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浸水-章节
(咦……这……是在哪儿?)
回过神来,我正坐在喷泉前的椅子上,呆呆地望着水流。
周围的行人散布着幸福的微笑,从我身边走过。
我像是被人抛弃了一般孤零零地坐着。
(LeMU……)
对,这里是海洋主题公园LeMU的事我还记得。但是,仅此而已。
“……唔……”
我低下头,轻声呻吟。
然后,这理应无法传达到任何人耳中的声音……
“你身体不舒服吗?”
“……哎?”
不知不觉之间,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位身穿LeMU工作人员制服连衣裙的年轻女性。年纪看起来像是大学生,但又似乎更年轻一点。
她有一头发色明快的短发,显露出朝气蓬勃的大姐姐形象。
“不要紧吧?也有因为气压的原因而感到不适的情况,如果不舒服的话就去救护室吧?”
“……啊,不,不要紧……我只是在等人。”
“啊,这样啊。太好了,不是身体不适啊。”
不过,我没有心思把她的话听入耳中。就在刚才,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只是在等人”……我到底是在等谁?竟然连自己都不知道。而且,还不止如此……
“我是……?”
“怎么了?果然还是不舒服?……哎?”
刹那间我的眼角中涌出了热乎乎的东西。涌出的泪水渗入到经过橡胶吸水加工的LeMU地板上。
“……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为什么会如此悲伤啊。
我,究竟是谁?
她温柔地抱住我的头,低声说道。
“不知道吗?原来是这样……被抛弃了啊。”
“哎?”
“对了,跟着我走吧。怎么样,不错吧?”
“等、等等?”
她不等我回答就拉我起来,径直朝通道的另一端走去。
“等,等一下呀!!”
“干嘛?啊,对了。还没自我介绍吧。I am You!!”
“什么?”
被她这么一搞,我的眼泪也不知何时止住了。
“就是优啦。本来是有田中优美清春香菜这么长一个名字,太麻烦了所以叫我优就行了。你呢?”
“我……”
突然间,一阵被利刃刺到般的强烈头痛袭来,我抱着头蹲了下去。
“哎?又、又怎么了!?”
“我……是谁……?”
思考的力气和意识渐渐地远离……
当我缓缓地睁开眼时,优正盯着我的脸。
“醒了吗?不要紧吧!?”
“嗯……这里……是?”
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简易的床上。
“这里是Zweite Stock的救护室。把你抬到这里,真是累死我了。”
“Zweite……?”
“LeMU海中部分这三层中间的那一层哦。刚进来的时候,导游没有告诉你吗?”
“这样啊……谢谢你……优。”
我按着隐隐作痛的头部,坐起身环视四周。
虽然是个陌生的地方,但是从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和房间的装饰可以判断出这里的确是优所说的地方。
但是,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
“头还疼吗?”
“……稍微有些。比起这个……”
“怎么了?难道是受伤了?如果是的话我去叫医生过来。”
优正要按下枕边的紧急呼叫按钮,我拉住了她。
“不用了,不要紧,只是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
“是的……我不记得自己是谁。”
是的,我忘了自己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来到这里,就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不像是开玩笑的表情呢。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优一脸惊讶地问了理所当然的问题。但是,我要是知道答案就不用这么费神了。
“这……我也不知道。每次想要回忆就会感到头疼。”
“很像记忆障碍症啊……嗯,对了!刚才你有说在等谁吧。那个人一定知道你是谁吧?”
但是,我并不理解优的提案。
“在等谁?我?”
“对,你刚才不是这么说过吗?难道是摔倒时受了刺激,所以忘了……”
“……看来是这样。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优不像是在撒谎,可是我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失去记忆的呢?难道现在也正在失去记忆?一阵莫明的不安在心中翻腾,我不由得微微颤抖。
优看到我的样子,就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试图让我冷静下来。
“是啊……这还真是让人困扰呢。总而言之,只有先从寻找那个你在等待的人着手解决了。如果你们见了面,肯定会啪地一下全都想起来哦!”
“真是这样吗?”
“当然了,只要拥有爱的力量,一定没有问题。不过,你还是多躺一会比较好。我先去和上司报告一下,提早下班,你等着我哦。”
优这样说着,从床边的椅子上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嗯,嗯……”
听见我不安的回答,她转身笑着说。
“绝对不要乱走哦?你可是男孩子哟?”
“知、知道了啦。”
……其实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是不知为何地想要顺从眼前这个人,于是我就乖乖地躺下了。
优按下了按键。
厚重的滑动门随之打开,优走出了救护室。
“我……”
我在一个人的房间里开始试图回想自己到底是谁。但是,越想头越疼。就像是有人为了不让我找回记忆,对我施了孙悟空的紧箍咒一样。
现在我所知道的就只有我是少年,不是女生这件事。虽然房间里没有镜子,但这点事我还是明白的。
(是梦……吧?)
说不定这只是我正在做的一个梦。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醒过来就行了……这样想着,我掐了一下脸。
“……好痛!”
虽然我使劲地掐了一下,但是情况毫无改变。这果然是现实啊,真是伤脑筋。
(这么说来……)
现在的我能做到的只有一件事。
我静静地闭上眼,强迫自己睡着。
……数到第一百十九只绵羊。
“……喂!起来啊!!”
第二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拼命摇晃我身体的优的身影。
“……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快逃啦!”
“逃?”
突然对我说这些我也一头雾水。但是,优还是大声地叫喊着,拉住了我的手。
“所以说,从这里逃出去!快啊!!”
“知、知道了……”
优那不同寻常的行为让我感到一阵寒意,于是,我赶紧起身跟在她的身后。打开门走出救护室的我们,看到的景象是……
“咦?这是怎么回事……?”
“没空说明了!快一点!!”
令我惊讶的并非是门外有什么东西……应该说是正好相反。这里什么都没有。之前还那么热闹,现在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怎、怎么会这样……!?”
优并没有回答,只是一言不发地拉着我朝通道的另一端跑去。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重叠的脚步声,在这充满近未来装饰的通道里不断地回响着。
“优!要去哪!?”
“上面啊!这个舱口的前面有紧急台阶,稍微让开些!”
穿过通道,就来到一个大厅。优把一张卡插进了装在墙上的认证系统的狭槽。接着,天花板的一部分随着沉闷的声响被打开了,台阶状的踏板从天而降。
“快跟上!”
还没等台阶降到地面,优就一跃而起,朝上面跑去。
“呜哇!等、等一下啦!”
“不能等!没时间了!!”
我发现优的声音比刚才更焦急了,只好乖乖地追着她跑上台阶。
电动台阶的前面,还有更长的螺旋状台阶在圆筒形的通道中向上延伸。前方一片漆黑,让人产生了台阶会无限地延伸至远方的错觉。正如她所说,这里大概是紧急逃生口吧。阴暗的空间内只有紧急灯的光源,让人不敢相信这里也是LeMU内部的简单构造。但是,优突然停了下来。
“这个!把这个打开!是近路!!”
虽然光线微弱到看不清楚,但是,优说得没错,楼梯平台有一扇通往水平的走廊、装有轮盘的大铁门。
“知、知道了!唔……咳!太紧了!!”
“加油!!嗯!!”
可是转盘就像被焊住了一样,即时我们两人合力,它都纹丝不动。
“难道是往反面转?这是哪个国家的语言?”
门上写着与英语形似的语句,标注了箭头和方向。
“德语!确是是往这边转!!”
“真的?……咦……?”
“别怀疑了,用力!!”
“不是!你没听见吗?从上方传来的……”
沉闷的巨响……逐渐靠近的骇人声响。
“……水!?”
“快逃!!”
“嗯,嗯!!”
咚咚咚咚……大量的水咆哮着向我们逼近。
于是,我拉住了优的手,从原路返回。我差点失足摔了一跤,但还是勉强保持了平衡……但是,不论我们跑得有多快,绝望的咆哮声还是以比我们更快的速度追了上来。
“快!!”
“我知道啊!!”
刚看见来时的台阶,背后的黑色浊流已经追上了我们。
“还有,一点……咳!!”
“呀!!”
还差一点,手就快碰到舱口……就在这时,我们的身体被一股狂暴的力量冲走,失去平衡,也无法呼吸了。
(……好痛!!)
过于激烈的水流使我们的眼睛无法睁开。我的背像是在硬角一样的东西上重重地撞了一下,害得我忍不住发出悲鸣,嘴巴咕嘟咕嘟地吐出空气。
(优……优!)
对了,至少要救她……虽然我是连自己是什么人都不知道的存在,但是她是确实存在的。而且,她对我还有救命之恩。
我毅然地睁开眼,而优那纤细的手正好出现在我的眼前。优像是已经失去了意识,任由身体被激流冲走。她的嘴边冒出了许多小气泡,因此她无疑正处于危险状态。
(可恶!竟然在这种地方!!)
我紧握住优的手,挣扎着使身体往脚下的舱口下沉。浊流已经在圆筒形阶梯处呈现饱和状态,如同水龙头中喷出的水一般往舱门口溢了出去。
如果继续这样漂流下去,到时候被水流甩出去、摔到地上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我扶着优的身体,拼尽全力地抓住楼梯上的扶手,往舱门外一跃而出。
“咳。咳咳”
幸运的是,大厅中还没有完全被水淹没,这里还残留着空气。不过,水位已经上升到膝盖下面了。如果这样下去,这里也撑不了多久。
我猛地咳了几下,然后摇晃优的身体。
“优!优!!快醒醒!!”
“……嗯……咳,哈”
优带着痛苦扭曲的表情吐出了一些水,朝四周看了看,愣愣地说道。
“这、这里是?怎、怎么回事!?”
“水涌了进来,已经浸到下面了。这里也快……”
我指向天花板上溢出的水……正在这时,舱门伴随着机械音开始关闭。
“哎,怎么?自说自话就开始关闭了?”
“!这里不行!这边!!对不起,肩膀借我……”
优抓住我的肩膀,朝救护室方向的通道走去。
“我、我知道了。”
现在我也明白优说不能待在这里的原因了。因为与这个大厅相连的通道出入口处,厚重的自动门正在下降。
“能走吗?”
“还行……比起这个,要快一点了!!”
我加快了脚步,朝自动门另一侧走去。自动门正在不停地下降……
“还来得及吗?”
就在我开口的瞬间,优推开我的肩膀,跳入水中朝自动门走去。
“一定要赶上!!”
“可恶!!”
我也急忙追在她的身后,一鼓作气地潜入水中。
“还差一点,你看!!”
水只有膝盖那么深,我在跳进去的时候猛地撞到了腹部。这里距离自动门已经不远了。还差一点点——正如优所说,只差那么一点了……下一个瞬间,就像刚才一样,我拼命伸出的手被优紧紧地拽住,接着就被拉到了自动门的另一侧。
“呼、呼、呼……”
“哈啊、哈啊、哈啊……得、得救了……?谢、谢谢你,优。”
“哪里哪里,不用谢。呼……不过刚才还真是危险啊……”
我回过头去,刚好看到自动门在贴近脚后跟的位置关上,彻底隔断了门的两侧。
“刚、刚好赶上的样子。”
“嗯……但是连封水门都关上了的话,也就是说……”
浑身湿透的优站了起来,把耳朵贴在刚刚关上的自动门上。我见状也慌忙在她身旁蹲下,试着把耳朵贴在冰冷的门上。
隆隆隆隆……哐当。
大量的水流入的声音和封水门被关住的机械声传入耳中。看来这条通道是被彻底封住了。
“优……?优?”
我轻轻地摇晃着呆坐在身旁的优。
“……啊,那、那个……嗯,没什么……只是有点吓到了。”
“这也没办法,一下子碰上这种事。”
“……你好像挺冷静的呢。”
“是吗?刚才我可是做好了把命都豁出去的觉悟啊。话说回来,继续留在这里不要紧吗?”
“啊!对啊,得快点逃!!这里不行的话就下到dritte Stock,到那里乘坐别的直通电梯上去!”
“dritte?”
“LeMU的最下面一层啦。这条路不通的话就不能去对面有电梯的区域了。所以只能先到下面去。”
“总而言之,是越快越好,对吧?”
“就是这样!往这边来!”
走下长长的阶梯终于到了dritte Stock,可是等待我们的却是令人更加绝望的状况。电梯到是找到了,可是表示现在停在几层的灯灭了,按下按钮也没反应。
“为什么?为什么不动啊!?”
“……会不会是供电电源被切断之类的?”
“这不可能!因为LeMU的工作用电全都是在地下发电,而且通道上的灯不是也亮着吗?”
来到这里时灯确实亮着,那么就是电梯因为某种原因发生故障了吧。就在这时,微弱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这样啊……哎?”
“怎么了?”
“小声点……你没听见?女孩子的声音!!还有两个!!”
“……命……救命……”
“啊!肯定是被关在电梯里了!!得去救她!!”
这次优也像是听到了,我们两个互看了一眼并点了下头。
“但、但是,要怎么做?”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用力拉开!”
但这可并非说说那么简单。紧闭的电梯门连施力的空隙也没有,紧急用开关之类的也没看见。
“呜……太、太紧了……”
“你等等。”
优这么说着,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支签字笔,拔掉笔套,将笔端硬是塞入了门缝里。
集中于一点的力量使门之间产生了微小的缝隙。
“用手指勾住缝隙……一二~~三!!”
一旦出现了空隙,之后就好办了,我们俩一起用力把沉重的电梯门打开了。
“呼……对了,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不要紧吧?你在哪!?”
“这、这里!!”
声音是从我们头上传来的。抬头一看,电梯箱只露出底部十多厘米,从那里可以看到像是制服的裙子的边缘。
“请、请你稍等一下!”
里面的人不安地动了动。这次是一张女生的脸出现在隙缝里,头发用发带扎成两根辫子,是个可爱的女高中生。
“啊!纳秋前辈!?”
“美乃!!你怎么会在这里!?”
貌似优和这个女孩认识。女孩像是松了一口气,脸上浮出安心的表情,但是马上又想起了自己所处的状况。
“那是因为……啊!比起这种事,请先把我救出去~~”
“真没办法,喂,肩膀!”
优这样说着,把双手搭在我肩上,把我往下压。
“哎?我在下面?”
“你不是男孩子吗。快啦!”
她说完就用大腿夹住我,骑坐在我身上。脖子上感受到了柔软的触觉……不过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我拼命把她抬了起来。
“呜哇,重、好重!!”
尽管我把身体靠在墙壁上,勉强地站了起来,但仍是摇摇欲坠的样子。我忍不住喊出了声。
“请忍耐一下啦。喂,美乃,这边!”
“太勉强了,不行了,呜哇!!”
优一个人的话我可能还能撑住,可是再加上一个人的重量,就没有坚持下去的体力了。
“啊!!”
“呀!!”
我的膝盖开始松塌,优和被关在电梯里的女生的体重叠加在一起坠落下来。
“啊!!”
“痛痛痛……真是的,真没用啊。”
优一边揉着腰一边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我。我也拼尽全力了,再说,这本来就是胡来,我可不想因为这种事被她责备。
“就算你这么说……”
可是没有人打算听我反驳。
“纳秋前辈!!”
“美乃,你没受伤吧?”
优和身穿制服的少女抱在一起,一副感动再会的样子。我像是被丢弃在一旁,只是呆呆地望着她俩。
“不要紧。但是,我吓了一大跳呢……听到广播后乘上电梯,然后电梯却突然停住。然后呢、然后呢……”
我怎么不记得听过这样的广播,大概是我在救护室里的时候吧,不管怎么说,我对现在的状况还是一头雾水。我打断她们两个的谈话,想要问个明白。
“广播?”
“对,‘紧急状况,全体人员请尽快逃离’这样的馆内广播。但是我也不能扔下少年。”
“纳秋前辈,这位是谁?”
“那个……嗯,少年。像是失忆了。名字也想不起来了。刚才播放广播时大概在救护室睡觉,他没有听见。”
“初、初次见面,沙罗。”
面对用生硬口气打招呼的我,沙罗以看待可疑人物的眼神打量着我。
“哎?为什么?我说过自己的名字了吗?”
“这么说来……我也只说了美乃而已。你们两个认识?”
“不,我不认识……”
两人都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互相看着对方。
我脱口而出地说出了她的名字,但是她并非是我以前就认识的人……虽然我是这么想,不过对于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来说,有什么是能确信的呢。
“我也不……咦?怎么回事?优,你刚才真的没说过她的名字?”
“鄙人,松永沙罗是也。别人叫我美乃是因为,松永沙罗……金枪鱼沙拉和蛋黄酱……就是这样~~啊,顺便说下,纳秋前辈就是田中优……中优……纳秋~~也给少年取个绰号吧?”
(shenleihz译注:日文发音中这几个词有相同之处,总之一言难尽>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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