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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一学期最后的上课日,从早上开始就充满了诡异的气氛。

「啊,就是他嘛……」

「哦,看起来明明长得不起眼,却很有一套呢……」

当我到学校时,发现从未交谈过的同学们正看著我窃窃私语。

是因为白河同学的关系吗?可是从我们公开交往到现在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为什么现在才在谈论?

当我进入教室走向自己的座位时,已经在座位上的阿伊一看到我就脸色大变。

「阿加啊!」

他突然站起身,晃著那巨大的身躯冲向我。

「早安,阿伊……」

「你做了什么啊!」

「咦?」

「别多说了,跟我过来!」

被拉出教室、来到走廊上某个角落的我满头雾水地看著朋友的脸。

「怎、怎么回事啊,阿伊?」

「该问这句话的是我吧!阿加,听说你和黑濑同学劈腿了?」

「咦……?」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想当然耳,我并没有劈腿……我没有那种想法。只不过……

「是谁说的?」

「大家都在说啊!来学校之后就听到每个人都在聊这件事,连我都被那些阳光集团追问『是真的吗?』耶。」

「为什么会这样……」

「你心里有底吗?」

阿伊眯起眼瞪著我,害我不禁撇开了眼神。

「不,我是没有劈腿啦……」

我连续两天与黑濑同学私下见面是事实。如果这件事被单独拿出来曲解……可是那种不确定的间接证据有办法让人断定「这是劈腿」吗?

难道说……

「啊,喂!等一下,阿加!」

我听不进阿伊喊住我的声音冲回教室。

「你上过了吧?都已经有白河同学……还能跟那种美少女上床?可恶──!该死的假边缘人!」

当我从回荡著阿伊踱地声的走廊进入教室的瞬间,班上同学的视线全都集中在我身上,同时又纷纷撇开。

教室里还看不到白河同学的身影。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

「黑濑同学,可以过来一下吗?」

我对坐在隔壁的她如此说。

黑濑同学的肩膀抖了一下,转头看向我。她似乎已经对我的要求有所觉悟。

「……好啊。」

她回话时的那张脸,看起来意外地沮丧。

我们走到附近的空教室。

当我一关上门,黑濑同学就开口说:

「不是我做的。」

黑濑同学仍然带著阴郁的表情。眼睛四周有点浮肿,看得出来她昨天哭到深夜。

「可是,你又为什么……」

「报复月爱是其次。我只是想得到加岛同学的爱而已……」

黑濑同学就像发出长叹一般说:

「没有成功做到最后却散布那样的谣言……我才不会做那种空虚的事呢。我好歹也有自尊心呀。」

看她那副模样,不像是在说谎。

「……这样啊,抱歉。」

当我道歉之后,黑濑同学的嘴角浮现虚弱无力的微笑。

「我才应该为耍了你的事道歉。之后也会封锁你的LINE。」

「……嗯……」

既然走到这个地步,应该就只能这么做了。

「那我们……走吧。」

就在我将手放到门把上,准备回教室的时候──

「吶,加岛同学。」

被叫住的我回头一看,就看见黑濑同学的脸上浮现微笑。那张脸与刚才不同,消沉沮丧的表情中带点欣喜的神色。

「如果以前我答应加岛同学的告白……如今在加岛同学身边的人,会不会就不是月爱,而是我呢?」

黑濑同学……

看到我没办法回答而陷入沉默的样子,黑濑同学的微笑再次黯淡下来。

「……我说笑的。这种事想了也没用呢。」

她催著我离开,我也回了一声「嗯……」,顺手打开教室的门。

就在这个时候──

「呀啊!」

眼前的人影叫了一声,脚边传来某个物体摔落碎裂的声音。

那是装著眼熟外壳的手机,让我吃惊地抬起头。

在我眼前的人正是白河同学。

她身后则站著露出恶鬼般恐怖表情的山名同学。

「龙斗……」

白河同学以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微微地摇著头。

「以前……拒绝龙斗告白的女生……就是海爱吗……?」

啊──我突然想到。

她问出口了。

问出我还没对白河同学表明的这件事……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对不起,那是因为……」

「你为什么要道歉?」

白河同学带著沉痛的表情,嘴唇不停颤抖。

「你做了什么不得不对人家道歉的事吗……?」

「不对,你弄错了,那是……」

「人家不想听!」

第一次听到白河同学那么激动的声音,让我僵住了身体。

白河同学以崩溃的表情望著我,眼中泛出水光。

「为什么?龙斗……人家不要,人家……承受不了。」

白河同学这么说完便转身离去。

「白河同学!」

她不顾我的呼喊,头也不回地跑过走廊。

正当我想著必须追上去,准备拾起白河同学落在我眼前的手机时,伸出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裂得有如蜘蛛网的手机萤幕上,显示著我和黑濑同学相拥的照片。应该是手机摔下来的时候把萤幕撞裂了。

「…………」

那是昨天在公园时的照片。照片从我的斜后方以拉近镜头的方式拍摄,从这个角度看不见黑濑同学哭泣的样子,也看不出来我并没有伸手抱住她。

正当我回过神来准备拾起手机时,眼前有另一只手率先把手机抢走。

是山名同学。山名同学恶狠狠地瞪著我,然后立刻将手机换到左手,再高高举起右手。

「有够差劲────!」

「啪」的声音响起,脸颊传来剧烈的疼痛。

(插图009)

我的脸歪向旁边,让我知道自己被打了一道耳光。

「……你这个渣男……」

山名同学又瞪了我一眼,随即追在白河同学的后面离去。

「……你还好吧,加岛同学?」

身后传来这个疑问。我回过头去,看见黑濑同学露出担心的表情。

「嗯……」

「那我走喽。你应该不想再被误会吧?」

黑濑同学说完,就穿过我身旁走出教室。

被独自留下的我回过神后急忙冲到走廊上。然而即使我想追上去,也找不到白河同学的身影。

尽管我先回教室查看,却不见白河同学与山名同学的身影。

我摸了摸仍然感到刺痛的脸颊,指尖上沾了一点血。这应该是被山名同学的长指甲划伤的吧。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对?

在结业式的时候,我的脑中一直想著这个问题。

从同班同学的对话中,我得知白河同学手机上显示的照片是其他班的学生拍的。拍摄者以前是K市另一所国中的人,昨天与读同一所国中的朋友在公园时远远看到我和黑濑同学,于是便拍了下来。那个人知道我和白河同学在交往,将照片当成独家新闻传给朋友后,结果一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学年。

那张照片很有冲击性。即使不知道我和黑濑同学是出于什么关系,或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变成那副模样,只要看过照片,可想而知就必定会认为是那么一回事。

白河同学应该很受伤吧。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很对不起她。

我得赶快说明一切,解开误会才行。

话虽如此,我没有对她表明黑濑同学就是我国中一年级时的告白对象,这点仍是事实。就算我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没有说就是没有说。

是啊……早知道就应该在黑濑同学转学过来的那天说清楚。

可是,一来她碰巧就坐在我旁边,又因为当值日生或各种原因而有很多交谈的机会……我下意识地不想害白河同学操无谓的心,所以才没有说出口。没想到那样的想法竟然造成了这种局面。

如果只有那张照片,白河同学或许还听得进我的解释。然而,因为我隐瞒了与黑濑同学的过去……她八成会怀疑我可能还隐瞒了其他事情。

包含与黑濑同学约在会被人看到的地点见面的决定在内,我以自己的方式为白河同学著想的举动全都造成了反效果。

我好想快点向她说明,好想快点向她道歉。告诉她自己虽然没有劈腿,但还是很抱歉对她隐瞒了与黑濑同学的事。

虽然我这么想,白河同学却一直没有回来。

直到结业式结束,即使放学了,白河同学仍然没有回来。



灰色的暑假开始了。

隔天,我参加了补习班的暑期辅导。那是我本来就打算在升上高三后去的补习班,我带著想要尝试一下的心情,拜托父母让我参加为期两周的主要科目课程。

那是五月时就提出的申请,只是没想到后来会和白河同学变成情侣……况且那是我在想像不到自己能与女生交往的时期所做的决定,因此没办法。

尽管如此,难得来到补习班,我却听不太进去课程的内容。只能一边想著白河同学的事,一边先把黑板上的东西抄在笔记本里。

昨天白河同学把书包搁在教室里,和山名同学一同消失了。她们应该在一起吧。我想向她解释,当教室里的人都走光后还等了一段时间,但是仍然没看到她们回来的迹象,只好一路寻找白河同学,离开了学校。

在那之后,我还到白河同学的家附近等她。由于一直待在同个地方会被附近的人怀疑,因此我在路上走来走去,绕著她家直到天黑。晚上八点左右,一位容貌端正、年约四十多岁的男子走进白河同学的家。那个人应该是白河同学的父亲吧,他的眼睛有点像黑濑同学。等到九点仍然不见白河同学回家,我便放弃等待打道回府。原本我以为自己或许错过了她回家的时刻,然而白河同学位于二楼房间的窗户直到最后都是暗的。

至于LINE,无论我发了多少讯息,都没有出现已读的标示;打电话过去也只能听到通话铃声。

虽然我姑且也发了讯息给山名同学,但同样没有出现已读标示。

自从我们开始交往,这是双方第一次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没有联络。我甚至开始担心她的人身安危,但是既然山名同学和她在一起,我就只能相信她没有遇到危险。

补习课程是上午三小时,下午三小时,每天不间断,连续持续两周。

下课后我在自习室写作业,等到离开补习班时,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搭车回家的路途中,我在A站下车,绕到白河同学的家一趟。确认白河同学的房间仍然是暗的之后,我垂头丧气地返回车站。

我已经连续十天以上,每天都过著这样的生活。

时间来到暑期辅导最后一天的下午。

这时的我累积了不少疲劳。为了消除午餐后的睡意,正小口小口地啜饮放在桌上的罐装咖啡,同时机械式地抄写黑板上的文字。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智慧型手机发出震动。这两周的时间里一直都是如此。虽然大部分都是应用程式的通知就是了……

当我心想是哪个程式没有关掉通知而拿出智慧型手机时,却瞪大了眼睛。

智慧型手机萤幕上显示的是阿伊传来的LINE讯息。

伊地知佑辅

喂,你的女朋友劈腿了喔!

我把照片传给你看。

「……!」

这是怎么回事?

阿伊似乎还传了照片过来,因此我连忙解除锁定打开LINE。

出现在画面上的人──

毫无疑问是白河同学。

白河同学身穿泳衣开心地笑著,还挽著旁边人的手。那个人……

是一名有著小麦色肌肤的清爽型男。那位身材高挑、穿著叶子花纹衬衫的成年男子正注视著白河同学,露出怜惜的微笑。

「不会吧……」

我不禁喃喃自语,使得隔壁座位的学生瞧了我一眼。

龙斗

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

伊地知佑辅

就是现在!

龙斗

这是哪里?

伊地知佑辅

千叶!

外房的海滩。

「千叶……?」

为什么她会在那种地方?

白河同学和那个男人在做什么?

虽然有很多事情想问,却因为脑袋太混乱,不知该从何问起。

我就在这种情况下听著课。

目前时间为下午一点半,距离下课还有两个小时以上。不过,现在已经不是坐著上课的时候了。

我一口喝掉咖啡,将课本与笔记本塞进书包站了起来。

讲台上的老师看了准备走出教室的我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大概是因为这里是坐了一百多人的大型教室。

我离开补习班的校舍,打了电话给阿伊。

「喂,阿伊?」

「阿加?你不是在补习吗?」

「你有和白河同学说话吗?」

「没、没有。我们也是刚刚才看到,她没有注意到我们。」

「我们?」

当我这么一问,电话的另一端就传来阿仁喊著「我也在喔!」的声音。

「你们两个在那边做什么啊?」

「这还用说,当然是来海边玩水啊。」

「湘南那里太恐怖了,所以我们跑到房总来!」

「千叶这个地方感觉就能接纳我们!」

「所以白河同学呢?」

总而言之,我现在处于非常在意她现况的状态。

「她还在喔。正在海之家和帅哥卿卿我我。」

「…………」

「……阿加,你们该不会分手了吧?」

「咦……」

阿伊那种有点顾虑我的语气,让我感到胸口一阵刺痛。

「……还没有分手喔。」

至少我没有那种打算。

可是──

发生那件事之后,我有两周的时间没办法与她取得联络的话……或许白河同学已经如此认定了。

想到这里,我就坐立难安。

「我现在就过去,告诉我海水浴场的名字。」

「咦?真的假的,阿加!你的补习班不上了吗?」

就算阿伊这么说,也阻止不了我走向车站的脚步。



我到了。

我花了两个多小时,来到阿伊所说的车站。我以前只去过千叶的港区,这里的环境比我想像得更乡下,让我吃了一惊。

当我在前往海滩的路上时,接到了LINE群组发来的讯息。

KEN粉小组(3)

伊地知佑辅

抱歉,太阳晒得皮肤好痛,我先走了……

我连皮肤都是怕光的边缘人啊orz

你的好友仁志名莲

我也一样……

白河同学在名叫「LUNA MARINE」的海之家。

「LUNA MARINE……?」

我感到某种命运般的存在,心中浮现一股不祥的预感。

从车站走了没多久的路,就看到两人所说的海滩。时间已经接近四点,一路上看到很多离开沙滩的人,因此与江之岛比起来没有那么拥挤。

沙滩很宽广,一路延伸到远处,是一座充满开放感的海滩。我这种长裤加运动鞋,完全是都市打扮的模样与这里简直格格不入。装著补习班课本的背包也很沉重。

我轻轻走在沙滩上,避免沙子跑进鞋子里,同时观察著靠马路边排成一列的海之家。

「LUNA MARINE」位于沙滩尾端,是最远的一间海之家。

就在我没有勇气立刻走过去,呆站于该处与隔壁海之家中间的空地时──

从后门走出的人影让我瞪大了眼睛。

「吶,人家可以去海里玩一下吗?」

修长的手脚、扎成一束的明亮棕发、点缀那条充满吸引力乳沟的眼熟比基尼……还有那个开朗的声音……

毫无疑问正是白河同学。

这两周的时间里,我一直好想和她说话。

也因为联络不上而担心她的安危。

而她如今就在眼前。

「白河同……」

正当我情不自禁地想要走上前去时,后门再次打开。

「可以啊~月爱。」

走出来的是阿伊照片上拍到的那位型男。

那个人身上虽然有著年轻的气息,却没有任何稚嫩的味道,年纪应该三十几岁吧。头发染成亮棕色,长长的浏海烫成卷发,整体发型给人轻浮的感觉。他的身材高挑,即使穿著衣服也看得出其身材紧实,充满肌肉的修长手脚令我嫉妒不已。

他从头到脚都与我完全不同。

看到那名男子,白河同学的眼睛亮了起来。

「吶,真生要不要一起来?」

她这么说著,勾起男子的手臂。

「我们走嘛!」

「不行啦~现在还是营业时间。」

「咦~有什么关系!已经没有人了喔?」

目睹勾著男子手臂撒娇的白河同学,我的心就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

「没关系啦、没关系啦~!」

「不可以。你跟妮可去玩吧~」

什么?──就在我心中为之一惊的时候,从沙滩的方向走来另一个人影。

「我们走吧~露娜!不要太为难真生喔。」

(插图010)

笑著说出这句话的人,竟然是山名同学。她穿的无肩带比基尼很适合那苗条的身材与深色的肌肤。

「人家之前就这么想了,你真的很喜欢真生耶。」

就算被山名同学傻眼地这么说,白河同学仍然开心地微笑著。

「因为人家只有偶尔才能见到他嘛。而且真生老是到处乱跑。」

不管怎么看,噘起嘴巴如此说道的白河同学都像是陷入恋爱的可爱少女。

「什么乱跑,是工作。」

被两人称呼为「真生」的男子伤脑筋似的露出苦笑。

在旁人眼中,这是一幕温馨的海边男女风情画;对我而言却宛如恶梦中的画面,连景物看起来都扭曲模糊。

综合我现在耳闻目睹的情报──

白河同学从很久以前就有真正的男朋友,而那个人就是这位「真生」。然而因为工作的缘故,他不常与白河同学见面,所以白河同学找了其他男朋友……开始和我交往──我只能做出这样的结论。

而且,山名同学也知道此事。

尽管如此──

──你能向人家保证,绝对不会做出害露娜不安的事吗?

她竟然还对我说出那种话……

她也是一伙的。不但知道一切,还故意捉弄我。

太过分了……

难道我这样的边缘人真的没有和白河同学交往的资格吗……?

白河同学喜欢的是成熟的型男吗……

在这之前,每次我开始想像白河同学的前男友时,总是会刻意把那样的想法赶出脑袋。然而亲眼目睹如此残酷的场景之后,我只能认清这个现实。

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不自量力。像我这种家伙,根本不该妄想能成为白河同学那种女孩的真命天子。

但是我真的很喜欢白河同学……直到现在还喜欢著她。

即使是她在我眼前与其他男人调情的这一刻,这份心意仍旧没有改变。

认清现实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我难过得快要受不了。

在仲夏太阳无情的照耀下,我的脑袋剧烈疼痛,感觉快要吐了。

──人家就是喜欢……龙斗这点。

那句话、那副微笑,难道都是假的吗?

和我交往,全部都是游戏一场吗……

我震惊地呆立在原地,感受到彷佛逐渐沉入地底的错觉。

「就说不行啦~!你看,客人不是来了吗。」

对白河同学如此说著的「真生」突然看向我。

「欢迎光临~!客人准备要下水吗?」

「……!」

他热情地向我打招呼,使我当场愣住。

与此同时,白河同学与山名同学也看了过来……

「咦!」

「啥!」

她们就像撞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物,说不出半句话。

「龙斗……!」

看到我们三人的模样,一脸疑惑的「真生」也终于会意过来。

「啊~……难道他就是月爱说的男朋友?」

或许是因为身为正牌男友,男子看起来相当从容;而我只能默默瞪著他那张笑脸。

「…………」

这个男人真是充满了自信……他和我不同,即使知道女友有其他的男伴,仍能若无其事地持续与白河同学交往。

「这样啊、这样啊~!」

不仅如此,他的脸上还泛出温和的笑容。

「坐电车来的?这里很远吧~?而且天气还这么热~」

用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度关心起我。

难道说,对这家伙而言,和白河同学的关系只是玩玩而已?

身为正牌男友,竟然只用这点程度的感情对待她……我饶不了这个人。

白河同学到底觉得这种轻浮的男人哪里好?

虽说他的外表或许无可挑剔,而且身为大人应该具有相当程度的经济实力与包容力。

……和我差太多了……

不行了。

无论怎么思考,我都想不到自己哪一点能赢过对方。看他看得越久,我的情绪就越是沉到谷底。

已经不行了。

这下子只能屈居备胎的地位了吗……

如果无法服气,就得和白河同学分手吗……

我只剩下这两个选择。

一想到这里,我就感觉快要哭出来。然而就在这时──

「幸会、幸会,我还没做自我介绍呢~」

男子靠了过来,从口袋里掏出像是卡片盒的东西。

「这是我的名片~请多关照喽~」

我看了一眼对方递过来的名片,瞪大了眼睛。

旅行作家

黑濑真生

黑濑!

我吃惊地抬起头,男子以充满男儿气概的灿烂笑容说:

「你好~!我是月爱的舅舅!我的外甥女受你照顾啦~!」

舅……?

舅舅……

…………不过……这个人的态度未免太轻浮了吧……?

然而从名片看来,他说的应该是事实。

从名字与年纪推断,他大概是白河同学母亲的弟弟。

和我的舅舅……新年时醉醺醺晃著啤酒肚大开黄腔的那些亲戚们相比,差得太多了。

「你先给人家等一下。」

当我惊讶地愣在原地时,山名同学用那张看起来冲动好斗的长相狠狠瞪向我。

「虽然不知道你是向谁打听到这里的,不过你究竟有什么脸出现在这个地方?」

「别那样说,妮可。也许是搞错了。」

白河同学站到山名同学面前,打算制止对方。

「搞错?哪里搞错了?不管怎么想他都有罪吧?」

「其他人可能是这样……但如果是龙斗,也许真的是搞错了。」

白河同学强忍著情绪低声说道。她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撇开目光。

「人家在那之后烦恼了很久……最后才做出这个结论。」

白河同学……

看到我们的样子,真生先生轻松地开口表示:

「别那么紧绷嘛~在大热天里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你的男朋友应该也累了吧?先喝点可乐休息一下吧~!」

「啊……我叫加岛。」

惊觉自己还没报上名字的我连忙开口,真生先生则以和善的微笑回答:

「了!所以就是加岛同学吧。」

那张笑脸确实很像白河同学。



我被邀请进入真生先生的海之家后,坐在靠海边方向、榻榻米垫高的席位上,与白河同学面对面地陷入沉默。桌上摆著真生先生招待我们的两瓶可乐。

山名同学说她六点时有打工,刚才先回去了。

「……对不起,我没有说国中一年级时拒绝我告白的对象就是黑濑同学。」

我打破沉默,白河同学便轻轻点点头。

「一方面是那时候不知道白河同学与黑濑同学的关系,又因为是过去的事,我想可能会让你感到不安,所以刚开始时觉得没必要特别说出来……知道你们是双胞胎之后,就失去了坦白的机会。」

白河同学再次点头。光是这样就让我松了口气,于是我接著继续说:

「和白河同学从海边回来的那天……黑濑同学向我告白了。」

一直低著头的白河同学吃惊地看著我。

「你和海爱关系很好吗?」

「没有。」

我摇了摇头。

「虽然她要了我的LINE,但我们不常聊天。之前因为她散播白河同学的谣言,听了她说自己的事……似乎就是那个时候让她变得很亲近我,喜欢上我的样子。」

自己说出这些事会让我不太好意思,于是我只是简短地说明。

「虽然我想在电话里拒绝她,但是她说:『如果只是用电话讲,我没办法死心。』所以我们决定约在公园见面……见面之后,黑濑同学就哭了……要我让她『稍微抱一下』。那张照片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拍的。」

我尽量让话听起来不像是在找藉口,将事实简述了一遍。

「但是不知道内情的白河同学却因此吃惊……然后受伤。真的很对不起。」

白河同学立刻摇摇头。

「人家才应该道歉……这件事龙斗没有错喔。」

她这么说著,对我稍微露出微笑。

「海爱也没有什么不对……只是时机太差了。」

「虽然或许是如此……但伤害到白河同学仍然是事实。如果我真的为白河同学著想,无论黑濑同学说什么,我都不应该赴约──这让我一直感到很后悔。」

早上起床的时候、暑期辅导的上课时间、回家的电车里、晚上睡觉前……这两周以来,我不知道希望自己可以倒回时间过多少次。

「不,龙斗没有错喔。」

白河同学平静地说:

「龙斗很温柔,所以才会那么做吧。就像龙斗温柔地对待人家,你也一样温柔地对待海爱……身为她的姊姊,人家很开心喔。」

接著,她看著我露出微笑。

「谢谢你,龙斗。」

「白河同学……」

胸口的闷痛消失不见,转变成为一股暖意。

另一方面──

「可、可是白河同学不是在生我的气吗?所以才不看LINE……」

「啊,不是啦,对不起!」

白河同学彷佛想到什么,急忙这么说。

「那时候人家的智慧型手机掉在走廊上……把萤幕摔破了,完全没办法操作。虽然之后拿去手机店修理了,店家却说摔成这样,里面的零件可能也已经坏了,整支换掉比较好。可是这样得花很多钱对不对?那支智慧型手机才刚买一年,要重买得和爸爸商量。再加上人家还没有决定好该怎么做的时候就来到这里,但是这附近一家手机店也没有,所以也就没办法处理。」

「……啊……」

原来是智慧型手机啊。我完全没想到那方面的问题,毕竟……

「LINE不是可以在电脑上用吗?」

「咦,是这样吗?可以用智慧型手机上的帐号登入吗?」

「嗯,应该可以……」

「原来是这样啊。」

白河同学佩服地说著,然后转头望向大海。

太阳逐渐沉入山的另一边,因此海面有点阴暗,营造出傍晚的气氛。我斜眼瞧了一下远方的冲浪玩家在波浪中浮浮沉沉的身影,同时注视著白河同学的侧脸。

接著,白河同学将视线从大海移回自己的手。

「……其实呢,人家是不敢确认,所以智慧型手机坏掉可能反而松了一口气。」

白河同学边说边看了我一眼,接著再次垂下眼睛。

「人家其实很想相信龙斗……虽然很希望相信你,然而在想到应该先询问是不是有隐情之前,脑中的第一个念头却是不希望自己受伤。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事情是绝对的吧?即使人家认为龙斗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机会不会劈腿,但如果这次就是剩下的那百分之一……而且对方还是海爱,是龙斗的初恋对象……想到这里,人家就没办法接受这件事。」

她带著难过的表情如此说道,接著露出浅浅的微笑。

「自从和龙斗开始交往,人家就感觉好幸福。龙斗为人老实,既然你说过没有交过女朋友,也没有常常玩在一起的女性朋友……这是你第一次与人交往……人家就打从心底相信龙斗说的话。」

虽然听到她这么说让我很开心,但是一想到白河同学的那些前男友,就让我有种复杂的心情。

「所以,人家从来没有想过会被背叛……想到自己赤裸裸的心可能会遭受到什么样的伤害,人家就不敢确认事实。」

白河同学轻声说著,同时抬起头。

「可是,这种想法果然是不对的。无论龙斗做了什么,人家都想和龙斗继续交往下去。既然如此,人家就必须面对现实才行……因此昨天人家拜托真生,请他把智慧型手机拿到隔壁镇的手机店修理了。」

「原来是这样啊……」

就在我无法联络上她、心情很闷的这两周里,她似乎也思考了许多事,内心已经有所转变。她之所以这么乾脆地接受我的道歉,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吧。

「对不起,让龙斗担心了。」

听到白河同学这句话,我摇了摇头。

「没关系啦。反正我们已经见到面了。」

「你怎么知道人家在这里?是问家里的人吗?」

「不是,刚好有朋友来这个海滩,他看到白河同学后通知了我。」

「咦,真的假的?朋友……该不会是常常和龙斗在一起的大个子男生?他应该是叫做阿伊吧?」

「啊,对。他叫伊地知。」

原来白河同学知道阿伊啊。不过这也不奇怪啦,毕竟称得上是我「朋友」的人就只有阿伊和阿仁……虽然每次我在教室与阿伊聊天,白河同学又刚好来找我的时候,阿伊总是会说「你们慢慢聊!」,之后就匆匆忙忙地离去,所以没什么机会将他介绍给白河同学认识。

「咦~他该不会现在还在这里吧?」

「不,他先回家了。说太阳晒得皮肤很痛。」

「啊~那很糟糕呢。人家也晒得很黑喔。」

白河同学一边说,一边拨开泳衣的肩带。

「你看,就像这样。」

肩带底下的肌肤确实比周围还要白一点。不过她的皮肤感觉还是很白,因此原本的肤色应该更白吧。

「不会啊,没有晒得很黑喔。」

心跳加速的我移开目光。白河同学则说著「咦~是吗?」,放开了肩带。

「那就太好了~!人家想当的是白辣妹,所以都抹很多防晒油。不过毕竟每天都在晒太阳,所以还是会晒黑呢。」

「……你一直待在这里吗?」

这么一说,我仍然不清楚白河同学为什么会在这里,只知道她的舅舅真生先生在经营海之家。

「啊~嗯,对了、对了。」

白河同学彷佛刚想起还没解释这件事,于是开始说明:

「爸爸妈妈离婚之后,人家每年暑假都会来外曾祖母家玩,她就住在这附近。和妈妈见面会对爸爸不好意思,不过见外曾祖母应该就没问题了。而且妈妈和真生也偶尔会露脸,待在这里很愉快喔。」

「那么,你整个夏天都会在这里?」

「不是喔。八月中有烟火大会和夏日祭典,人家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大概会待一两周。今年因为听说真生在这个海滩开了间海之家,才打算来稍微帮他一点忙。不过待整个夏天就太久了,本来说好从八月再开始帮忙……」

说到这里,白河同学低下头。

「……但因为龙斗的事,人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而且妮可要打工,没办法一直陪在人家旁边,于是人家就豁出去,在结业式那天晚上穿著制服直接过来了。」

原来如此。难怪那天不管我等多久,白河同学都没有回家。

「结业式那天你一直待在学校吗?」

当我这么一问,白河同学发出「嗯?」的一声抬起头。

「嗯。就在化学教室,妮可那时在安慰人家。虽然妮可问:『要不要人家请假陪你?』但是那么依赖她感觉不太好意思。」

只要是为了帮助白河同学,山名同学就会做到那种地步吧。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白河同学露出毅然的表情看著我。

「妮可她梦想成为美甲师喔。」

「美甲师……?是帮顾客修指甲的人吗?」

「现在的趋势是凝胶指甲呢,人家和妮可也都是凝胶派。凝胶最棒了!」

「这、这样啊?」

我听不太懂那是什么意思,白河同学则愉快地看著自己的指甲。那套指甲彩绘有著与泳衣相同的花纹,而她原本的指甲比我之前看到时长了许多。

「妮可预定在高中毕业之后去美甲的学校考证照。但是妮可家是单亲妈妈,她不想跟妈妈要钱,所以才会在高中时拚命打工赚入学金和学费。」

原来是这样啊。

虽然山名同学是那副模样,不过她很努力呢……

「龙斗这两周都在做什么呢?」

「咦,喔,上暑期辅导……」

「啊~你曾经说过呢。」

现在差不多是最后一堂课结束的时间。听了山名同学的事之后,我就对自己拜托父母出学费,却跷掉几乎整整一堂课的行为感到罪恶。

「大家都很认真地考虑将来呢……」

白河同学在桌上用两手撑著脸颊,遥望远方的大海。从侧边看过去,她的脸上隐约有种不安。

「白河同学毕业后想做什么呢?」

虽然她之前说过想当YouTuber,不过应该是玩笑话吧。

「嗯?唔……」

白河同学放下双手看向我。

「人家感觉现在找不太到方向。」

「咦?」

正当我在想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时,白河同学就微笑说:

「因为人家高中时代的目标已经实现了。」

「是什么样的目标?」

听到我的问题,白河同学露出腼腆害羞的表情。

「『与值得长相厮守的另一半共度爱河』。」

海风吹拂而过,使得白河同学的长发轻轻地随之飘荡。她微微一笑,眼睛像看见耀眼光芒般眯了起来。搭配逐渐黯淡的靛蓝色大海形成的背景,使她看起来比平时更加美丽。

「……虽然人家这两周很难过。」

白河同学如此说著,然后垂下眼睛。

「但是只要度过这个难关,人家相信自己一定更能相信龙斗,更喜欢龙斗。」

她的嘴角泛著微笑看向我。

「刚才听到龙斗的解释时……人家一下子就相信了,拚命地在心里点头。而且丝毫没有怀疑,乾脆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那应该是因为龙斗真的只会说实话吧。」

接著,她像是感到苦涩似的咬著嘴唇。

「……人家以前和男朋友吵过好几次架……但是第一次有这种感受。一想到这里,不只是两个月或三个月,人家好像突然就可以想像之后的未来……」

白河同学……

「……人家一直在寻找能让自己安心的避风港。」

白河同学低声说。

「虽然现在的生活也不差……人家还是喜欢和爸爸、妈妈与海爱,全家人住在一起。但是爸爸和妈妈离婚之后,整个家就四分五裂……我这才发现,白河家是爸爸妈妈建立的家庭。若是他们两人出现隔阂,这个家就毁了。所以人家觉得更应该找到自己珍惜的另一半,建立自己的家庭。」

「家庭……」

当我情不自禁地复诵这个听起来很宏大的词汇时,白河同学慌张地看著我。

「啊,会不会很有压力?这样应该会让人感觉压力很沉重吧……」

「不会,我不觉得沉重喔。」

我从她的反应注意到了。所谓的「家庭」,该不会就是那方面的意思?

也就是说……白河同学已经在思考她和我的未来……?

一想到这里,我的脸颊就不禁发烫,内心雀跃不已。

「我、我也是……」

我不经意地增强了语气,让白河同学惊讶地注视著我。

「我也是……想要和白河同学……一直在一起……」

听到我太激动而拉高声调的回答,白河同学的脸也红了起来。

「……龙斗……」

这时,她突然露出惊觉似的表情。

「啊,当然,人家的意思不是高中毕业后马上就给龙斗养喔!人家会选择找工作或继续升学。」

「嗯、嗯,我知道。」

怎么回事?这应该不是梦吧?

梦还比较有现实感。

「呼~……」

我感到喉咙十分燥热,拿起冰凉的可乐喝了一口。

「我得努力念书考试呢……」

我看著放在身旁的背包喃喃自语。

即使是我们读的高中,每年仍然有几个学生考上明星大学。若是用甄选入学进入普通一点的大学,应该能过得很轻松;不过还是从现在开始用功读书,让自己能考上好学校吧。

往后还有与白河同学共度的未来等在前面,感觉我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努力下去。

「龙斗的脑袋很好,感觉可以进入超级厉害的大学。」

被白河同学这么一说,害我慌了手脚。

「咦?没有啦,以现在的状况还太远了……我必须多用功一点。」

「啊~这样的话,人家也选择升学好了。要是这样下去,差距会越拉越大,龙斗可能会被大学里的聪明女孩抢走。」

噘起嘴巴这么说著的白河同学很可爱。

「不会发生那种事啦。」

「咦,那龙斗你为什么在笑?」

「……我想到白河同学嫉妒的样子……太开心就……」

经我这么一说,白河同学就红起脸来。

「讨厌啦~!人家可是很认真在思考毕业后的出路耶~!」

「抱歉,不小心就这么想了。」

就在我们相视而笑的时候──

「喂~你们两个~!」

厨房的方向传来真生先生的声音。

「差不多要打烊喽~」

当我注意到的时候,海面已经完全没有白天的明亮。现在才五点,太阳还没下山,不过沙滩上已经只剩下少少的几个人。

「啊,等一下!人家先去冲澡。」

白河同学连忙站起身,真生先生则「咦?」了一声。

「回家再换衣服不就好了?」

「可是人家得送龙斗回车站才行……」

「咦~他要回去了吗?没事的话,顺便去探望一下外婆也行吧?」

「啊,这个建议不错喔!吶,龙斗。去和纱代婆婆打声招呼吧?」

「咦?」

「不行吗?」

被白河同学用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盯著,我除了去以外就没有其他选择了。

「那就打扰了……」

「耶~!」

今天真是不得了的一天。得知一直联络不上的白河同学劈腿而赶到现场,看到她和帅哥调情的画面而绝望,却发现那位帅哥是她的舅舅。重逢的白河同学思考著与我共度的遥远未来……接下来还被招待到她的外曾祖母家。

简直就像坐了一整天的云霄飞车。

我看著穿著比基尼泳装开心欢喜的白河同学,心中思考著这些事情。



在那之后,我和白河同学一起搭乘真生先生的厢型车,朝山的方向摇摇晃晃地行驶五分钟左右的车程后,就抵达白河同学的外曾祖母家。

那是位于平缓山路途中一间带有怀旧气氛的双层楼房。房子的屋顶覆盖著瓦片,长满茂密杂草的庭院很宽广。即使庭院里停了真生先生的车,仍然有足以拿来玩捉迷藏的空间。

「纱代婆婆,人家回来了~!」

在比基尼泳衣上罩著T恤的白河同学直接走进房子。

当我担心没有屋主许可不能进门而站在玄关时,真生先生伸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没关系啦,请进、请进。」于是我便踏进屋内。

「哎呀。」

当我被带进一个看起来像是客厅的和室后,就看到里头一位坐在无腿椅上、身材娇小的老妇人露出慌张的吃惊表情。她似乎已经从先进门的白河同学口中听闻我的事,连连喊著:「哎呀~」

「您好。我是和白河……月爱同学正在交往的加岛龙斗。」

「哦~」

对方有著符合外曾祖母这个称呼的年老外貌,看起来年纪大约是八十岁到九十岁。刻划著皱纹的脸上没有化妆,灰色的头发扎成一束,身上穿著朴素的服装。看到她那副慌张的模样,让我对自己突然造访感到不好意思。

「哎呀,小月承蒙你照顾了……这里没什么东西好招待,要不要喝点茶?」

老婆婆这么说,起身朝桌上的盘子伸出手。盘子上放著茶壶与茶叶罐,还有个盖子上有洞的神秘罐子,我才恍然大悟。白河同学之所以在旅馆能熟练地使用工具泡茶,原来就是在这里学的。

「啊,不用啦~人家拿冰箱的麦茶就好。」

白河同学动作轻盈地走向厨房,打开冰箱的门。

「啊,说得也是呢,年轻人比较喜欢喝冰的……」

「话说回来,外婆。你又把冷气关掉了喔?」

真生先生用手朝脖子搧著风,拿起放在桌上的遥控器。

「今年的气温还是很热,一个不小心就会中暑到另一个世界报到喔~?」

「有电风扇就够了啦。大家觉得热再开冷气也没关系。」

我朝屋内一看,角落摆著一台用了很久的电风扇,吹著顶多只能保持屋里空气流通的风。桌上则放著印了某地电话号码的团扇,老婆婆似乎就是靠这个度过炎热的天气。

当真生先生按下遥控器后,闷热的室内吹起一阵暖风。就在室内温度稍微下降时,白河同学捧著放了四杯麦茶的托盘走过来。

「请用。纱代婆婆也喝一点比较好喔,可以补充水分。」

「没关系啦,我一直有在喝茶。」

老婆婆虽然这么说,还是朝玻璃杯伸出手。毕竟是曾孙女帮她准备的嘛。

「纱代婆婆,有没有什么配茶的点心?」

「喔,冰箱里面有花生哟。」

「哈哈,千叶县的味道都跑出来了~」

「别人送的嘛。」

「有什么关系,人家也很喜欢花生喔~」

白河同学笑著把装有花生的盒子拿出来。

「来吧,龙斗。请坐、请坐。」

「啊,好,谢谢……」

于是我和白河同学、她的外曾祖母,以及真生先生四个人愉快地聊了一段时间。

白河同学的外曾祖母渡边纱代现年高龄九十岁,独自一人居住在这里。她的身体健康,又有附近邻居帮助,生活上似乎没有什么不便。

但因为每年都有高龄人士中暑死亡的新闻,她为此感到担心的女儿……也就是白河同学的外祖母与真生先生商量后,真生先生今年夏天就在海滩经营起海之家,同时住在这里。

真生先生的本业是旅行作家,平时于世界各地旅行,写作出书。他原本就以成为摄影师为志愿,这份工作可说是活用了其本事的天职。他现年三十八岁,单身。虽然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固定的住所,但户籍仍设在这里。

白河同学小的时候,他在东京工作时有段时间借住在白河同学家。因此白河同学把真生先生当成自己的哥哥,相当仰慕他的样子。难怪以舅甥关系来说,两人的感情未免太好,听过这段说明后,我就理解了。

「……然后呢,我早上一醒来就发现钱包、相机和电脑全都被偷走,感觉真的要完蛋了。幸好我把护照放在身上睡觉,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国外果然很可怕呢~」

做过一番自我介绍后,话题就变成真生先生的海外经历。可能是因为这些故事听过很多次了,白河同学顺口插话:

「啊,欸欸欸,真生。你说说那件事嘛!就是在澳门赌场和老千对决的故事!」

白河同学兴奋地这么说,勾起了我的强烈兴趣。怎么听起来好像很有趣?只不过……

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意挂在客厅门沿上的时钟。

「咦?那个故事很长喔~?呃~那是在八年前……」

「那、那个,抱歉。」

时间已经快要来到六点半。由于父母以为我今天在补习班,考虑到回程所需要的时间,我必须现在就告辞才行。

「我差不多该走了……」

说到这里,白河同学「啊」的一声望向时钟。

「这样啊,已经这么晚了嘛……」

她边说边露出露骨的失落表情,因此我也很舍不得离开。

「……要回去的话,我送你到车站吧?」

看到我们的样子,真生先生客气地说。

「啊,好……谢谢。」

就在我看著白河同学的样子,准备站起身的时候──

「既然机会难得,要不要在这里住一晚呢?」

白河同学的外曾祖母纱代婆婆开口对依依不舍的我们说:

「现在出门,回到东京时也晚了。今晚就先住下来,明天早上再回去吧?」

「咦……」

相对于压根儿没动过这个念头的我,白河同学则是表情明亮起来。

「啊,这个建议不错!就这么决定吧?」

「反正婆婆家的房间很多嘛~你乾脆一直待到月爱回家吧?」

真生先生半开玩笑的话让白河同学更是喜上眉梢。

「啊,这也不错!对了,龙斗也来参加夏日祭典吧!还有烟火可以看喔?」

「咦?」

住一晚也就算了,要在初次见面的人家里连续待好几天?

「夏、夏日祭典是什么时候?」

「八月的盂兰盆节……呃,是几号啊?」

「差不多是两周后喔~」

听到真生先生这么说,我更是吃了一惊。

「两周!」

我在自己的外婆家也待不了那么久。况且……

「可是如果打扰那么久……我不好意思让你们破费招待。」

「不用担心啦,我们家有很多别人送的食物。」

「婆婆很有人望,几乎不用花钱买菜呢~」

纱代婆婆挥著手否定真生先生那句玩笑话。

「因为这里是乡下地方啦。大家都会把自己用不完的东西拿出来分享。」

这么说来,我想起玄关有个放了一堆大头菜的瓦楞纸箱。

「当然,我们也不是硬要你留下来啦,也得看你方不方便。只是那样的话,小月应该会很开心。毕竟妮可妹妹好像没办法常常过来。」

妮可妹妹……应该是指山名同学吧?纱代婆婆也见过山名同学了啊。

「咦……呃……」

「不行吗?」

白河同学眼中水光闪闪地看著我。

如果能和白河同学连续两周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若是如此──

我也会很开心……

「……我先和父母联络一下。」

「耶~!」

当我拿出智慧型手机这么说,白河同学就像已经确定我点头似的开心大喊。

今天真的是不得了的一天。

就这样,我在白河同学的外曾祖母家叨扰了两周左右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