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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1

青年,在漆黑的空间中飘荡着。

在他那本应收纳心脏的地方,有着一片虚无。

任何生物,没有血液循环的器官都无法生存。

而夺取对方的心脏,正如一部分神话传说中所言,是一种能封印对方所有活动的咒性行为。古代的人类相信,知性存于心脏而非大脑。

尽管如此,青年还是睁开了眼睛。

「……哟,亚纪良」

若珑招呼到。

漆黑的空间里,浮现出一个似曾相识的少女。

「若珑——!」

然而,那少女身上却并没有理智存在。

她张大嘴巴露出尖牙。

狠狠地咬下了若珑的肩膀。

血肉横飞。

下半张脸被飞溅的鲜血染得通红,宛如女鬼一般。且仍未饱足,她咽下后又撕咬得更深了。

不够。

不够。

不够。

将大脑染得鲜红的,只有丑陋的欲望。

不顾痛苦到扭曲的青年面孔,亚纪良只是一味地贪恋在蚕食中。沉浸在那于喉咙内外流淌的热血。每次吞下,都觉得自己终于得救了一般。

所以没有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更致命的东西。

自己伤害了最重要的东西。

亚纪良沉醉在了不知是否是因动脉受损而喷涌出的鲜血之中。

「没关系」

一只温柔的手,放到了她的头上。

「不用客气,亚纪良。尽管大口吃大口喝。很痛苦对吗?」

然后单纯地笑了笑。

「听说神的食物就是这种东西来着」

简直就像是埃尔戈一样。

肩膀上的肉被拽起吞下,但若珑的笑容却变得格外温柔。

「如果吃下我的肉、喝下我的血能满足你,那就没问题」

少女的脸埋在肩头,身体颤抖着。

随后发出一声呻吟。

颤抖越来越大,终于抬起了头。

「……若珑」

低语。

透明的水滴,划过她血淋淋的嘴角。

「……阿若…阿若…阿若……」

「来晚了啊」

若珑抱着少女的头,会意地眨了眨眼。

「对……不起……对不起……我……」

「喂喂,被人请了一顿之后该说的不是这个吧?」

在这种场合,依然开着极不严肃的玩笑。但这话却是被害者本人说的,亚纪良也无言以对。

若珑用手一摸脖子,血就随即止住了。

抬起头来。

「大国主吗?」

低语神的名字。

他瞪着空中的一点。

「行了,契约结束了吧?」

举起手。

面前空无一物。

但是,若珑的眼瞳看穿了潜藏于虚空之物。

「那就把我的心脏还给我」

魔力集中在手心。

紫色的电光在没有任何质量的空间中穿梭。

咒性的次元表面游走着裂痕,本应隐藏在数重后的东西暴露而出。

它还在有力地跳动着。

它在为迎接主人而欣喜着。

若珑所抓住的,是他自己的心脏。

2

「什么?」

我抬头看向大蛇。

自从刚才的呼喊之后,大蛇就停止了动作,突然痉挛起来。

『行了,契约结束了吧?』

从里侧传来声音。

不,那不是声音。

是念。

但是,那猛烈的压力似乎直接冲击着我的大脑。

「格蕾!」

在师父的呼唤下,好不容易才稳住。

「有声音」

我捂住耳朵,低声说。

这个声音我确实听过。

「是若珑先生的声音」

听到这回答,师父皱起了眉头。

「埃尔戈,你之前说过。如果是若珑的话,无论夜劫做什么,都绝对不会被抓起来」

「是的」

「……看来所言不假啊」

与此同时,又有新的念在回响而出。

那声音堂堂正正、真真切切地回响着。

『那就把我的心脏还给我』

大蛇的深处,宣告之声响起。

蛇在颤抖。

宛如作为魔力供给源的什么东西被分离出来了一样。

然而,念还在继续。

《竜炉点火·■■■》

*

——点火/竜之炉心。

*

「啊……」

确实,自己想。

确实,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认真过。

其实还是考虑过认真作战的,但至少还没动过真本事。

若珑并没有使用过对标埃尔戈的【神核充填】的技能——竜之神髓。

谁都不知道他认真时的强度。

无人知晓何为彷徨海的魔人。

错估了其尽头在哪里,其神髓在哪里。

而现在,在此处。

彷徨海的魔人,第一次施展了自己原本的力量。

《竜路展开·■■■■■》

*

——展开/竜之回路。

*

只能比喻为炉心点火级别的灼热魔力爆发,从一处喷薄而出。

吞食了青年的大蛇痛苦地扭动着身体。

我看到了,它鳞片的腐坏。

「腐蚀——!」

在与凛的战斗中也有发挥过的,若珑的本质。

大己贵神之蛇从内侧被侵蚀。

简直就像是它被一口灌下毒酒。

与此同时,貌似若珑的魔力规模也在爆发性地上升。

《竜牢具现·■■■■》

*

——具现/吾翼,囚竜——!

*

夜空发生了异变。

「什么……」

师父仰天长叹。

极光诞生了。

这是日本土地上不可能出现的极光。

绚丽,华美,或说是恶毒的光带,包围着朽绳山的四周,闪耀着,仿佛在祝福他的复活。

「若珑——!」

巨大的魔力回应了埃尔戈的呐喊。

「■、■■■■■■」

即使完全没能听清,也能明白这是真名。

表达特别权能的,圣句。

这句圣句轰鸣而过,赤与黑的奔流从蛇的内侧迸出。

异形的雷霆从山顶喷上夜空。

如果夜劫没有在这座山上设置结界,从山下就能看到那巨大的剑状光辉吧。将空气中的分子全部焚尽,灼热的二重螺旋。甚至可以与〈于尽头闪耀之枪〉匹敌——不对,一股几乎可以凌驾于其之上的魔力旋涡,从蛇腹一口气吞没了它的喉头。

覆盖天穹的极光也被闪电吞食殆尽。毁灭之光仿佛在猛烈地咆哮着:只要阻挡在眼前,即使是夜之神(尼克斯)也绝不原谅。

用魔力构筑的蛇,像梦一样破碎四散。

作为核心的神篱也被烧焦,惨不忍睹。

而且,在撕裂的神篱前,有一对小小的翅膀展开了。

展开半透明的翅膀——幻翼的青年。

「真是的,又不是万圣节,这么搞事好吗?嗨呀,虽说咱们这边的这个也是个祭(节日)就是了」

「若珑!亚纪良——!」

我最先高喊起来。

浮在空中的若珑,抱着亚纪良。

已经不是以前的酒保模样了。

身上覆盖着并非鳞片或是金属的铠甲。

硬要说的话,就像岩石层层叠叠。表面脉动着红色的纹理。

气氛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神臂)

没错,就像埃尔戈激发神核的时候一样。

大概是由被若珑所喰之竜而来。

「这玩意好像叫竜牢外壳来着?」

若珑用食指一弹,发出坚硬的声音。

竜之牢。

被这神话般的景象弄得茫然若失的师父终于开口了。

「是源自埃特纳火山吗?」

一瞬间,若珑的眉毛动了一下。

「君主的着眼点到底还是不一样啊。名字是灰烬灼铠(Blaze of Etna)。虽然看起来像铠甲,但实际上更接近于用来维持人型的约束装置」

然后,

「……真的假的」

凛愕然地说。

这个青年真的是一个人逃出来的。

(……不。)

不只是一个人。

青年小心翼翼地把抱着的少女放下地面。

她凝视着倒在仪式现场的夜劫术者们,以及躺在其中心的夜劫雪信。

「爸爸……」

「不要紧,他没有生命危险」

师父说道。

没有说谎。

因为他虽然极度失去精气(Od),身体被排异反应侵蚀,但还没有到生死攸关的地步。

然后,

「他让我帮助你」

师父膝盖及地,视线相交后说道。

亚纪良一把抓住若珑的腰。

「不要!夜劫的话……」

「这是斗雕源马先生的委托」

听到名字,少女的表情缓和了。

这足以证明师父和埃尔戈去找制面师是值得的。

「源马……伯伯……」

「他给我看了亲手做的秋千,说你和姐姐经常在一起玩」

「啊……啊……」

亚纪良捂住了脸。

名字和回忆似乎终于消解了紧张。

透明的水滴浸湿了遮住少女脸颊的手指。在归于寂静的夜晚,传来抽泣的声音。

师父凝视半晌,继续说道。

「两仪干也他,也跟我说过,‘暂时不打算换钥匙’」

「你要是把这个名字拿出来,我可就没啥脾气了」

若珑挠了挠鼻头。

吞食究极的神秘,刚才连蛇神的分灵都能轻松打倒的有翼青年,只是对他提起了那个不会使用魔术的男人,便像是回忆起了绝不会伤害的珍宝一样眯起了眼睛。

真是不可思议。

虽然是杀机四伏的关系,但他的名字就像平和这一切的咒语一样。

即使,它也有可能会带来像夜劫雪信一样的悲剧。

若珑耸耸肩,问道。

「怎么样,君主,如愿了吗?」

「没一个按计划来的」

师父叹了口气。

他按着比平时皱纹更深的眉间,编织起话语。

「一开始,我本计划和夜劫协商的。既不偏向夜劫,也不单站在你们这边,作为第三选项的立场存在。毕竟,夜劫雪信为神体排异反应所困。这一点是可以预计的」

确实,这是可以预料到的。

师父很早就委托干也调查,大概也是看准了这一点。

「但是,我又在途中知晓了夜劫从一开始就打算捕捉你这一点。到了这一步,第三个选项便丧失了意义。既然夜劫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那么也就不可能有协商的余地。因为原本作为谈判材料的,治疗夜劫雪信的手段,已经被夜劫掌握了」

他如此说道。

「那么,你认为夜劫雪信会放弃仪式吗?」

「十有八九」

师父回答道。

「夜劫雪信他,确实有这个意愿。但是,实际行动与否,最后的一成左右是要当场才知道的。所以就我们就潜进来了。不论雪信是放弃仪式,还是完成仪式,不到这里来一趟的话我也不知道下一步棋怎么走。说到底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着实没什么计不计划的」

「哈哈,你这君主当的可有够折腾的」

若珑快活地笑着。

实际上,师父的行动的确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偶然性。虽然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但被这么折腾的人是会很短命的——我也这么想抱怨下。

师父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就像夜劫想让你成为仪式的咒体一样,彷徨海也想把大国主神作为你的食粮对吧?」

「好像是这样的。所以才叫我把亚纪良抓走的吧?那个死老头」

若珑咂了咂嘴。

不知不觉间,老爹升级成了死老头。那异常横溢的魔力是因为逆吞了大国主吗?

「……但是,我有个疑问」

「怎么了?」

「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师父说道。

「这话由我来说可能有些不妥,但这怎么看都是场纯粹的赌博。怎么说,都算不上叫计划。我的情况是因为从一开始就已经在处于困境,能做的都是些妥协。但你的老师应该已经充分准备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可能有千年以上。结果,就是搞出这么一场赌博,这是我不能理解的」

「老爹他就是喜欢赌」

若珑耸耸外壳的肩膀,似乎觉得很无聊。

「我觉得他和你很像,但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而且,你不是也说过另一个理由吗?」

「为了不被阿特拉斯院发现吗?」

确实,在那间事务所与若珑交谈时,师父就提到过这种可能性。

只要是合理的计划,阿特拉斯院,就一定能看穿。

所以,彷徨海的魔术师才没有对弟子若珑说出自己的想法。

(……但是)

即便如此,这也是异常的行为。

风险过大了。

契约结束了,若珑刚才是这样宣告的。

也就是说,如果契约没有结束——倘若雪信不废除仪式的话,若珑很有可能就这样被吃掉。无论多么想秘密地进行,如果其人被吃掉了,那便得不偿失。

我想起若珑曾经说过,那个老爹很像师父。

那是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那是)

就在我想要探知预感的真面目的时候。

突然,影子晃动了一下。

「……切」

若珑按住胸口,脚步不稳。

「若珑!」

「你……」

亚纪良回过头来,师父也跟着瞪大了眼睛。

若珑的脚边流着血。

并不是外壳受伤了。也就是说,那是来自内部的——

「怎么可能?!」

我插嘴道。

「说着把心脏还回去,这可真是的」

「嗯,刚刚重建了被夺走的心脏。不,心脏本身重生了,感觉就像被注入了硝化物一样兴奋地到处乱蹦,可是很辛苦的」

「阿若,不要紧吗……」

亚纪良伸出手。

是想抚摸胸口吗?

「……亚纪良」

若珑的脸上泛起了涟漪。就像冬天翻山的登山家,突然看到了不知名的花朵一样。

就这样把亚纪良推了出去。

埃尔戈立刻把女孩护了起来,昂起头问道。

「若珑,你搞什么?」

亚纪良昏了过去。

没有外伤。可能是用魔力直接动摇了大脑。就算是魔术师,完全没有防备的对手也足以应对了

「不好意思,能带她去别的什么地方吗?」

青年的呼吸微微紊乱。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意思马上就明白了。

「我会变得很想吃啊」

若珑的眼睛被染红了。

(喰神冲动——!)

「平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再怎么说都是虚弱状态。虽然魔力回来了,但身体受到的伤害是好像没法子说没有就没有。嗯,能知道彼此的感受也许正好。谈恋爱不也是从知道互相不擅长的方面开始的不是吗?」

一如既往的戏语中流露出痛苦。

我自己也知道,这个青年不是会坦率地暴露出自己弱点的性格。然而,他却毫不隐瞒地说出了这些话,看来目前可不是什么一般的事态。

「所以……」

我插嘴道。

「所以你就是一直在等我们来吗?为了这孩子?」

「你那说法那才叫走一步看一步呢。不过,既然来都来了,那就一起收拾掉好了」

他抬起下巴:

「行了」

青年移开视线说。

「来试试看吧,是我吃你还是你吃我吧,埃尔戈」

若珑的眼中映出红发的年轻人。

作为唯一的同胞。

「我们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你是为了自己,我也是为了自己,想互相吃掉对方。简单了当,这不是挺好吗?」

用手背擦了擦嘴角。

确认沾上口水后,青年不好意思地苦笑。

「……我说,埃尔戈。我有好几次都想吃了你。你呢?」

「…………」

埃尔戈伫立在彷徨海的魔人面前。

「我……」

*

埃尔戈自然而然地回想起这一路上的路。

看到了很多因缘。

看到了很多爱憎。

夜劫朱音爱的不是孩子,而是孩子的才。

夜劫雪信憧憬着【普通】,想要变得不再【特别】,却抵达了完全不同的结局。

夜劫亚纪良被当作黑柜,强行植入神体。

与纠葛无关,想要保护亚纪良的若珑。

想要战胜若珑的埃尔戈自己。

想让已然停滞的,肉体的时间再一次前进的格蕾。

以及,带领格蕾的埃尔梅罗二世。

我仿佛听到了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被剥开的声音。

——「可是啊,我们是因为喜欢上了什么,所以才活得下去」

——「你不是失去了记忆……那不只是失去,而是得到了一片空白的现在」

凛和未那都对埃尔戈保持着坦诚的态度。

现在我明白了,他们说的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二世的声音传来。

「埃尔戈,你——!」

「也不能说没问题」

回答道。

身体发热。

心脏不停地脉动着,简直吵死了。

「……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会产生喰神冲动。大国主被兄弟杀害,萨图努斯吃了自己的孩子,这两者大概是一致的」

「一样?」

「……大概是因为对他者的感情超过了容量」

埃尔戈说着。像是在喷吐热量一般。

「不论是爱情、憎恨、嫉妒,一旦超过了限度,就无可奈何了。如此一来只能将对手抹除,或者将对手收入囊中。驱逐到不可见之地,或者加入同一个团体也可以,但是,大概最极端的手段就是杀害对方,或者吃掉对方」

一边说,一边想。

难道只有那个两仪干也是不同的人吗?

还是说,就连他也曾面对过无可奈何的心情呢?他是否承受过别人无可救药的感情呢?

是否有过无法容忍他人存在的经历呢?

「我变得不再单纯了,若珑」

「看来是了」

若珑的表情很复杂。

「现在和那时不一样了」

埃尔戈似乎对此感到惋惜。

就像和对儿时一起玩球的玩伴说话一样。

「我知道你是真的想保护亚纪良。你要吃我,是为了不吃亚纪良吧?」

「…………」

若珑的视线一瞬间落了下来。

他喃喃自语道。

「我不适合做那样的人吧」

*

几秒钟后,若珑才想起这件事。

掳走亚纪良时的事。

被彷徨海的老师命令去绑架女孩,是件麻烦的事。

不过,也不记得老师对自己说过什么正经的话。

那天晚上,他和往常一样,一头雾水地向宅邸走去。

虽然把警卫们放倒了,但不知该如何向绑架的对象打招呼,只能呆呆地望着月亮。偏偏在这样的夜晚,月亮如此美丽,以至于开始烦恼,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沉迷其中而导致失败。

但是。

实际上,夜劫的黑柜实在是太空虚了。

不是害怕,不是悲伤,也不是愤怒……那个女孩失去了这一切。

「怎么样,要不要试着被我抓走?」

之所以开玩笑,是因为他想让对方的表情动起来。

只是一时兴起。

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就等着回答吧。

于是,少女以必死的觉悟说道。

「把我——抓走吧(救救我)」

清楚地传达出了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意志。

因而,相互依偎。

在老师出现之前,这样的余兴似乎也未尝不可。

仅此而已。

在这个国家住酒店需要身份证明,也犯过几个小小的失误。但都没在意。

与草原和沙漠相比,在完善的公园里露宿相对轻松,亚纪良也没有一句怨言。原本,只要亚纪良想要逃走,也是轻而易举的。可是她并没有这样做。

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很照顾自己,告诉了我们慈善发放食物的时间和集会的废品堆放地。

若珑的事暂且不论,这对亚纪良来说是必要的,所以确实很有帮助。

调酒师的兼职也意外地快乐。

酒吧的老板并没有追究若珑的事情,就雇用了他。虽然他的工资少了三成左右,但连亚纪良的床都给他准备好了,所以也没有理由抱怨什么。

托这些的福,这个国家不好也也不坏,所以就这样拖拖拉拉地走到了今天。

失败了。

败得太惨了。

(……毕竟,我是……)

白若珑他,明明知道喰神冲动的真面目……

3

「亚纪良……」

自己收留了昏厥的少女。

手里的重量和温暖,眼看就要像雪似的融化了,他很害怕。

他不认为这个被当作黑柜、封印大国主之神体的少女是陌生人。

「你不会逃吧,埃尔戈」

若珑以充满挑战的语气说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回到了起点。

和初次见面时的两人。

师父说。

「我先问你,带埃尔戈和亚纪良回去,不是你师父的命令吗?」

「啊,师父的命令是绝对的。同时他还说,如果你饿了,那就优先填饱肚子。否则,饥饿和契约之间,你会发狂的」

可见喰神的冲动是绝对的。

至少,彷徨海的魔术师是这么想的。

「亚纪良的失控是突发性的,但我与埃尔戈则不一样,是更根本的生死攸关的那类」

「我知道」

埃尔戈回道。

年轻人似乎也无法承受从腹腔里滚滚而来的热浪。

「……老师,对不起」

他说。

「不仅仅是干也和源马的委托」

干也请求他救救亚纪良。

若珑未必在此范围内。和他的战斗对我们的旅行来说,不是必须的事项。

但是,明白了这一点之后,

「也请您能原谅我的任性」

埃尔戈说。

「也许这和我应该做的事情不一样,也和这次旅行的目的不一样。但是,请让我和他战斗」

「……师父!」

不知不觉,自己也发出了声音。

「我也拜托您了」

「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如果不去管的话,埃尔戈先生一个人也会上的。即使现在和我们分开,也会去的」

我知道埃尔戈听了自己的话,屏住了呼吸。

我意识到自己是多么迟钝。虽然师弟们的变化都很快,快到令人惊讶,但是想要欺骗师姐还早得很。

所以,我绝不让他单挑。

「埃尔戈是我的师弟,是埃尔梅罗教室的新生。那么,作为师姐,作为师父的弟子,我一定要保护好他」

我抱着亚纪良向师父说到。

「我想做那样的自己」

即使自己身体的时间停止了,我也不想让自己的心也跟着停止。

这时,凛架起亚纪良的肩膀,说道。

「既然如此,我就帮你把夜劫的人也找回来吧。否则,双方都很难全力以赴不是?」

说着,凛后退了一步。

这种时候,她也是极其冷静而公正的。

她一边看护好亚纪良,一边掌握了倒下的雪信和术者们的位置,一边提出忠告。

「可是教授,您知道的吧。不光是若珑,连埃尔戈都便变得无法忍受喰神冲动的话,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啊……」

师父点点头。

「要是在平时的教室里,我肯定会把他骂成大笨蛋,可这次可不行,反正那是个逃不掉的对手。我怎么可能阻止和那家伙一样的大笨蛋呢?」

师父说的那个人是谁,不用问。

埃尔戈回过头来。

「来吧,若珑」

「这就对了,埃尔戈。顺便,你那个多管闲事的师姐,我也一起吃了吧」

「就是为了不让你这么做,我才站在这里的」

自己这么说着,摆正了装有亚德的鸟笼。

「第一阶段解除限制」

手里的亚德变形。

面对死神之镰,若珑吹起了口哨。

「原来如此,失礼了。这样的话,你也有资格」

他的眼中充满了杀气。

也可能是食欲。

在这个青年面前,是第一次展开亚德吗?

夏天的空气在自己、埃尔戈和若珑之间冻结。

这时,耳边响起了‘嗖’的一声。

就在这听起来有点傻气的声音响起后,对面的山上冒出了烟花。

(啊……)

自己终于想起来了。

——「这里的庆典为期三天」

刚来日本时的庙会上,卖棉花糖的摊主这样说道。

那是对面的山上。

「最后一天的,虽然不能和东京市内的烟花大会相比,但烟花放得很漂亮。如果住在这附近的话,一定要去看,不会让你吃亏的」

正如他所说。

红色、蓝色、黄色……五颜六色的火轮散落在夜空中。

虽然不能和若珑放出的雷霆权能相比。那权能在结界外肯定无法观测到,但实在是太美了。

我想哭。

夜劫的结界内外。

物理上的距离如此之近,却又如此之远。

「我想吃棉花糖」

我说。

「我还想和埃尔戈、师父、凛……大家一起去庙会」

本应无法听见的鼓声传来了。

只听过一次的笛音,在耳边挥之不去。

仍记得那场祭典的,应该是这颗心还是大脑呢?

师父看着烟花,眯起了眼睛。

「格蕾,埃尔戈,我们限制战斗时间。到烟火放完为止。可以吗?」

「……是的」

「我知道了」

我低声点头。

烟花闪烁着。

这次是蓝色的大轮。

这样的景象置于背后。

「老师」

埃尔戈喃喃道。

「你一定知道我的第二尊神明是谁,但你一直等着我回答,不是吗?」

「神的名字不只是说出来就行了。我上次也对你这么说过」

「是的」

埃尔戈必须用自己的身心去接受。

「既然如此」

确认了这一点后,师父从夹克里拿出雪茄。前端已经切掉了。像擦火柴一样炙烤着,慢慢含在嘴唇上。

若珑也没有责怪他,只是等着他。

一边冒着烟一边说:

「上问神明」

师父宣布道。

「关于你体内所隐藏的第二尊神,有很多启示。特别是莱妮斯告知我的,阿特拉斯院所选的神,对我的启发很大」

师父伸出长长的食指,仿佛要卷起白烟。

「首先是从西方到东方的。虽然也有相反的模式,但考虑到是阿特拉斯院所植入的,这个顺序应该更合适吧」

阿特拉斯院。

与时钟塔不同的另一个魔术协会。

以独自的炼金术为基础,以与西洋魔术不同的形式,追求神秘的组织。自己也曾邂逅过堪称极致的阿特拉斯七大兵器。

这次他举起了中指。

「然后,阿特拉斯选择院的神,可以想象,应该是在传播路径上与埃及神话相关的神吧。阿特拉斯院与埃及周边的炼金术密切相关。以这一点作为前提,大概率会同伊斯坎达尔的征服路径交织到一起」

「……伊斯坎达尔」

我不由得对这个名字产生了反应。

因为他是与老师和自己关系密切的大英雄。他是决定老师人生的、改变世界的九伟人之一。

然后,柔韧的无名指抬起。

「另一个,若珑的,与大国主有牵连的龙也可以想象。跟埃尔戈也讲过,大国主作为兵主神与蚩尤——中国神话中的那位具有相同源流,蚩尤与应龙之间发生的一场战斗,也是在世界范围扩散的牛种与竜种之争的其中一场」

牛和竜。

对于这不可思议的组合,师父又加了一句。

「说起牛的话,听起来好像很奇怪,但即使在世界上最古老的神话中,牛的影响也很大。在古巴比伦尼亚,英雄王吉尔伽美什也是杀死了天之公牛,从而确立了王权」

我确实听说过天之公牛。

应该是叫古伽兰那吧。是英雄王吉尔伽美什和朋友恩奇都竭尽全力,才讨伐的怪物。

「希腊方面,主神宙斯本身就带有牛的属性。也有变成过牛的轶事,也考虑到其子是米诺陶——牛种中的头号,还是很易懂的吧。然后,在希腊,也有与宙斯厮杀的竜种」

师父停顿了几秒。

要想把这个名字说出来,必须要有这样的觉悟。

「……太祖竜·提丰」

师父说道。

「与其说是竜种,不如说是他是西方世界竜种的源头,这样比较合适。其名作为台风(Typhoon)的词源一直传承到了现代。大地母神·盖亚和奈落化身·塔耳塔罗斯的末子。面对桀骜不羁的宙斯,由盖亚的复仇之心造就的怪物。与其说他是生物,不如说是超兵器属性拉满的神兽」

看了看降落下来的若珑。

看不出是铠甲还是外皮的样子,师父眯起了眼睛。

「竜牢外壳——,就是因为他拥有这个能力,所以才被封印在埃特纳火山之中吧」

「你可真是个讨人厌的魔术师」

若珑歪着嘴说。

应该是正确答案。

被若珑吃了的竜种。

那就是太祖竜·提丰。

伴随着飘散着独特香气的雪茄,关于神秘的讲座继续着。

「火山的硫磺气体毒性就不用多解释了,太祖竜·提丰,是侵蚀希腊最大英雄赫拉克勒斯的——毒竜·九头蛇海德拉的父亲。有腐蚀的性质并不叫人吃惊。然后,那个肩生百蛇的提丰的性质,以九头蛇海德拉为首,创造了非常多的衍生。像蒙古神话中的蟒古思一样,在日本最有名的巨蛇——八岐大蛇,或是被视作朽绳(蛇)的大己贵神(大国主神)有时也会被视作同一存在」

听到这句话,我忍不住问道。

「大国主的起源是提丰?嗯?刚才说大国主的起源是牛种蚩尤,蚩尤与竜种交战……」

「神的存在就是如此厚重。根据漫长的历史和传播,杀的人和被杀的人有时会融合在一起。在这种传播中,也有被与提丰同等看待的埃及神」

「同等的……」

「本来,希腊神和埃及神,意外地之间有所来往啊。害怕提丰的希腊诸神逃亡埃及——甚至还有这种传说。啊啊,我之前在苍崎橙子的前办公室里说过吧。阿特拉斯院让埃尔戈吞食的神和若珑吃掉的竜,在神话上是否具有某种联系这件事」

「…………」

确实,当时的师父是这样说的。

——「比如说,如果你完成了,阿特拉斯院给他吞食的神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也就是说,师父是……」

「聚集于此的神和竜,二者同根同源」

他断言道。

埃尔戈、若珑、亚纪良,三个人吃的,或者移植过来的神,是否都有相同的某个侧面。

简直就像演员换面具一样。

同样是神,每次上舞台都会变脸,转生。

凶手、被害者和侦探,仿佛都是同一个人。

「……老师」

埃尔戈摸了摸自己的脸。

五根手指在颤抖。

「戴上源马的面具」

遵从指示,红发年轻人把脸贴在自己脸上。

光滑的、不可思议的材质的面。

应该是叫白面吧。

只要戴上,就觉得连内侧都改变了。

像是产生了一种错觉,感觉自己的皮肤内侧变成了不可测的深海,浮上了与埃尔戈完全不同的东西。

然后,师父说道。

「这位神祇与埃及和尼罗河渊源颇深,乃是战争之神,弑兄之神」

师父的话,解开了聚集在此处的神的全部。

就像揭开真名,明示纠缠的因缘,引出古老的内脏一样,施展着智慧的手术刀。

那就是解体。

不畏惧神与竜,或是说正是因为比谁都惧怕,所以那刀刃才更加有力。

「本与太祖竜·提丰为同一视,却成为了祛蛇之神。他的父亲是大地之神盖布,母亲是天空之神努特。多被认为是狗头神,有时是豺狼,有时是驴、鳄鱼,有时是河马、斑马、土豚等各种动物的合成。这种合成和多样性完全可以视为进化的属性。而且,就像我们说过的那样,在太阳神·拉的航海中,他还是从大蛇阿佩普手中守护主神的水神。」

在朗声解读的最后,师父这样结尾。

「作为审神者,以埃尔梅罗二世之名宣告」

埃尔戈戴着的面具发出阵阵的回响。

不,看起来像是出现裂痕的水晶。

以面具中心开始,变为水晶。

其范围不仅限于面具,还扩展到了埃尔戈的制服上。

「汝、埃尔戈所喰之神名为……」

*

突然,埃尔戈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是沙漠。

巨大的太阳即将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然后,仿佛要依偎着那太阳一般,雄伟的河流滔滔流过。

无边无际的沙海和充满恩惠的河水。

这两者同时存在,就是古老文明在这片土地上萌芽的原因。

而且,这么大的土地亦需要强大的神。

否则,人们就这样无法忍受严酷的环境生存下去。

因为是过于强大的神,所以根据时代的不同对待也有很大的变化。

他被尊为众神之王,也曾受到过强大力量源自其恶魔身份的指责。虽然被视为恶魔,但作为战神不能忽视,所以也有人暗地里祭祀他。

但是,本质并没有改变。

他一直都在那里。

「…………」

热沙卷起漩涡。

强烈的沙尘暴覆盖了整个世界。

埃尔戈捂着脸。

这才发现他戴着面具。正因为有这面具,在沙尘暴中也不会迷失该去的地方。

不久,沙尘暴消失了。

风暴消散的中心,就是他所处的位置。

虽然是在强烈的阳光下,但由于升腾的阳炎,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虽然是人型。

但是,他觉得那个头部既像狗,又像别的动物。

「你……」

「啊,是了」

他承认道。

「我杀了我的兄弟·欧西里斯,把他关在棺材里,然后把他切成了十四份,丢入了尼罗河任其流走」

埃尔戈用灵魂聆听着这句话。

杀害自己血亲的现场,以及他当时的所作所为,全都重现在脑海里。

「那时我开心吗?开心」

那人说。

埃尔戈问。

「你也是,现在才要开始吧?」

的确如此。

埃尔戈觉得若珑是他的兄弟。

肤色和发色都不一样。性格也完全不一样。

尽管如此,还是把他当成了兄弟。

即使与一般意义上的同胞不同,那也是同胞。是同胎的两个人。

弑兄之神问道。

弑兄之神嗤笑道。

「你也要去杀你的兄弟吗?」

对于这个问题,埃尔戈并没有烦恼。

听到这明确的回答,神莞尔一笑。

「那么,就祈祷吧!」

吠叫着。

咆哮着。

「用你所有的力量,来向我祈祷吧!」

4

我看到埃尔戈的脸变了。

不仅仅是表面。

侵蚀在年轻人套装上的水晶也被剥离,形成了另一种形态。

它与存在的任何野兽都不同——就像人和狗复杂地混合在一起,奇特而美丽。

「战争之神赛特……!」

师父说。

「被视为与提丰相同的神。在古埃及的第一王朝中,被赞颂为无可匹敌的战神。掌管沙与暴风,拥有强大力量的破坏神」

「赛特……」

我想起以前在课上听过的事情。

埃及神话中最有名的故事当属欧西里斯和赛特的故事。

由于嫉妒从父亲手中继承国王地位的兄长·欧西里斯,战神·赛特用尽各种手段,杀害了自己的兄弟。他还与欧西里斯的儿子荷鲁斯争夺王位,最终败北。

当时的老师解释说,从这一过程中,我们可以确定的只有一件事。

这个神太过强大,足以承担「恶」。

埃尔戈抡动幻手。

嘴唇在面具后低语。

「神核填装,沙柩战神」

*

——装填/名为神的子弹。

*

埃尔戈的六只幻手喷出蜘蛛般的丝,互相缠绕。

就像茧一样。

沙色的茧。

崭新的什么存在即将诞生。

埃尔戈瞪着若珑,接着说道。

「神格展开·赛特」

*

——展开/替换周边部位。

*

破茧。

从那里出现的幻手,与埃尔戈本来的双手合为一体。

虽然和降神·孙行者那时一样,但颜色和形状完全不同。

颜色像固沙,两边各镶嵌着七颗白色宝珠。这些精美刻录的符号,在埃及意味着生命。

「神壳缭绕:神王屠戮十四棺(Pell·Djet)」

*

——缠绕/吾手司神——!

*

「若珑!」

埃尔戈冲了出去。

若珑以幻翼回应。

翅膀‘唰’地变色了。

原本半透明的翅膀,受到「灰烬灼铠」的变化,完全实体化了。

虚无缥缈的羽毛上,萌发出清晰的颜色,可以看到其形。

另一种印象也加入其中。

(……鳞)

我想。

例如,有人说始祖鸟的翅膀是鳞片进化而来的,若珑的翅膀也有可能是竜鳞变成的翅膀。

相对于神臂,那应该叫竜翼吧。

无数的羽毛从漂浮的青年两侧划出弧线,向埃尔戈扑袭而来。

年轻人横着飞了出去。

进入了仪式场附近的森林。

但是若珑的超感知并没有把他追丢。

追赶年轻人的羽毛,将树木相继斩断。

让人全然感觉不到任何抵抗。

就像用加热的小刀切黄油般。

那锋利得甚至让人觉得不自然,唯有树木倒下的声音如此沉重,甚至有些空洞。

在树木的缝隙中,可以看到埃尔戈的背影。

伴随着黄沙色的神臂,红发的年轻人低声说道。

「我思」

变形的面具的主题,既不是狗,也不是狐狸,也不是人。

看起来像竜。

或许是那些全部。

「故我在」

高举的神臂周围,缠着数量庞大的沙子。

那沙子挡住了扑袭过来的羽毛。就连竜翼的羽毛也无法划开厚重的沙层,止步于其半。

「赛特是沙尘暴之神,既然如此,操纵沙子也是理所当然的」

即使分开,也能清楚地听到师父的声音。

一边追随埃尔戈,一边自己也发出了高呼。

「亚德!第一阶段限定应用解除!」

在所有变形中,破城槌的破坏力最大。

从锤子部分的后方,通过魔力释放加速提升。『强化』双脚跳跃到极限的自己,化为了迅雷之箭。

旋转了半圈后,叩击的大锤迎上若珑的竜翼。

打上去的感觉和要塞很像。

简直就像打在坚固无比的城墙上一样。

「这家伙好沉啊,何止能用重量级来形容啊?」

若珑闭上一只眼睛。

他的右手扭了一下。

「只不过,我也不是吃素的」

「喝!」

从旁边扑过来的埃尔戈的神臂,与若珑的竜翼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并不是单纯的相互对立。

隐藏在其内部的魔力与性质——神秘的对立。

若珑是太祖竜·提丰。

埃尔戈是沙漠战神·赛特。

谁也不输给谁,可以说是同一神性的表里。

埃尔戈露出了一张从未见过的脸。

若珑也是如此。

神秘与魔力,以及统御这一切的斗志互相碰撞。甚至可以看到从彼此的接触点发出的闪电。

就像强力的电磁铁一样,双方都被弹了起来。

若珑掉进了森林。

埃尔戈身体猛撞地面。

红发年轻人的身体点地三下,就像打水漂的飞石。

「————!」

情急之下,我为了保护埃尔戈,用力蹬地。

原本应该掉到森林里的若珑,在那之前放出了新的羽毛,自己看到了。

面对袭击埃尔戈的羽毛,亚德改变了形态。

死神之镰。

「亚德」

「疼疼疼疼疼!要死了要死了!」

挥舞着发出叫声的死神的镰刀,割开周围竜翼的羽毛。

但是,切开的羽毛有一半绕了进去。

「喂喂,格蕾!」

「格蕾,小姐……」

倒在地上的若珑的手动了。

被神臂操纵的沙之壁吞下了剩下的羽毛。

(能行——!)

如果是和埃尔戈组合的话,竜翼放出的羽毛也能对应。

虽然不知道若珑的权能究竟有多大,但只要揭开它的面纱,就能看到通往胜利的道路。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哎呀,作为前戏来说也太刺激了点儿了吧」

声音响起。

树林旁漂浮着若珑。

可能是因为坠落的冲击,他捂着自己的脑袋。

「若珑,先生」

重新握起镰刀,自己说道。

「喂,」

若珑的嘴唇露出笑容。

「老实说,在预想之上啊。我明明对埃尔戈要怎么使用第二柱神做了各种模拟,但实在是没想到你会参战。真是的,所以才说现实更好玩。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圣诞老人会从烟囱里爬进来啊」

他举起一只手,似乎很高兴。

紧紧握住那只披上外壳的手。

「——祸竜,落泪」

到底有多少握力集中在那儿?

落泪,这是正确的说法。

一滴,从握紧到极限的拳头落下。

几秒钟后,从着地点喷出了比水滴多数万倍的赤红之物。

「什——!」

简直就像火山喷发。

酷似熔岩的真面目,是绯色的羽毛。

但是,他们的火力却超出了常规的神秘。

接触到火红羽毛的树木连燃烧都没有发生。

连倒塌都不被允许。

剩下的只有白色碳化、干枯的残片。灰飞烟灭。

「怎么会……」

连每一片羽毛所携带的魔力都传达给了自己。

必裂万物的竜翼羽毛。

烧尽万象的火红羽毛。

美丽的翅膀掀起的绝望的风暴与火焰的世界。

这正是太祖竜·提丰的威势,若珑悬浮在空中。

「埃尔戈!」

呼唤着年轻人的名字,若珑的翅膀在飘扬。

火红和白色交织的羽毛在它的操纵下,在空中画着双螺旋,杀到了我们眼前。

「格蕾小姐!」

相对的,埃尔戈一边把我拉过来,一边招来沙子。

从山表面收集起来的沙子被压缩到极限,赋予了自然界不可能有的强度。

这不是防御。

聚集在一起的沙子变成了巨大的矛枪。

「喂,你小子,这是——?!」

死神之镰喊道。

因为创造出来的矛枪是模仿自己和亚德最熟悉的圣枪。

恐怕埃尔戈所知道的最有破坏力的武器就是它了吧。

年轻人将右手拉到极限,像投掷一样打出标枪。

妖羽的螺旋和沙的圣枪爆发出激突。

轰鸣声夺去了我的听觉。

狂风洗尽地表。

仅仅是余波,在仪式场上展开的注连绳就尽数断裂。

但是,自己却被别的事情吸引了目光。

一团绯色羽毛飞向了师父和凛他们。

「凛!」

「————!」

一瞬间,若珑的表情扭曲了。

因为她还抱着夜劫亚纪良。

「Brennender Himmel(回想炽天)」

低语。

那是凛。

「Ich kenne den Kreis(其为圆环),Die Blumen beschützen mich(花之守护),Der Wachter des alten Schlosses ist unerschutterlich(古都的不灭守卫)」

有力而迅速的咏唱。

凛举起那只手,向着绯色的羽毛,解放神秘。

「Eine Blume blüht in meinen H-nden(花开于吾手之中), Aias der Telamonier(其名为大埃阿斯)!」

六节咒文创造的东西,让自己屏住了呼吸。

(樱花……?)

一瞬间,我想起了这个国家的花朵。

我是在英国的节目上看到后被吸引的,但得知只有春天才能看到这种品种的花,那是来到这个国家的前几天,真的很遗憾。

拥有五片大花瓣的魔术,与其说是盾牌,不如说是穹顶。

若珑的绯色羽毛没能崩解那花之魔术,只在表面燃烧着。

师父在她面前瞪大了眼睛。

「仿制大埃阿斯之盾的术式吗?」

「我说过这活儿我接了的吧?当然,已经准备好了防御策略。虽然花了一年的积蓄!」

凛的嘴唇上刻着自信的笑容。

大埃阿斯应该是希腊的英雄。也许这个术式的名字是取自传说中抵御特洛伊最强战士·赫克托尔之矛的盾牌。

不管怎样,这个魔术一定有注入了凛自己的想法。即使是神灵与竜种的战争,也不会轻易屈服。

她拍了拍自己的右手手肘。

「豁出去吧!埃尔戈!」

「好嘞!」

埃尔戈点了点头‘咚’的一声弯下了上半身。

就像起跑时的姿势。

从背到腰,从腰到大腿,从大腿到脚尖,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绷着。

戴着的面具,让他的力量看起来更加有力。

他那野兽般的相貌,似乎也在改变着年轻人。

「不,想都别想!」

若珑扬起手来。

被那只手操纵,一团绯色羽毛从上空突袭而来。

「第一阶段应用限定解除!」

死神的镰刀,转变了形态。

这次在成为大盾牌的亚德的那一面,发生了炸裂。比起几年前更加『强化』的自己,勉强还能承受——那种慢慢被往后推的破坏。

即便如此,

(非做不可……!)

意识的某个地方反叛了。

如果是平时的话,我会使之反转,逆转的魔力会变成火焰。因为对亚德和自己来说,这是最容易处理的变化。

但是,这里。

「啊!」

「嘻嘻哈哈!真的假的!」

与大盾连接的魔术回路加热。这种与以往不同、从未使用过的特性,让神经发出了悲鸣。从心脏到脚底,皮肤都痛得像要翻过来似的。

(那又怎样!)

我想。

啊……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生气了。

亚纪良也是如此。

为什么要移植神明的身体,让她感到痛苦呢?

现在的自己明白,在山路上恍惚的白日梦,那般情景正是她。我清楚地回忆起,自己的身体变成了只会感到疼痛的肉袋,充斥着想把一切都扔掉的愿望。

埃尔戈和若珑的事情也是如此。

两个人为什么要受喰神冲动的折磨呢?一直守护着亚纪良的若珑,却因此想要吃掉亚纪良,这也太不合理了。

就夜劫雪信而言,【想要告别‘特别’】这个想法本身,绝对不该被否定。虽然中途走错了路应该受到责备,但最初犯错的应该不是这个人吧。

每个人都在面对并非自己所选择的痛苦。

(……我不喜欢)

强烈地意念。

咬紧了牙冠。

(我啊……不喜欢……!)

只有这种拒绝,才能凌驾于现实之上。

下一瞬间,神经逆流的疼痛,抵达了另一种神秘。

吸取了魔力的大盾,喷出了猛烈的低温气流暴风雪。

竜翼生出的羽毛,被瞬间冻结。

刹那间,埃尔戈从如树冰般冻结的羽毛旁穿过,疾驰而去。

「若珑!」

烟花又打上高空。

5

距离抵达冲刺的最高速仅一秒。

埃尔戈可以轻松地超过人类形态的物体所允许的速度两倍至三倍。

也许是因为面具,他看起来很像在荒野中奔跑的猛兽。年轻人的肉体让我想起了只是为了跑步而生,为此不断进化的野兽后裔。

(……好厉害。)

由于反转后的神经副作用,我感到全身无力,不禁咋舌。

自己也能做到这样的『强化』吗?

若珑也没有沉默。

白色和绯色的羽毛在眼前展开。

不管跳进哪一个,要么全身被炸成八裂,要么连骨头都被烧成碳化。

但是。

埃尔戈操纵的砂石,竭力着保护他。

不是厚厚的膜。

那是一层勉强的、不妨碍他疾驰的膜。

结果就是,埃尔戈的肩膀和上臂撕裂。皮肤灼烧得越来越厉害。眼看着烧伤的范围越来越大。

埃尔戈的双腿一刻也没有放松。

保持全力全速,与跳跃一起突击。

再次的激烈冲突。

这次从正面,神臂抓住了若珑。

并没有打破「灰烬灼铠」的外甲。

但是,拳头带来了其他的结果。

「收棺。命中了」

埃尔戈右臂上镶着一颗宝珠,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若珑的侧脸严肃地盯着落地的红发年轻人。

左手耷拉着,动也不动。

「喂喂,刚才你把我的手分割了吗?」

「分割?」

我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于是,师父的话回答了我。

「赛特的神,围绕王位继承,以弟弟的身份杀害了哥哥奥西里斯。困在棺材里的奥西里斯,被十四分割,葬进了尼罗河。啊啊,他最大的天敌,被他消灭后顺水流放,从这一点来说,是水神的性质吧」

「棺材……」

心脏扑通一声跳了起来。

因为那个轶事太像神体了。

「与黑柜没有本质区别。不如说,大国主也有几乎相同的神话。嫉妒大国主的兄弟神,把他关进做过手脚的木间。之后他的母亲在那里找到了被夹死的大国主,并企图救活他的逸话」

被兄弟神赛特活活关进棺材的欧西里斯和同样被兄弟神活活关进木间的大国主。

确实,我觉得那只是同一件逸事的派生。

这里,三个神和竜种也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吗?

「也就是说,可以十四分割,将对方埋葬」

埃尔戈的一击,夺走了若珑的左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实际上只有一半——七击的话,事实上就无法战斗了。

在凛所形成的五片花瓣下,师父说道。

「还有另一层意思。也就是说,赛特之棺是用来埋葬神明,将神返还于世界的力量」

这句话让我僵住了。

「那么,这个存在本身……」

「没错,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东西——让神回归世界的术式」

为了避免记忆饱和导致的废人下场,我们所探寻的碎片。

我们一度认为夜劫家族或许保有与之相关的神秘。

答案就在埃尔戈的内侧吗?

‘哔’的一声,风卷起,若珑想要拉开距离。

「别想跑!」

埃尔戈的神臂被挥出。

在虚空中堆出沙块,用脚踩上。

两步就追上了若珑。

也许是觉得逃不掉,若珑反而降落到了地表。

着地的同时,那只脚还在画着螺旋。

追逐的埃尔戈仿佛被这螺旋吸了进去。

八卦掌·走圈。

这是所谓的基本功,我后来才知道。

加上振翅所产生的矢量,青年的五体所形成的力量之美。若珑抓住埃尔戈的手腕,漂亮地将埃尔戈抛了出去。

但是,埃尔戈却将自己的气势搭上了螺旋。

以超出预想的速度,反将架势尽失的若珑扔出去,接着挥出拳头。

神臂一击,穿了若珑的大腿。

「二体收棺」

埃尔戈低声说。

我看到若珑的左脚僵住了。

「他学习了若珑的技术」

师父说。

不只是刚才的沙之圣枪,这个技能也是埃尔戈在战斗中学会的。

「从语言能力上就有这种预感,那应该是埃尔戈原本学习能力的一部分吧」

「……你真行啊」

若珑的嘴唇笑得更深了。

「不过,你可别以为自己学到家了」

若玲珑以右脚为中心旋转。

即使左脚和左手被封住了,青年的动作还是那么鲜活。

这次——埃尔戈直线切入。

如圆般侧转直抵若珑的内测。

震腿的同时,肘部也高速抬起刺进了若珑的胸部。

「那是我的招数!」

凛说道。

八极拳·里门顶肘。

海贼岛的凛,也曾经修炼过这个招式吧。

不,埃尔戈还没有停止。

手足仍在不断运动。

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压缩间歇,里拳。

就在若珑俯身超越他的时候,贯手毫不犹豫地直插进来。如果是神臂的威力,不言而喻,哪怕是钢铁也能贯穿。

「那是无支祁的……」

我自言自语道。

那是在新加坡作战的无支祁的组合技。

埃尔戈用自己的身体再现他曾经目睹的古代武术。

「这……的确是幻手的下一个阶段……」

师父小声地呻吟。

「人通过手来学习,通过手来接收信息」

让师父咋舌的语言能力。

虽然说这是埃尔戈的本质,但最初流露出来,应该是他的天性吧。

想和某人交流——极度温柔、极度迫切的愿望,不正是从语言能力中唤醒的吗?

如果再加上别的向量呢?

想要战胜谁之类的。

想拯救谁之类的。

「然后……」

师父说道。

「人类依靠双手创造」

不知道多少次,埃尔戈和若珑交织在一起。

每次都迸发出难以置信的魔力出力。

就像人形的战车在眼前相撞。两人的动作就连被『强化』的视觉都无法跟上。恐怕就连战斗中的两个人也一样,依靠全部的五感和凌驾于五感之上的无意识,掌握着彼此的动向。

「五体收棺」

埃尔戈左手的宝珠点亮了。

这是第五个。

若珑的身体部位有十四分之五无法行动。

但是牺牲是巨大的。

埃尔戈也浑身是血。

大概是在互拳的过程中,若珑的竜翼把对方的身体划开了吧。在武术之间穿插巧妙的魔术战斗,这是埃尔戈所没有的。

「!」

埃尔戈的动作放松了下来的瞬间。

趁此机会,若珑的双翼振翅,将他引向夜空。

如果是靠翅膀飞行的话,失去三成以上的身体机能也不会是致命的。

「小招数不行吗?再这么下去我怕不是要躺了」

若珑低声说。

但我不认为他打算逃跑。

他舔了舔右手上埃尔戈身上的血。

「埃尔戈,你是真的美味」

他叹了口气。

「……真的很美味」

闭上眼睛。

青年慢慢地呼吸着。

光是这样,就集中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魔力。

就像把满山的瘴气进一步压缩了一样,一种来路不明的东西在青年身上诞生。

两翅交织在一起,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

仿佛一台巨大的机械启动了。

若珑的外壳和竜翼复杂地组合在一起。

「提丰从某位神祇那里篡夺了两种权能,一种是不死斩的金刚镰,也叫哈勒佩(Harpe)」

仿佛是在配合着老师的话,若珑的再构筑进行得更加顺利。

虽然是第一次看到的形状,但意图很明显。

是炮口。

覆盖着若珑身体的将近七成外壳,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炮口,凝聚起匹敌于整座朽绳山的魔力。

「另一个是可以称为神的代名词的权能」

在神话中,存在着若干决定其形象的权能或神器。

如孙行者的金箍棒。

比如战神托尔的铁锤·妙尔尼尔(Mj-lnir)。

比如亚瑟王的圣剑·Excalibur。

这也是其中之一。

「——宙斯的雷霆·克劳诺斯(Keraunos)」

啊,师父确实说过。

竜种和牛种之争。

首当其冲的是希腊的主神宙斯。

从希腊神话的主神那里夺取的权能,扭曲了世界。刚才把大蛇从内侧粉碎得无影无踪的,肯定也是这个权能。

如今,若珑的权能达到了临界。

开启吧,神代之门。

仰望吧,命定之人。

跪拜吧,现代的魔术师们。

此乃自然界中,最大的恐怖,其名为——

「——!」

卷起旋涡的雷霆划破夜空。

被涂成赤与黑的、使世界蒸发的破坏的具象化。无视物理定律的旋涡涡重振动,不容许任何存在挡在前方。大气中的水分即刻就会干涸,万物都分解成分子。

埃尔戈在他面前举起了两只神臂。

奇怪的是,它的外形酷似若珑的变形炮门。

神臂的双手组合在一起,连点亮五颗的宝珠之光,使其光辉增加了数倍。

「,全棺解放——!」

面对雷神的愤怒,沙之战神的权能露出了獠牙。

几乎等量、同质的能量出现了反弹。

雷霆所对者,还是雷霆。对于这不可能的相克,旋涡的闪电发出了悲鸣。就像恣意暴虐的竜,和初次相遇的巨竜,用獠牙刺穿了互相的喉咙一样。

我听到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凛的防御术式,撒下了一枚花瓣。

雷霆之间的激烈碰撞,仅凭这余波,就连模仿大埃阿斯的盾牌也出现了裂痕,接着又散落出两枚、三枚花瓣。慢慢地,慢慢地,那个裂痕致命地变大。

爆炸仿佛烧毁了我的视网膜。

轰鸣声震耳欲聋。

在剧烈冲撞中诞生的真空里,肆虐的飓风令森林摇摇欲坠。不久,当视力和听力慢慢恢复时,空中传来了若珑的声音。

「原来如此,可以利用抢来的神体,使用对方的权能啊。这能力真是难缠啊」

若珑的左手动了动。

「不过,一旦使用了对手的权能,你所夺走的,我的身体的一部分好像就会恢复原状啊,虽然现在还有些麻木」

相对的,也许是刚才的权能耗尽了魔力,埃尔戈则是无力地跪在地上。

两个人都不能说是无事。

埃尔戈和若珑都有多处严重烧伤。肉体烧焦的难闻气味已经潜入自己的鼻腔。

「若珑……」

被神的面具覆盖,看不见表情。

但是,那声音的深处,渗透着绝不能听漏的冲动。

「我想吃掉你」

「我也是,埃尔戈」

若珑皱起了眉头。

不知是哭是笑。

再一次。

若珑的炉心燃烧起来。

仅仅是呼吸,就能提炼出惊人的魔力量。何止是魔术的程度。那是换算成一般魔术师,抽干数十人的魔力量,只要他的一次呼吸就能从世界汲取。

与之相对,埃尔戈用光了从若珑那里夺来的神体。

「埃尔戈!」

叫喊的是凛。

好不容易才剩下的,最后一片防御术式的花瓣。

那一片花瓣,保护着仪式场,不只是师父、亚纪良和雪信,连夜劫的施术者也保护着。虽然没有遭到雷霆的直接袭击,但也是足够惊人的魔术。

(……既然如此)

在这趟旅行中,我遇到了好几个悲怆的故事。

弑亲。

弑子。

兄弟相残。

那么,这个又如何?

据说赛特和提丰是同一神。

那么,埃尔戈与若珑之战,不就是杀害自己吗?

为了杀死、吞食这唯一的同胞,要付出多大的牺牲呢?

「我,想赢你」

埃尔戈低着头,清楚地说到。

若珑轻轻叹了口气。

「那么愿望结束了」

「但是,赛特说——想赢和想杀是不一样的」

「什么?」

若珑也在一瞬间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因为自己挡在埃尔戈面前。

「格蕾……」

若珑呻吟道。

「我一直很害怕」

我垂着眼睛说。

「老实说,我很嫉妒埃尔戈。与无论过了多少年,都无法成为魔术师的拙劣之人不同,埃尔戈很容易就能理解师父的话,而且很快就能学会并成长」

啊,对了。

嫉妒埃尔戈,是自己最终停滞不前的反证。

虽说肉体的时间停止了,但自己的精神也停滞了。明明没那个必要,我却缩成一团,把帽子拉得比以前更深。

我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羞耻,连最重要的莱尼斯都无法面对。

「我想要前进」

刮风了。

帽子脱了,露出银发。

在美丽的银发中,只有一绺头发是金色的。

只是一瞬间,我想。

古代的王者也有和自己一样的眼睛吗?

「亚德,麻烦你了」

「真的假的!真的假的啊!真的就只能上了!还只有我能陪你啊!」

真是一派胡言乱语。

因为——

「我知道」

只有这样,才能回去啊。

「格蕾——!」

「我啊——!」

对着若珑的叫喊。

「不会让你吃埃尔戈,也不会让埃尔戈吃你——!」

格蕾将死神之镰高举。

「Gray(黑暗)……Rave(漂浮)……Crave(希望)……Deprave(使之堕落)……」

根据布莱克摩尔的经文,进入了恍惚状态。

从镰刀上露出的眼睛发出似是而非的声音。

「拟似人格停止。魔力收集率,突破既定值。复合礼装LogosReact·Replica功能解放。检索被要求的传承……概念一致」

那个声音在低语。

「第二阶段开始解除应用限制」

汇集魔力。

只用呼吸就能产生魔力的那个器官,和若珑一样是竜的炉心。

「Grave(铭刻)……me(于我)……」

埃尔戈抬起头。

面具掉了下来。

作战服变了回来,砂石也像崩塌一样、恢复了原状。

年轻人满脸憔悴地说。

「现在我一个人赢不了,真的很不甘心」

「埃尔戈——!」

他看向若珑。

「不过,比起这个,我更讨厌现在有一方坏掉」

他如此告白到。

淡淡一笑。

「因为若珑,我之所以想赢你,是因为我觉得你真的很帅……」

一瞬间,若珑仿佛被吓了一跳,倒吸了一口气。

自己默念着咒文

「Grave(为你)……for you(掘墓)……」

「嘁……」

若珑,再次将魔力注入。

再次变出炮口。

但是,就算能连续使用两次的权能,也不会恢复的那么快。

即使是吃了太祖竜的身体,神秘也有其运转之理。

最重要的是,自己作为师姐被信任着,所以更不能背叛师弟。

「圣枪,拔锚」

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汝乃,撕裂宇宙之——」

若珑也进入发射状态,但已经来不及了。既然魔力没有达到临界,那之后就怎么也持续不下去了。

我只是竭尽全力,呼唤着从内侧涌出的真名。

「——!」

伸出来的那只手上,诞生出了一个水晶圆环。

那是一个宛如天工,雕刻着精湛细工的圆环。不知是出于什何种光学效果,水晶表面闪烁着夜空和无数星辉,就连燃放的烟花也映成了好几层。

在中心缓缓旋转的是神秘的悬浮宝石。

圆环看上去就像结晶的城塞。

然后,细长的宝石和传说中终焉之塔融为一体。

浮游宝石的一角充分吸收了圆环水晶发出的光芒,发出了一条被压缩到极限的闪光。

美丽而虚幻的光。

与若珑和埃尔戈施展的权能相比,换算成纯粹的魔力量只有十分之一左右。

但是。

无论是作为防御的朱红色和白色的羽毛,还是大半变成炮门的「灼铠」,都被那一道闪光过于轻而易举地穿透了。

就像无论多么强大的神和竜,都无法触及梦一样。

谁都赶不上梦的速度。

的光芒贯穿了若珑坚硬的心脏。

6

翅膀消失了。

没有任何外伤。

一道闪光之后,自己手上的水晶圆环和宝石也消失了。

数秒之中,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做了同一个梦。

但是,他还是按住胸口说:

「用【锚】把竜拴住……是这样吗?」

若珑缓缓落下,落地后双膝着地。

竜的炉心也停止了运转。

被认为是无穷无尽的魔力干涸了,的外壳剥落。

不知为何,在一种悲伤的思绪驱使下,我开口说道。

「我听说在GranTokyo北塔战斗的时候,你对埃尔戈使用了封印术式。如果能和那时一样的话……」

「和埃尔戈一样,喰神冲动也会暂时冷却下来?原来如此,这想法也不坏」

实际上,凶暴的赤色已经从若珑的眼中退去了。

埃尔戈也放松了浑身紧绷的异样气氛。

因为无法感知对方体内的竜。

凛在身后说道。

「虽说我在新加坡也看到过,还有这种用法吗?」

「不对,那才是伦戈米尼亚德本该有的功能——和孙行者的金箍棒一样,为紧系世界而存在的宝具的力量本身。Mythos确实是个合适的名字。刚刚那里具象化的甚至不是圣枪,而是传说中的尽头之光本身」

Mythos。

空想、传说。

或者是表示梦的词语。

既然是梦,就算是太祖竜·提丰的能力也无法阻挡。刚才的光似乎具有这种性质。

而连接世界表里的光芒,也同样将若珑的内侧之竜,锁在了青年的内侧。

不要再往外溢出了。

「……但是,为什么格蕾现在?变化的不只是埃尔戈吗?」

师父的问题刺到了我。

现在的自己只是拼命而已。并没有想过要把的能力引出来。

但是,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

就像从一开始就知道一样,自然而然地,将那个揭示。

「……或者……」

师父继续说道。

「或者,这就是埃尔戈与若珑的意义……」

「————!」

埃尔戈回过头来。

月光静静地落在被两人的权能余波烧毁的森林上。

仿佛不知道地表的激战,始终保持着平静,冷得近乎残酷。

那光芒映照出另一个影子。

「哦,不,不」

影子笑了。

看起来是个高个子男人。

「让喰竜的人和喰神的人相互争斗,结果竟然为了是抢夺一位小姐?再怎么说都有些离谱吧?」

「死老头」

若珑,说道。

「哟,不肖弟子,你这不是被打的破破烂烂了吗?」

云朵的位置变了。

接着,映出了男人的面容。

(……好美)

在这样的状况下,却不由得产生了不合时宜的感想。

美得让人脊背发凉。

让人联想到在数万年的冰河上行走的孤零零的灰狼。

「您是?」

「鄙人是,彷徨海的吉兹」

灰狼一样的男子自报家门。

大家顿时紧张起来。

彷徨海。

一直以来只在弟子·若珑的故事中出现的魔术师,终于来到了自己面前。

「啊,其实不是第一次见面吧?喏,你看这个」

他拿出了面具。

「那是——!」

那是我在新加坡Hawker centre见到的皮影戏演员的面具。

被这个演员留下的信所指引,我和师父跟埃尔戈和凛会合了。

在某种意义上,这个演员和那封信成为了这场漫长冒险的开始。

当时不是戴着面具,就是化了厚厚的妆,所以看不出他的长相

……没想到,从那时起就遇到了彷徨海的魔术师。

「从一开始就打算把我们引到海贼岛吗?」

师父说。

对着彷徨海,时钟塔的君主问道。

与喰竜的男人相对的,是喰神的男人。

但是,现在谁更疲惫是显而易见的。现在我们的手牌都被翻了个遍,但彷徨海的魔术师除了自己的真面目以外什么都没暴露。

「嗯,不,不对。反正是有顺序的。我直接和埃尔戈见面是违反契约的。照这样下去,阿特拉斯院一上来就把埃尔戈给回收不就完事了吗?倒也不是说不好,只不过如果是那样,可就不够热闹了」

彷徨海的魔术师——吉兹所说的意思,他们自己明白了。

如果师父和自己没有与之会合的话,在那个海贼岛上就只有凛和埃尔戈两人迎击阿特拉斯院的炼金术师拉缇奥了吧。

在这种情况下,很有可能不会像实际战斗那样,有无支祁的乱入。

「话虽如此,我也不能说和预想的一样。其实呢,我赌博的功力不够深呐」

美丽的男人夸张地感叹道。

「这次也是一样。没想到封印时,竟然使用了LogosReact·Replica。不列颠的魔女,留下了某种不得了的东西呢」

「啊……!」

我倒吸一口凉气。

吉兹明白其中的含义。

「你们应该也很清楚吧?所谓LogosReact,可是阿特拉斯院的七大兵器之一」

除了时钟塔、彷徨海,还有另一个魔术协会·阿特拉斯院。

据说,这七大兵器是阿特拉斯院引以为傲的最大禁忌。

——「不要解开阿特拉斯的封印,会毁灭世界七次」

听人装腔作势地这么说过。

实际上,我也亲眼见过能够实现这一功能的机器。

而封印的亚德,就是这七大兵器的复制品。

「教授,真的是这样吗?真的是那个,七大兵器的?」

凛问道。

对她来说这是第一次听到,绝对听不下去的台词吧。

「……啊,是真的」

师父也承认了。

「但是,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从结果来看,虽然我们知道亚德的内核是七大武器的复制品这一事实,但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却仍是迷雾之中。

先不说会不会相信,老实说,

「嗯,不,不」

吉兹又发出了独特的笑声。

「不知道。你说不知道?这倒是很有意思啊,你们。现代的魔术师也不赖嘛。毕竟无知也是种武器。对于知之者的话,倒是可以用上各种各样的方法来对付,但对无知之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只是顺其自然罢了」

「一半一半吗?」

听了师父的话,吉兹立刻回答。

「真相是不知道,但可以假设。也有头绪。啊,原来如此,好像这确实是时钟塔会用的伎俩。你们选择了这样的道路。在原本只拥有过去魔术师群体中,你们选择与现代合流。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吉兹眯起美丽的细长眼睛说。

「要我说的话,你就是时钟塔本身,君主·埃尔梅罗二世」

「……不是吧?」

师父的脸颊微微抽搐。

这是我也想象不到的评价。

因为,在时钟塔里,师父是出类拔萃的异端儿。无论问谁,都肯定不会觉得会有第二个这样的君主。

但是,这样的师父却被彷徨海的魔术师说成是时钟塔本身。

「嗯,嗯,原来如此,说不定确实和我很像啊,若珑」

「你在偷听我说话是吧,臭老头」

「我对你的印象也越来越立体了。我一直都知道你在说我的坏话」

若珑和吉兹互相议论着。

然后,他呆呆地望着师父。

「确实,这家伙在这里解决比较好」

「!」

我走到前面。

没有考虑任何胜算。

如果是伤害师父的话,这是不能原谅的。不管多么鲁莽和无意义,自己的选择只有一个。

但是,

「……若珑」

这句低语让若珑回过头来。

是亚纪良。

好像是用魔力动摇了大脑,但随着若珑炉心的停止,那个术式也失去了效力吗?还是早早就恢复了呢?

少女匍匐着慢慢靠近青年。

「……若珑不要紧吗……痛吗……」

可能还在看着幻象。

少女的眼神飘忽不定,仿佛真的在梦中。

那只手摸到了外壳剥落后的酒保服胸前。

「亚纪良……」

「太好了……心脏……在跳动……」

少女真的很开心地笑了。

「哪里也……不要去啊……」

虽然很细微,但不能漏听。

这是比自己的宝具更强力的,束缚竜的咒语。

亚纪良的手从若珑的胸前滑落。

若玲珑慌忙抱起少女。

若珑抱着再次昏厥的亚纪良,一动不动。

只有月光照耀着两人的身影。

「……啧啧」

吉兹咂了咂嘴。

「啊、啊、啊,我的心都要干瘪了」

「吉兹?」

师父叫着他的名字。

于是,彷徨海的魔术师撇了撇嘴。

「然后呢,这算是和夜劫赌赢了吧。既然这样,咱就只能带走了。但是计划外的外物就罢了。干咱们这行的都讲究个缘起不是?不管是赢了还是输了,都要把赌盘弄干净」

他‘呼’地一声,滑步到弟子和少女身边。

「所以,就这样吧」

美貌的魔术师动起手来。

吉兹的手指刺进了亚纪良的后背。

「亚纪良?!」

在‘啊’地一声喊出来的自己的面前,吉兹的手像从果冻里抽出叉子一样拉出来。

他摇了摇头。

有什么东西被扔飞了出去。

‘噗’的一声,落在师父手中的那个东西,就像一个暗红色的器官,正战战兢兢地蠢动着。

「移植到这个女孩身上的神体,这是其中的一半」

「什——!」

「就像古代的心灵手术一样。呵呵,你可得要感谢我这个臭老头啊。以前如果没有特别的好酒,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亚纪良的手被抽出来,仍在睡梦中。

衣服和头发上都没有沾一滴血。

亚纪良身上毫无伤痕,在一瞬间就完成了那样的事情。

「拿回一半的神体,夜劫应该能接受吧。如果只有一半的话,老夫这不肖弟子的喰神冲动应该也能暂时忍受。有点可惜,但这个国家的确有三方一两损之类的说法来着。全员妥协的话,就能全员少损失一点儿什么的」

「老爹……」

「你还是先感谢一下你这师父吧。要想把圣枪之影拔出来,也得花点功夫」

‘咚’的一声,他摸了摸若珑的胸口。

然后,他移开视线。

「……埃尔戈」

他喊道。

可能是力气还没恢复,红发年轻人还蹲在地上。

「怎么样?第二柱好像也意识到了,想起我是谁了吗?」

「没有」

年轻人摇了摇头。

「但是,我明白,我明白了」

而且,埃尔戈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他的表情与在海贼岛上与孩子们接触时的亲切,以及对若珑抱有的单纯而激烈的斗志完全不同。

他明确地告之。

「我讨厌你」

是憎恨。

于是,吉兹的嘴唇像冰花一样绽开了。

「是个理想的答案。看来你找到了一位好师父」

「我吗?我做了什么?」

「你做好啊,你做的非常好,现代魔术师(Magus),真值得骄傲」

「那你就答应我」

师父开口道。

「绝对不能伤害夜劫亚纪良」

「哦,这一点不能让步吗?」

「我被两仪干也委托,以及斗雕源马。既然如此,无论我的行为多么肤浅,如果没有这样的保证,我是不会退缩的」

不会退缩,师父宣告到。

吉兹开心的眼睛里没有露出答案,只是映出师父的样子。就连师父指尖微微颤抖的地方,他也没有看漏。

然后,

「我保证」

若珑说。

「就算是这个死老头,我也不会让他伤到她」

「嗯、不、不。叛逆期好像很可怕呢」

吉兹笑着仰望天空。

突然想到一个奇怪的问题,月亮会不会嫉妒呢?那是一个比月亮还美的男人。

「明白了吧,君主。这里便是中转点(Turning·point)」

吉兹喃喃道。

简直就像说出只有两个人的秘密一样。

「如果你想要解决埃尔戈身上的问题,第三位神的正体尚不明确,为此还需要旅行。在这段时间里,我会让这家伙发挥作用。你也尽量调整好埃尔戈和弟子们吧」

「…………」

沉默了几秒,师父继续说。

「……你把弟子当成什么了?」

「当然是」

吉兹立刻回答。

「注入了许多心血的珍贵道具」

「……吉兹……」

师父瞪着眼睛。

似乎在高喊,这是绝对不能原谅的。

「哦、不、不,想法不同吗?」

吉兹玩弄般地笑了笑。

然后,

「埃尔梅罗二世和他的弟子们。咱们在肥沃的新月下再见吧」

就这样,彷徨海的魔术师转动手指。

好像是描绘了什么印章一般。

风吹了起来。

一瞬间,我捂住了脸。

当我放下手的时候,吉兹和若珑——不,包括亚纪良在内的三个人都不见了。

连影子都没有留下。

「……消失了」

「瞬间移动,在现代是魔法的范畴……但对于彷徨海来说,还是魔术的范畴吧。能熟练使用也不足为奇」

师父茫然地说。

太累了。

虽然只是一夜,却感觉自己战斗了很久很久。

不仅是肌肉,全身的魔术回路都在悲鸣。好像连灵魂都疲惫了。

肯定不只是自己。

在场的所有人都想放松一切,度过夜晚。

被凛的防御术式保护,倒在地上的夜劫术者也一定是这样吧。

‘砰’的一声。

回头一看,夜空中出现了色彩。

在银河中绽放,格外鲜艳的大轮红色。

「……我想吃棉花糖了」

师父苦笑道。

凛和埃尔戈都疲惫不堪,但仍以有所成就的侧脸望着烟花。

那是我在朽绳山看到的,最后的烟花。

7

夜劫的宅邸也有了动静。

「……好像已经结束了」

朱音脱口而出。

她知道若珑和埃尔戈在仪式场上发生的激烈冲突。

即使在夜劫的施术者们都倒下了,几乎所有的魔术回路都被烧毁的如今,她和这座山还是有联系的。虽然几乎无法解读,但至少知道在哪里发生了怎样的战争。

不管怎样,这是一场她已经无法应付的战争。

雪信和亚纪良——还有神体到底怎么样了?

如果这一切都失去了的话,要想重新建立就需要花费时间了。

对夜劫来说,可能是致命的。

这种情况下,就要和其他组织取得联系。

作为稀少的神体的管理人,虽然会被人追责,但总比技术和传统完全失传要好。不管怎样,应该能活用自己与政界财界的关系做点什么吧。

陷入沉思片刻后,朱音突然问道。

「你是怎么说的?」

「不管形式如何,若是埃尔梅罗二世能帮到夜劫亚纪良的话,就放过他们吧。仅此而已」

确实,两仪干也说的只有这些。

把朱音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动摇了夜劫本身的男人,最终只要求了夜劫亚纪良。

朱音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做到这种地步?」

「什么事?」

「为什么这么执着?」

又问了一遍。

「夜劫也是如此,彷徨海也好,时钟塔的君主也好,到处都是令人不快的话题。不管怎么说,在途中你也会注意到吧。及时脱身的机会不是有很多吗?」

干也直直地看着她,开口了。

「夜劫是两仪家的远亲吧?」

「是啊,所以我试着委托别人找人,结果就是这样。我现在很后悔」

尽是挖苦的语气。

但是,干也似乎并不在意,继续说道。

「既然是妻子家的事,我就想尽量好好处理」

「…………」

朱音沉默了一会儿。

长时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失言又欲语了好几次,终于问道。

「就这样吗?」

「仅此而已。当然,力所能及的事情都是在范围内的,我并没有做做不到的事情的打算」

干也不可思议地回答。

但是,她又问了一次。

「真的,难道你真的只是这样?」

这次没有人回答。

朱音睁大了眼睛。

多少年没有像这样目瞪口呆了。也许长大以后一次也没有过。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感觉连魔术回路烧灼的疼痛都远离了。

叹了口气,仰望天花板。

「真是够了。为什么用生命来争夺生命,争夺到神秘的极限的最后,听到的却是这种痴情话?」

干也一脸不满的表情。

他的表情似乎在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也没有抗辩。

「……啊,这样的话我们确实是赢不过你的」

她低声说。

「毕竟,这确实是【正常】的事情啊」

8

一个小时后,干也离开了宅邸。

在停车场上车之前,回过头来。

「谢谢」

他脱口而出。

就这样坐在驾驶席上,系好安全带,握住方向盘,马上离开夜劫宅邸。

异变就在这里发生了。

在稍远处的树林里,有瘴气。

如果是有灵感的人,应该能看到类似肉块球体的东西吧。

又像雾又像虫,但总让人联想到人。

魑魅魍魉。

这次仪式上仅存的一滴,就在结界外面成形了。

如果是夜劫的人,首先是不成问题的那类。

但如果是一般人,被附体则是致命的——这样的灵体,注视着那飞驰而过的汽车。

张开下巴,似乎在说无论如何都想吃那个。

里面透着一股令人厌恶的恶意和执念。

就在这时。

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魍魉低头看着它,意外地颤抖着。

因为那只是一把非常普通的刀。

不可能伤害到灵体,普普通通的利刃。

尽管如此,受到的冲击却是前所未闻的。比任何魔术、神秘都要绝对,都具有压倒性。

魍魉就这样消失了。

只剩下小刀被转了一圈,收了起来。

使用者是一个黑发的女人。

她在和服外面披了一件红色的外套。

在这个季节好像也不觉得热。

不可思议的眼睛。

闪着被吸进去的虹色光芒。

直死之魔眼,被一部分魔术师所流传的,神秘中的神秘。

眼睛只眨了一下,又变回普通的黑色。

「真是的,这家伙还是那么天真。虽然轮不到我来说」

女人瞥了一眼车子离开的道路。

然后,

「差不多该回家了」

仰望烟花结束的夜空,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