父那番不吉利的发言,主张着自己的正当性。

「我说亚隆啊,我可是雇主喔?所以,这时候你还是要顾虑一下我的心情啊……」

「吾辈生性粗犷,无法做出太细腻的事情。」

被兜个圈子拒绝之后,神父转而看了看要。

「平、平坂也停手吧。说起来,为什么两位先走了啊,我哭了耶,真的哭了。」

「笑话,是你自己先消失的吧!」

「呜……不,我……这是因为碰到很多伤心的事情啊。」

在这两个怪异的人面前,神父显得相当平凡。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肯定很醒目,然而一旦被猫头鹰和水母包夹,那么他个人的个牲就跟路边的小石子一样毫无存在感可言。想必内心经历过许多煎熬吧?

马克擅自这么解释。但糟糕的是,这第五位稀客似乎也是敌人。马克眯起看不太清楚的眼睛,露出绅士的微笑。

「所以,这位客人跟那边那两位客人的目的相同吗?」

被这么一问,神父露出很抱歉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这样)说:

「不是,非常抱歉,我并不想与您争执。今天我们就先回去了。」

「尽管您这么说,但我不能没有招待客人,就让您这样回去。」

二对三,不仅人数上居于劣势,神父应该也是契约者,但能力不明。胜算已经不只是低而已;但如果现在放这三个人回去,会发生不知几时又再度遭到袭击的恶梦,所以当然不能放他们走。

「光靠我一个人赔罪,无法让大家都幸福……这么悲伤的事情太让人难过了。」

神父像是被拉扯着跪下一样,双手撑地。

「——飞舞吧,(库亚·伦根)。」  

轰轰——大地摇晃起来。

突然发生让人连站都站不稳的地震,马克和艾霞当场跪地。尽管很难相信,但这似乎就是神父的能力。

在这样的地震之中,要和亚隆却完全没事般地站着。仔细一看,两人脚下有一片波浪般的波纹,应该是要透过自己的能力,试图阻挡地震造成的影响。

——等等,若是就这样受到攻击……!

对方可以完全不受干扰地行动,但这边别说行动,甚至连使用能力都有困难,根本就是单方面被屠杀。

要完全不在乎一脸铁青的马克,一个转身准备离去。亚隆也跟着照做。

「——呜,慢着!」

马克一叫,要就停下脚步。

「笨狗,你先站起来再嚷嚷吧。」

就算想派出影子,但在这么剧烈的震动之下根本无法加以操控。三人完全没有兴趣似地抛下咬牙切齿的马克,就这样离去。

等到地震终于停歇的时候,现场只留下茫然的马克和艾霞。

石板地彻底毁坏,沙土散落一地。树木东倒西歪;对方胡闹成这样,自己却连半个人也收拾不了。

有只小小的手,轻抚着马克紧紧咬牙的睑。

是艾霞,她用双手捧着马克的脸颊,以琥珀色的眼眸直直地看着马克。她的表情非常真诚,让马克有点儿慌了。

「马克先生……」

「怎、怎么了吗?艾霞。」

艾霞不管慌张的马克,像要确认什么一般摸着马克的脸。她用那双小小的手这么做,让人有种难以言喻的搔痒感。

然后,艾霞眼中掉出豆大的泪珠,让马克更慌了。

「没、没事的,那些人已经回去了,已经没事了喔?」

艾霞挤出颤抖的声音对慌乱的马克说:

「……我、以为、马克、先生……死、死掉了说——」

最后一句话都还没说完,艾霞就哭出声音来。

「你『看见』了吗?」

马克总算理解了。就算有一身蛮力,但这个少女应该不至于像刚才那样毫不留情地猛攻;全是因为她怒火攻心的缘故。

艾霞的(魔眼)可以把眼中所见的世界变成灰烬,也可以「看到」目前所看不到的远方景象,所以她用自己的能力「看到」了马克被刀贯穿头部的景象……

对没有亲人的艾霞来说,这个房子里面的人就像家人一样,应该没有比失去亲人更可怕的了,所以艾霞才会那样怒火攻心。

马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在艾霞哭够了之前一直摸着她的头。

等艾霞停止哭泣,马克才尽可能温柔地对她说:

「艾霞……虽然要你回想有点对不起你,但你还记得那个像水母的人的长相吗?」

艾霞傻傻地抬起头,然后睁大眼睛倒吸了一口气。

「马克先生……!你的眼睛?」

「不,只是眼镜坏掉所以看不清楚而已。」

「糟糕了啊啊……可是,如果失明的马克先生需要帮助,就只能由我……」

或许是要那身打扮太吓人了,但反过来也可以说,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特别醒目之处。头发可以染色,对方大可变装之后再接近马克等人,所以希望艾霞至少有看到长相……可惜了。

但是艾霞却不知为何一下子脸红、一下子露出悲伤的表情,一下子又像很开心似地露出微笑。看来在艾霞的脑内小剧场中正上演着一出很不得了的戏码,马克连忙用手在她面前挥来挥去。」

「艾霞?你有在听吗?」

艾霞不知为何红着脸,一把推开马克。

「呵唔……对、对喔,你、你问那个人的长相?」

艾霞将食指贴在嘴唇旁边,稍微思考了一下。

「这个嘛……虽然一头白发,但年纪应该跟马克先生差不多。体型相当纤瘦……有点像童话故事里面常出现的那种恶人贵族!」

说是恶人贵族应该是艾霞的偏见,但要的长相应该还算端正吧?因为契约者都毫无例外地有某些阴影,基本上看起来都有点像坏人。

——纤瘦,看起来十七、八岁,长得还不错的少年啊……

只要知道这些,就算对方有变装,就不至于无法察觉吧?马克低头沉思,艾霞拉了拉他的袖子说:

「马克先生……你打算追踪他们吗?」

「嗯,不能放着不管。」

马克理所当然地回答之后,艾霞一脸认真地看了过来。马克蹲下,露出温柔的微笑,对似乎想说什么的艾霞说:

「艾霞,契约者不是会毫无理由找人打架的流氓混混,一定有什么人在背后雇用他们。」

「可是……」

「光是雇用一个契约者就要花上大把钞票,更别说一次来了三个。一定有某个能支付三人份佣金的金主。」

「三个人…………咦?钱……?」

「嗯,找出是谁雇用他们,并且必须从源头下手,让他们再也无法这么做。」

艾霞一脸困惑地问着讲迤道理的马克:

「那个……马克先生……你刚刚是说……钱吗?」

「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呢?」

马克来这里工作才十天左右,还没领过薪水;而且所有财产才在没多久之前付之一炬,所以当然会对金钱很执着。

艾霞一脸疲倦地叹气,一定是因为与契约者交手觉得累了吧?

——还有,他们怎么侵入这里的,这点也让人很介意。

没有获得允许的人,就算来到这幢洋房前面,也无法察觉房子的存在。为什么这些杀手、契约者之类可以毫无障碍地一个接一个杀进来?他们到底从哪里获得情报、又是怎么入侵的呢?这些都必须查清楚。

正当马克思索着这些事时,艾霞把手伸到围裙里面,不知在找什么。一会儿之后,取出一块约跟大人的拳头一般大小的琉璃,表面装饰着原住民特有的几何形花纹。

「这是护身符,请你带着吧。」

这么说的艾霞,脸上表情已不复方才的憨傻。看来她也以白己的方式察觉马克的想法了吧?

「那我就不客气地借用了。」 

「马克先生,这个是在我进入孤儿院之前就拥有的唯一物品,请你绝对不能弄脏或弄坏它,记得还我喔?」

看到艾霞那有点可怕的笑容,马克紧张了起来。

「我不会弄脏、弄坏它,会确实还给你的。」

听到回覆之后,艾霞总算放松了表情。

马克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琉璃收进口袋中,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咦,总觉得最近看过跟这个很类似的东西……

尽管觉得好像很重要,但一下子却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也没办法,马克死心地走向前门,艾霞才像想起来似地大声说:

「啊!马克先生,外出记得要跟耶露蜜娜报备喔!」

这句话让马克全身僵硬。

「呃……?那个,你不能帮我转告吗?」

「咦咦?可是我没有权力允许你外出啊?」

「不,可是……」

「还是说,马克先生……你觉得我不用向耶露蜜娜报告你出去的事情,乖乖被她教训就好了?」

艾霞沉着脸,露出受伤的表情。看来被丢下的事情让她相当介意。

马克只好不甘愿地往房屋方向前进。



「……这样正好,带我去镇上逛逛吧。」

「啥……?」

马克发出憨傻的声音,甚至连自己的圆眼镜掉了都不知道。现在这副是旧的眼镜,度数和大小都不合,但还是当成备用眼镜留了下来。

在陈列着大量书本的书房,少女从一如往常地堆积许多书本的桌上抬起头,说出了出乎马克意料的话。

毕竟庭院被人弄成那样,马克已经觉悟到可能会被主人追究;但他不仅没被追究,也没承受到无言、面无表情的逼问。正当他放下心来,说「那么因为眼镜坏了,想到镇上修理」时……收到了这样的回应。

「……我说过需要屋用一个园丁,这个问题无法等多明尼克回来之后才解决。」

「咦咦?不,那个,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园丁才好。」

「……去镇上工会之类的地方问问不就可以了?」

「这、这点小事交给我处理就行了。」

「……可以的话我希望你直接带对方过来。而且毕竟是要找在这里工作的人,我想亲眼确诏一下。」

「是……不过,我戴这副眼镜的话其实看不太清楚,要在这样的状况下为小姐带路,实在是……」

「……既然你的视力糟糕成这样,那你要怎么一个人前往眼镜行呢?」

「啊呜……不,所以说……」

耶露蜜娜一脸狐疑地眯细眼睛,对手忙脚乱地辩解的马克说:

「……还是说,带我去有什么不方便的?」

大概是觉得这样抗拒的马克有问题吧?耶露蜜娜以未曾有过的尖锐口气这么一说,马克就明白再推托下去只会造成反效果。

「不,没有任何问题。」

马克恢复优雅的表情,彬彬有礼地弯腰鞠躬。耶露蜜娜虽然还想说什么似地以不带表情的眼神看着马克,但结果还是什么也没说。

「……那么,要出门了,去准备一下吧。」

「完全依照小姐的指示。」

优雅地弯腰鞠躬之后,马克退出书房。

——该怎么办啊……!

虽然嘴上说「完全依照小姐的指示」,但怎样也不可能带她一起去,毕竟袭击者的目的是要绑架耶露蜜娜。而且如果要收集情报,当然得跑一些不能带女人和小孩进出的场所,看来得想个理由不带她出门。

——像是天气不好之类的……啊!对了,业者(真正的)来回收木材了,只要说需要有人应付他们就好了啊。

马克边这么想,边往耶露蜜娜的寝室前进。轻轻推开主人不在的房门,拿起随意摆在桌上的手提包后回到玄关,然后拿了放在玄关的阳伞之后,又回到书房。

——业者可能会带大量工具过来,应该会有需要耶露蜜娜礁认的事项。

确认自己的想法没有任何不自然之处后,马克轻轻地敲了书房门两下,等听到「进来吧」的回应之后才开门。

「小姐。」

马克毅然决然地开口后,耶露蜜娜尽管面无表情,但还是很赞赏做地点点头。

「……准备得很周到。」

马克听到耶露蜜娜这句称赞后,歪了歪头,才发现自己手中的东西。

阳伞、手提包,马克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刚刚被命令了。

——为什么会这样……

接着,他当场无力地跪下。

明明就有找出契约者的雇主,把对方的钱财全部搜刮过来,顺便调查情报是从哪里泄漏出去等重要工作待做,但马克的第一步却错得离谱。

「……怎么了?」

听到耶露蜜娜这打从心底觉得奇怪的声音,马克勉强回以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