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统治者们的忧郁-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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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朗无云的蓝空一望无际。
天空仿佛完全无视于地上蠢动人群的烦恼,视线所及尽是一片湛蓝,让明亮的日光洒落。街道两旁的杂木林则用尽全力伸展枝叶,尽情享受阳光,在风中摇曳。
非常健康的一幕。
吹拂的风搅拌着空气,使气温与湿度都不至于让人流汗。
今天是一个适合出门的好天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路上的行人看起来比平常还多。跑遍大江南北的商人、吟游诗人、邮差,路上也有许多不同职业的人,为着自己的事业在城市、村庄间流动。明明应该是一条比较没人的小路——但偶尔人们也会突然想起这条路的存在,在这条路上相逢、擦肩而过,随即离去。
在这之中……
“…………绘其诺?”
阿比亚斯王国的公主——奈奈·安·阿比亚斯用极度低沉的声音说道。
她是个可爱的少女。
听起来或许是理所当然——但公主可不一定是美人。
的确,贵族和皇族的子女有专门的侍女帮他们打扮,跟庶民的女儿比起来通常更为美艳、华丽。所以‘公主’这个辞汇,常常被拿来当作是‘美人’的代名词。但是……当她把身上所有装饰都拿下来。以‘素材’这个角度来看的话,公主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有生来是美人的公主,当然就有生来是丑女的公主。虽说被选为王妃的女性通常都是美人,而且美人的小孩也是美人的几率可能性比较高——但在可能性中最糟糕的一点,就是没有所谓的绝对。
就这个层面而言,奈奈公主正可谓是庶民心目中的‘公主’。
清丽而又楚楚动人、典雅而又优美。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这位公主,与其说她‘美丽’,端看那保留在她双颊和眼角的稚气。更应该说她是‘可爱’。
只是,她没有半点孩子气的粗鲁。
她紫色的双眸里,透露着孩子般的天真无邪、坚强意志和过人智慧所散发出来的清丽光芒。而她所投射的视线和一些小动作——每个待人处事的细节里,都渗满和公主地位相呼应的气息。稍短的整齐银发就像是她的头冠一般,闪烁着鲜明的光芒,非常美丽。
她身上穿着以白色为基调的简朴服装。
但简朴的服装并没有破坏她的整体感觉。
要不是从银发间露出的尖尖耳朵、要不是从衣摆下露出的尾巴……要不是在这些多余的特征干扰之下。不论身份高低,登门求爱的男人一定会络绎不绝吧。
奈奈·安·阿比亚斯公主。
她不是人类,却被人类的父亲——而且还是位国王抚养长大。
她来自一个被称作淫魔的稀有种族。
“……我有件事想问你……可以吗?”
奈奈公主双手撑在窗缘上,把脸伸出窗外问道。
奈奈公主一行人于这平和的街道上缓缓前进。耳中所闻就只有远方鸟儿的吱啾呜叫和——马蹄声哒哒以及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午后明亮的日光中,一辆马车和一个人骑着马缓慢前进的景色,看起来颇悠闲自在。
在其他人眼中看来,会认为这一行人正在游山玩水吧。
虽然有时候路上的旅人和路人偶尔会回过头来看热闹——但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奈奈公主一行人被暗杀者盯上了吧。
这就先撇开不说。
“那是当然。”
回话的是奈奈公主的侍卫——近卫士兵绘其诺。
他并非和奈奈公主一同坐马车,而是独自在一旁骑着马前进。两个人之间保持伸手可及的距离,是为了万一有任何状况时,可以立刻跳上马车保护公主。
且这个绘其诺……不得不说,他的气质看起来实在不适合作为公主的侍卫。
绘其诺年纪约二十来岁。蓬松的偏硬红发用黑色头巾随意绑起。
脸蛋长得不错。
只是他的眼神似乎过于锐利——说难听点.其眼神颇为骇人,透露出一股恶人的气质。
他身穿的不是铠甲,也非正式的服装。而是一种无袖的黑色野战服——上面还处处缀有象征火焰的深红色,是件诡异而又不祥的衣服。这件衣服的胸口开了一个大洞,绘其诺在衣服上面加套一件深红色皮背心,左肩则佩戴着简单的防具。
另外,他身上完全没有任何象征所属军队和阶级的东西。
这一切都让他看起来更显诡异。至少,他看起来不像个享有这种莫大荣誉、在公主身边服务的近卫士兵该有的样子。反倒像在旧市街里大摇大摆、目中无人的无赖汉——或说是个无法无天的混混也不为过。
女子或小孩在初次见面时,恐怕都会因为害怕而不敢接近他。
只是——
“…………”
绘其诺的爱马——多拉塞那的背上,还有另外一个小小的身影摇晃着。
一名亚麻色头发编成辫子的矮小少女坐在绘其诺前面,年纪应该尚未及笄。只看脸蛋,任谁都会毫无异议地说她可爱——但在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她并非因为害怕绘其诺而无表情。她的表情就像是被人撕去一般不存在,至少绘其诺和奈奈都从来没有看过她发笑或发怒的样子。
这个少女就像个人偶似的毫无表情。
那莉亚·巴利思。
一个自然而然地跟着奈奈公主一行人的来路不明少女。
唉,这就先算了。
“我和公主殿下是自初次见面之日起,便立下跨越身份障碍、成为彼此知心好友的人——”
绘其诺坐在马上大大地张开双手,但不知道为什么皱起眉头——像是拼命忍住什么似的——说道。
“您不需有所疑虑。有任何事都请直说。”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奈奈公主指着头上。
她的指尖前端——是一面在风中悠然飘扬的旗帜。
‘奈奈公主处女破身旅行中’
——一面这样写着的旗帜。
而且。还很好心地在白布上用鲜红的颜色随便乱写。旗帜的下方附上一个看起来像是似颜绘的东西,是个会让看到的人忍不住怀疑‘这该不会是奈奈公主的似颜绘吧?’的一个图。也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涂鸦那种东西。
“如您所见、如您所读、就是那个样子。”
“绘其诺。”
“是的,公主殿下。”
奈奈公主越过窗缘,用手抓起近卫士兵的领口微笑道:
“请你现在立刻用五十个字以上、一百个字以下,说明这面下流旗帜的必要性。”
“有两种方法可以躲避专业暗杀者:一个是彻底藏身,另一个是把自己弄得更显目、更吸引众人的注意力,好让暗杀者难以下手。而我们选择了后者。”
“算你通过。”
奈奈仍旧维持着微笑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勉强自己微笑了太久,奈奈的两颊不断抽动着。
“可是……这面旗帜是怎么一回事?有什么必要性吗?”
绘其诺瞥了一眼马车上大剌剌随风飘扬的旗帜。
其实,这面旗帜正是他亲手做的。
绘其诺——皱起的眉头正渐渐崩解——说道:
“那种东西,当然是因为好玩才放的啊!”
“我杀了你!”
绘其诺似乎再也忍俊不住,终于放声大笑。
奈奈一把抓起他的脖子,用力地前后摇晃着。
看着这一幕——
“——公主殿下。”
坐在马车驾驶席上的珂琳苦笑着说。
“请您适可而止……”
珂琳·库利普特。
她是奈奈公主的私人侍女,也是她的护卫。
就某种层面来说,她拥有和奈奈公主极端不同的容貌。
不是指她长得丑,她是个美人——而且是顶尖的美人,只是她们俩美的方向不太一样。
首先是珂琳的身高。
就女性而言,她身高算高。虽然有的男生觉得身高太高的女生‘一点都不可爱’,因而退避三舍——但是相对于小巧的奈奈而言,珂琳的身高非常适合下摆较长的衣服,尤其是长裙和大衣。再加上珂琳的身材匀称.感觉上没有那么高大,身高反而更能强调出她的优美曲线。
还有她的胸和腰。
她穿着白蓝相间的服饰虽然气质高雅,但色彩平凡——就像件侍女专用服。宽松的设计在衣摆和袖子这两部分尤其抢眼。
但即便是这样的服装,还是可以窥见她丰满的曲线.这不单是尺寸大小的问题。柔软——而且凹凸有致的曲线,在她宽松的服装上画下完美的线条。
最后,是她的头发。
丰润直顺,无尽的黑——保持应有的光泽,如同冬夜般漆黑的秀发闪闪动人。黑发的左右夹上了色彩鲜艳的花朵,更衬托出发丝的漆黑之美。
她具备了成熟女性的艳丽……却没有不入流的俗艳。
虽说气质优雅,但煽情的绰约风姿却又隐然可见。
她可说是奈奈公主那样的‘少女’会憧憬的‘完美成熟女性’典型一例。
“他好歹也是我们的重要战力之一,让他停止呼吸的话太浪费了。”
“你、讲话、稍微、有点、同情心、好吗、呃啊。”
绘其诺一边被奈奈公主摇晃着一边说。
“……不过。”
一道吓傻了的声音传来。
从马车的——座舱顶上。
有一个年轻人坐在那。
年纪约二十来岁……与绘其诺和珂琳大约同龄。
他一头微卷的长发束绑脑后,戴着圆圆的眼镜。
脸部轮廓削瘦,容貌端正——应该算是个知性美男子。特别是跟绘其诺并排站的时候,他更散发出一种温柔男人的气息。
虽然他身穿旅行装——但那副稍嫌俗气的装扮却格外引人注目。尤其是袖口和领口随风摇曳的布料。就好像随时会在旅途中搞脏、风化掉的样子——但他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的污秽。
不是因为哪个地方特别突出。
只是——他所散发出来的,就是一种强烈与世隔绝的气息。
像是童话故事里的人物一般,未曾染上俗世的污秽。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个人其实和奈奈公主一行人的悠闲生活有一段距离——或许,应该说是他这个人和整个世界都有一段距离,散发出一股奇妙的气质。
或者是……这个特色可能是他为了要表现自己的职业才装出来的。
他的名字是索利乌。
他背上的鲁特琴清楚地告诉别人他的职业。虽然乐器的颜色并不鲜艳、造型也没有特别突出——但只要仔细一看,就能发现那老旧的乐器是这位持有者非常爱用的精致艺品。
搞不好……是个相当有实力的吟游诗人也说不定。
“看着你们大家,还真是一点都不会无聊呢。”
“是吗?”
珂琳转头看着索利乌说道。
美丽的侍女微笑着——但漆黑的双眸还是不停绽放着锐利的光芒。
“可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喔。”
当然珂琳意指(教会)的暗杀者一事。
虽然原因至今不明,但在克尔普兰提大陆上拥有众多信徒的巨大宗教、米利欧菲兰姆教会的人,却极尽所能地想要奈奈公主的命。值得庆幸的是,目前尚未有人因此身亡——但跟着奈奈公主一行人,难保不会被卷入危险。
但是——
“唉呀。”
年轻人害羞地抓了抓后脑勺——这也是职业病的一种吗?这个年轻人不管做什么事都很刻意——索利乌摆出一脸悠闲的微笑。
“太棒了、真是太棒了。”
“嗄?”
珂琳讶异地提高音量。
“侵袭而来的暗杀者!”
索利乌举起右手画了一道弧形说道。
“背后卷起的大阴谋!”
接下来——是左手。
“勇于挑战命运的楚楚可怜公主!”
下一步就站到马车顶上了。
“…………”
“挺身而出、守护公主的勇敢近卫士兵!”
“…………”
珂琳一脸呆滞,看着索利乌像个舞台剧演员一样,装模作样地转了一圈。
“喔喔——这么棒的题材就出现在我面前!”
“题材——你有搞清楚吗?这不是在讲故事喔?”
“没错。就是这样!”
索利乌握紧了拳头说。
“是现实。是真的。就在我眼前真实上演!身为一个吟游诗人,在亲眼目睹这千载难逢的画面后,怎能不让它成为我吟唱的题材呢——”
“原来你是吟游诗人?”
奈奈中断了对绘其诺的体罚——不然要叫什么——然后说道。
“我以为你不过是个变态。”
“啊啊……”
索利乌环抱自己的身体呻吟着。
“公主殿下。您对我的指责——”
下一个瞬间,吟游诗人从伸出的拳头里立起大拇指说。
“让我打起了冷颤!真是太棒了!”
“……你这浑帐兼变态。”
连绘其诺都忍不住叹气说道。
“就算你这么说……”
珂琳的话里夹杂着叹息。
“搞不好你真的会被卷入这场危机风波中因而死掉喔?不好意思,我们光是照顾公主殿下就已经快自顾不暇了——”
“可是那莉亚不是跟你们在一起吗?”
索利乌说。
大概是听到自己的名字,原本像个人形坐在马背上随之摇晃的少女,像是被人上了发条一样,僵硬地转向索利乌。
“不……那个”
珂琳难得讲话时如此吞吞吐吐。
“那莉亚——算被我收养了……大概就是这样。”
“收养?”
但索利乌却没有漏听这个关键词。
“难不成你是孤儿?那莉亚?”
“什么是孤儿?”
说话的当然是——歪着头的那莉亚本人。
虽然她的脸蛋长得既纯朴又惹人怜爱,但她的动作和表情里却不带任何情绪。搞不好没有生命的入偶看起来都比她还要感情丰富。
“我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特征的平凡村姑而已。”
无表情少女一边说着和事实完全相反的事,一边环视着其他人。
“平凡的村姑?”
连索利乌都忍不住一脸困惑,转头看着绘其诺说道:
“是在讲那莉亚吗?”
“不要问我。”
绘其诺一脸沮丧。
那莉亚转头看着绘其诺问道:
“什么是孤儿?”
“…………”
“请告诉我什么是孤儿?”
“…………”
绘其诺早已从怀中拿出准备好的耳塞,塞到耳朵里。
看来,他已经放弃和这个‘自称·平凡的村姑’来段正常的对话了。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取而代之的是——
“孤儿就是,那个……没有爸爸和妈妈的人。”
索利乌回答。
“是这样吗?”
那莉亚点了点头——说道。
“我记住了,孤儿就是没有爸爸妈妈的人。”
“太好了。”
奈奈边苦笑边说。
她也渐渐开始习惯这个少女的个性了。虽然这名少女还真是蛮奇怪的,但比起明明就是个淫魔族却还能当上公主的她而言,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从奈奈的角度来看。她并不觉得那莉亚奇特的言行是什么大问题。
只是——
“爸爸和妈妈——我这次并没有双亲和其他亲戚的设定,所以我是个孤儿。是的——我是一个平凡的村姑,而且是一个孤儿。”
“……‘设定’?”
奈奈歪着头。
“设定是——什么东西?”
“是我的生长背景。”
那莉亚还是面无表情——理所当然地说。
“……我不太清楚你在说什么耶。”
“那——那就算了。”
珂琳稍嫌勉强地插入对话。
“你的命可能危在旦夕喔——索利乌。”
“唔……那有什么关系?”
索利乌似乎完全没了解对话内容,非常悠闲地笑了笑。
“我若觉得苗头不对的话就会自动闪人啦。不是我自夸。我逃命的速度可是一流的喔!”
“……是喔。”
珂琳明白自己不可能说服他,叹了一口气后选择放弃。
“那算我拜托你,万一觉得情况不对劲,就立刻逃走好吗?”
“好的好的——那是当然。”
索利乌说。
“不过啊……大家真是有趣呢。”
“……是吗?”
奈奈歪着头说。
“嗯嗯。会提升我的创作意念呢。应该可以写出一首很棒的曲子。”
索利乌边说边把背上的鲁特琴解下,抱在胸前轻轻弹奏起来。
“大家都不像是墨守成规的人。‘不做作’这点,这是太棒了。”
“……我自己是没有什么感觉。”
“异常的最高峰没资格说话。”
绘其诺边把耳塞拔出来边播嘴。
“你说什么?”
“唉呀——公主殿下真是美艳绝伦。”
“你说谎!”
奈奈怒吼。
“我全都听到了!”
“那你还问。”
“你明明也很怪!身上的衣服是怎样!要在公主身边服侍,也该穿得稍微正常一点吧!”
“……请不要挑剔别人的品味。”
“什么品味。而且我说绘其诺啊,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还不是穿着超夸张的衣服——”
“吵死了,那是因为我没办法——”
公主殿下和她的侍者间又周而复始地开启了不知道是吵架还是相声的对话。
从马车顶上望着下面两人的索利乌说: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觉得这两个人的关系最怪,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唉。”
珂琳回报一个苦笑。
“绘其诺比我更早认识公主殿下……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奈奈殿下和绘其诺——与其说是主仆关系,不如说他们两个就像是朋友或兄妹一样。”
“说真的——他们俩真的就像一对兄妹。”
珂琳带着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的期待和羡慕的表情说道。
※ ※ ※ ※ ※
天空像是放空般的苍蓝。
是个适合上路的好日子。
看不到任何破碎的云朵——少年抬头看着一望无际的秋日苍穹,露出淡淡的微笑。
那不是一个适合凝视秋日晴空的开朗笑容。也不是一个应该存在未满二十岁的少年脸上的笑容。那衰弱至极且带着阴影的笑。就像是失去了什么——或是失去了一切的人才会有的寂静、毫无生气的笑容。似乎像是既不哭泣也不愤怒。对任何事都感到厌倦的人才会露出的历尽沧桑的笑容。
“——那。”
少年坐在窗缘上,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
剑鞘和剑柄都经过精巧的手工雕饰,看来是一把名贵的剑。从镶在其上的宝石数量和大小来估算.这不是一把庶民能拥有的剑。应该是贵族、富商——甚或是皇族的所有物。反正,这把剑绝对是属于极小一部分特权阶级的人所持有。
少年稍稍把玩了手上的短剑。
仿佛想重新确认它的重量似的。
然后——
“我也——去吧。”
少年低语,感觉像是要外出散步一样。
他轻轻地抛出短剑,再用另一只手接住。少年接住剑之后。毫不犹豫的将刀尖指向自己的喉咙。
即便剑上头的雕饰太过华丽,但这绝对不是一把仪式的专用剑。只要再稍微用力,锋利的刀刃就能轻易地穿过他的喉头,夺去他的生命。
少年脸上还是没有任何犹豫或迟疑。
接着他的手一用力——
“叽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嗯?”
少年一脸吃惊地抬起头。
不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咚铿。
一阵似乎由远方传来的哀嚎声拉长了尾音——应该是——传进了少年耳里,与此同时,发声体还从打开的窗户外冲了进来。少年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东西就狠狠地撞上少年的后脑勺。
“哒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少年以为发声体撞贴到自己身上时。发声体便以冲进来的剩余作用力再把少年撞飞出去——摔到房间角落的床上。 .
砰唰——一阵不太像撞击的声音,响遍整间房间。
床单与枕头也随之撞击飞扬。
就连少年手上的短剑——也被撞飞了。
凶器发出喀啦喀啦的空洞声音滚落地板,停在房间的角落。
“唔……呃……?”
少年摇着头站起身。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身体异常沉重。
然后。少年才发现——
“…………?”
转回头越过肩膀所看到的是——一个看起来似乎是哀嚎发声体的东西,仿若贴在树干上的小猴子一样。贴在自己身上。
“…………”
少年一脸讶异地皱起眉头,伸手把那个发出哀嚎的人揪了起来。
那是一个——女孩子。
年龄大概是十岁左右吧。
绢丝般的银发扎成一条马尾,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可爱。虽说她身上穿的是淡绿色的高级服装……但不知是否因为到处爬来爬去的关系,所以搞得一身上等布料看起脏兮兮。
“呜啾呜呜呜呜呜……”
少年一松开手,少女便砰地一声掉到床上。
看来她是昏头了——
“……这是什么东西啊?”
少年傻住低语着。
结果——
“……什么叫做‘东西’啊!什么叫做‘东西’啊?”
少女摇着头起身,竖立起她银发间的尖耳表示抗议。和先前的哀嚎不同——少女的声音就像银铃摇动般,清脆而悦耳。
“那对耳朵——”
少年的口气里夹杂着些许震撼。
他又惊又傻地用着暧昧的表情看着眼前的小少女。
“不会吧——你是奈奈公主吗?”
“是啊。”
少女——九岁的小公主殿下边拉开纠缠在腰间的床单边说着。
是兴趣、一时兴起、或是疯了?阿比亚斯王国的国王收养了一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而且还是异种族的女儿——还把她当成王位继承者来栽培一事。在国际间非常出名。
只不过……
“……什么叫做‘不会吧’!什么叫做‘不会吧’?”
少女非常大牌地一句句反驳少年的话。
“不……”
少年用食指抓着脸颊说。
“因为阿比亚斯公主的事迹很有名……”
“是喔?”
少女——奈奈公主眨着眼睛问道。
“是喔,原来我很有名。”
“是啊。听说你不但是异种族,而且还非常大牌。毛毛躁躁的个性跟只打不死的脱缰野马一样……”
“不准听!”
“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会猛到边乱吼叫边从窗户外撞进来就是了。”
“我又不是喜欢才这样做。”
奈奈公主皱着那张稚气的脸庞说。
“紧急逃难设备没有我想像中的坚固啦!”
“紧急逃难设备?”
少年低声重复这句话——才猛然惊觉,随即走向窗边。
他转过上半身看着上面。结果发现有个白白的东西沿着外墙摇晃。看来是用撕开的床单或窗帘布结成的现成‘绳子’。随着秋风吹拂而摇曳的那条东西。应该是从三楼以上的房间窗口垂下来的。
“你——从上面眺下来吗?”
“嗯。”
奈奈像没事般地点点头,拍拍洋装上的灰尘。
“这里是——二楼的客房对吧?”
“呃——是没错。”
“太好了,那我就算逃出来了。”
“…………”
如果窗子没开的话,那她打算怎么办?虽然突然间有点在意地想询问,不过少年嫌问问题太过麻烦,就没有刻意去吐她槽。
“是说——大哥哥你是谁啊?”
奈奈像是现在才发现这个问题似的问道。
“我?啊——啊啊。”
少年在脑海里提出几个备案后——回答说:
“我是现在受你爸爸照顾的人。”
“嗯?”
紫色的大眼盯着少年。
纯粹——仿佛无垢宝石般的瞳眸。
少年顿时觉得自己和这个场景格格不入。
究竟有多少年——没有承受过如此真挚、无心机、毫无秘密的视线了。沉浮在这集结人世间所有污秽的环境里,满身脏污的自己暴露在少女那双清彻的瞳眸之下——就像是躲在岩石阴影下的虫子被阳光照到般,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那实在——太痛苦了。
奈奈公主无法体会少年的心情,像只小鸟般纯真地歪着头说道:
“我是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啦——你是外国人吗?”
“呃——是啊。”
少年点头。
从奈奈公主的角度来看,他的确是个外国人。而且他的祖国就快消失了。
“你为什么要做那么危险的事?”
“——啊。”
奈奈眼睛眨了一下——一脸惊愕地说道:
“我要赶快逃走……”
“逃走?”
少年惊讶地问。
奈奈公主是这个国家的皇族成员,也是个公主。
她和少年目前的所在地正是阿比亚斯的皇宫——赫斯提佛利亚尔城。这座城明明就是她的家,又为什么要逃呢?
“逃走……要逃离谁?”
“恶魔。”
奈奈立刻回答。
“恶……恶魔?”
“不是恶魔的话就是阴险欧巴桑。”
“…………阴……你说什么?”
“那——”
像是要逼退少年的下意识反问动作般——第三道声音加入对话。
“难不成是在说我吗——公主殿下?”
而且这声音也同样是从打开的窗子外传进来的。
“啊啊——出现了!”
“把别人说得好像怪物一样……”
说话的人是——穿着黑衣的金色长发女性。
气质高雅的脸蛋和态度,就像是某个贵族的妻子。
年龄——看不太出来。
沉着的态度会让人觉得她已经上了年纪。但她脸上所保留的稚气和活力,却会让人因角度不同而觉得她是个未满二十岁的少女。
只是,不管怎么说,她都绝对不可能只是个普通的女性。
因为,普通的女性绝对不可能没有任何支撑就能站在半空中。
这是名为空中浮游的魔术。
“……魔导师。”
少年注意到窗外的女性右手持着一支长杖。
弯曲成复杂形状的尖端挂着数个金属环.表面刻有精致的几何图形。摆明是魔法师的道具。如果不是魔导师。那么这个道具根本派不上用场。
“玛……玛雅加。”
奈奈呻吟似的低声说道。
“请您用功读书。”
被称为玛雅加的女性,微微地露出一个高雅的笑容说。
但她的眼底却不带任何笑意。额头也微微冒着青筋,显示她现在正在气头上。
“公主殿下将来必须担起阿比亚斯国的命运。因此,经济学和政治学是绝对必要的——其他领域也必须有所涉猎。”
“我会随便找个丈夫把一切交给他啦。”
“就算如此。您还是需要相当程度的教养。”
玛雅加紧绷着两颊的肌肉说。
“您这样会来不及喔!”
“这句话玛雅加说起来格外有说服力。”
——啪嚓。
虽然这一定是幻听——但少年却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玛雅加拼命保持的优雅笑容,发出了龟裂的声音。
不过。
“——公主殿下。”
女魔术师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她慢慢举起右手说道:
“我还没有惩罚过您对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奈奈开始往后退——但却被床缘绊倒而跌坐在床上。大牌公主的表情僵硬到可悲。而且,就算她已经倒在床上。还是拼命向后爬,企图从玛雅加身边逃开。
但是——
“等一下、等一下,那个——”
“——嘿”
玛雅加挥动右手的长杖。
上面的金属环发出喀啷的声音。
同时——
“嘻呀啊啊啊啊啊啊!”
奈奈尖声惨叫。
“啊!嗯啊!啊,啊啊啊!嗯啊啊啊!”
奈奈发出听起来是哀号、却更像是因为什么而烦躁的声音,吵闹地在床上滚来滚去。看起来像是刚被捞上岸的鱼一样。
反正旁人看起来,根本就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而且,玛雅加根本没有碰到奈奈一根汗毛,也根本就还没进到房间里。
“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嗯啊!嗯啊!”
奈奈啪哒啪哒地在床上发狂般地滚来滚去。
少年一脸困惑地转头看着窗外的女性。
这个时候少年大概已经猜到她是谁了。
玛雅加·塞洛维尼安。
阿比亚斯王国魔术师团最高顾问兼奈奈公主老师的女性魔导师。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您不需担心。我并不会让她有痛的感觉。”
玛雅加一脸舒畅地说。
“我只是把公主殿下试图动作的力量——原封不动地转换成搔她腋下的力量而已。”
“…………”
也就是说——她愈挣扎就愈痒对吧。
不过.就是因为痒才会扭着身子挣扎啊。
所以才会越来越痒……
“……好过分。”
少年低声说道。
搔痒——看起来是个无伤大雅的可爱动作,但事实上却是个拷问的好手段。听说就算再怎么勇猛的武士.只要被搔上半天痒,也会忍不住求饶。
不过看来,玛雅加并没有想持续很久的意思。魔法被解除后——累瘫的奈奈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让您看到不雅的画面了——殿下。”
玛雅加在空中对他行了一个礼。
少年却满面自嘲地摇着头。
“我已经快不是——能被人家称作‘殿下’身份的人了。”
拉蒂冈皇族已不复存在。
为自家招来灭亡的人。实在没有资格再使用那个名号——至少少年心中是这么想的。
“……我失礼了。”
玛雅加只是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没有任何讶异的表情,也不再追问下去。她应该能理解少年心中的心事吧.真是位聪慧的女性。
“请您原谅我……唉呀?”
玛雅加的视线滑开。看着房间角落。
先前少年拔开的短剑就在那里。
“——啊。”
“呃……”
玛雅加一刻未停,咻一声——挥了挥手上的长杖。
短剑就像是被隐形的线拉住似的弹到床上.转了一圈后飞到空中——最后停在女魔导师手里。
“是公主殿下闯进来时被撞飞的吧……上面有刮伤呢。”
玛雅加仔细端详着那把短剑说道。
“真的非常抱歉。可以把它寄放在我这儿一两天吗?我会把它修得完好如初。”
“…………”
少年无言。
这并非他第一次看到魔导术。在之前他已经见识过非常多次,也看过魔导师在自己眼前,用攻击魔法将大块岩石打得粉碎。
但是——玛雅加所施展的魔法,却和这种虚张声势的魔法截然不同。
魔法绝非万能。
那不过是一种特殊技能罢了。有人做得到,有人做不到——也许旁人看起来非常简单的一个移动小石头的动作,也需要相对的顺序和魔力。所以大部分的场合上。很多事动手做反而轻松得多。
所谓‘相对的顺序’通常是指‘念咒语’这件事。
但是——这位女魔导师却能将这个步骤,当做是自己的手脚一样灵活运用。
这算得上是异数。
对魔导师们来说,使用强大的魔法来碎石或烧山并不难。但那必须经由冗长的咒语才能启动。就算带着长杖——魔术的辅助器及发动增幅媒介——也需要念个上百字的咒语才能发动。
反过来说……就算想只用短短的单音或是挥动长杖来移动一个小石头,那也需要在解析、理解魔术的构造后.将所有步骤压缩、省略到最小限度的知识,加上应用力和最重要的经验。
况且.玛雅加目前还同时使用空中浮游的魔法。
据说,要同时发动两个以上的复数魔法,需要过人的技巧。至少,传说中目前很少有魔导师能做到。只要魔法师能同时使用两种小小的魔法,不管哪个国家,都会尽其所能地空出一个重要职位给他吧。
少年曾听说过,玛雅加来自被称为魔导师圣地的摩斯魔导院——就算加上这个因素,仍然不得不用‘天才’这个词,来解释她的年龄和魔法技巧间的差距。
恐怕在这个广大的大陆上,能和玛雅加匹敌的魔导师不到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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