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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1

看着大海。

波浪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眼中模糊地映出这宛如永远的反复。

肚子,饿了。

身体如此渺小,却感受到了哪怕喝光整片海洋都无法满足的饥渴。肚子里像是住着什么饿鬼一般。那个恶鬼仅仅只会一味地发出冰冷的嘶吼。

饥渴吧。

饥渴吧。

饥渴吧。

饥渴吧。

痛苦吧。

无法动弹的身体内部,只有那声音在漩涡之中不断咆哮。肚脐以上的部位越是发狂,抱着自己膝盖的手就越是用力。然而内心却早已被无可救药的饥饿所独占,自我和饥饿已经失去了界限。

倘若如此炽热、漆黑、沸腾的欲望(岩浆)不是‘自我’,那又会是什么呢。

面对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意识却只指向自己的内心。

就如同在进行思考的自食作用18一样,将自我一点又一点地蚕食到更加渺小的程度。

我即是饥饿,饥饿即是我,直至只剩下那唯一的心脏。

不。

还剩下一个。

在饥饿的底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的,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的那是——

寂寞。

一个人也没有。

这里太安静了。

只有风和浪的声音,未免太过分了。

无论是怎样的感情抑或是时间的概念,都早已融化在了疯狂的饥饿之中。就像是饱和了的杂质一般,只有这寂寞还在独自摇曳着。就像是在暴风雨中被遗忘的遇难船一样。早已失去原形,只有残骸在波涛中漂流。

“……埃尔戈。”

有人在叫我。

是母亲吗?

悲伤,震颤胸膛。

那温柔的声音。那令人依恋的声响。

不知不觉间,三个影子包围了年轻人。

“看来是失败了。”

第一个影子忧郁地低着头。

穿着有种未来气息的服装。那神经质的眼神并不是在责备我,而是在为自己的笨拙感到羞耻。

“啊啊,你做的不错了,已经很不错了。”

第二个是女人。

对方和第一个完全相反,仿佛来自原始世界。

在那呈现出金黄色的瞳孔周围,是火一般的红色。宛如在鲜红的火焰中漂浮着的黄金结晶。

即使在这三个阴影中,也能感受到那般压倒性的生命力的女人。只要她在我的视野里,哪怕是刹那,也觉得自己忘记了饥饿。

“不要给失败作提供多余的信息。”

“闭嘴,库尔德里斯。”

她露出雪一般洁白的獠牙。

“妾身已经决定把这家伙……”

坚信自己是世界的中心,不,话语中洋溢着一种我才是世界本身的傲岸。

而第三个人什么也没说。

“……”

既没有正面评价也没有负面评论,而是盯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与单纯观察对象的视线也不同。他的眼神里彻底缺乏自我的概念。

就像是在和以星云绘出脸型的绝对零度对峙着一般。

刚才叫我名字的就是这三个人中的某人吧。

(我……)

那是思考刚刚开始成型的时候。

“埃尔戈。”

又有人喊了一声。

我仿佛闻到了一股雪茄味。

那是向这边伸出手的黑发男子,和靠在他旁边的灰色少女……

2

“……格蕾。”

听到这个声音,我恢复了意识。

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我慌忙揉了揉眼睛,发现这是间由水泥建造的朴素屋子。时钟上显示的是下午两点。除了时钟、床和沙发之外,就只有廉价的观叶植物和中式的挂轴。明明是有些煞风景的房间,我却反而感到平静。

大概是因为雪茄味吧。

“累了吗?”

“嗯,没事。”

摇了摇头,补充道。

“我好像做梦了。”

“什么样的梦?”

“不记得了……好像是在海边……感觉肚子很饿。”

平时吃得很少的自己,梦到了即使饮尽大海,也不会感到满足的饥饿感。

“是这样的吗?”坐在窗边的师父一脸为难,白色的细烟从他嘴里叼着的雪茄中飘出,很快就飘向了窗外。

自己的视线回到眼前的床上,为躺在床上的埃尔戈擦汗。

这个满脸痛苦、表情扭曲的红发年轻人已经这样睡了三天了。

一种不可思议的感情涌上心头。

(……如果)

如果我有个弟弟,也许会是这样的心情。

或许对师父来说也是如此。

当然,对于现役学生来说,他是一位非常热情的老师——干脆说他很天真也没关系。但是,像这样和师父两个人一起照顾别人还是第一次。

(……不对)

回想起曾经有过一次。

那是跟着老师刚在伦敦逗留不久的时候。

曾经有只经常溜进师父的房间恶作剧的猫,有一天,它被车撞了,倒在了路边。师父那个水平的魔术对治疗猫来说早已是无能为力了,但是,直到受了重伤的猫终于咽气的最后一瞬间,师父都一直抱着它,直到第二天天明。

——“只不过是内心的迷茫罢了。”

我记得那句话。

在自己心中的无数记忆片段中,我也觉得那是特别的。

“如果我是优秀的魔术师,这种程度的伤势,我应该能很轻易地治好。总是追赶不上,也没有必要的力量,这大概就是我吧。”

那大概是,对师父来说最接近起源的台词。即使在那之后过了几年的今天,我依然清楚地记得他那懊悔、悲伤、但没有放弃的抑扬顿挫。

和那天很像,我想。

把人和猫联系到一起,也许很奇怪吧。

“老师,您说埃尔戈是您的学生是吧。”

“因为已经约好了啊。”

师父用手指夹着雪茄回答。

稍微烦恼了一下,我下定决心,这样问道。

“您决定继续当他的老师吗?”

“至少,在这次旅行期间是这样的。”

我轻轻地抚摸着胸口。

说实话,刚才的问题需要从悬崖上跳下来的勇气。

但是,为什么自己会对师父担任讲师这件事如此执着呢?

(……为什么会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

不管是什么工作,师父就是师父。自己就是自己。即便是自己改变了——不过那也是不可能的吧。

“格蕾。”

突然,师父开口了。

察觉到他的意图,我抬起视线。

埃尔戈的眼睛微微一颤。很快,持续了好几次之后,终于睁开,让内侧的眼睛暴露在外面的空气中。

“埃尔戈,先生。”

“……格蕾小姐?老师?”

埃尔戈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自己和老师,眨了眨眼。

过了一会儿,伴随着轻微的呻吟,他抬起了上半身。

“这里……是……”

他问道。

“放心吧,这是时钟塔新加坡分部介绍的房间,外观暂且不说,魔术防御里面还是有的。”

听了师父的话,年轻人似乎终于领悟到这是现实。

一瞬后,他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安心的神情,立刻凑了过来。

“那座岛!凛和岛上孩子们呢!”

“冷静点。”

师父用柔和的声音说着,把雪茄放到烟灰缸里。

慢慢走到床边,讲了起来。

“孩子们暂时都没事。远坂小姐在来这里之前,就把他们打发走了。在那个岛上本身,好像也早就已经做好了随时被其他海盗入侵也能逃走的准备。”

实际上,凛在那之后的行动,也干净利落得让人吃惊。

阿特拉斯院的炼金术士——在应对拉提奥的袭击后,她便立刻号召孩子们避难,回到新加坡时也确认了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师父低头看着年轻人,继续说道。

“问题是你的体质。”

“……什么意思?”

还有些朦胧的埃尔戈的表情因紧张而僵硬起来。

恐怕他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却接受了其中的分量。

“就是说你已经死了。”

师父的手指着埃尔戈的额头。

红发下光滑白皙的皮肤上没有一丝伤痕。

“你被musiki袭击,失去了三成左右的头部。那是即使是幻想种,也不可能存活的致命伤。虽然存在某些特例的死徒,但那和你的情况完全不同。”

师父没有马上继续说下去。

“对刚刚从昏迷状态中醒来的你来说,这些话可能有些不太合适。”

“请告诉我!”

埃尔戈抓住了师父腹部的衣料。

做工精良的亚麻衬衫微微起了皱。

“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面对一字一句都不落——面对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恐惧,拼命地将视线转向这里的态度的他,师父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告诉了他答案。

“你的幻手失控了。”

席卷岛上的奇祸,是由埃尔戈身体发出的光造成的。

光,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手。

那简直就像神话中出现的一样,是难以置信的尺寸。覆盖在上空的巨大的手,就那样紧握着大地。然后,被光之手指触碰过的土壤即刻崩坏。

也就是说,巨人的手剜掉了岛的一半。

我们奇迹般地,以潜入手指间的形式,躲过了灾难……但那真的能算奇迹吗?

“如此说来,那是为了保护濒死的宿主吧。虽然不知道那个“musiki”的鹰型使魔做了什么,但应该早就预见到如果杀了你,就会有这样的结果。在暴走结束之后,你的身体完全复原了。”

“我的……手臂……”

埃尔戈盯着他的肩膀。

身份不明的幻手。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东西是怪物一样的表情。

“据说三个魔术师创造了你,刚才那人是相关者这一点肯定是不会错的。就和作为相关者后裔的拉提奥·库尔德里斯·海勒姆一样。”

我想起了操纵骨型使魔,挥舞骨剑的女人,也介入了对话。

“那个,师父,阿特拉斯的六源指的是?”

“阿特拉斯之六源,即为阿特拉斯院中的最古老之家系。”

师父微微皱着眉头。

“但我对阿特拉斯本身就没有接触,顶多也就知道六源的名字。除了那个规格外的院长以外,实际打照面还是第一次。”

回头一看,靠近窗边的师父又把刚才的雪茄夹在了手指上。品尝着还没有熄灭的火,无声地吐出。

烟懒洋洋地飘着。

宛如叹息一般。

“只是,大部分情况下,阿特拉斯院的炼金术师都只会为了对抗自己所预测出的世界毁灭而一直进行着研究。如果你和库尔德里斯的研究有关联的话,她预测的毁灭也许和你的秘密有关联。”

“世界毁灭……”

对于这突然出现的单词,我一点也没听懂。

尽管是如此规模的人和事情,在如此狭小的房间中谈起,或许有些不合时宜。只不过,我觉得时钟塔的魔术师以根源为目标的理由,和阿特拉斯院的动机,似乎是相通的。世间万物终将一死,所以时钟塔选择寻找绝对之物,阿特拉斯院选择抵抗其毁灭。

不管是魔术师还是炼金术师他们,也许都正是些非常笨拙的人吧。这样的想法一瞬间在脑海中闪过。

然后。

“我……”

埃尔戈说着,一时语塞。

尽管如此,他还是拼命地讲了下去。

“那我是谁?”

那的声音过于悲痛。

那个在岛上睡眼惺忪抱着孩子的年轻人,抱着自己的身体颤抖着。

——“不,是太阳公公的味道。”

那个声音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我的耳朵。

明明他看起来那么开心。

明明是在南国的大海上享受着世界上随处可见的幸福的年轻人。

“……我也不知道。”

师父用忧郁的声音说着,抬起头来。

他举起食指,像是要把雪茄的烟卷起来一样。

“但是,关于你身上发生的现象,我有一个假说……恐怕你的那个不是失忆。”

“……什么意思?”

“硬要说的话,应该称之为记忆饱和的现象。换句话说,这只是单纯的信息量的问题。”

师父如是说着。

像往常讲课一样,也如同宣告死病的医生一般平静。

“一个人所拥有的信息量和被唤作神的存在所拥有的信息量,恰如芥子须弥,是无法比拟的。就算把全世界的电脑拼凑起来恐怕都装不下吧。但是倘若真的要制造那种可能性的话,那就只有将其像压缩一个电脑程序的压缩包一样,把神性固化,压缩,封装其中才行。”

师父将伸出的双手摆成容器的形状,合在一起。

就像是要把巨大的东西封锁在小小的缝隙里一样。

“这本身并不是什么罕见的术式。把世界(行星)如此巨大的东西塞进一个地球仪里可是人类的拿手好戏。”

那捧得圆圆的两只手和行星很是相似。

在许多神话中,行星本身也被视为神。

“同时,降神,也是全世界都有的传说。特别是女巫这类作为接收神祇言语之人的存在,在大部分的文献中都有记载。但是,无论是怎样的女巫,都无法一直和神面对面。因为光是持续接触神语,人类的容器都无法承受。在这之上,如果将神吞噬了的话?”

师父发问。

那个时候,拉提奥所说的黄泉戸吃。黄泉的饕宴。神的血肉。

“举个例子,也有把熊看作山神,全员一起分享其肉的仪式。抑或是吃下献给神祇的祭品的心脏,饮用其献血的风俗。如果只是以其极少数的权能为目标进行模仿的话,时钟塔的降灵科(尤里菲斯),或者是能把这个新加坡有名的被称为“童乩”的魔术,发挥到极致的魔术师就能做到吧。但是,那副破坏了岛屿的手并不属于这一类。在现代,如果能轻而易举地发挥出如此威力的神秘,那就不是单纯的推测或概念上的存在了。”

伴随着口若悬河般的话语,他现在把右手举到了胸前。

“手,即是进化。”

老师再次紧握着张开的手。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有了这只手。虽然进化论有各种各样的学说,但在灵长类中,人类之所以能够占据特殊的位置,正是因为这只手的形状,此等观点根深蒂固。这不仅仅是因为人类的手创造出了经过洗练的异构石器和弓箭,也不仅仅是因为除了双手灵巧的人以外,在自然淘汰压下消失了。而是说,通过手所承受的压力和手指的自然联动,输入给我们的信息,对进化产生了某种影响。”

热情洋溢的演讲让我不由得盯着自己的手。

一般来说,一提到手,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创造”“破坏”之类的印象。创造出无数的武器和工具,狩猎猎物,创造陶器和农具,不断改善生活的手,可以说是人类史的象征。

但是,师父并不是指这些。

手就像眼睛和鼻子一样,不对,是更重要的感官。即使在人体中,手也是特殊的、神经高度集中的地方。考虑到这一点,就能理解那才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

“换言之,手不就是神吗?——也存在这样的说法。如果说创造人的是神的话,那神应该就是指的是这双手了。如果是神谕那种程度的话语,人类应该能接受吧。成为神的依凭也没有问题。将一部分权能模拟再现出来些许也是可能的。但是,却无法驾驭神的手。这是因为手不仅仅是力量的体现,也是极其重要的感觉器。它能够接收——持续接收使其足以让神称之为神程度的庞大信息。在这种情况下,人类在被强行灌入了过多信息的情况下,作为人类的记忆会被挤掉的可以说是必然的。”

“……”

埃尔戈依旧无言以对。

(……大海和杯子。)

我所想象的是,这相当于要把海洋里所有的水都倒进杯子里。即使减少到了一个湖的程度,也肯定装不下吧。神祇那过于巨大的手,就能捕获到如此多的信息。

能与一个物种的进化相匹敌的信息量。

“恐怕三柱神都在你的内部。我不知道这究竟是运用了什么样的特技。但是,不是单纯封装其中,而是发挥出了作为原典的神的性能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听好了,你身上所发生的现象可不是什么单纯的依凭。考虑到那只巨手的问题的话,就连和神灵融合的可能性也没有了。作为原典的,活生生的神正存在于现世之中,以现代进行时的形式孵化出来。如果是这样的话,自然而然,越是暴露出作为神的性能越多,你这个宿主就越是会被排斥吧。……那个手,就是那样的东西。”

师父严肃地得了出结论。

这就是埃尔梅罗二世对破坏小岛的大手笔所做出的鉴定。

“不久,你的记忆和人格就会消失。你内侧的神,会首先使你崩坏。”

一阵寒意袭来。

不仅仅是恐惧。

既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

只是,这……大概和自己很像吧。

“师父……”

师父对着茫然自语的自己微微点了点头。

得出这一假说,并非单纯的偶然。埃尔戈身上的谜团和神秘,不知在哪里与自己的相似。

有一段时间,埃尔戈没有动。

像是在咀嚼信息一般,低着头。

他将左手轻轻地贴在自己右手上,小声说道。

“老师说过,要我考虑自己想做的和该做的。”

“啊啊,我是这么说过。虽然说起来有些令人为难,但那话有一半是我对我自己讲的。”

“给自己吗?”

“是。”

师父害羞地说道。

在手边的烟灰缸上,用手指抚摸着雪茄的表面。

“我曾经有过我的战场。可以说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如今某种程度上已经成型了吧。至少,只在数据上见过我的人,就会那样评价我。但是,正因为这种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的错觉,才让我产生了迷茫。……这真的是我应该做的吗?——就是这样。”

话语飘落在脚下。

伴随着没有被窗户吸进出的烟,在地板上飘浮了一会儿。

“我……您觉得有什么我有什么该做的事吗?明明老师也说过,我的记忆和人格不久就会消失?”

“我不知道。”

师父非常诚实地摇了摇头。

“如果能就这样为你出示出真理的话,应该会很帅吧。但我不能回答你。我也并不持有那样的东西。该做的事也好,想做的事也罢,总是在犹豫不决。临死前能不能找到答案都是个未知数。”

师父也像被落水狗一般,低下了视线。

对于这个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必须认真挑战的问题。真实地想象自己到死为止的时间,一直在自问到底能不能找到。

抬起头,师父再一次走近了埃尔戈。

“但是,我起誓。我会和你一起迷茫。”

他伸出手。

皙白的手指,使埃尔戈一时僵住。

师父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我会和你一起思考,和你一起烦恼,和你一起纠结。”

“……我呢。”

声音哽住了。

尽管如此,埃尔戈还是战战兢兢地说了出来。

“我没什么可做的。”

师父并没有将手放下。

虽然看起来有些滑稽,但谈话却没有因此中断。

“看到那些孩子平安无事,我就松了一口气。因为我觉得他们比没有地方可回的我要重要得多。我觉得在那个岛上帮凛和他们一辈子也没关系。”

年轻人的心结被解开。

无事可做。

这比任何人都更打动我的心。

那么开心地和孩子们玩耍,那么受孩子们爱戴的年轻人,即使这样内心也隐藏着的情感。

不,也许谁都是这样。

不管表面上看上去有多么积极开朗乐观,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这样冰冷阴暗的东西。

“我不想正确下去了。”

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被人追杀……或者说不定真的已经被杀了一次。和在那里和孩子们共同度过的日子也许是正确的。凛让我和孩子们玩的也许也是非常正确的措施。但是,不对。我不想正确下去了。我想好好的错一次。在那之前我不想消失。即便如此吗?”

“为什么非要分成正确的答案和错误的答案不可呢。”

师父温柔地说道。

“我也常常把重要的事弄砸。但那也是我进行挑战的证明。即使反复让他人生气、失望,但我们也只能竭尽全力地提出自己的答案。无论正确还是错误,也只能给出那一个结果。”

大概吧——又带上了这毫不自信加上的补充,的确像是师父作风。

埃尔戈看着伸出的手。

“错了,也可以吗?”

“怎样呢。因为我的错误而生气的人有很多。但是,我想前进。死也要带着真实感去死,哪怕前进的只有一步也好。太过正直而烂在原地的人生容我拒绝。……怎样?作为你的老师来说合格么?”

“这次旅行限定的老师和学生吗?”

“没错。”

纤细的手和埃尔戈的手结实地握在一起。

握手的同时。

“好的。契约成立。”

师父微笑着说。

“那么格蕾,准备好出门了吗?”

“啊……是,是!”

突然被搭话,我慌忙点头。

不知为何,眼角渗出了泪水,我轻轻拭去。大概是不自觉地把师父对自己的后辈说的话,擅自投入感情了吧。

床上的年轻人眨了眨眼。

“那,怎么办?”

“埃尔戈,还能动的话,就跟我来吧。虽说被人追逐的莫名其妙,现在也该攻守互换了。”

埃尔戈再次抬头望向叼着雪茄、拿着帽子的师父。

“互换?有那种手段吗?”

“当然有。”

黑发魔术师点点头。

“再怎么说我也是被人称为君主的魔术师啊。”

3

一出门,南国刺眼的太阳就迎接了我们。

师父轻轻地捂住帽子,尽量避免阳光直射,选择背阴处走。可能只是由于体质虚弱的缘故吧,但那样做的话,总觉得也有点像吸血鬼。

我们沿着可以说是城市中心的新加坡河大桥往南走。

行进过程中,我向旁边望去,大大小小的各种各样的船在水面上掠过。如同捡拾光碎片一般的船只集合又离散,那正是这个城市血液的流动吧。一个个、一个个,完全不同的人和船来往穿梭,形成了整个亚洲罕见的都市国家。

桥快要尽头的时候,我的视线转移到屹立在蓝天上的高楼群和眼前简单的水上公园。

引人注目的新加坡的象征——鱼尾狮。

美人鱼和狮子融合在一起的样子,与多民族持续活跃的街道很相配。

石像附近有一个女人在等待着我们。

乌黑的头发随风飘动。

当然,走在公园里的人中亚洲系的人最多,但这个对象果然散发着特别的存在感。就好像历久弥新的宝石一样,从风景中浮现出来。

无论是那个海贼之岛还是这个新加坡,她的本质都不会改变。

“太慢了,教授。”

用稍微带刺儿的说法,远坂凛尖了起嘴唇。

“对不起。和埃尔戈的话题变长了”

“说来,埃尔戈,你已经没事了吗?!”

她好像终于注意到了,马上跟后面的年轻人搭话。

“嗯。没事了。”

他腼腆地搔着头。晃来晃去的红发果然像牧羊犬一样。

师父再次提问。

“拜托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已经完活了。毕竟只是口头传达而已。您打个电话不就结了吗?”

“我也致电过了,但是真正重要的最后一推是见面。不管这做法无聊不无聊,特别对于魔术师来说,魔术世界就是由这些杂七杂八的麻烦事组成的。在这种情况下,出身亚细亚的你应该更好打交道。”

“我先声明一下,我和大陆的魔术组织几乎没有任何接触哦?”

对于凛的话,师父的眉毛抽动了一下。

“唔。我以为你在思想魔术方面也有造诣呢。但你在护身术课上使用的是八极拳吧?”

“那只是我认识的神父教我的,我和大陆本身没有关系。”

“原来如此。八极拳和神父的组合可真是少见。如果有机会的话,能为我引荐一下吗?”

“他一定和老师合不来的。再说人已经不在了。”

她强有力地断言,然后转身。

和师父一起,再次向南走去。

那是从桥上看到的高层建筑街。在一种十分超现实(digital)的风景中,商务人士们麻利地阔步前行。林立的现代镜大厦反射着太阳,笔直的南国道路更加光彩夺目。

光的道路。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样的形容。

“这条珊顿大道可以说是新加坡最重要的道路。特别是七十年代政府机关和商业设施进驻之后,作为亚洲的华尔街突然引起了关注。看来最近的IT产业企业也在此处安家啊。”

师父眯着眼睛说。

然后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非常准时。新加坡人真是守时啊。”

他喃喃道。

大楼倾斜的影子里,站着一个自己也很眼熟的人。

在这个南国的夏天,依然穿着西装的壮汉。我刚被派到新加坡时,和他打过招呼。

“……是担任支部长的那位。”

“我是时钟塔新加坡支部的支部长克里斯。昨天突然接到埃尔梅罗二世的申请时,着实是让我吃了一惊。”

“不好意思,毕竟是急用。”

师父好像私下做了许多准备。

时钟塔新加坡分部被伪装成珊顿大道的企业大厦,自己在此期间也曾多次露脸。

支部长直接把公文包递了过去。

“钥匙在这里,请收下。”

“谢谢。”

接过的师父点了点头,男子的视线转向了马路对面。

“下一站在那边,您有带铃吗?”

“啊,我已经拿了。”

凛如此说道,支部长便很干脆地转身离开了。

再次沿着珊顿大道往前走了一小段后,师父又转向了向西的道路。

建筑物的高度一下子变低,天空也随之变得开阔。蓝得让人吃惊。说来奇怪,那宛如是和大海混在一起了一般的景色。给人一种好像反而会掉下去似的错觉。

虽然只是换了一条路,却仿佛是到了另一个城市。

每走一步,就会发现这种违和感越来越强烈。

“这里不对劲。”

自己开口道。

“热与冷……就好像是热水和冷水紧紧粘在一起一样。”

“哦,不愧是我的徒弟。”

难得被夸奖,我的脸颊有些发热。

“请不要拿我开玩笑。”

“不,是真的很佩服呢。埃尔戈呢?”

听到师父这么一问,年轻人东张西望地环视四周。

“嗯……总觉得有点嘈杂,但除此之外……”

“原来如此,在感灵方面的水平,格蕾更高吗?”

他好像接受了,抬起视线。

街道的颜色又变了不少。

“到目前为止,珊顿大道是时钟塔新加坡支部的领地,然后前面就是——”

师父的视线投向前方,那是以红黄两色为主轴的老馆子和林立的招牌。

“唐人街……”

“即使是在新加坡的几条唐人街中,这里也是味道最正的地方了。以前城市别的地方也到处都是这种感觉。新加坡在我第一次来访后到如今的短短时间里,就发生了宛如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道路突然变得狭窄起来。

人的密度变大,混杂的声音和气味围绕在周围。

例如,拌了蒜蓉的鸡肉饭的气味,以及松软的馒头的甜香。再加上高温油炸大块鸡排的声音,以及菜刀将虾和萝卜饼碾碎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就激发了食欲。

在这热闹的气氛中,到处都装饰着面具、灯笼、风铃和扇子,看起来像是给游客准备的礼物。

我被那其中之一吸引。

“师父,那是……”

“是戏剧用的面具。”

中国歌剧。

美食中心的一支舞与一封信,便是师父和自己被带到那座岛的开始。

“我也很想知道那个表演者是谁,但目前是次要的。在新加坡的历史中,这里的唐人街保留下来是别有意义的。——凛。”

“好嘞。”

凛点点头,摇响了铃铛。

随着一阵清凉的声音,从侧面吹来一阵风。

我眨了眨眼。

然后在马路对面发现了一座新馆。

但是,就在刚才还没有这样的馆存在。

的确,新加坡有很多外观怪异的建筑物。特别是这个唐人街,处处都是精心设计,让人觉得是不是以惊艳为主要理念的构造。

但是,如果有这么巨大的设施,本应该马上就会注意到。

那是一座盘旋扭曲的建筑物。

可以说是画着红色和黑色的螺旋形的塔楼。

虽然给人一种以两座尖塔为主轴,不断增建的老旧酒店的印象,但整体风格却出奇地统一。散发着一种明明花了很长时间不停地变化,但发现最后所有的变化都像是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一样,矛盾的味道。

“螺旋馆·新加坡楼。”

师父所默念的,它的名字,与它很是般配。

“主攻思想魔术的组织主要有两家。螺旋馆包括其支部在内,都以某种形式采用了螺旋的形状。建筑物也正如名字一样,是最世俗的类型。”

“有两家吗?”

“啊。话虽如此,另一个组织几乎和人界无关,也就是所谓的活在仙人的领域里那种。”

即使被称为仙人,我也只能想起以前在大英博物馆看到的、留着好几米长的白胡子的老爷爷的画像而已。

毕竟,在伦敦,说起魔术组织,除了时钟塔之外没有其他的了。

当然,正因为是时钟塔的根据地,所以十二科分别保留了不同的学术楼,但没想到其实这么近就有别的组织存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受才好。

“看来是来迎接了。”

师父说。

和刚才的支部长一样,馆前站着一位体态优美的女性。

四十岁左右吧。

身着古典式的民族服装。衣服上绣着精致的刺绣,长袖上有一只凤凰模样的鸟在飞翔。

“让您久等了,君主·埃尔梅罗二世。”

女性把拳头和手掌组合起来。

如此说来,这是被称为拱手的大陆礼法。如果是男性的话就用左手包住右拳,女性的情况则相反,用右手包住左拳。

师父回应过后,她开始笑着自我介绍。

“我是螺旋馆·新加坡楼的陶。钥匙在这边。”

此前递过来的是公文包,这回是一个精致的小木箱。

“没想到会因为这种事和时钟塔的君主见面。”

“打搅了。”

“不不,没关系的,毕竟是正式的申请。而且如果是涉及到时钟塔机密的话,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您可以把识别结界用的开铃一直戴在身上。螺旋馆随时欢迎你们。”

把递过来的小箱子藏在西装的怀里后,行了一个礼的师父和刚才一样转身。

再一次,凛将铃摇响,建筑物便忽地看不见了。

仿佛消失在迷雾的另一边。问题是连那层雾都看不见。

“不愧是总馆膝下,真是了不起。利用风水,成功篡改了大规模的认知。如果没有格蕾那般的感受性的话,恐怕连异常都察觉不到。”

“这是像暗示一样的东西吗,老师?”

埃尔戈问道。

“不同地区有不同地区的氛围。如果把人口稀疏的乡下作为度假地来打造装饰的话,大家便都会以为这是度假区对吧?不仅仅是风水,自古以来,国王和政府都通过改造土地,改变人们的认识,来建设理想的国家。现在的螺旋馆就是这个理念的延伸。”

“……举个例子就是,如果把对象洗脑成‘苹果必然是红色的’,那么他看到苹果形状的东西的时候就会以为那是红色的一样?”

“理解得很快啊。当然,这并不是单纯的暗示就能做到的事情,所以还要同时活用地理魔术。而且关于机械性的数据,貌似也进行了信息操纵。和时钟塔相比,螺旋馆对现代的忌讳感很薄。”

看着两人对话,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掠过心头。

期间限定的教师和学生。

简直就像实地考察的实习。

我已经开始怀念起了埃尔梅罗教室里吵闹的日常生活。旅行结束后,埃尔戈也有可能作为那个教室的一员入学吗?

“那么,那个钥匙又是什么?”

“在说明那个东西之前,有必要先讲一讲。”

师父开口。

好像是状态上来了。

“正如远坂小姐所知,时钟塔的魔术是有专利制度的。在使用注册过的魔术式的情况下,专利登记者和时钟塔,将有权分别征收等价的金额作为使用费用。嘛,这也是时钟楼古今不变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

我瞄了他一眼。

师父之所以被称为“掠夺公”,也是因为他对自己解体完成的,别人的魔术式进行改善,然后以自己的名字进行注册的恶毒手段而来。因为这事师父差点被报复暗杀,但这种事几次重复之后就反而完全成了师父的特有标志。

“但是,魔术师是会隐藏自己的魔术的。而且按理说,即使是使用了注册过专利的魔术也不可能主动一一向时钟塔申报。那么,你明白这个专利系统是怎么正常运作的吗?”

“……如果使用了注册的魔术式,就会被以某种方式感知。”

“没错。位于伦敦的时钟塔地下有一个天文台,用来观察遥远的地面。在那里,通过与灵脉连接的魔术礼装,会定期报告注册的魔术仪式启动的迹象。”

地下天文台。

这似乎是一个非常矛盾的单词,但在伦敦却是如此。在那个城市里,这种程度的矛盾被无视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不知不觉间自己也开始这么想了。

“但是,理所当然的,倘若只是伦敦时钟塔的单一魔术礼装,并不是能纵览全世界。即使那个天文台的魔术礼装,确实是君主十二家的至高礼装也无法匹敌、甚至凌驾于其上的东西,但绝对不是万能的。那么,怎么办?这个问题由格蕾来回答。”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我慌了神。

尽管如此,为了不让自己在最新的学生面前出丑,还是想尽办法准备了答案。

“……是拥有同样功能的东西,被放在其他地区了吧?”

面对怯生生的解答,师父再次点头。

“正确。过去的时钟塔也是同样的想法。在世界各地都会设有时钟塔支部,这也是原因之一。当然,与伦敦的本尊相比,可以说不值一提。但这些限定了功能和范围的礼装,都与各地土地的主要灵脉相连着。截至目前的统计结果,世界上70%-80%的地区之中,魔术专利的使用都被很好地管理着。当然,其中也包括新加坡。”

(……啊)

我终于明白了。

“莫非师父要去的地方是?”

说到一半,师父又下到附近开着的自动扶梯上。

地铁站。

周围几乎没有人影,他走向楼梯平台上工作人员用的通道。

“师父,那边是——”

“就是这边。”

说着,师父举起手。

不过,不是对着工作人员用的门。而是旁边那面毫无异样的墙。

伴随着含糊的低语声,师父的身体被迅速地吸入其中。

“欸?”

“新加坡引以为自豪的MRT19。听说是与其几十年前建造的时候就设计进来的部分。就像我之前说的,这是一个与风水紧密相连的地方,因此这样的装置也容易制作吧。其实不管哪个国家,灵脉和地铁或多或少都会互相影响。这就像是国王十字站的9又4分之3号线一样的东西。”

凛毫不犹豫地继续跟了进去,埃尔戈也被吸了进去,最后自己担惊受怕地闭着眼睛,向墙壁内侧走去。

一瞬间,皮肤上滑过冷腻寒冷的触感。

睁开眼睛,眼前是一条长长的通道。

长长的通道上设置了好几扇门,像是医院或研究所一样。

(居然有这样的地方在……)

正茫然的时候,师父打开手提箱和小盒子,分别取出里面的东西。

是金和银的一对钥匙。

从通道上排列着的几扇古旧的门里挑了一扇,把钥匙插进去。

首先是金钥匙,其次是银钥匙。恐怕那把钥匙也不是看上去那样,而是被强力的魔术所包裹着的东西吧。

门开了,露出里面的空间。

和地板一样,是用金属材质隔离的空间。

那里端坐着一个巨大的球体。

正确地说,是从球体中抽出一部分的物体。从这个带有某种前卫艺术气息的雕塑上,垂下了几根线缆。与电缆相连的并不是现代的显示器,而是蒸汽机模样的模拟仪表。

“限定型魔术礼装 观测球·卢克斯卡尔塔。”

师父如此称呼它。

“正如你所见的,这是为了确认魔力的波长、波形和术式的使用痕迹而准备魔术礼装。能把自新加坡为中心半径数百公里左右的范围内一览无余。与此同时,理所当然也会触及螺旋馆的势力范围。所以使用时需要两个组织的许可。”

“那么,师父果然是要……”

“之前见识过了阿特拉斯院的拉提奥的炼金术。”

师父一边说着,一边触摸着附近的仪器,一边再一次把金钥匙和银钥匙插进去。那个钥匙是用来进入这里的,同时也是用于使用观测球的认证器具。

“本人也说过,那个使用骨头的炼金术,就是利用自己身体的魔术。我在时钟楼见过类似的学说。其主旨是,在身体内侧比较容易运用大部分神秘,毕竟不会产生来自现实世界的反作用。据说阿特拉斯院的炼金术师魔术回路很少,也很少使用自然干涉系的魔术。原来如此,所以六源确立出了那种的变则型的神秘。啊啊,而且包括魔术本身都只在体内自行完成的话,连魔术基盘也变得无关紧要了吗?抑或是说,只有六源的家系,魔术回路本身发生了异变也说不定。”

说明太专业了,令人费解。

“嗯……也就是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把自己的肉体用于魔术,反而比时钟塔的魔术师更容易识别。恐怕她所使用的几乎所有的炼金术,都会发出相同的波长吧。”

这样说着,师父从怀中拿出的是一片白白的碎片。

“骨片!”

战斗中,师父就回收了那样的东西。

可以说是这个人特有的精明。从那时候开始,就认为早晚有反击的必要吗。

师父把骨头放在附近的天平上,开始摆弄仪器的针。

“凛,辅助就交给你了。虽然我自己也能在观测球上进行测定,但是魔力的调谐处理和细微的调整大概是你更强……”

“在那之前,可以先确认一下吗?”

这次,仰望观测球的凛开口了。

与在地面上时不同,表情显得格外沉重。

“怎么了?”

“……”

沉默片刻后,她这样问道。

“这个观测球的使用许可,是怎么申请的?”

师父一时语塞。

他不舒服地闭上一只眼睛,摆弄起外套的领口。

“不愧是Miss远坂。注意到了吗。……我已经联系过莱妮丝了。埃尔梅罗家会向时计塔新加坡支部提出抗议,说我取得专利的魔术式这在附近被擅自使用。啊话说回来,这条抗议信息和之前与莱妮斯联络用发的航空邮件差不多是同一时间发出来的,所以我被痛骂了一顿。”

“教授……!”

凛瞪圆了眼睛。

“你那是完全不就是欺诈吗!而且是国际性的欺诈!动用时钟塔君主的权威来操纵支部,最后忽悠到了螺旋馆?!这已经不是老师个人的问题了吧!如果暴露了的话,根据场合的不同,甚至会变成两个组织之间的战争的!”

“嗯,你对情况的理解和语言化是恰当的。因此,对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格蕾和埃尔戈也要对此保持沉默。”

“师父——!”

“老师?”

自己和埃尔戈也忍不住吐槽。

“如果不这么说的话,是不会让我用的吧。更何况,如果说明了阿特拉斯院和埃尔戈的事的话,那就更有可能激起不必要的风波。这是采取最迅速、最顺畅的解决手段。只是碰巧和欺诈行为一致而已。”

于是师父理所当然地一样挺起了胸膛,但明显那只是一头闯入了灰色地带行为的另一边的说法。

同时,我也渐渐想起了某个事实。

也就是说,这个人最可怕的时候,就是将错将错的时候。

作为魔术师并不出色的他,能在魔术世界中脱颖而出,绝非单纯的幸运。

当然,虽然也确实是偶然地得到了眷顾,但这也并不是一个仅凭这一点就能出人头地的单纯世界。

好几次置身于命运的分歧点上,每当这时,师父都会发起猛烈的反击。他利用对手的弱点,在轻视他为只不过是区区新世代魔术师的对手背后,过分地利用他为数不多的特技,一心一意地为生存而挣扎。

简直就像向星星伸出手的孩子一样。

或者说,那是想见证世界尽头之类的愚蠢冲动,就像那个蹂躏了几十个国家的古代的征服王一样。

做了几次深呼吸之后,

“有一点我明白了。”

凛一脸奇怪地说。

“什么?”

“老实说,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和露维娅和弗拉特的关系,给教授平添了不少麻烦,但其实那是误会。不,不是事实的问题,而是顺序的问题。不是先我们给教授添了麻烦,而是因为指导了我们的人是教授,给您添麻烦就成了理所当然的结果。”

“虽然我很想提出异议,但这事以后再说。”

说着,师父又一次触摸了观测球的仪器。

凛也坦率地跟从了。

对着放在天平盘子里的骨头碎片,举起手,迅速闭上眼睛。

“魔力同调的形式和课上的一样可以吗?和骨头的魔力同调在动物科也做过,不过做法上也有矿石科和降灵科之分吧。”

“使用降灵科那套吧。在这种情况下,比起骨头本身,更应该把它看作是为了干涉那一方本人的感染魔术。”

“Path的连接方式是用Qliphoth(逆卡巴拉)?”

“Sephirothic(卡巴拉)就行了,从严厉之柱开始,描绘火星符号。”

那么多牢骚都是假的一样,在夹杂着专业术语的师父的指挥下,凛麻利地行动起来。在埃尔梅洛教室里,能如此有条不紊地进行辅助的,还剩几个人呢。

结果很快就知道了。

伴随着微弱的震动,巨大的球形物体上开始浮现出光点。

“那是”

“这里就是她——拉提奥,使用了炼金术的地方。”

老师一边盯着亮点一边说道。

它的范围很快扩大,在球体上重叠了好几处。

“作为据点的地点,在某种仪式上使用过的地方,只要有一点点魔术的余香,卢克斯卡尔塔就不会放过。不管阿特拉斯院打算做怎样的隐藏工作,我都能把它揭露出来……但是……”

最后,其他人应该没听见吧。

声音低沉而沙哑。

偶然关注师父的自己,半无意识地“强化”了耳朵。恐怕别人听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重大意义,但对自己来说却是绝对不能错过的。

“……然后,最后的是Whodunit。”

师父眉头紧皱,低声说道。

*

黄昏的阳光渐渐失去了颜色。

随着南国红彤彤的太阳落下地平线,空荡的空气中似乎混入了其他成分。

不,可能是原本就萦绕在四周的东西,被卸下了阳光的面纱,涌了出来。

例如,甜美的妆容与异国风情的鸡尾酒的诱惑的香味。比起白天,有些东西更适合夜晚。

而那里飘荡着的,是铁锈的味道。

大楼的拆毁工程中途停止,被放置的区域。周围到处都贴着新加坡法律上要求用四国语言写着的“禁止入内”贴纸。

在内侧,生锈的钢骨被剥出后直接刺进了混凝土堆。

本来应该是在解体后,依次被搬出去的吧,但是在那个区域,钢骨和混凝土像拼图一样组合起来,被放置了很长时间。

女人在那里睡着了。

以直接坐在地上,背靠铁架的姿势。

她苍白的长发缓缓垂下,似乎不怕弄脏。

“拉提奥大小姐。”

粗犷的声音传来。

这是一种怎么也想不到是人工智能的、淳朴的声音。因为拉提奥的并行思考中也有两种不同的想法,所以这种程度的人格深度也显得理所当然。

“来了,和预想一致。”

“距离预想的接近时间相差16分35秒,在允许范围内。”

拉提奥以那比机器更加无机的口吻说道。

睁开眼睛,视线移向右上角。

在工地的一处生锈的铁架子上,停着一只老鹰。

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再去介绍那只夜巡鹰了。在埃尔戈失控的时候把年轻人的头部吹飞的,也是同一只鹰。

它的眼睛里蕴藏着单纯的猛禽所不具备的智慧。

“先问结论,你是想杀了拉提奥和埃尔戈吗?”

“喂喂,如果你因为那个而死去的话,那就说明库尔德里斯家早在几千年前就绝迹的比较好了。”

然后,老鹰笑了。

“埃尔戈也一样。如果那样就死了的话,包括妾身在内的,制造那家伙的三个人,都是超级笨蛋吧。我让你们看到了‘否’的证据,应该感谢我才对吧。”

啪嗒啪嗒,翅膀故意扇了扇。

“嗯,怎么了?听不到赞美的声音哦?我记得阿特拉斯院的礼义里是有五体投地来着?”

“倘若是以性能测试作为目的,确实取得了一定程度的成功,予以承认。”

拉提奥这样回答道。

“最后埃尔戈使出的‘手’和其他幻手不同。也就是说,那就是在他这个容器的内部,吾等研究成果形成的结果。从规模来说,不过是从本来的性能中勉勉强强挤出的一滴而已,不过,即使如此从那个现象里也能搞明白的事很多吧,坦格雷也在不停地验证。”

“是了是了。包括以太、引力波和电磁波在内,总共有18个滤光器交替,总共进行了7013次……现在正在进行第7014次的再次验证。各个魔术系统、神话系统的对照也在同时进行。”

坦格雷的声音从拉提奥的脚边传出来。

上面放着颗头盖骨,就像一个唬人箱一样,自说自话着。

看来,为了节约魔力,平常的拉提奥的使魔都是用这种形态来启动的。

“哦,真是乖孩子。”

鹰称赞道。

“就看你这么认真的份上,我来告诉你吧。你啊,已经被找到了哦。”

“拉提奥认为痕迹应该已经消掉了。这个圣淘沙岛(Sentosa)还在大规模开发中,所以数据很少。君主·埃尔梅罗二世没有追查的手段。”

位于新加坡本土南方,仅八百米,是一个东西细长的岛屿。

过去因为流行瘟疫,被称为绝后岛的布拉坎马蒂岛(Pulau Belakang Mati),现在被称为和平与宁静的圣淘沙岛。

被政府视为观光地,特别是这几年持续进行大规模开发。赌场和娱乐设施也在建设中。作为结果来说,还有很多区域还在施工,像这样能潜入的地方也不少。

听到拉提奥的回答,老鹰歪了歪头。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千金小姐啊?也太小看时钟塔的君主一流了。”

“至少还轮不到被你说成是家里蹲。”

“哈哈,确实,咱俩的阅历不一样。以个人的年龄来说,我也是比你大两三位数的家里蹲。”

过了一会儿,拉提奥说。

“你是说他使用了时钟塔的权力吗?”

“阿特拉斯院躲在地窖里,不断地朝着守护人类、维持人类的命题前进。但时钟塔不同。那个更加接近现代社会。因此,有很多人忘记了最重要的目的,取而代之的是近乎人类的恶意。哈哈,人的正常能力是敌不过神的,但恶意却是无止境的。就算是神,也会吓得光着脚逃跑哦。”

拉提奥的目光转向堆砌的混凝土和钢筋。

在开发的美名下,废弃的工地。

仅这座岛,就究竟投入了多少资源呢?金钱方面的投资总有一天会回收,但从这颗行星中挖走的资源,不是一两百年的时间就能恢复的。

仅仅只是,被一味消耗掉的行星碎片。

明明在古代的时候,行星与神祇还是同质的啊。

"了不起啊,人类。明明妾身(我们),光是作为星之表象的神祇就已经是忙得不可开交了,可是这些家伙确是真的在糟蹋行星本身啊。啊,正因为如此才叫做灵长么。不能把自己栖息的行星吞食破坏个一两颗,哪儿来的脸面把自己给起个那种名字。”

“对你来说,那就是灵长的意义吗?”

“那还用说。连父母都杀不掉的孩子有什么意义?赶紧把自己的摇篮烧了,出去外面闯荡去才是正道。”

“道20。”

拉提奥简短地复述到。

“你,选择了那样的神呢。”

“库尔德里斯(你们)不也是如此吗?”

“……我没有回答的义务。你要讲的事情就这些吗?”

“哎呀,真是迟钝啊。我还以为现代的库尔德里斯会察觉到这种情况呢。你们擅长的高速思考是怎么了?”

老鹰展开了翅膀。

就在以为它已经展开的时候,它的身影突然变了。

下一瞬间,坐在钢骨上的是一个像白炎一样的女人。从喉下到脸颊,有青色的痣或纹身,映照出了双重的火焰。

现代魔术中也有变身之类的。但是,大部分都是幻觉,或是将被试验者的五感转移到另外准备的人偶等媒体上的术式。实际上,使身体重新组合一类的系统,可以说已经是濒危物种级的大魔术了。

眼乃黄金。

右耳上佩着金铃耳环,手腕上垂着一圈一圈的金链。

虽然极其美丽,但凶猛更胜一筹。

如花香,亦如血香,让人感到不祥的女人。

“把埃尔戈交给妾身吧。”

白色的女人的嘴唇像新月一样裂开。

“毕竟也算是古老的契约了,所以顺序还是要遵守的。库尔德里斯第一,妾身是第二,彷徨海最后。但是,如果你把顺序让给妾身的话,也没有人会责怪你吧?”

“拉提奥拒绝。”

炼金术师立刻回答。

“是吗?不过,你应该也知道,对方也没有亮出王牌。那个叫啥来着的内弟子,带着个挺有意思的玩具。你正因为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主动跟他交涉的,不是吗?”

女人说的是,在海贼岛的战斗中,当格蕾打算使出杀手锏时,拉提奥上前制止。

隐藏在亚德内侧的神秘。

从那时起,女人就一直监视着,似乎看穿了神秘的威力。

“如果是你,就能有什么办法吗,musiki?”

“那是自然,毕竟我很强啊。”

被称作“musiki”的女人毫无畏惧地断言道。

作为那绝对不是单纯的傲慢或过度自信的证据,拉提奥保持着沉默。

musiki坐在铁架上,妩媚地重新跷起腿,白皙的指尖抵着苗条的下巴。

“啊,说来库尔德里斯以前也很擅长捉迷藏。以前的六源——还是六贤的时候,你们家也是习惯躲在别人的背后,翻找尸骨之类的事情倒是很喜欢来着?”

拉提奥的脸上闪过非同寻常的强烈感情。

但比那个感情化为具体的行动之前——

“容我打断一下,夫人。”

脚下的头盖骨——坦格雷插嘴道。

“拉提奥小姐可是刚从那个山洞出来的。具有地面特色的谈判,对小姐来说刺激性太强。好了好了,小姐也不要对这位的话太认真。活着的时间(scale)过于不同,所以别说一半了,九成的东西听了也是没用的吧。老年人的话也并不是总是充满着启发的不是?”

“哎呀呀,真是机灵的人工智能啊。比主人好多了。”

像是被吓到了似的,misiki苦笑着。

“要是能给我这家伙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哦。这孩子只占了你分割思考能力两成左右资源的话,就算是妾身应该也能用吧。”

“鉴于你身为‘盘’的制作人之一,那么这话可能未必是谎言,但请允许我拒绝。”

炼金术师恢复了原来的冰冷,说道。

捡起脚边的头盖骨,蓝白的头发融入了黄昏的空气中。她站了起来。

“而且,时钟塔的恶意超越了拉提奥的隐蔽工作也没问题。关于他们的未来已经演算完毕,因为拉提奥也有拉提奥的机关。”

“哦哦。”

白色女子挑了挑眉毛。

把手放在耳边,故意轻轻地动了动。

“怎么了?你就不再炫耀炫耀了吗?关于机关的内容之类啊,给我透露透露呗?”

炼金术士用冰冷的表情眯起眼睛。

“请不要再打扰我了。”

“哦哦,还真是口无遮拦啊。好吧,那就这样吧。但是,别忘了,妾身,或者是我们只是为了各自的目的需要埃尔戈而已。虽然顺序可以让,但是除此以外的可就不是了。”

“我会记住的。”

得到拉提奥首肯之后,白色女子便立刻转过身去。

北侧,从黄昏到夜晚,逐渐亮起灯光的新加坡风景展现在眼前。

拉提奥注意到了misiki在哼着歌。

那不是现代的,应该是遥远的旧时代的东西吧。优美洗练、抑扬顿挫,不知为何给人一种遥远的深山的印象。无人接近的险峻幽谷和清冽的瀑布。和这个不祥的的女人似乎格格不入,却又觉得特别妥帖。

“反正我已经等了很久了,这次也只是稍微延长一点而已,再把沙漏翻转一次而已。”

话音刚落,女人的身影就消失了。

只留下翅膀扇动的声音。

4

到了晚上,传来微弱的哼歌声。

不能说是很好的旋律。曲调有些地方偏了,节奏忽快忽慢,总之不固定。就像小孩子在冲动的驱使下,胡乱的叫声一样。

说白了就是五音不全。

但是,不可思议的是,这首歌让人想听很久。

“嗯……”

我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睡眼,把手搭在梯子上。

在观测球的搜查结束后,我们回到了这间公寓。时钟塔新加坡分部为我们准备的建筑物,确实有着坚固的魔术防御,但也因此显得有些陈旧。像这种出现在屋顶上的结构,也是时代久远的建筑特有的吧。

干爽的风吹在脸上。

眼前是美丽的夜景。

灯火通明的新加坡街道,仿佛将星空翻转了一般。天地双方都闪耀着光之海。我无法忍受那过于华丽的景色,闭上眼睛,然后缓缓睁开。

歌者坐在屋顶的瓦片上,凝视着天上的星星。

不怕幽灵

不怕幽灵

它们消失在黑暗中

它们消失在波涛中

不怕幽灵

不怕幽灵

它们消失在歌声中

它们也歌唱

星星到这边来

到我们这儿来

我会唱歌,来吧

直到你来

“……埃尔戈先生?”

我一喊,年轻人一脸惊讶地回头看我。

“呀”,的一声,发出可爱的声音。

“那个,格蕾小姐!”

话还没说完,埃尔戈就滑倒在地。

他那高大的身躯滑过斜斜的屋顶,落入夜色之中。不仅全然没有停下的意思,而且已经滑到地面离上方十几米远的地方去了。

“埃尔戈先生!”

追上去低头一看,年轻人的身体停在半空中。

似乎是背后的幻手伸出过来,阻止了年轻人掉下去。就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悬空着一样。

“请不要偷看啊。”

年轻人把脸蒙了起来。

“可是”

“……我还以为没人在听呢。”

即使在深夜,也能看到年轻人的耳朵都是通红的。

感觉就这么继续追究下去的话,他就会把幻手松开,让自己掉下去吧。话虽如此,自己却并没有那么巧妙地就能转移话题的能力,只能竭尽全力地选择脑中的语言来接下去。

“真是好歌啊。”

至少对于歌曲本身我是这么认为的。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的歌词,仿佛是在对闪耀在新加坡的星星说话。

算是打消了这份尴尬吧。

像被风吹动的衣服一样的埃尔戈双手捂着脸,小声说道。

“这是拉娜为我做的歌。”

“为你理发的女孩?”

“是的,我刚到那座岛就很害怕,她误以为我害怕幽灵。”

我一时没忍住,对着微微点头的埃尔戈笑了出来。因为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小女孩安慰这个披着毛毯的,惶恐万分的年轻人的情景。

但是,现在我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不过说到底,你害怕的是什么?”

“我里面有个不认识的人。”

埃尔戈的回答让我瞬间屏气。

记忆饱和。

“那是神吗?”

“不知道,不过,也许是吧。”

捂着脸的埃尔戈压低声音说。

就像是,张开那只手,就会变成另一个人的面具一样。

“有人总是从里面看着我。我感受到了那视线与触感。明明大家都说没有人。……所以,我害怕得无计可施了,就唱了起来。想把那当成幽灵,想要一笑了之。”

“……是啊,很可怕吧。”

之所以很自然地回答,是因为我非常明白他说的话。

被过去的英雄囚禁的自己,和被过去的神囚禁的埃尔戈。这样放在一起的话,就会觉得自己的恐惧和他的恐惧非常接近。

当然,单纯停止成长的自己,和被告知记忆和人格迟早会饱和崩溃的埃尔戈,其分量和严重性完全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传达了这样的感情,吊着的埃尔戈抬头看着我。

“格蕾小姐不觉得辛苦吗?”

“我……因为有师父在。”

我将伫立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的高大身影向他坦白。

啊啊,说起来。

在那个故乡,师父对我说过。

——“你认为人会成长吗?”

明明从众多的新世代魔术师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时钟塔的君主,师父对自己却完全没有好的评价。

不仅如此,他还吐血似的回忆说什么成长都没有。

——“人生的十字路口,往往是由小小的幸运和偶然决定的。”

——“如果是这样,人真的会成长吗?其实谁都是小孩子……难道不是只是想要追随那更优秀的,天生的王者而已吗?”

——“但我想改变。”

他并没有引导我,只是极其坦率地坦白了自己的烦恼。那是多么愚蠢,多么自私……多么令人欣慰的台词啊。

这句话意味着“共同存在”。

一起犯错,一起受伤,有时甚至丧命的时候也要一起。

当时的自己想,既然如此,我就随你而去吧。

“师父把我从故乡带出来,在伦敦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我终于觉得,我也可以在这里了。也许我的内部还有别人存在,但我也可以在这里存在了。”

所以,你也一样——我并没有这么说。

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经验,终究是属于自己的。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其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过了一会儿,埃尔戈的问话在夜色中响起。

“你交到朋友了吗?”

“……是的。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但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朋友。”

金发少女的面影映在眼中。

将师父封为君主·埃尔梅罗二世的,君主的下一任继承人。莱妮丝·埃尔梅罗·阿奇佐尔缇。

“所以,我不想被她抛下。”

我抱着肩膀说。

高级魔术中似乎也有延缓衰老的东西。这样的话,即使自己一直保持同样的年龄,也不会有那么多奇异的目光。

尽管如此,自己还是想和她一起走下去。

想保持同样的步幅,同样的成长,同样的衰老。

“格蕾小姐。”

终于慢慢回到屋顶,年轻人这样说道。

“能成为老师的徒弟,真是太好了。”

“嗯,是啊。”

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是……对于我来说,无可取代的呢。”

“嘻嘻嘻嘻!同病相怜啊!唉,我也是同类就是了!”

“……亚德。”

从右肩的固定装置上取下阿德,“嗡嗡”地竖着挥动。一声响亮的惨叫发泄了心中的愤懑,这时又产生了另一个小小的异响。

是埃尔戈的肚子在叫。

我们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去厨房做点什么吧,你想吃什么?”

“吃的东西……”

一瞬间,埃尔戈语塞了。

“那,能给我煎个荷包蛋吗?最好是,两面都煎的那种。”

“好的,小事一桩。”

点点头,自己先走下梯子。

说到一半,我用手指摸了摸脖子。擦了两下,不可思议的恶寒就像谎言一样消失了。

(……为什么呢?)

虽然只是一瞬间。

埃尔戈刚刚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似乎是一副非常苦恼的表情。

*

黑暗中,凛坐在书桌前,一脸认真地盯着指尖。

那是公寓的地下室。时钟塔新加坡分部也有专门的研究室,但这次坚持谢绝了他们的好意。选择了一间普通的地下室。

红、绿、苍。

在众多的色调中,附近的蜡烛的光芒摇曳着。

宝石。

红宝石(Ruby)、翠玉(emerald)、蓝宝石(sapphire)。

每一款都是大尺寸的珍品,被进行了鲜艳的剪裁。

凛小心翼翼地盯着这些宝石,转动了握着的小刀。

刀尖钻入了食指里,皮肤上立刻冒出了血珠。

不久,达到极限的血之珠变成了血滴,滴落在了红宝石上。

“调整呼吸。”

在与地面相连的通风口附近,君主·埃尔梅罗二世在低声私语。

嘴角上的雪茄亮着红光。在黑暗的房间里,微弱的光线摇曳着,就好像萤火虫一样。

“你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你要做的就是与石契约。也可说是让自己的一部分依附在石头上。那么,你便不是在石头上滴血,而是对你自己滴血。用额头部位接住那一滴血液,让它渗透到大脑的每一根神经里。”

遵从言语,凛的注意力也越来越集中。

同时,浸染在滴落的血液之中的宝石,发生了异变。

宝石在不停地颤抖,仿佛血液被吸进了宝石的内部。不,不只是血,不可见的“力量”也被宝石吸收,这种“力量”从红宝石传导到其他宝石上。

创造出某种魔法圆的形状,不断地加快速度。

与其说是圆环,不如说更接近螺旋。

每绕一圈,“力”的螺旋就会进一步放大它的速度和气势,慢慢地、慢慢地失去最初的形状,变得模糊。宝石的震动也产生连锁反应,从红宝石到翠玉,从翠玉到蓝宝石,就像音叉一样产生共鸣。

“还没完。”

二世如是说到。

“你还没有完全集中精神。不要只集中于魔力。把焦点放到除那之外的地方。把宝石当作是魔术回路,让宝石成为你自己。啊,如果对象是你的话,插刀的形容更为适合吧。宝石是你的心脏。把刀插到那里。”

根据他的建议,凛专注的深度也发生了质的变化。

随着她紧张的样子,“力”就这样轻飘飘地融入了宝石之中。因为这种变化,宝石在快要破裂之前,“力”的流动就稳定了下来。

就像水坝决口后,河水恢复了正常状态一样。

“呼”的喘了一声,凛回过头来。

“怎么样,教授?”

“无可挑剔。……除了术式还没有结束以外。”

被他用手指着的宝石躁动了起来。

“啊!”

下一瞬间,红宝石像刺猬一样凸起。

很快那个也平息了下去,只留下了后面露出惊愕的表情的凛和发出小小叹息的二世。

“没受伤吧?”

“我还没有那么不成熟。”

凛干咳了一声,感觉不太舒服。这时,二世静静地走了过来。

轻轻地把她的手翻了过来,看了一眼有没有伤痕。然后抓起一块宝石。戴上从怀里取出的单片眼镜,透过蜡烛的光端详着。

“也许同样作为宝石魔术都有收敛进化的可能,但你的魔术和Miss露维娅的那个更相似。不是指表面,而是在本质上。如果她的魔术本质是‘价值的流动’的话,你的那个贴近‘价值的积累’。”

他把宝石堆积起来后,小声咂嘴。

不知道为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丝厌恶的表情。如果有格蕾的话,也许会感受到那是一丝嫉妒吧。然后他将视线低下去。

“……说实话,我本来以为会有3组左右被浪费掉的。”

“那么,剩下的我就收下啦!”

凛用灿烂的笑容说道。

“请允许我以极低的价格提供,毕竟这是我自掏腰包买的。”

“没办法。我愿意给老师面子,然后成交吧。要感谢我这位又慈悲又优秀的学生哦?”

她哼了一声,仿佛再也不会还了似的,麻利地把宝石收了起来。

一整盒宝石都被装进皮袋里,并且用绳子绑好。然后她开口问道。

“但是老师,这个术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考虑的呢。感觉不像是单为了对抗拉提奥而设计的吧?刚才的建议也是,和我的魔术和魔术回路的性质太过一致了吧。难道您总是在想些让人讨厌的事情吗?”

“毕竟我是普通人。有着看到他人,就会考虑是否能成为某种食粮的那种习性。——也就是说,全五大属性(Average One),在你这份简直像是唬人的才能面前,会去做‘怎样进行活用才是最好的’的考察是很自然的事吧。”

皱起眉头,二世反呛到。

“我就是开个玩笑,结果老师你还认真了呀。”

“希望你能说是正直的感想。如果有你才能的十分之一的话,我就不会成为君主了。”

像是要蒙混过去似的,他把雪茄放在烟灰缸里。到离凛稍远的地方,点燃酒精灯,用烧杯烧起了开水。在这期间,凛看着从架子上拿出来的器具瞪圆了眼睛。

“中式茶具啊。”

一套陈旧的陶器。

先用热水加热容器,然后倒掉。之后,再倒入茶叶和热水,轻轻盖上盖子。

“教授,您居然会沏茶吗。而且是中式茶。”

“茶壶倒也罢了,盖碗式谁都能做吧。再说,我想起以前来新加坡的时候,世界旅行的时候,什么都得一个人做。”

“也就是说,最近被内弟子照顾,所以忘记了?”

他没有回答学生的提问,瞅准时机递上茶具。

她呡了一口。

“不错。”

凛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集中使用魔术一段时间后,最重要的是要有缓和的习惯。茶在各种意义上都是魔术师的必需品。”

“用酒精灯和烧杯烧水也很实用呢。”

凛吃吃地笑了。虽然是研究室那样的道具,但这也代表了,在过去的时代中,魔术和科学的基础是相同的。在那之后,时钟塔里的魔术师开始拒绝科学,但在却在令人意外的地方却留下了共通的东西。

二世就那样直接站着喝着自己泡的茶。

“怀念的味道。……但是,真的好吗?”

这样问。

虽然语言仅此而已,但对方意思似乎完全明白了。

她紧紧抓住了二世的领带,把他的脸拉了下来。还带着单片眼镜二世和凛的脸被拉到了同一高度。

“我很清楚,教授是不想把埃尔梅罗教室的学生卷入自己的纠纷当中的。但是,如果您敢在这里说出把我排除在外的话,我会先杀了老师的。”

是个不怎么开玩笑的眼神。

就好像要举手似的,魔术师也耸了耸肩。

“因为捡到埃尔戈的是你啊。”

“您也是有责任的吧?教授说过只要是学生就不会背叛这样的话呢,那对于我来说也一样的。”

“我理解你的理由,但还是再问一次吧。真的就仅此而已吗?”

对着在一边修理领带一边询问的二世,凛啪嗒啪嗒地眨了几次眼睛。

“看得很透彻啊教授。嗯,老实说,我很兴奋。”

她将错就错地挺起胸膛。

“因为这就是冒险的感觉吧?这种感觉,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对未知的对手拼上自己的极限的机会可不多啊。就像您想的那样,我认为,白白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的人,还算什么魔术师嘛。”

“我们魔术师总是以根源为目标。”

突然,二世说道。

而凛则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这只手能不能到达根源。不,首先谁都知道,至少,在自己的世代是肯定是达不到的。”

“即使知道这一点,也会一味地磨砺,托付给下一代。那就是我们的轮回。”

“那么,现在在这里正在失去的,不是我一个人的时间。是至今为止积累的过去的魔术师们,一起生活着的现代魔术师们,今后会积累到我身上的未来的魔术师们,全部的时间。——也就是老师经常说“Whydunit”。既然都积累了这么多,魔术师怎么可能会背叛自己的目的呢?”

Whydunit。

关注犯人动机的推理用语。

二世微微点头。

“好的。如果明白这个道理,且认为现在是机会的话,那我就没有理由阻止了。……不过,我周围的女性中,有骨气的战士也太多了。”

“那就不对了。您不知道吗。女人都是战士哦?”

凛向夹杂着叹息的二世投去了珍藏的微笑。

有魅力,同时也有挑战性的笑容。

然后,二世就像是为了让自己信服一般,慢慢地品尝了中式茶。不久,再次开口。

“然后,我想委托作为海贼顾问的你一个任务……”

君主的瞳孔,映照出学生的脸。

不,那不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是魔术师和海贼两人对话,不久女海贼得出了一个结论。

“我觉得这个提案能行。但在我同意之前有个问题。”

“是什么?”

“格蕾的魔力,有点不对劲吧?”

埃尔梅罗二世的内弟子。

在那个海贼岛上战斗过一次,又共同战斗过一次的对手的性能和性质,她都仔细掂量过。

“我不认为她是魔术卓越的人,但是那个强化魔术的精确度是异常的。而且,那个有人格的礼装也不是现代能做出来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一直以来,不让那个内弟子只和我见面的理由,果然是因为那张脸吗?”

“…………”

好一会儿,埃尔梅罗二世都没有回答。

“你是在第五次圣杯战争中直接看到的吗?”

“是的。”

凛点点头。

在七个魔术师以七骑的英灵为使魔进行争斗的大魔术仪式上,这个老师和弟子都参加过。

“剑之英灵——亚瑟王。格蕾的脸就是那个英灵的。当然,教授您知道对吧?”

“很少有人会提起这件事。嗯,你只要把她当成远亲的后裔就好了。”

“停止成长的事,也能靠这个糊弄过去吗?”

“呃。”

(这一点你也知道吗?)听到这般发言的二世皱起了眉头。

格蕾的肉体从某个时期开始就没有变化的事实。还有,和亚瑟王长得一模一样的证言。这两点,即使在各种神秘漩涡中的魔术师世界,也难以忽视。

“嗯,如果那张脸在时钟塔上闹得世人皆知的话,那家伙肯定会注意到的,所以现在这样也算是帮了大忙就是了。”

自言自语着,凛把刚才装着宝石的皮囊收进怀里。

“她本人好像也不想提,关于年龄停止一事暂且不谈吧。只是,我觉得埃尔戈和格蕾有点像。”

“像姐弟一样?”

“是啊,我也解释不太清楚……呃,就像在看硬币的正反面?不,有点不一样。稍微有点更单方面的感觉,比如宝石和钱之类的?”

凛皱起眉头,感觉有点混乱。

“很可能是羊和狼啊。”

“嗯?”

“不,我也会关注一下的,感谢你的忠告。”

二世用布擦了擦单眼眼镜,然后走出了地下室。

5

第二天,天气晴朗得令人吃惊。

蓝天上只飘浮着一小片云,漫无边际的阳光洒向大地。

即使戴着帽子,也会感到刺眼。闷热的天气也相当严重,如果自己的『强化』没有深入到神经系统的话,想必会被大量的汗水浸透吧。

虽说如此,新加坡的室内空调性能好的不合常理,反而冻得人发冷也是常事,所以也能看到很多带着披肩的女性。

至少海风很舒服。

在海边。

新加坡港位于本土和布拉尼岛、圣淘沙岛之间。

与香港、上海并驾齐驱,在货物吞吐量上处于世界顶级港口的最深处。周围还堆满了集装箱,忙碌的拖车来来往往。我们在离集装箱小山丘稍远的仓库旁待命。

在众多自动化的环境中,满是红锈的仓库,只剩下一个了。在这阴影下,师父的身影倾斜了。

“师父,你没事吧?”

“没问题。只是站起来有些头晕而已。”

眼睛下面出现了淡淡的黑眼圈。

当然,师父的体质不太强健,被这种气温消耗体力是理所当然的。遗憾的是,以师父的魔术本领,也很难躲避酷暑。话虽如此,那栋公寓的空调也调到了适合睡眠的温度,睡眠不足应该不是这个理由。

(……大概)

大概是整个晚上都在思考吧,我想。

我知道,师父虽然有时会将错就错,但基本上都是抗压能力较弱的人。对抗这种压力的手段,最终只能是彻底思考。即使无法接受,也要一心一意地思考、思考、彻底思考。

如果对方是时钟塔的魔术师还好,但如果对方是不为人知的阿特拉斯院的炼金术师,而且舞台是在异国他乡,师父的烦恼就会更加严重。

(……阿特拉斯院的炼金术)

一想到这里,身体就颤抖起来。

所谓的“ExoForum”——利用骨头的战术固然可怕,但更本质的威胁,是通过高速思考和并列思考的伪未来视。在能够解读几秒钟后的未来的那个运算能力面前,海贼岛上的自己被彻底完封。

即使再一次与那个炼金术师相对,我们也……

“……格蕾。”

轻语在耳边响起。

“没事的。”

明明师父自己都还因为站起来造成的头晕没稳定下来,却在和往常一样安慰着他人。

或许是在想同样的事情,凛也带着苦笑的表情看着师父。

“教授,您是不是应该在身体素质上下下功夫?”

“谢谢你的忠告,我还是会定期锻炼的。……埃尔戈怎么样?身体没有问题吗?”

“嗯?嗯是。我没事。”

埃尔戈咽着口水这么说的时候。

“啊,埃尔戈!”

从集装箱对面出现的晒得黝黑的少女,扑哧一笑,扑向年轻人的腹部。

“拉娜。”

就是那个在海贼岛上帮埃尔戈理发的少女。

她把额头贴在埃尔戈腹部,然后抬头看着年轻人。

“凛叫我来的!我是代表,大家都在海里待命。”

听了这话的凛插嘴道。

“其他人都顺利了吗?”

“嗯,搬家也没有问题。以前我就说过要把田地建在别的地方。”

拉娜笑了,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于是,我鼻子一下酸。她的坚强,让人无法想象几天前居住的小岛已经半毁了。这或许也是海盗的资质。

“作为顾问的委托,这样可以吗?”

凛看着师父。

“啊,确实。”

“师父说是的联合作战吗?”

大概是在那栋公寓里听到的。

但是,细节还没有确定。总之,既然已经找到阿特拉斯院的炼金术师拉提奥的住处,接下来就打算去抓她。

“行为本身极其简单。只是魔术师和海贼的包围网而已。地形方面,海贼们比较熟悉,在他们的带领下,我会适当地发出指示。……只是,会让仰慕着远坂小姐的海贼们做危险的工作——”

“说来教授,明明不在意欺诈,你却在意这个吗?”

“……不行吗?”

他本人似乎也意识到了矛盾,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

“不,谢谢你的关心,我的君主(My Lord)。”

凛默默微笑,鞠了一躬。

“可是,拉娜,你怎么看?”

“你不是来找凛和埃尔戈输出情绪的吗?”

鼻息急促,少女抬起了下巴。

“那就只能打一架了!凛和埃尔戈都是我们的伙伴,瞄准同伴的对手当然要回击!虽然还不懂事的小孩子们不能参加,但是我们会坚决战斗的!”她斩钉截铁地说着,用可爱的拳头咚地拍了拍胸口。

认真地对视了一会儿,老师把视线移到自己的学生身上。

“……你是怎么教育的,凛?”

“当然是为了生存而教育的。”

面对骄傲地断言的凛,二世按着胃部。

(这么说也没错,所以你自个担着吧)

如果是莱妮斯的话应该也会这么说。因为她比谁都清楚。

无论年幼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都有必须战斗的时间和场所。

不论是好是坏,不战斗就活不下去。

在这个世界上,即使听起来不符合伦理观和常识,也不允许同伴受到伤害,这种单纯也是必要的。

那一定是除了故乡和伦敦以外,只踏上屈指可数的土地的自己所不知道的世界。

在摸了一会儿腹部之后,他说:

“——埃尔戈。”

师父转身对年轻人说。

“对方的目的是你,所以我要用你做诱饵,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

埃尔戈立刻回答。

“可以吗?虽然我不打算强迫,但在这种情况下,既然是由扮演保护角色的我提出,那无论如何都带有强制性吧。但是,如果勉强接受这种强制的话,就会在紧要关头产生踌躇。根据情况的不同,这种犹豫可能会导致死亡。所以,我想听听你真实的想法。”

“并不是不害怕。”

埃尔戈坦白地说。

“但是,为了让我了解自我,我认为是必要的。记忆只有一个月左右的我,为了今后的生活,我认为这场战斗是不可避免的。”

斩钉截铁的话语,也深深扎进了自己的胸膛。

我想了解自己。

说到底,还有比这更好的动机(Whydunit)吗?

即使不像埃尔戈那样被神秘的神吞噬。即使不像自己那样被过去的英雄所束缚,无法成长。

“创造你的三个魔术师其中一位吗?”

师父小声说道。

“知道了,我怀疑你的觉悟是我的失误,还请谅解。”

道歉后,从胸前取出雪茄点燃,咬住嘴唇。

一歇之间,海风立刻把烟吹散了。浓烈的海潮味和雪茄味混杂在一起,老师梦幻般地伫立在那里,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到一种恐惧,仿佛马上就要被大海的波涛吞没了。

“虽然还有关于那头鹰,以及还有其他让人担心的事情。”

眯起眼睛,把雪茄从嘴边移开。慢慢地吸气。

“但办事要一个一个来。从触手可及的地方开始。先攻击阿特拉斯院的炼金术师拉提奥·库尔德里斯·海拉姆。”

他瞪着苍茫的大海,坚定地宣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