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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初恋与死神

我的初恋在十九岁——每当说到这里,大家总是会笑起来。

好晚啊。

尽吹牛。

其实只是玩玩的吧。

但是,在我的初恋的十九岁之前,我真的没有对女生抱有哪怕一丝的兴趣。

因为这样,经常被父母说教。

对父母准备的良家女子、见也不见就回绝了,对朋友介绍给我的女孩子们也付以毫无兴趣的表情。

有一天,父亲对我愤愤地说,

“龙拉,你啊,也该差不多了吧。就算你实际是中意男色的,你也是龙特尔公爵家的子嗣啊。至少生个孩子吧。”

然后,我笑了。

当然我是不好男色的,原本我就没打算和女性交往,也不知道周围的人如此担心这种事情。

虽然如此,我也没有对女生抱有兴趣。

不、如果是被女生告白然后交往的话,还是有几次的。

但是,这也是为了实现不再让父母担心和呵斥这一目的的掩饰(カムフラージュ)。

而且当时,比起女生什么的,能够强烈地吸引我的心的是另外的东西。

魔法。

这一罗兰德帝国的研究者们所创造的、各种各样的“魔导大系”,将我的心都夺走了。

最初教授我魔法的是父亲。

在我开始懂事的时候,父亲让我看了魔法。

那是一个十分简单的魔法。

只是一个发出烟花的魔法。

是魔法的基础的基础的部分。

但是对于还是孩子的我来说,那是感觉非常特别的、美妙的事物。

仿佛奇迹就在我眼前展开一般,我心里充满跃动。

虽说这只是基础,但对于初次接触魔法的人来说,这种感觉是很难把握的,一般来说到能发出最初的烟花为止需要耗费数个月之久。

因此父亲这么说到,

“一开始虽然很难,但如果不能使用魔法的话,是不能成为龙特尔家的优秀子嗣的,你就好好加油吧。”

但是他不知何故,在学习的当天就成功掌握了那个魔法。

那是偶然?还是运气好呢?

总之父母非常惊讶和高兴。

父母有趣的地方在于,总认为自己的孩子是天才。我的父母也不例外,非常高兴我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一定是天才、什么的,极尽称赞。

而且我想,那大概是不对的吧。

我因此得意忘形,真正深入地、深入地、深入到了触碰不应接触的事物的程度,一头扎进了魔法的世界。

以这种程度深深陷入其中,所以已经十九岁了却对女生没有兴趣。

总之,我因为被夸奖而高兴,热衷地阅读着魔导书。

并且读完一本书后,把新的魔法展示给大家看,大家都很高兴。

谁都会夸奖我。

我因此感到高兴,而继续向前迈进。

为此又学会了更新的东西。

渐渐地,等到四、五岁的时候,我已经把罗兰德帝国内出版过的魔导书全都翻烂了。

对此感到有趣的父亲,为我通过某些渠道入手了在王立魔导研究所之外绝对无法出现的最新的魔道书,使得我能继续探寻魔法之道。

而且还进一步为我请了老师。

当时父亲为我雇佣了有实力且有名的魔导兵和魔导学者等作为家庭教师,使得我的知识越来越深厚。

当然,我这么一来很快就和同年龄的贵族子弟无话可谈了。

原本我就只对魔法的话题感兴趣,又因为我的魔法知识以同年龄的朋友们所不能相比的速度增加,于是也就难以交到朋友了。

渐渐地,我开始感到罗兰德的魔法大系的不足,并对此展开了独自研究。

在朋友们都对女生感兴趣的时候,我却只对“稻光”魔法展开速度的迟缓、“崩雨”发生水量的状况等等感兴趣。

十四岁的时候,发表了关于“崩雨”水量的调整方法的论文。

十五岁的时候,考虑着能够改善“稻光”展开速度的术式,引起了各种评价。

并且,在十六岁的时候——

我作为史上最年轻的魔导学者,坐上了罗兰德帝国王立魔导研究所的末席。

以此为开端,我在罗兰德也开始小有名气。

罗兰德帝国王立魔导研究所——通称“王研”,只有非常优秀的魔导学者才有资格进入,是管理这个国家所有的魔法大系的最高研究机关。

当然,那时的我,还没有足够的知识和实力进入那里。

然而,由于作为公爵的父亲的权力之大,我得以通过渠道进入这个进行着国家最尖端魔导学研究的机关,并在其中迷失了。

自然,一开始的时候是竭尽全力的。

不眠不休地努力着,却每天失败着,呈现出知识的匮乏而被当成傻瓜,被轻蔑为仅仅靠着父母的关系进来的笨蛋。

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断努力着,并没有感到有多痛苦。对于我来说,那里满是我所不知道的魔法知识,不如说是非常快乐的。

总而言之,我喜欢魔法。

对于能够从根本上改变世界的组成的魔法,我非常喜欢。

并且以这种喜欢的心情拼命地进行研究,在经过大约一年左右以后,已经没有人能够再叫我笨蛋了。

虽然背地里还会被叫作通过父母的关系进来的小子,但至少已经不会被叫作没有用的垃圾了。

再过了一年。

当我十八岁的时候,我的知识已经深化到能够开发新型攻击魔法的地步了。

我成功设计了将罗兰德士兵主要使用的个人发动型攻击魔法“稻光”的杀伤能力大幅提高的魔法。

并且,基于设计了这种新型攻击魔法“光燐”的攻击,我在“王研”中被赋予了排名第四的魔导学者的地位。

那时,在“王研”中已经没有人说我的坏话了。

然而与此相对的,这次反而是父母开始紧绷着脸了。

“你老是只顾魔法研究,对女孩子一点兴趣也没有吗?”

“想要介绍喜欢你的姑娘给你”

父母开始这么说了。

即使这样,我果然还是对魔法之外的东西毫无兴趣。

原本我就不认为在这个世上有比魔法更复杂、更有趣的东西。

因为,魔法有着改变世界的力量。

魔法,有着改变一切的力量。

而对女孩子这种无聊的生物感兴趣,简直是蠢透了,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直到遇到她为止。



与她相遇,是在研究所里每天埋头书堆的我被朋友强迫邀到外面去的时候。

到贵族们居住的区域的外面去。

当然,平常时候的我是不会这么做的。

当时的罗兰德长期与艾斯塔布尔帝国进行着小规模摩擦,再加上持续数年的异常天气造成了粮食不足,民众的暴动很多。

此外,还有国王的更替。

对于国内状况持续恶化的罗兰德来说,谁都期待着新王的等级,然而新王总是比前王更加残酷。

流言难防,虽然也有这样的说法,但是父亲并没有教过我这个。

并且,我也并不想知道。

这个罗兰德帝国并不是什么好国家,虽然对此有所察觉,但作为公爵之子被抚养长大的我,对此其实完全没有理解。

只要想要的东西都能到手。

吃的、穿的、书、教育,能够得到可以到手的最好的东西。

所以这个国家是奇怪的、混乱的,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岂止这样,连去看外面的世界,也是第一次。

当然,我也去过罗兰德的王都和父亲管理的领地。

由于我所属位于王都的“王研”,一年中的大半时间在王都,只有偶尔回过父亲的领地。

即使如此,我也经过过平民住的区域。

但是那通常是在周围有护卫的情况下,而且也是难得往外面看看。

父亲甚至禁止我向外面看。

大概看到平民的生活后,贵族就难以维持理所当然、肆意妄为的统治了吧。

而且那个时候的我想,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孩子们开始变得不听父母的嘱咐了。

朋友中也有数名喜欢找乐子的男生偷偷到城下去玩,并且据说玩得很开心。

据说庶民女子不似贵族女子般高高在上,如果说自己是贵族的话她们就会瑟瑟发抖,什么都肯做。

据说无论自己采取什么态度,她们都不会抵抗。

据说即使被杀的时候也没有怨言。

暴动很多这些话多半是父母胡说的吧——大家常这么想。

到城下玩过一次后的孩子们开始不再热衷于工作和学习,这大概是父母对之保密的原因吧。

证据就是,父母们自己也经常去城下玩,这样的话开始在伙伴间流传,去平民居住的区域玩乐也变得困难了。

即使这样,我果然还是对城下的事没有兴趣。不、其他世界的事情什么的,随它什么样子好了。

他的心一直只在魔法研究上,无法在其他的事物上看到价值。

但是当把这和伙伴们一说,他们非常惊讶,笑着说所以你才不行啊。

反正你对女人也不了解吧?那么就让我们来教你吧,就这样半强迫地把我带出去了。

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我受到了冲击。

贵族们居住的区域以外,远比我想的更差。

街上的行人们表情阴暗,整个街道——不,整个国家都好像笼罩在黑暗中。

并且一看到我们乘坐的贵族用马车,人们的脸都被恐惧所扭曲了。甚至还有全身颤抖着、逃走的人。

伙伴们都笑了出来,哈哈大笑。

是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么?我完全不明白伙伴们在笑什么,但伙伴们开心地哈哈大笑。

并且他们这么说着,平民都很有趣吧?坐马车碾人玩起来虽然很有趣,但今天因为不教你了解女人不行,不小心杀掉就糟糕了。

他们这么笑着说道。

——那么选哪一个呢?

——哪个都没有关系的吧?

——选这个么?

——啊哈哈哈哈!

伙伴们笑着说。

他们所说的,我果然一点也不能理解。

但是只有一点可以明白,这个国家已经完全疯了。

为什么至今没有察觉呢?

为什么父亲不让我看外面的世界呢?

我第一次明白了原因。

虽然明白,但却什么也做不到。这个国家如今正像那样运作着。

贵族们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平民,只要看看眼前的伙伴们就明白了。

自己听着父母的嘱咐生活到现在,他们也看着父母的身姿和行为,同样生活到现在吧。

也就是说这个国家——

“……”

这个国家,就是这样一个国家。

伙伴们说道,

——那么选吧。

我对此予以拒绝。

即使这样还是纠缠着让我选,于是我浮起亲切的笑容,回答说我讨厌和平民睡。

他们立即就接受了这个理由。

——龙特还真是有洁癖呢。

——嘛,公爵家嘛,就是和我们二流贵族不同啊。

想吐。

一想到每天和这些人一起度过,就想吐。

并且对父亲也泛起了些许怒意。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个国家的真相呢?为什么我到了这个年纪他还是不告诉我这个国家的现实呢?

不、或许正是因为是自己的孩子所以才这么做吧?

“……”

其实,由于我迄今为止只对魔法感兴趣而生活着,因此可能涉世未深吧,我这么想着。

但是,这果然还是很奇怪。

父亲在我幼年时所教给我的民众应有的样子、国家应有的样子,在这个国家基本都与之偏离了。

我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世界。

打量着这个沉积着黑暗的世界,

“……父亲大人、这到底……”

我稍微有一些眩晕。

然后看到的还是快乐地笑着的伙伴们。他们好像发现了猎物,叫着就是那个女的了,停下了马车。

下了马车,他们一报出贵族的名号,女人们都颤抖了起来。

丝毫没有抵抗的样子。

伙伴们回过头来看着这里,对我说马上就结束,稍微在那里等一下。

我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叫马车夫驾着马车离开。

马车夫开始时吃了一惊,但因为我是龙特尔公爵的儿子,而他们是二流贵族,所以乖乖地听从了。

留在平民居住的区域的伙伴们喊着停下来,喊着马车怎么动起来了,喊着别开玩笑了龙特。

他们之后怎么样了,我不晓得。

如果恐怖和黑暗真的深入民众们的心底的话,他们应该会平安无事地快乐尽兴地归来吧。

但如果那只是演技的话。

民众们的那种态度如果只是演技的话,他们大概会死吧。

但是无所谓,哪样都行。

对我来说什么都好。

我想要知道的是——

“……去龙特尔的领地”

我向马车夫指示道。

马车夫再次吃了一惊。

因为从罗兰德的首都到我父亲管辖的领地,距离并没有那么近。

但我还是命令他出发。

父亲到底在做着什么呢?

那个温柔的父亲,在向我隐瞒着什么呢?

我想要知道。



就结论而言,父亲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暗面。

与其他的地区相比,父亲管辖的龙特尔地方的领民们的生活要光明得多。

自然,因为战争,粮食是不足的,生活也未见得快乐,但与在到这里的途中所看见的世界的景色相比,父亲管辖的领地还是有着明显的区别。

特意变装之后向领民们打探他们对父亲的评价,结果评价也是相当不错。

对于自己能在父亲管辖的领地上生活是感到何等的幸福,没完没了地骄傲地说着父亲与民众的心灵是相通的。

据说这是非常罕见的事情。

据说这个国家从很久以前就陷入疯狂了,持续着地狱一般的状况。

不、这个国家的王,不知何故一坐上王位便都疯狂了起来,并且疯狂并不只限于王族,连贵族们也被感染了。

据说被这股疯狂所感染的贵族们,欲望无限扩大,极尽暴虐之能事。

或许这个国家,被什么奇怪的诅咒捆绑了,才会如此黑暗吧,像这样的话语,我也从领民那里听到了。

当然这只是一介草民的说法,不知真实程度究竟如何。然而关于这个国家疯狂了这一点,我也是明白的。

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只要父亲没有被这股疯狂所感染,那就足够了。

并且父亲为什么什么也没有告诉我这点,我也大概明白了。

我和其他的贵族们住在同样的地方。为了和那些被疯狂所感染的贵族们友好相处,还是什么都不告诉我比较好。

我明白了这些,虽然如此,

“……但是,让王族和贵族们疯狂的诅咒,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纵然如此污浊的世界在我眼前,我的心还是再次被与魔法相关的东西所吸引。

贵族们居住的区域、国王居住的王城被多重魔法结界所围绕。

在这些结界的缝隙间,瞒过“王研”的魔导师们的眼睛,释放令人疯狂的诅咒,这可能么?

我这样思考着。

那可是相当大规模的魔法呢。

感染几百、几千名贵族的诅咒。

持续几十、几百年的诅咒。

那样的诅咒真的实际存在吗?

“……”

我像这样思考着,然后淡淡一笑。

“也许是使人类都会在掌握权力的瞬间变得疯狂的诅咒也说不定呢……”

我喃喃道。

不管怎么说我都无能为力。

不、连好歹做一下的想法也没有。

远处正在有人死去。

但是,那很远。

我父亲领地的民众生活得很幸福。

如果威胁整个国家的名为“疯狂”的诅咒真的可以避免的话,作为一名魔导学者,我自然要探索出破除诅咒的方法。

但是,

“……革命不是我的工作”

我这么说道。

“……可以做的事情到此为止了”

我说道。

然后就回去了。

回到了自己本来所在的场所。

“……”

在那里,我和一名美丽的女子邂逅了。



那名女子有着美丽的黑色长发。

那是罗兰德的贵族所没有的颜色的头发。

她的长发摇曳着,带着愉快的表情奔跑着。

然后她恰好在我面前被绊倒,喊着好疼。

当我一脸吃惊得往下看去时,她也正好把脸抬了起来,害羞般地向我看过来。

“我说,有女孩子在你面前绊倒了你却不管不问,这算怎么回事?”

她这么说着,然后我慌忙地伸出手,

“啊啊,那个,说得是呢,不好意思哈”

于是她抓住了我的手,用力地紧紧抓住。

因为绊倒而沾上泥土的她的手,并不是太柔软。

至少和贵族女子们洁白、纤细的手完全不同。

也许比起我的手还要结实也说不定。

然后,她拉着我柔软的手,“嘿!”地一声站了起来。

带着明媚的笑容看着我,之后,看向自己被泥土弄脏的白色衣服。

“哎呀、不好、弄脏了啦”

“因为你老是冒冒失失的所以不能穿白衣服哦~母亲大人明明跟我这么说了,但三天就弄脏了这点即使是我也没想到呢。这一定会让她生气的。”

虽然这么说着,但她还是快乐地哈哈笑了起来。

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高兴,总之她哈哈大笑着。

我也被她所带动,笑了起来。

于是她用略带恶作剧的表情看着我,

“啊~看见别人绊倒却笑了出来,你的性格一定很糟糕吧~?”

“诶?啊、是啊、真抱歉呢。”

我再次道歉起来。

她开心地耸了耸肩,

“哪里~谢谢你拉我起来,那么再见啦”

这么说着,她干脆地转过身去。

然后就这样再次跑了起来。

她急匆匆地好像要去做什么,渐渐离我远去。

我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

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恍惚地看着。

——这就是和她的初次相遇。

但不过只是单纯的相遇罢了。

什么特别的事都没有发生的相遇。

没有相互询问对方的名字,也没有让人感到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然而我却,

“……”

彻底坠入了爱河。

明明之前对女孩子没有什么兴趣,却简单地恋爱了。

我不明白是因怎样的情节才变成这样的。

但是我回想起刚才接触到的她的手的触感。

注视着握过那只手的我的手。

感到心跳愚蠢地在加速。

没有特意使用加快新陈代谢的魔法,却感到心脏仿佛在高喊着。

一瞬间,甚至产生了自己中了什么魔法的错觉般地,感觉到自己的心的那种强烈的反应。

然后我打算去她居住的村子。

这个国家所中的诅咒也好,覆盖这个国家的绝望也好。

甚至是给我无穷乐趣的魔法研究,现在也变得无所谓了。

我,彻底迷上了她。



稍微打听了一下,她的名字似乎是依露娜·拉斯维尔,今年十五岁。

在村子里也是很有名的擅长农活的女子,村里曾经有数名男子想与她交往,但最后全都惨遭失败。

然后我,果然也惨遭失败。

岂止失败,开始时她甚至不肯见我一面。

这也是当然的吧。

只不过是遇见过一次的不知底细的男子,突然跑到家里来要求自己和他交往,自然不可能有什么顺利进展。

为什么会突然做那种事情呢,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不可思议,但大概是因为我迄今为止从来没有和女孩子认真地交往过吧。

总之我在关于她的事情上异常的没用,没办法好好地表现自己。

况且,她对于我这么软弱的男人应该会讨厌的吧。

虽然我也接受过必要的武术教育,被称作这个国家最强的魔导兵,能够使用比魔法骑士团更高阶的魔法。

但是据说她想找一个身强体壮、擅长农活的人来做自己的丈夫。

但是我还是没有放弃,持续地追求着她。

还强迫般地帮她父亲干农活。

开始一脸困扰的她的父亲也在看到我拼命在田里耕种之后,对女儿说即使是口头的你也和他交往看看吧。

总之,他也太影响我们家的工作了。

虽然我抱着必死的决心,但看来,我果然还是不太适合干农活。

但也因此变得可以和她说话了。

和与她初次相遇时光芒四射的笑脸不同,她出来和我相见时,带着勉勉强强的表情。

“像这样比男人说要求交往,已经又很多次了……但是,刚刚让父亲大人松口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

她好像在说着了不得的事情般。

然后我再次对她说抱歉,但看来她并不中意这点。

“你一点也不像个男人啦。”

她这么说道。

“那我会努力变得有男子气概的。”

“是因为我这么说了么?”

“嗯。”

“看吧,果然不像男人吧。”

这样的对话让我浮现出困扰的神情。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但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就很高兴了——反倒是这点让我真的有些困扰。

然后,她第一次对我笑了。

开心地抬头看着我困惑的脸,

“……啊、但是、不要用这种困惑的表情啊”

她这么说道。

“……那个、该怎么说好呢……其实呢,你能这么认真地想要和我交往……这个心意我领了……那个、也不是不高兴啦”

她害羞地说着这些。

她用那么令人着迷的美丽的表情对我这么说。

“……”

然后,我们就这样恋爱了。

真是十分普通的恋爱呢。

不、比起普通来说,更是进展缓慢的恋爱吧。

总之,我的初恋在十九岁。

这样的家伙不能够好好地恋爱吧。

渐渐地、渐渐地,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好。

期间我向她表明了我的贵族身份,她对我瞒着她这点感到非常愤怒,虽然有这么一个小插曲(エピソード),但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被双方的父母反对,谁都说身份差异这么大的恋情不可能顺利进行下去吧。

而且最麻烦的是,依露娜自己也非常烦恼,认为只身进入贵族阶层中,是无法幸福的吧。

但我们还是坚持结婚了。

说着一定会幸福的。

说着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只要有你在的话。

“……”

只要有你在的话,我的人生就充满光明……所以,我也会为了成为对你来说是那样的存在而努力的。

然后她点了点头。这一定,是下了重大决心的吧。

平民和贵族结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至少在名为罗兰德的这个国家里,不是容易的事情。

但是,我们结婚了。

然后我们一直欢笑地生活着——

虽然想要这么说,但果然没有这么简单吧。

因为依露娜的头发是贵族们生来就没有的黑色,所以无法隐瞒她的出身。

她应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过相当的委屈。

但即使如此,能够超越这些的她,总是坚强地、温柔地对我微笑着。

总是对我说,能和我在一起很幸福。

但在偶尔看见她躲着流泪后,我就想要拼命工作。

为了不让挚爱的妻子受到任何人的轻视,我要拥有力量。

我想要拥有不让任何人轻视包括她在内的龙特尔家的力量。

所以我在“王研”拼命工作着。

然后创造出了很多新的魔法。

那些大部分都是军事用魔法。

为了战争的魔法。

为了杀人的魔法。

我这双手所创造的魔法,被国家、国王和军队广泛接受了。

并且在拼命工作的同时,我在“王研”中的地位日益提升,最终成为统帅“王研”全体的最高等级的“紫级魔导学者”。

原本龙特尔家就是公爵家,拥有绝大的权力,而我在“王研”的地位又将之更加增大了。

作为最年轻的“王研”的领袖,我被传为能用“禁诅咒”操纵复数的怪物。

此外,更是得到了与剑之一族的“艾利斯家”齐名的,统帅魔术的“龙特尔家”——这种有点愚蠢地名号。

然后这种权力,保护了我们。

新的国王的疯狂与日俱增,覆盖着这个国家的黑暗更加扩大,然而我们却并没有受到这股黑暗的袭击。

因为我们的存在,对于这个国家是必要的。

因为作为保有这个国家巨大力量的齿轮,我能发挥足够的机能。

所以我和依露娜,能够每天过着幸福的日子。

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人能愚弄依露娜了。

当然,比起我的力量,我认为依露娜的开朗意义更大,但她还是对我说,

“龙拉真的、很厉害呢。”

然后我给予了相异的回答,

“你才是真厉害呢。”

于是依露娜歪了歪脑袋,

“我么?”

“嗯。”

“为什么呢?”

“因为总是很可爱啊。”

“啊哈哈,是吧?”

“啊,这个是公认的吧。”

“什么啊~胡说胡说。其实是龙拉很厉害吧。

史上最年轻的‘紫级魔导学者’、罗兰德有史以来的魔导学天才……啊哈,是天才哦!我家老公真的非常厉害呢。”

她这么说道,一如平常开心地笑着说道。

然后我耸了耸肩,

“但我没有什么肌肉,又不会种田呢。”

这么一说,她又笑了起来,

“这倒是一个难点呢。”

“是啊~”

“啊哈哈,最喜欢你了,龙拉。”

她这么说着,触摸着我金色的头发,

“这头金发也是,总是瞌睡般的眼睛也是,智慧的嘴也是,有点像猫咪的后背也是,我全都喜欢哦!”

然后我回答道,

“我也是哦,依露娜。”

我真的是一直和她相爱着呢。

我喜欢她的全部。

只要她在身边,我的心口总是火热的,感到非常幸福。

只要有她在,我什么都不要,我这么想到。

然而同等重要的事物再次增加了。

我们生了孩子。

和妻子相同的,黑发的男孩子。

和我相同的,有着一双瞌睡般眼睛的男孩子。

我给他取名为菲尔纳。

这是一个结合古语“勇气”与“爱”所创造的名字。

然后妻子说,“真是个好名字呢。”

我说是吧,然后得意地笑了起来。

这个名字虽说看起来没有考虑,但实际上是花了三个月才想出来的,因为害羞就对她保密了。

“因为名字中蕴含了力量,这个孩子一定也会拥有爱和勇气,成为温柔的孩子的。”

“像你一样吗?”

“嗯。像你、呢。”

我笑道。

她也笑了。

菲尔纳哭着。

真是爱哭的健康的孩子啊,我仅仅听到他的哭声,就觉得很幸福。

我想,儿子的声音,一定是一种让人幸福的魔法吧。

那时的我,已经拥有所有形为幸福的拼图了。

想着这样的幸福能够永远持续下去,这种愚蠢的事情。

没有缺陷、完美的东西是不可能永存的——这是书写魔术式的基本,但我没有把它适用于人生。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才失败的。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无法守护好我们的幸福。

因为我过于愚蠢,想要拥有完美的东西。

拥有所有的一切。

然后,一切崩坏了。

崩坏是从菲尔纳五岁那年开始的。

在菲尔纳的眼睛,他那无邪的、可爱的、黑色的眼中——

出现了朱红色的五芒星。



眼睛里出现出现朱红色的五芒星,是拥有播撒灾厄的“复写眼”的怪物证明。

根据罗兰德帝国的法律,当自己的孩子的眼中出现朱红色的五芒星的时候,那个孩子会被立即——那个怪物必须要被引渡给军队。

而被引渡去的孩子会被用于实验,或者是被处刑。

“复写眼”的拥有者是只要一次暴走,就会在死去之前不断杀害周围的人的危险的怪物。

因此,如果庇护这样的孩子,父母就会被视为同罪,若不引渡的话父母也会被处刑。

理所应当得,依露娜哭喊起来。

她拿出小刀,说着如果杀了儿子的话自己也去死。

难道是我的错吗?

拥有被诅咒的龙特尔家的血脉的我这么喊着。

在与贵族血脉有关的人中,还没有发生过诞生“复写眼”孩子的先例。

而且,如果被知晓儿子是“复写眼”的持有者的话,龙特尔家有可能会崩溃。

儿子也不仅仅会被杀害,还可能成为残酷实验的材料。

所以她才说杀了儿子的话自己也去死。

她哭泣着。

因绝望而颤抖着。

波浪般美丽的黑发、温柔的黑色眼睛。

从那眼睛中流出了泪水。

在她的背后,可以看到本应睡着的菲尔纳站在那里。

他翘着睡乱的黑发、一边揉着困倦的眼睛,一手拿着最中意的绘本《勇者物语》。

他这么说道。

“……爸爸、妈妈,我醒了……再给我读读这本书吧~”

用他那童稚的、可爱的声音这么说道。

依露娜的表情扭曲了,严重扭曲了。

“……妈妈……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在哭呢?”

然后依露娜用绝望的表情说道。

“杀、不杀不行……然后,连着这个孩子一起,把我也……”

“对你、我做不到。”

“……但、但是……”

“对你、我做不到。”

我这么说道。

于是她瞪着我,

“被诅咒了啊!我们……被诅咒了啊!!这样下去,不只是我们!你也会被杀的。你的家族也会崩溃的!”

她这么喊道,

“我、我把你的血脉污染了……难道说,在我的血里……”

“别说了!”

“我的血里有‘复写眼’的血……”

“不是你的错!!”

“那么、那么是谁的错啊!你可是贵族啊。也有着自己的家谱。

至今为止你们家还没有诞生过‘复写眼’的拥有者……一定、一定是我的错。因为不是贵族的我,和高贵出身的你相爱,这一定是惩罚……”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不后悔。在结婚的时候已经说过了吧。

只要你能在我身边……不、现在只要你和菲尔纳在我身边,我什么也无所谓。家族也好、地位也好,全部失去也没有关系。”

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如果一定要把菲尔纳献给这个国家的话,舍弃这样的国家也可以。

对我来说必要的,只有依露娜和菲尔纳而已。

但是依露娜还是一边瞪着我,一边用颤抖的手拿出小刀,

“我、不能让你做出那样的事情。为了像我这样平民出身的女子……”

而我伸出了手,

“说过多少遍了,对你我做不到。来,快把小刀交给我吧。”

但是她没有交出小刀。

她本来能够这么做的,但她混乱着,没有交出小刀。对此我叹了口气,向她身边走去。

“……你一定,想要为我死对吧。我也是,能够为你而死。所以我晓得你的心情。但是,你绝对做不到杀了菲尔纳的。”

依露娜的表情再次扭曲了。

“但、但是……反正要被杀的吧?被知道是‘复写眼’的拥有者的话一定会……而且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暴走……那么、那么干脆由我……”

然而我摇了摇头,说道,

“做不到的。对你……做不到的。这是明明白白的事情吧。我爱着你这样的女人,为此不顾反对和你结婚了。来、把小刀给我。”

这么说着,我向她靠近。

我紧紧抱住因为绝望而颤抖着的她的肩,夺下她手中的小刀,扔到了一旁。

她在颤抖,在我的环抱下颤抖。什么也做不到,只是颤抖着。

我用力地、用力地抱住她的肩。

然后在心中默念。

默念对不起。

默念明明发誓一定会让你幸福的,却让你哭成这样,对不起。

然后张开没有抱着她的另一只手臂,看着用不安的表情看着这里的菲尔纳。

像要消除他的不安一般,我温柔地、尽可能温柔地,向他展示着微笑。

为了让他看不到我内心的恐惧与不安,尽可能温柔地微笑着。

“菲尔纳也是。”

然后他点了点头,扑进了我的胸口。

他的身体还那么柔软、渺小、羸弱。

妻子的身体也是好像可以折断般的羸弱。

为了消除他们的恐惧,我抱着他们两人。

用尽全力地、紧紧地抱着。

然后依露娜小声说道,

“但是……但是一定……结果不会改变……这样下去我们全都会……”

但是,我打断了她,说道,

“……即使那样、也不要紧。我会保护你们的。我有一个想法。菲尔纳不会被杀,你也不会被杀。

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要保护你们。没事的。一定……一定……”

我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眯起了眼睛。



然后我一头扎入能够改变人体的魔法的研究。

为了解析“复写眼”的秘密,我疯狂地埋头研究。

这关系到儿子的生命。

这关系到妻子的生命。

我真的拼命解析着“复写眼”的秘密。

反复查找古文书,使用禁诅咒,使用封死咒,此外还使用了甚至被禁止的所有术式。

但是命运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改变的。

无法办到的事就是无法办到。

在普通的世间,这是一定的吧。

“……”

但是我并不普通。

虽然自幼年起就被称为天才,但到那时我并没有那种自觉。

但是,我是天才。

很遗憾,我是天才。

所以,即使是不允许改变的命运,我也能够触及。

其契机正是“复写眼”。

“复写眼”的研究触及了人类不能触及的真理的入口。

我触及了命运,并且以此为丝线拉动了命运的齿轮——知道了【女神】和【勇者】——还有由此而生的【司祭】的存在。

知道了这个世界背后蠢蠢欲动的怪物们的存在。

我马上明白了,这恐怕不是人类能触及的领域。

那样的事情是不被允许的。

这个世界无法改变,依靠强力编织下的命运之轮的回转,一切都随之运转着。

如果破坏了它,一切都会消失。

如果停止了它,一切都会毁灭。

所以,这是绝对不允许触碰的。

【那个】是只有【司祭】、【女神】、【勇者】们才能触碰的东西。

但是我触碰了它。

如果是为了守护妻子的话,我没有什么好怕的。

如果是为了守护儿子的话,我没有什么好怕的。

一切都会毁灭?

那又如何?

我想守护的不是世界,也不是命运。

只是我的家人而已。

所以我疯狂地前进。

如饥似渴地吸收着新的知识。

向前迈进。

深入探究魔术。

接近真理。

我感觉自己离人类渐行渐远。

但是,我对此毫不在意。

渐渐地,其他的研究员们、部下们,开始感到我有点不对劲了。

开始流传出龙拉·龙特尔为魔术疯掉了的传言。

为此,龙特尔家的立场开始变得不妙了。

至今为止所构筑起的一切,拼命构筑起的一切,都开始崩坏了。

“……”

但是这一切,怎么样都好。

我感兴趣的只有拯救儿子的方法。

我感兴趣的只有守护妻子的方法。

因此我接触了【那个】。

接触了不能触碰的【那个】。

怪物们没有注意到。

它们沉溺于自己的力量,认为自己能够管理名为人类的下等生物,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没有注意到我的疯狂。

自己所创造的人类,为了爱可以超越极限疯狂。

因为它们没有注意到,我才能先下手为强。

我背叛了【司祭】。

我欺骗了【女神】。

我毁坏了【恶魔】。

我利用了【勇者】。

并且在各方都还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摆弄了所有“拼图的碎片”。

一发不可收拾地、肮脏地、乱七八糟地摆弄着。

于是世界崩坏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世界什么的怎么都好。

对我来说,无聊的真理什么的怎么都好。

我想要保护的……

想要保护的是……



菲尔纳的命运改变了。

被我改变了。

为此的牺牲,实在是太大了。

我破坏并利用了【感到寂寞的恶魔/莱纳·艾利斯·里德】的碎片,让他继承了【感到寂寞/莱纳】的名字,而失去了菲尔纳这个名字。

而且为了完成这个咒法,妻子献上了自己的肉体。

但是,即使如此她还是笑着。

开心地笑着对我说,你果然是天才啊。

谢谢你救了我们儿子的命。

谢谢你为了救莱纳而使用了我的生命,她这么笑着说道。

然后我哭了。

“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啊。”

事到现在还任性地这么说着。

然后她微笑了,用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微笑了。

“如果能转世的话,来生我还和你在一起啊!”

她说道,

“我爱你,龙特。”

然后我道歉着。

哭泣着道歉着。

明明说好了要让你幸福。

明明说好了绝对要保护你的。

“对不起。”

我向她道歉道。

于是她的表情变得有点生气,

“不要道歉。因为我一直、很幸福啊。有着这么优秀的丈夫、和可爱的儿子。我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

“……”

“来,不要再哭了,挺起胸来,我引以为豪的丈夫啊。”

然后她对我开口道。

带着悲伤和一直以来天真无邪的表情微笑着。

“那么,为了我们最爱的儿子,要好好加油了哦~”

她这么说道。

真的直到最后,她还是那么开朗啊。

她在儿子变强觉醒之前,将一直守护儿子远离诅咒。

从【女神】为了击败【勇者】而散布的诅咒——“复写眼”那里保护自己的儿子。

这会伴随着巨大的痛苦。

需要永远地,不断承受“α(阿尔法)”的啃食。

但即使向她说明了这点,她也只是开心地笑着。

笑着说能够为保护儿子的命而努力是多么幸福。

然后她,干脆地消失了。

笑着消失了。

变成为了守护儿子的魔法,消失了。

儿子也从我手中离开了。

为了不让注意到我的力量的怪物们发现儿子,我抹消了儿子的记忆,并不再接近他。

命运之理厌恶我。

因为我破坏了命运,超越了常理。

所以我的存在渐渐地、渐渐地变得稀薄。

但是在儿子的力量觉醒之前,我无论如何也要保持着意识。

当儿子取回了自己的记忆,想起了我们的事情的时候,有必要告诉他不要责备我们。

父亲也是、母亲也是,都是为了爱你才这么做的。

如果想要向我们报恩的话。

如果想要向我们道歉的话。

那么,就别辜负我们的努力,幸福地活下去吧。

有必要对他说,你有这样的义务。



然后,到儿子的力量觉醒为止,需要十五年。

我立刻明白了他觉醒的事情。

因为那个魔法消失了。

和妻子的形貌一样的魔法消失了。

于是我眯起了眼睛。

依露娜消失了。

她从世界上消失了。

她成功保护了莱纳。

她保护了他,一直到死。

她真是一位伟大的女性。

嫁给我过于浪费的女性。

她消失了。

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于是我眯起了眼睛。

仿佛哭泣般眯起了眼睛。

然而眼泪早已经流不出来了。

只有小小的、当真小小的,

“……啊啊,是呢,依露娜,如果有来生的话……”

我的小小的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