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背靠背的记忆-章节
译者注:本卷前面章节无翻译,这章开始新的故事,和后面第四卷的内容有关系。
网译版 转自 真白萌
翻译:chaineryu
黑暗的房间中站着一人。
年幼的他能看到的东西并不多,从背后门扉中射进来的光线,微微照亮了地板。
地面上蔓延着的,是红色的血迹。一只白色的手掉落在血泊中。
他虽然看见这些,但什么也没能理解,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不知从哪里的远处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你将无法再拥有后代。法尔萨斯王家的血脉即在此断绝。」
魔女淡淡宣告。
他听着带着点悲伤感的这句话,终于回过神来。
——变强……必须变得更强。
变成能够超越魔女,能够肩负起国家的人。
为此他已再也不能撒娇。必须锻炼、学习,尽早掌握必要的力量。
这是他生来必须背负的重责。
他看着自己的手。
现在还什么都没有的手,但从今往后,这将是必须忍受一切残忍,能够抓住未来的手。
没有时间原地停留。也再没有可以浪费挥霍的东西。
所以,他为了完成自己身上的东西。背过血泊走了。
醒来的时候,他一时间没有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奥斯卡从寝床上爬起来看向身边。
身为王妃的魔女正躺在那。缇娜夏发出安稳的呼吸声,以快要碰到自己的姿势睡在那里。看到她像猫一样让人安心的睡姿,他微笑着摸了摸妻子的头。
「……很久没有做这个梦了。」
这是他孩提时代做过非常多次的梦。
这是诅咒的存在还很沉重的当时的片段,但现在看来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当时他一直觉得「总有一天我必须用有能够杀死魔女的力量。」,但最终他的命运却走向了另一个方向。最强魔女成了他的守护者,依靠她解除了诅咒,还把她娶为了妻子。
回想起来,自从与缇娜夏相遇后,曾经一直被他当做最终目标的沉默的魔女,也早已不太出现在他脑中了。对他来说,这肯定是记事起第一次感受到自由吧。
所以,能和这样的她共同度过今后的一生,毫无疑问是一种幸福。
奥斯卡拿起一束艳丽的黑色长发,轻吻了一下。
「缇娜夏,你醒着么?」
姑且问了她一声,但她没有一丁点要醒过来的样子。现在也才是天空微微发亮的时候,就算把她强行叫醒,她也只会变成猫睡在政务室里吧。
他把被子盖在妻子的白色肩膀上,摸了摸她娇小的头,随后站了起来准备去洗漱更衣。
身为国王的奥斯卡开始工作的时间通常是太阳刚刚升起后不久,但作为王妃的缇娜夏最早也要到中午前才会动起来。
就在普通家庭开始准备午饭的这个时候,在法尔萨斯都城一角的一座小房子附近,正围着人山人海。他们想要从石制的窗框向里窥探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半年前嫁给国王的美丽魔女。今天她会为了诊察这个家里的病人从城里到访,这件事已经早已传遍附近。
听到外面的喧闹声音,把魔法瓶摆放在小桌子上的缇娜夏苦笑着说道。
「抱歉,我突然过来。」
「您,您太客气了。」
这个家庭的母亲惶恐地低下了头。她身边有一个还不到四岁的男孩,正有些虎头虎脑的他抬头看着陌生的客人。缇娜夏向他展示了一下装有淡红色液体的瓶子。
「晚上睡觉前喝一口这个,可以的话尽量每天都喝哦。」
「这是药?好喝嘛?」
「这是甜的,很好喝哦。」
微笑着如此保证的缇娜夏回头看了看门口,她视线和聚集在窗外的人们目光相对,随后她便如同花朵般笑了起来。外面一下子就沸腾了。视线中怀有的兴趣和憧憬之情较之前也越发增加起来。缇娜夏像是有些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的揉了揉额角。
「接下来就等城里再拿一瓶药水过来就好了……」
在城堡里接到了一个「孩子突然感到原因不明的脚痛。」的委托时,缇娜夏虽然推测了几个原因并带来了一些魔法药,但看到实际的症状后觉得还是再追加一种药品比较好。先前她已经托人向城堡带话,虽然拜托精灵会更快一些,但她还是希望尽量避免让并非城堡的人员从城里带东西出来。
缇娜夏喝了一口端出来的茶,正想着如果要等太久的话就干脆另找时间再来的时候,有人敲响了大门。门打开后,走进来了一个像是士兵的青年。
「是这样东西么?」
「没错……」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随后慢慢的拧起了青年的脸颊。
「为什么又擅自溜出来了,奥斯卡?我会生气哦。」
「因为听说你到城外面去了,就来一起玩一下。」
说完,打扮成士兵模样的王笑了起来,亲吻了魔女的脸。
「为什么又做这种事!你对自己的身份难道没有自觉吗?」
「有的有的,所以我换了衣服不是。基本没有人察觉。」
他们走在都城的大街上,听到丈夫这么说的缇娜夏,向他投以冰冷的眼神。
「你瞎说什么呢?有很多人察觉到了好吧,大家都只是装作没发现而已。」
「那是因为和你走在一起太显眼的缘故吧?」
「才不关我的事——好了,快点回去吧。」
缇娜夏使劲拉起丈夫的手。本来她是想通过转移回去的,但奥斯卡却坚持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们还是走着回去吧。」。周围的人都忍俊不禁地目送着没有携带警卫人员走在大街上的两人。这种情况在法尔萨斯都城里还挺常见的。也正因为如此,城民们对国王夫妻的和睦之处都知之甚深。
奥斯卡指着大街边上的商店。
「顺便给你买点衣服吧?」
「我们赶时间。」
「我想看你换衣服,很开心的。」
「我才不管你啦!好吧,只许买三件。」
缇娜夏鼓起了脸,但也仍旧被他拉了过去。奥斯卡先把她留在一边,自己开始挑起了挂在店头的衣服。店里陈列着从色彩鲜艳的轻装到异国乐师服的各种服装,魔女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正在其中认真挑选衣服的王。
「要说的话,我还想让你先把衣服换掉,你身上那件是哪里来的?」
「洗衣房,那边有很多衣服在洗,所以我就借了一套。」
「以后我要在洗衣房设置一个不允许你进入的结界。」
听到王妃毫不留情的话语,奥斯卡虽然一瞬露出了想要说些什么的表情,但他也知道是自己不好,所以最终保持了沉默。不久他便挑出了一件纯白色的服装。
「这件很不错,样式很少见,应该很适合你。」
这是件全身装饰着白色丝线刺绣的服装,虽然是旧时代的设计,但相对来说做工非常考究。缇娜夏接过下摆很长的衣服后也不由感叹。
「这是婚纱,在东方的山里那边,举行婚礼的时候就会穿这样的衣服。听说一百年前左右专门的织布匠人的传承就断绝了,最近已经很少能看到了。」
「哦—是这样?那正好,要不我们结婚吧?」
「已经结了哦!?」
「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定期重新结一次?我还想看你穿各式各样的婚纱。」
「这都是什么事呀……」
看到浑身无力的王妃,奥斯卡笑了起来。虽然这样的丈夫让她有点惊呆,但随即又被他逗笑了。她伸了伸懒腰,抱着新娘婚纱在他耳边说到。
「我已经足够幸福了,请保持这样就好。」
听到爱情的轻声细语,奥斯卡笑了起来。
这样平稳的日子,正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日常。
※
这一天天空晴朗,云淡天高。
从执政室的窗户里向外眺望着景色,奥斯卡歇了口气。他在最后的文件上签名后放下了笔。今天就到此为止,必须处理的事务都已经处理完毕。
他向正在房间里沏茶的拉扎尔问到。
「缇娜夏呢?」
「今天王妃去了塔里,好像要整理一下魔法具什么的。」
「塔啊……」
这还真是个令人怀念的词语,婚礼结束后的半年里,身为魔女的妻子几乎每天都在法尔萨斯度过,回到塔上的次数寥寥无几。
想起了平静幸福的日常生活,奥斯卡自然地露出了微笑。他看了看时钟,现在还不到傍晚。
「那我也到塔里去一趟,有什么事情的话就联络精灵吧。」
「我明白了。」
奥斯卡回到自己的房间,让睡着的龙乘在自己肩上,走进了刻在房间角落里的转移阵。
过去在魔女房间里的那个转移阵能够到达塔的底层,但结婚后在他们的房间里新刻的这个,则可以直接到达顶层。
随着眼前的景色一变,奥斯卡重新环视四周。
魔女的房间里的东西虽然比第一次来的时候少了一些,但仍旧十分杂乱。他在魔法具堆成的山中发现了妻子的身影,向她打了招呼。
「还算顺利?」
「呜呜……没完没了。」
把长发在身后扎成一束的缇娜夏抬起了头。被国内外议论为「最为美丽的王妃」的她,在自己塔里时一直穿着魔法服。奥斯卡看了看摊开在她四周的魔法具。
「这也太多了,尽量减少一些比较好。」
「这也已经是破坏掉很多的结果了……」
各种魔法物品保持着微妙的稳定被堆积在墙边。这里的东西,基本都是因为来源不明或者太过强力而无法带入法尔萨斯宝物库的东西。
虽然他觉得缇娜夏已经被埋在整理中的魔法具堆里,轻易出不来了,但她通过短距离转移一下子回到了奥斯卡身边。他摸了摸她的头。
「我今天已经闲下来了, 所以来帮忙。」
「不好意思……我来倒杯茶吧。」
「嗯。」
「唔,你把这个戴上吧。」
她递过来一样看起来只是皮手套的东西。
「虽然不像阿卡西亚那么厉害,但这是一幅魔力绝缘的手套,有些魔法具还是不要直接用手触摸比较好。」
「明白了,谢谢。」
「需要谢谢的是我才对。」
缇娜夏轻轻抬起头来,在丈夫的脸上亲了一下。
随着她为了沏茶消失在厨房中,奥斯卡一边把手套带上,一边转向了魔法具的小山。他肩上的那克轻轻伸展了一下。
他从身边的东西开始,按种类将各个魔法具分开理好。书和书放在一起,摆设和摆设放在一起,各种装饰盒则放进整理用的篮子里。
奥斯卡进行着筛选工作时,发现堆积的小山最下方有一个小小的木箱子。它简朴的样子之所以吸引了奥斯卡的视线,是因为它表面上有一块小孩子的黑色指印。
奥斯卡把那个箱子抽了出魔法具山,小山略微低陷了一下。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箱子。
「这是血?」
仔细一看,黑色的痕迹像是古旧的血迹。他轻轻打开箱子,里面放着银质的非常有年代感的首饰。首饰上各处都已经变黑,表面上也四处散落着血迹。
他把像是被诅咒了的首饰翻过来看了一眼,那里似乎用古代铎洱达尔的文字雕刻着些什么。
奥斯卡把脸凑近一看,那里写着「给艾缇」
「呃……」
这是他妻子的小名。
她以这个名字被人称呼的时候,只有她在成为魔女前的十三年。
——之后,她便成为了魔女。
如今在他身边幸福微笑的她,曾经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苦难才到达今天。想到那些过去,也会让他的内心非常疼痛。她在自己无法够到的地方经历了如此多的痛苦这一点,让他难以忍受。
奥斯卡深深地叹了口气,把箱子关上放进了篮子。他正准备拿取下一样东西的时候,魔法具的小山上落下来一个白色的石箱。大概是因为他拿掉了最下面的盒子,导致稳定有些崩塌吧。
「哎,麻烦了……」
落在地板上的箱子里滚出来一个蓝色的球。不知道是用什么矿石做成的球大小正好能用手拿起,球的表面刻着复杂的花纹。奥斯卡总觉得有种不可思议的既视感,把球捡了起来。
「……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是塔里,大概是……在法尔萨斯城内。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花纹。
忽然脑袋里感到一阵刺痛。
血的
红色被
白色的手
奥斯卡皱起眉头忍住头痛,脑海里浮现出妻子的脸。
「……怎,怎么了……?」
是因为被魔法具围住太久,被某种魔力影响了?
正准备先把球放回箱子里的时候,奥斯卡看到蓝色球上雕刻着的花纹开始微微泛起白光。淡淡的光芒逐渐变强,不久后整个球都开始发光。
——这可不妙,要把手放开。
奥斯卡虽然强烈意识到这一点,但身体却动不了,肩膀上的那克尖锐的鸣叫起来。
大约是察觉到了叫声和光芒,缇娜夏出现了。
「奥斯卡!?」
魔女察觉到现状,尖叫着伸出了白色的手,魔力在她手上聚集。
然而,在她施放魔法前的一刹那,奥斯卡被溢出的白光吞没了。
※
光芒退去的时候,那蓝色的球已不复存在于他手中了。
奥斯卡略觉得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随即不由目瞪口呆。
他不在非塔的房间里。
甚至这里不是他认识的任何地方。奥斯卡正独自一人跪坐在一片被森林包围的广阔草原之中。
「这是哪里……」
奥斯卡惊愕地站了起来,确认了肩上的那克和腰间的阿卡西亚。那克用头蹭了蹭主人摸过来的手。
——那个魔法球拥有强制转移效果?
奥斯卡思考着这个可能性,但他随即发现了更为重大的问题。
他身体中已经没有了十分熟悉的守护结界的气息。
他妻子施加的这个构成平时都存在于他的体内,只要稍微有意识地去感觉,便能感受到微弱的魔力。但现在无论他如何集中精神,都无法感受到那个结界。
「缇娜夏?」
她呼喊着最爱的女人的名字。
无人回答,他只剩孤身一人。
「好吧,先冷静下来。首先要确认现在的位置,那克,拜托你了。」
奥斯卡调整了一下心情,同时向红龙下了命令。从他肩膀上跳下草原的那克在他眼前变得越来越大。他骑上了那克的背,红龙开始逐渐上升,地面也逐渐远去。
到达视野良好的上空后,奥斯卡环视了一下周围,感觉这附近的风景有一些眼熟。但其中有一个地方让他难以置信。他命令那克飞向东面。
过了一会儿之后,眼前的山川树林的样子虽然有些不同,但确实是法尔萨斯的景色。他回望着已经变小的那片草原。
「塔……没有了……」
难道是在做梦?
然而他刚才所在的草原毫无疑问就是缇娜夏的塔应矗立的荒野——然而那里现在的确没有塔的存在。奥斯卡按着额角陷入了沉思。
「那克,在那个村子附近把我放下来。」
那克听从主人的命令,向远处村子的方向飞了过去。
它在村子附近的树林里降落,变回了原本的大小乘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奥斯卡抚摸着变小的龙的后背,慰劳了它一下。随后怀着紧张的心情向村子走去。
「那么,这里是哪个村子呢……」
从地形上来看这里的确是法尔萨斯的领土,但这个地方应该并不存在什么村庄。
但现在那个村庄已经近在他眼前了。
奥斯卡走进村里,和街上卖蔬菜的女性搭话。
「不好意思,可以打扰一下吗?」
「咦,是旅行者么?真是少见。」
带着和蔼可亲笑容的女性用略带口音的话语回答,奥斯卡犹豫了一下要问些什么,首先说出了第一个问题。
「请问这村子的名字是什么?」
「这里是雅巴特,伐木和农业都很兴盛的村子。」
听到这个知晓的名字,他没能马上回应。因为奥斯卡所知的名为雅巴特的地方,是在更加东边的——而且不是村子,是个城镇。
他的头疼了起来,但仍必须问下去。
奥斯卡说出了决定性的疑问。
「你知道现在的历法是哪一年吗?」
「怎么了?你是别国来的人吗?如果按照法尔萨斯历的话,现在是一百八十年。」
他感到眼前一黑,摇晃了一步。
——也就是说,自己来到了四百八十年前的过去。
对于突然面临的难以置信的事实,奥斯卡只得呆然地站在了原地。
※
她的一天基本都花在学习上。
以前每天有五小时会有老师过来,教导她包括魔法在内的各种事物。但从去年开始,由于她过于优秀,已经没有能够继续教导她的人了。
因此,她把自己的大部分时间都集中在书籍中的自主学习上。更年幼的时候她还曾被人带着离开这里到外面去玩,但现在她几乎没有太多能够自主决定事情。自己的这个房间、房间所在的离宫,以及不到二十人的大人们,这就是她所知的世界的全部。
她停下了抄写魔法书的手。
看了眼时钟,是该睡觉的时间了。不知何时房间里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桌上的灯和从窗户中照进来的月光散发出摇曳的淡淡光芒。
她放松了一下一直面朝桌子有些僵硬的身体,开始整理起打开着的书本,不意间向窗外望去。
房间的窗户上并没有玻璃,而是张开了结界。
夜空中悬着白色的明月,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她眯着眼睛看了看,随后便背向窗户,准备把书收起来睡觉。
然而紧接着,她注意到从外面射进来的月光忽然变暗了一些,转头向身后望去。
——感觉有些不协调。
这是普通人应该感觉不到的细微差异,但确实牵动着她的意识。
可能有人闯入了离宫的结界。
她小心翼翼得走向窗户,探出身子向外看去。
但是夜晚的庭院中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是她的错觉吗……尽管如此,谨慎起见她还是准备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她朝着房门走去——这时她的耳边传来了踩到石子的声音。
「……」
她反射性的组成构成回身看着。
视线的前方,到刚才为止都空无一人的窗边有一个站着的人影。
她一瞬间便将枪状的魔法向着因逆光看不清的那人射了出去。
这是只要碰上一丁点就能让对方晕倒的构成。但那个魔法在贯穿入侵者之前,就撞上了他手中的剑,四散消失了。
「诶……?」
她因为这不可能发生的事态而惊愕,同时组成着防御构成用略带粗暴的声音说到。
「你是谁!?」
听到严厉的喝问声,入侵者耸了耸肩。
「看来猜对了?真走运。」
轻巧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个年轻的男人。
他飞跃进入房间,冲上前去堵住了想要释放魔法的少女的嘴。然后用手中剑的剑脊抵住她的腹部。
「我不想伤害你,不要吵闹。我有事找你,缇娜夏。」
少女惊愕的睁大了眼睛,不认识的男人突然说出了平时不太有人称呼的名字,让她感到十分可疑。
她打算组成构成挣开男人的手臂,但不知为何魔力完全无法集中。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碰到,她愕然地抬头看着男人。
——这是个长相秀丽的男人。
他那和太阳刚落下后天空颜色一样的双瞳中,带着些困扰的感情。与她认识的其他大人不同,他那为了战斗而锻炼出来的身体和力量,让少女感到背后发凉,她只得点了点头。
捂住她嘴巴的手松了开来。
「你是,哪位?」
听到少女微微颤抖的声音,男子苦笑着回答了。
「我是会成为你丈夫的男人。」
解除了束缚,听完自称奥斯卡的这个男人的故事,缇娜夏从心底里露出了呆然的神情。
「你的脑袋,没问题吧?」
「如果是做梦的话我还真希望能早点醒来。」
男子堂堂说道,美丽的少女面对难以理解的说辞皱起了眉头。
缇娜夏从出生开始就在这座城里长大,虽然从懂事起就经常被人称赞罕见的美貌,但现在的她还是仍残留着稚气的未完成之美。
长长黑发在头上被绑成一束,缇娜夏用力坐上了宽敞的寝床。
男子坐在墙边的长椅上,轻轻摸着睡在他身旁的小龙。
「魔法里不存在回到过去的法则, 这是不可能的。」
「哦,我以前也从你这里听到过一样的话。所以这是做梦?你快点把我叫醒吧。」
「为什么是我!」
自称来自四百年后的男人,正翘起脚认真地盯着她。这视线让缇娜夏觉得有些不舒服,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
「人类的寿命大约是七十年!成为我的丈夫什么的,从计算上就有些奇怪吧!你其实已经四百多岁了?这个时代还有另一个你?」
奥斯卡对于这个问题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虽然他告诉她「我们会成为夫妻。」,但并没有说出事情的经过。听到这些前后矛盾的内容,缇娜夏按了按自己的额角。奥斯卡则面带愁容的微微苦笑了一下。
「总之我也只能靠你了,让我回到原来的时代吧。」
「就说了时间是绝对无法跨越的……虽然魔法的睡眠可以让你度过四百年的时间,但男人的身体不太稳定,并不适合这种事,所以我也无法保证。」
「没有其他手段吗?」
「没有。」
少女冷淡地回答。当她看到男人眼中浮现的深刻忧愁时,不由感到一丝罪恶感。
虽然完全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但他也是特意来找自己的人。就让他这么空手而回她也觉得有些不好,缇娜夏就是如此缺乏与人交流的经验。
她从床上起来,站在了男人面前。
「很为难?」
「很为难。」
「这样啊……」
缇娜夏犹豫了一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坐在了男子身边。
「那……我来帮你查一下有没有什么办法吧。在那之前你留在这里就好。这里平时也不怎么有人来,只要给你施加不可视的魔法,应该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真的?」
男子松了一口气,轻轻抚摸着少女的头。缇娜夏被那温暖的触感吓了一跳。
「可能需要花点时间,没问题吗?」
「嗯,有劳了。」
看到男子的笑容,缇娜夏放下了心来。
她也知道那些故事十分可疑。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想让他失望。
至今为止她都只与这个离宫里有限的人交往生活。这一成不变的只有学习的生活,或许应该说是孤独的吧,但她甚至都无从知晓应对此感到不满。
——所以,或许她只是在无意识间,渴望着与他人之间的关联吧。
缇娜夏总觉得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身上有种奇怪地吸引她的东西,盯着他看了起来。
奥斯卡对着少女苦笑了一下。
「虽然我很感谢你,但你最好别对不太了解人这么毫无防备啊。」
「这是你该说的话?」
奇怪的男人。但也感觉不到恶意。紧张感解除之后,睡意就如同反作用般的袭来。看到她捂着嘴微微打了个哈欠,奥斯卡站了起来。
「今天就去睡吧,我随便找个空房间就好。」
「欸?你睡在这里就好。」
她居住的离宫里确实也有空房间,但几乎都没有在使用,因此房间里也没什么家具。有人住的房间就只有她自己的房间。奥斯卡听到她的话后又呆住了。
「哎……刚刚才说过,又说这种毫无防备的话……」
「因为如果你在其他的房间里被人发现的话,就没办法蒙混过去了。」
虽然可以对他施加不可视的魔法,但这个强力的魔法也有好几个限制。所以在一个房间里的话会更方便也会更安全。而且……万一他怀着其他目的潜入离宫,她也希望至少把他控制在自己能看到的范围内。
缇娜夏回头看了看宽大的寝床。
「而且我也没有那么大,基本没什么碍事的。还是你是那种喜欢小孩子的人?」
「别损害我的名誉,你现在几岁?」
「十三岁。」
缇娜夏注意到,奥斯卡听到这个年龄时稍微僵硬了一下。她露出惊讶的表情回看男人的脸。
「怎么了?」
「不……没什么。那我就留在这里吧,差不多该睡了。你起不来床的吧。」
「你怎么知道……」
「睡吧睡吧。」
男子又摸了摸她的头,从背后把她向寝床推了过去。
她还以为会被他再多说教几句,但他还是干脆地接受了她的提案,或许也是因为他确认了她还只是个少女吧。头被他戳了一下,缇娜夏嘟了嘟嘴躺在了寝床上。
奥斯卡坐在她旁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
温柔的手,这是她所不知晓的温暖。
在手里传达过来的爱情中,缇娜夏的逐渐放松了身体。
——未来会和他结婚,这是真的吗?
这样的疑问在她的脑海中沉浮着。但至少,他没有想要伤害她的意思,这毫无疑问是真实的。
如果想要杀死身为女王候补的自己的话,他应该早就动手了。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这样的话,他的言语中应该也存有些许的真实吧。他正困扰着也肯定是事实。
「晚安,缇娜夏。」
「……晚安。」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别人交换这样的问候。
听不习惯自己的名字。但缇娜夏仍觉得那轻柔的声音听起来很舒适。
于是少女在不可思议的充足感中,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早上缇娜夏被奥斯卡叫醒,随眼惺忪的去了厨房,做了他和自己两人份的早餐。无人的大食堂里,少女开始在桌上摆放盘子,奥斯卡看着她问到。
「女王候补连这种事都需要自己做?」
「最近形势有些动乱……有被暗杀的可能,所以身边这些事基本上都是自己做的。不过,我本来就不太与除了老师们之外的人见面。」
「这生活还真了不得。」
奥斯卡喝了口端出来的茶,叹了口气。
虽然他自己也度过了满是学习和修行的忙碌少年时代,但并没有过这么孤独的回忆。他的身边总是有人一直与他交流。
与之相比,同样身为下任王的她,周围是无声的。奥斯卡凝视坐在对面的少女。
「不寂寞么?」
「啊?虽然有一些吧,但不就应该是这样么?」
听到少女带着点不可思议感的回答,奥斯卡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曾经一样的问题,同样的答案。
这是不对的,他很想这么说。
但是,离他真正与她相遇,还需要四百年的时间。
看到男子的脸色有些阴沉,缇娜夏急忙挥了挥手。
「没关系,我虽然是一个人,但也不是一个人。我还有这个国家,为了保护人民我必须学习,也想要为了将来需要我的时候而努力。」
她嫣然的笑容让他有些心痛。
奥斯卡为了确认一件从昨晚开始思考的事情开口问到。
「离你下次生日还有多久?」
「下次?还有半年左右吧……」
奥斯卡吃着早饭思考起这个答案。
她成为魔女是在十三岁的时候。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半年里便会发生那场决定性的悲剧。
「如果这不是梦的话……但是……」
少女似乎并未听到他的低语,但他的心中不由得出现一种不可思议的激昂感和不安感。
——如果,能将她从这场悲剧中拯救出来的话会如何?
她就不会成为魔女,而恐怕……也就不会再与自己相遇。
但如果自己能留在这个时代的话——
思考到这儿,奥斯卡不由苦笑。
这是不现实的想法。他也有他应该守护的臣民。也还有四百年后的她。现在她肯定非常担心。回去以后又该迎接说教的暴风雨了。
看到男子的苦笑,正礼仪良好的吃着饭的缇娜夏问到。
「……对了,你为什么会回到过去?发生了什么?」
「啊……」
沉浸于自己想法中的奥斯卡抬起了头,回想起塔上发生的事情。
「我在整理魔法具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这种样子的球……蓝色的,表面雕刻着花纹。那个球突然发出光芒,回过神来就发现已经来到这个时代了。」
「我可从没听说过那种魔法具。」
「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就努力想起来吧?」
「正在努力。」
奥斯卡闭上了眼睛,他确实有见到过这样东西的记忆。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还没来得及回想起来,两人分头收拾了餐具,回到了房间。
缇娜夏从铺满整个墙壁的书架上拿出了几本又旧又大的书,摆在了桌子上。
她坐在椅子上,开始翻阅卷末的索引。埋头于这项工作的少女,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站在窗边的男人问到。
「你那把剑是什么?」
「这个吗?这是能让魔法无效的剑。」
他简单说明后,缇娜夏皱起了眉毛。
「那种剑这个世界里只有一把,法尔萨斯的阿卡西亚。」
「就是那个。」
「欸……你是法尔萨斯王族?」
「对。」
「…………」
少女露出了难以形容的表情,摇了几下头又回到了书本上。他大概因为刚才的对话越发失去可信度了。但就算这里说些假话,之后真的发生什么的时候,只会造成更深的怀疑。
奥斯卡看了一眼王剑的花纹。突然想起了过去的记忆。
「……啊。」
「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我在法尔萨斯的宝物库里看到过,虽然是红色的……」
潜入城里召唤了魔兽的那个少女,想要从宝物库里带走的就是同样的魔法球。虽然颜色不同,但大小和花纹好像是一样的。
他想起了这件事后,不知为何又感到一阵头痛。
——还忘了些什么……
「那要不要去法尔萨斯看一看?」
「……不行,那个好像是我母亲带来的遗物,应该并不存在于这个时代的法尔萨斯。」
「你母亲已经过世了?」
「我小时候。」
「这样啊……」
少女可能是因自己的不礼貌稍微有些萎缩。奥斯卡站在她身旁轻轻敲了下她的头。
「别在意,我也已经不记得了。」
「嗯……对不起。」
她率直的话语让人觉得非常可爱,奥斯卡不由笑了起来。
可爱先放在一边,抓住调查的线索是很重要的。他仔细回忆起两个颜色不同的魔法球。
「的确,应该不是法尔萨斯的那个,颜色也不一样……那塔里的那个是哪里来的……」
少女微微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歪了歪头,那副模样和长大后的他的妻子的面容有些重合。奥斯卡回顾着记忆中的塔内。
——箱子放在魔法具的小山顶部,也就是说,应该是最近才拿进来的。而最近她把很多魔法道具拿到到塔内的时候是——
「……铎洱达尔的宝物库?」
抬头看他的少女的双眼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马上变成了严肃的表情。
「不行,没有王的许可是进不去的。更何况我也没有那么信任你。」
「你说的对,不好意思。」
这也是没办法的,就算现在说想要进宝物库,也只会被认为是想要进去偷东西的谎言。不能得到她的信任的话,也无法踏进铎洱达尔内部。
奥斯卡摸了摸少女的脑袋。
「上次也花了很多时间才和你混熟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
他笑了笑,缇娜夏带着怀疑的表情继续看起了书。
等到她看完那些书,三小时过去了。
「什么,都没有……」
「不好意思。」
可能是因为看书看太久了,少女的眼睛有些疼。她按着眼角从书桌前站起来,倒在了床上,奥斯卡坐在她身边。缇娜夏用手臂遮着眼睛吐了口气,然后抬起了手,指着男人的胸口。
「呐,那个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
「你体内缠绕着非常复杂的诅咒和祝福,虽然他们互相抵消后已经几乎没有效果了……」
「哦,这个啊。你能看见?」
「嗯。」
奥斯卡也看了看自己的胸口,但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缠绕其中的两样东西,其中一样是决定了他人生轨迹的魔女施加予他的,另一样则是他的妻子所为。确实她也曾说过「准确的说并没有解除诅咒。」之类的话。
他苦笑着敲了敲自己的胸口。
「我小时候被施加了过于强大的祝福,为了抵消它的效果才加上了另一个咒文。」
「好厉害,两边都是我从未见过的技术。之后可以给我一些你的血么?我想稍微解析一下。」
「没问题,很有趣吗?」
「我喜欢研究,什么都想弄清楚。」
奥斯卡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拍了下手。缇娜夏睁大眼睛看着他。
「怎么了?」
「你练过剑么?」
「没有。」
「那我来陪你练习吧,到外面去。」
「欸欸欸欸欸欸欸?」
缇娜夏惊叫着从床上爬起。
「我没怎么运动过……除了散步……」
「真是典型的魔法士,不过身为王族的话这可不太够,只会站在原地的魔法士纯粹只是猎物哦。」
「是,是这样吗?」
她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些话,奥斯卡对惊慌失措的少女微微一笑。
「将来一定会有用的,练起来吧。」
原本缇娜夏是成为魔女之后才学习剑术的。
但这些东西早点学起来也绝对没有坏处。
缇娜夏盯着他看了看,然后勉强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要怎么做才好?」
「首先需要练习用的剑,能拿得到吗?」
「可以,只要提出要求的话大多数东西都可以拿到。」
少女轻轻点头,这也是一种将她这位下任国王候选人丢在这里的补偿吧。外面的人与孤独少女的生活并不会扯上关系,只会给予她各种东西。感受着她扭曲生活的象征,奥斯卡脸上露出了苦涩的表情。
缇娜夏察觉到了他的表情,急忙挥手。
「没关系,这样反倒比较轻松。而且对你来说也正好吧?」
「我的事情先放一边,总之接下来我会管你的。」
「……嗯,谢谢你。」
少女这样说完,有些害羞地开心笑了。
被缇娜夏叫来的离宫里的女官虽然感到惊讶,但还是按照她的要求拿来了两把练习用的剑。昨天开始少女也提出过男性服装之类的奇怪要求,但在离宫里不干涉她的要求这一点,已经是不成文的规定了。
少女道了谢,收下了剑以后,微妙的有些开心地在走廊里跑着,这对她来说相当少见。
※
「奥斯卡,说起来我之前听到过一个有趣的故事。」
魔女对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正在婚后的卧室里。
那是个细雨纷飞的夜晚,窗外很暗,能听到外面传来的潮汐似的雨声。
抱膝坐在床上的王妃美得令人窒息。
虽然她无与伦比的美貌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但成为王妃后又增加了一层仿佛散发着香味的艳丽光泽。不过这只是她丈夫奥斯卡个人的感想,其他人并不会公开说这种不敬的话,所以可能也只有他自己这么认为。
奥斯卡俯卧在她身边,用手指牵起散落白色裸身上的一缕头发。
「有趣的故事?什么故事?」
「是流传在米涅达特要塞附近的故事。」
她口中道出的,是以前差点被游牧民袭击消灭的村庄里流传的,两百年前的故事。
「游牧民的侵略……应该是指伊特族吧。那时从掠夺中守护了村里一位女性的剑士,其实是她的儿子。」
「儿子?多大了?」
「啊,不是,不好意思。是我没把前面的内容没说清楚。那时出现的剑士和那个女性差不多大,其实是母亲和伊特族人之间生下来的孩子,是从未来回到过去的人,帮助了原本应该被伊特族抓走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哦哦。」
那的确是个有趣的故事,看到他很有兴趣的样子,缇娜夏笑着补充了一句。
「话虽如此,但我以前也说过,魔法里不存在回到过去的法则。所以这应该是个虚构的故事吧,但我觉得很有意思,而且多少也有点令人惆怅。」
「令人惆怅?」
听上去好像就是个略带显不可思议的英勇传说。
听到丈夫的感想,魔女眯起黑曜石般的眼睛微笑着。
「因为如果救助了原本应该被掳走的母亲,那未来的他也就不会出生了吧?但是他——即便知道这一点,还是救了她。」
※
奥斯卡来到铎洱达尔已经过去两周了。
这是虽然不长,但对彼此来说都有些不可思议的一段生活。
少女依男人的请托在调查、研究,还学习了剑术。
奥斯卡虽然担任了她的剑术老师,但在此外的其他领域也都是很好的导师。在大陆历史、地理、政务、法学,以及王族治国方面,他都有着非常充分的知识。比起更加看重魔法士实力的铎洱达尔王族来说,更加精通实际政务的他,对缇娜夏来说比魔法士们更会使用「魔法」。
「奥斯卡,你在法尔萨斯的时候是做什么的?拥有王剑的话应该是直系王族吧?」
「唔,你猜我是做什么的。」
她的头被他嘭地拍了一下,这也是常有的事了。
随后他用带着些慈爱的目光看了看她,像是在思考着些什么事。
不是教师与学生,不是家人,也不是恋人。
但是,少女确实开始对这种温暖的关系产生了依恋之情。
「这条龙完全不怕人呢。」
在庭院里练习剑术的时候,缇娜夏摸着停在她头上的那克笑了起来。她对面的男子放下剑苦笑。
「它其实不太粘人的,只是因为知道是你吧。原本它就是你给我的龙。」
「是吗?」
「嗯。」
缇娜夏歪了歪头。
——这个男人和未来的自己结婚这件事还是有点难以相信。
不管怎么说也有着四百年的时代差。结婚什么的应该也是为了调侃自己的谎话吧。
但听到他谈论起自己所不知道的自己,她还是有点在意。缇娜夏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奥斯卡轻轻说道。
「问你哦,未来的我是怎样的人?」
「是个好女人,独一无二。」
「这算什么……」
缇娜夏把头扭向一边,好像有些害羞。
她期待着些什么,但又在自觉之前将其打消在了脑海里。缇娜夏控制住了自己有些松弛和缓的表情,鼓起了脸。
「结婚什么的,明明是骗人的。」
「嘛,听起来是很像骗人吧,不过——」
奥斯卡走近她一步,戳了戳少女的左侧腰部。
「我知道你这里有个黑痣。」
缇娜夏看着他戳了的地方哑然,然后整个脸都红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什么时候……因为结婚了所以总会看到的吧。」
「搞,搞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要想得太深。」
听到奥斯卡轻笑的话语,差点陷入思考迷宫的缇娜夏轻轻摇了摇头。
这时,传来一阵有人接近的脚步声。少女简短地咏唱了一下,加强了男人身上的不可视魔法。
不久后出现的是离宫里的一位女官。女人看到缇娜夏穿着的练习剑术的衣服有稍微吓了一跳,但马上表面很有礼貌地鞠了一个躬。
「艾缇大人,您在这里啊。」
「有什么事吗?」
「拉纳克大人就快来了,请尽快回到房间里吧。」
「拉纳克!?我马上就过去。」
少女欢快的声音让奥斯卡不由皱眉。女官离开后,他的表情有些难看。
「拉纳克会来?」
「你知道他?虽然他好像最近很忙,但有时还是会来看我。」
与天真无邪地高兴着的缇娜夏相反,男人的表情很险峻。他叮嘱了少女一句。
「小心点,有什么事的话就叫我。」
「有什么事?」
奥斯卡没有回答。男子端正的脸变得面无表情,接过那克后坐在了庭院里的大石头上。
缇娜夏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慌忙回去房间开始准备了。
回到房间后她擦了擦手,换了衣服,梳好了头发。
终于打理好自己的时候,拉纳克也正好进来了。
拉纳克长长的白色头发扎在一起垂在身后,他是一个看起来像少女般线条纤细的青年。他看到缇娜夏时便淡淡地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艾缇,你还好吗?」
「嗯,拉纳克也是。」
——好久不见,她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缇娜夏半是紧张,半是害羞,只是微微笑着看着他。拉纳克把一个用布盖着的扁平箱子递给了她。
「拿着,这是给你的。」
「是什么?」
少女接过箱子打开,里面装着漂亮的银质首饰。看到这个工匠们精心制作的美丽工艺品,缇娜夏不由得为之着迷。
「是专门为你做的哦。」
「谢谢……」
少女小心翼翼的拿起首饰。将它翻过来看了看,上面刻着她的名字。
缇娜夏开心地笑着把它戴在了自己身上。
拉纳克微微歪头看着少女。
「很适合你。」
「我很开心。」
缇娜夏害羞地直直盯着拉纳克的眼睛。
——是的, 我有他在。根本不可能和别的男人结婚。
奥斯卡说的那些,一定是在跟不懂世故的她开玩笑。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因此生气的想法,甚至差点就要相信那种明显的谎言了。
缇娜夏深呼吸一下,驱赶了内心的迷惑。尽管仍有微微一丝寂寞沉淀在她心中,她还是无视了它。
安下心来后,她用小猫似的视线看着拉纳克,拉纳克走近了她。
他摸着白色的脸颊,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缇娜夏像是有点痒痒地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拉纳克摸在她脸颊上的手滑到了戴着首饰的少女的白色脖子上。
碰触着纤细的快要折断似的脖子,拉纳克的双眼中——只有毫无情绪的冷漠。
然而闭着眼睛的缇娜夏并没有察觉。
「……艾缇。」
「怎么了?」
少女睁开眼睛看着他,拉纳克苦笑着说到。
「没什么。」
「是吗?」
「虽然我才来,但今天已经必须要走了。」
「嗯……」
缇娜夏的肩膀微微落下。自从形势变得不太安稳后,他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和她玩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和把时间都花在学习上的自己不同。现在王病卧在床,作为王之子的拉纳克肯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吧。她也不能一直作为年幼的「妹妹」向这样的他说些任性的话。她要在不久后成为他的妃子才行。
缇娜夏目送着即将离开房间的拉纳克。
正当他把手放在门上的时候,缇娜夏想起了一件事。
「啊……!拉纳克,等一下。」
「怎么了?」
「那个……我想进一下宝物库……」
听到少女提心吊胆地提出的唐突请求,拉纳克转过了身。略带惊讶的表情看向她。
「这次是为什么?」
「现在正好在学习魔法具的知识……或许宝物库里有我想要调查的魔法具,想去找找看……」
「知道了,我去拜托父王看看。」
「谢谢!」
这样就可以确认奥斯卡的记忆是否正确了。缇娜夏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
拉纳克对着她苦笑了一下,离开了房间。
「……太好了。」
虽然见面的时间很短暂,但发生的都是开心的事。
缇娜夏看了看穿衣镜中的自己。银色的首饰虽然还有点不适合年幼的自己,但开心的事还是很开心。好像有一点点长大的感觉。
——奥斯卡所知道的未来的自己,是否已经成为适合这个首饰的大人了呢?
她不由得想象起比现在长大一些的自己站在他身旁的样子——缇娜夏慌忙打消了这个想法。
「不对不对……我是铎洱达尔人。」
如果他拥有的是真正的阿卡西亚的话,他就是法尔萨斯的王族。准备为铎洱达尔奉献一生的人是不可能嫁到其他国家去的。
还是说——未来铎洱达尔发生什么的时候,会和他政治联姻吗?
缇娜夏思考着这些连可能性都谈不上的想象。然而,当她想起他那句「四百年后」的话时,这些想象也都被不可理解的那句话打消了。少女鼓起了微微发红的脸颊。
「好了……不想了不想了。」
「——不想什么?」
听到突然的声音,缇娜夏吓了一大跳。
「吓,吓死我了……都没有脚步声……」
「啊,不好意思。虽然你一直都抱怨这个——」
奥斯卡突然闭上了嘴。他明亮夜空色的双眼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凝视着她。缇娜夏感受到他视线的力度不由得微微后退——然后察觉到了他正看着的东西。
「这个首饰……?是拉纳克给我的。」
听见这句话,他的脸色明显发生了变化。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可怕的表情。
「摘下来。」
「欸?为,为什么?」
听到突然的命令,缇娜夏瞪圆了眼睛。为什么要突然说这种话?
但男子仍旧表情险峻地重复了一次。
「快点摘下来。不要再戴了。」
「不要再戴了……这可是拉纳克给我的。」
「别信任那个男人。」
「啊……?」
完全不明白话里的意义。缇娜夏反复思考着他的话。
——还以为他会高兴的。
这样就可以进入宝物库,也终于能够帮上他了。
所以她才向拉纳克提出了无理的要求……但得到的却是她意料之外的反应。
「……关于拉纳克,你又知道些什么……」
人拥有的最古老记忆是什么时候?
至少对缇娜夏来说,她最古老的记忆,就是拉纳克向她伸手时的笑脸。
像是有点为难的,但又好像很开心的,想把她抱在怀里的小孩子的手。
只有那只手,至今为止一直支撑着孤身一人的她。
引导着一无所知的她继续前进。
「他是我,唯一的家人。」
她的视野都被愤怒染红,少女双唇颤抖着伫立着。
从来没有生过气的记忆。呼吸困难,随时都会倒下。
少女感到轻微的头晕,紧握着双拳。
她原本以为这样就能让对方明白,结果却得到了无情的答案。
「不行,那家伙会伤害你。」
「什……」
第一次看到奥斯卡如此冰冷的眼神,但他断然说出口的内容,是她难以接受的。
「你懂什么!」
干燥的声音,听起来完全不像是自己发出的。
喉咙深处燥热起来,双脚也在颤抖,热气迅速转化为激情。
「你对我一点都不了解……不要随便乱说!」
喊出来的话语让缇娜夏自己也吓了一跳。但她已经无法停止。少女像是决堤的浊流一样,抓着自己的黑发叫了起来。
「只有拉纳克一直在我身边!只有他一直看着我!没有别人!如果没有他的话——我就真的只剩一个人了!」
像发小孩子脾气这种事已经多少年不曾经历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些什么,明明不想哭的,但眼泪却不停流下来。
想停也停不住,她胡乱地大声叫喊——但却突然被抱紧。
缇娜夏用力敲打着紧紧抱住自己的男人的胸口。
「放开我!笨蛋!」
但奥斯卡不管怎么被打也没有放松他的手臂,缇娜夏一边继续打着他毫无反应的身体,一边使劲叫骂着自己和世界。
「一、一个人怎么可能没事啊!但是这都是必须有人去做的事!所以我一直忍着!还想着成为大人后应该就会没事的——」
无人的离宫十分广阔。
每次回神看到这个无人的走廊,她都会有一种无依无靠的感觉。但自己不能说那种泄气话。她已经是个深负上天恩惠的人了。王族如果为了这种事情烦恼的话,是无法拯救人民的。
她是知道的,不能说出『不想一个人』这样的话。
「真是像个笨蛋……!我也不是什么都无所谓的!我也很想和爸爸、妈妈见面!一天就好,我也想做个普通的孩子!真的,我一直都——」
她憧憬着和家人一起围坐的餐桌。也很羡慕能够被父亲牵着手、能够睡在母亲身边的孩子。
就算只是小小的温暖就好,只要能稍稍接触一下那些,她一定还能继续一个人活下去。
「……呜,啊……」
膨胀的感情使得她的话语凝结。
代替壮大得无法说出口的感情流露出来的,只是呜咽声。
缇娜夏无声哭泣。
她已经搞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她这么难过,让她这么痛苦。
尽管如此,不断滑落的眼泪仍旧逐渐打湿了她的脸颊,以及抱着她的男人的胸口。
奥斯卡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没关系的,缇娜夏,你一定会变得不再孤身一人。我保证。你一定会到达我所在的地方,会变得幸福起来。」
缇娜夏没有回答,眼泪也停不下来。
但是只有现在,她仿佛觉得那些话语好像真的是真的,她像是快睡着了似的微微点了点头,随后阖上了发热的眼帘。
把哭累睡着的少女放在床上躺好,奥斯卡坐在她身边叹了口气。
真是让人束手无策,只能着急的事。就算说总有一天能填补她的孤独,但那也不是十年或者二十年,而是四百年之后的事了。奥斯卡因这种无计可施的状态低下了头。
他还有另一件一直在意的事情。
所以,如果这里是现实的话——那他原本的「现在」到底在「何处」呢?
在原来的时代里,大家都还在担心地等着他归来吗?
然而缇娜夏在少女时代与自己相遇,就已经与原本的过去不再相同了。就算重新回到「现在」,究竟是会前往原本自己出生的世界,还是会因为分歧而去到其他相似但又不同的世界呢?奥斯卡认为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缇娜夏。」
说出口的名字,并非指向身边的少女,而是属于她妻子的。
成为王妃的她曾经告诉过他一个床头故事,那是米涅达特要塞附近的村子里流传的传说,据说确实发生过的故事。虽然当时缇娜夏曾笑着说「这是不可能的。」但既然不可能的事已经发生了,那么那个故事也——
奥斯卡脸色微微发青,盯着睡在旁边的少女的脸。
「怎么可能不寂寞……么?」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奥斯卡自己在第一次了解他的魔女时,也是这么认为的。
一开口可能就会想要叹气,因而他保持了沉默。
窗外的月,仍旧将它白色的光芒洒向大地。
就算是少女时代,缇娜夏早上很难起床这一点也没什么变化。
第二天醒来的缇娜夏在床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她的眼镜还有些红肿,转头看向了坐在墙边长椅上的奥斯卡。
正当奥斯卡还在犹豫该怎么反应的时候,缇娜夏轻声说了句。
「……对不起。」
她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看着他的眼神中更多是不安。这和他的妻子一模一样,感觉到有些怀念的奥斯卡不由得放松了脸。
「没事,是我的说法不好,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的。」
缇娜夏相对她的年纪已经更加努力了许多,虽然这努力是与她拥有的强大力量相衬的,但她自己仍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女。
奥斯卡站了起来走到了寝床边,擦拭着少女脸上残留的泪痕。
「难得来一次,要不要去哪里玩?我带你出去。」
他几天前就开始考虑这件事了。虽然从没出过离宫的缇娜夏不知道任何转移坐标,但有那克在的话出得去也回得来。能够到街上去看看的话应该也能让她开心一些……也许还可以让她和父母见个面。
缇娜夏听了之后露出了大为惊讶的神色。漆黑的瞳孔中泛起了类似于期待的感情。
但她随即便闭上眼睛笑了起来。
「非常……感谢。但不用了,要是被人发现我出去了,会变得非常麻烦的。」
「我也经常被发现,还经常被骂。」
他说了实话,但少女可能觉得他只是在开玩笑,大声笑了起来。她在床上挪动着,坐到了奥斯卡身边。
「现在我已经足够开心了,所以没关系。」
「真的吗?」
「能听到你的故事,你也能听我的事,这不就已经非常幸运了吗?」
少女的笑容中没有一丝阴霾。奥斯卡用心地看着她的双眼,她似乎没有逞强,而是真的这么认为。
「被你这么高度评价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这种很难得吧?和自称是自己丈夫的人相遇。」
「自称……」
再次被她这么说还真是有点心痛,不过事实就是事实。缇娜夏看着他少见的有些无精打采的表情,又笑出了声。把至今为止一直积攒在心里的东西一口气说出来,或许也让她稍微轻松了一些吧。她抱起纤细的膝盖说到。
「比起这个,给我讲讲未来的事情吧,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应该比你年纪大吧?」
「为什么这么觉得?」
虽然跟她说过将来会结婚,但并没有告诉她会成为魔女。所以她应该也不知道与自己之间年龄的差距。
「因为奥斯卡你说过——『那个好像是我母亲带来的遗物,应该并不存在于这个时代的法尔萨斯。』吧?也就是说,你在现在这个时代还没出生,对吧?」
「……哦哦,的确如此。」
「所以,我比你年纪大吧?」
看到缇娜夏脸上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奥斯卡苦笑了。
「你不太给人年纪大的感觉,不过的确是的。」
「这么说来,四百年后,是铎洱达尔人会变得非常长寿?还是说现在开始魔法技术会发生变革?」
「那就是秘密了。」
「唔——可惜,不过知道太多未来的事也不好呢。」
少女似乎这么想开了,但立刻她的双眼中又开始闪烁少女般的好奇心。
「我们在哪里相遇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你啊……」
这样子简直像是喜欢八卦话题的露克芮扎。但对于少女来说毕竟就是自己的未来,会感兴趣的也是难免的。奥斯卡苦笑着回忆起魔女之塔里发生的事。
「我为了解除自己身上的诅咒去拜托你。但和预想的不同,你非常漂亮,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少女。」
令人怀念的记忆。在这个时代尚不存在的塔里,留有着非常多的珍贵记忆。
缇娜夏兴致勃勃地听着他的话,像是发现了新宝贝的小猫一样。大大的黑色眼睛盯着奥斯卡。
「然后呢?很快就结婚了吗?」
「……我不想再讲太多内情,毕竟我被拒绝了很多次求婚。」
「咦这是什么?好奇怪。」
对于嗤嗤笑着的缇娜夏来说,这应该是完全没有现实感的故事吧。
——所以他将要说出的这句话,肯定只是一场豪赌。
「法尔萨斯历五百二十七年。」
「欸?这是?这一年怎么了?」
「这是我们结婚的那年,在大约四百年后。」
她应该觉得这也太久了吧。但即便如此,他也希望这段对话会在某些时候成为能够支撑她的力量。
所以奥斯卡凝视着尚未成为魔女的妻子。
「我就在那里等着,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听到他怀着愿望说出的誓言,少女睁大了眼睛。
她的双眼再一次像要哭泣似的湿润起来……但是,她开心地笑了起来。
※
拉纳克带着进入宝物库的许可再次来访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以后的事了。
虽然已经同意了,但也并不能随意进宝物库入到处瞎逛,条件是需要纳拉克陪着她一起去。缇娜夏决定在他的陪同下自己去寻找那个魔法球。
缇娜夏内心有点战战兢兢,对好像不喜欢拉纳克的奥斯卡说了这件事,奥斯卡却只是说了句「麻烦你了,要小心一点。」。
第一次进入的宝物库里面,充满了魔法的光芒。
「好厉害……」
缇娜夏被拉纳克牵着手走下楼梯,看到放满了魔法具的宝物库,她发出了感叹的声音。对少年来说应该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景色,对于她的反应只是微微笑了笑。
「虽然已经拜托了父亲,但他说不能把里面的东西带出去,抱歉。」
「没关系,已经足够了,谢谢你。」
笑着对拉纳克道完谢,缇娜夏便开始寻找那个魔法球,她四处寻找起来。听奥斯卡说,那个球应该放在一个白色的小石箱里。她在好像会放着箱子的地方找来找去。
「需要帮忙吗?你在找什么?」
「啊,谢谢,但是没关系,我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有……」
「是吗?那有什么事就告诉我。」
拉纳克苦笑着靠着墙壁看起了书。在他读书时,缇娜夏也逐渐扩大了搜索范围。
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她正把手伸向一个深处的架子。
她把前面放着的雕刻和其他箱子挪开后,发觉深处藏着什么东西。她探着身子,从里面把它拿了出来。
拿到手上的是一个白色的小石箱。
缇娜夏一边感受着自己砰砰的心跳,一边悄悄打开了箱子。
——里面有一个表面刻有花纹的蓝色球体,大小正好可以抓在手里。
「……真的有……」
她目瞪口呆地嘟囔了一声,回过神来后就把箱子放在了架子前面显眼的地方。
她确认了一眼拉纳克仍旧集中于书本之中,便轻轻开始了咏唱。
「奥斯卡!」
缇娜夏叫着他的名字冲进了房间。
站在床边的奥斯卡伸出双臂接住了差点直接撞上的缇娜夏。少女兴奋地跳了起来,为了让她冷静下来,奥斯卡嘭嘭地拍了拍她的头。
「怎么样?」
「真的有哎!」
「是吗?」
奥斯卡听到这个消息松了一口气。如果是强制转移类的魔法具,再次使用应该也还有可以返回的可能性。如果先前是根据设置,自动跳跃到这里来的话就更应如此了。或许它原本就是往返用的魔法具,但因为时代变迁太大而从使用者手中失散了。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因为不能带出来,所以我在宝物库里面设置了机关。今天晚上凌晨左右,禁止侵入宝物库的魔法有一段时间会被解开,然后……」
「我去就行了?明白了,你给我画个地图就好。」
「你一个人没问题么?」
「你去的话要是被发现可就是大问题了。我没问题。」
缇娜夏带着点不安把宝物库的路线图和箱子位置的地图画了下来后递给了他。奥斯卡看了看地图,把它收在了衣服里。
缇娜夏心里有点不安,抬头看着他。奥斯卡察觉她的视线后,略有些为难的笑了笑。
「别露出那种表情啦。」
「哪种表情?」
「你说呢?」
缇娜夏鼓起了双颊。但奥斯卡温柔拥抱了少女,耳边传来了他的叹息声。
「总算能够再见到你了……」
听到他充满爱意的话语,缇娜夏的胸口一阵疼痛。
他口中的女子并不是现在的自己,而他将在今晚离开这里。一想到这件事,少女就感觉到有许多的寂寞感在胸中涌起。
「我真的会和你结婚吗?」
「真的,你就心怀期待的等着四百年后吧。」
听到这句奇怪的话,少女笑了出来,但总觉得有点不想否定的东西,她悄悄地把身体靠在了男人身上。
奥斯卡在日期变更之前,佩戴好阿卡西亚,让那克乘在了自己肩膀上。他有点担心的看了看穿着睡衣抬头看着自己的少女。
缇娜夏再一次叮嘱。
「虽然你身上有不可视的魔法,但这里离开后如果你再发出声音的话魔法就会解开,请务必小心。」
「我知道了。」
「如果不行的话一定要回来哦。」
「别说讨厌的话。」
「可如果飞到更过去了怎么办……?」
「真到了那时候,要不就去找露克芮扎吧。」
听到不认识的名字,缇娜夏微微皱起了眉。奥斯卡笑着把手放在了她头上。
「没关系的。比起这个,你……别和拉纳克玩得太多。」
「你是哪来的讨人厌的老爸吗!」
「我不是你的父亲,也不是你的哥哥,而是你的男人。」
缇娜夏听到这句话脸颊通红。他在她洁白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她眯起眼睛恋恋不舍地牵起奥斯卡的手。他用力回握了手指交缠握上来的她。
「再见了。」
「嗯……再见……一路小心。」
缇娜夏连眼都不眨地目送着走出房间的男子的背影。
她觉得如果不这样做的话,眼泪就会流出来。
※——
缇娜夏的地图是正确的。
奥斯卡在错综复杂的走廊深处发现了通往地下的楼梯,从那里走了下去。
途中他也遇到了好几个监视的士兵,但多亏了自幼就被选拔出来的女王候补施放的不可视魔法,奥斯卡的气息被完全遮蔽了。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正沿着地图的道路继续前进。
走下黑暗的楼梯,他到达了一个无人的石室。正方形的地板中央开了一个洞,那里有着通往更深处的楼梯。
「这是……」
这个楼梯有点眼熟,是曾经和缇娜夏一起来过的通往宝物库的楼梯。
他确认附近无人,点上少女给他的灯,继续走了下去。
※
缇娜夏目送奥斯卡走后躺在了床上,辗转反侧。
——他安全到达了宝物库么?那个不明所以的魔法具能让他回到原来的时代吗?
各种各样的不安一个接一个地浮现。虽然她也知道想这些也没有用,但仍旧无法控制自己去想。自己应该还是和他一起去才对,缇娜夏有些后悔。
不知第几次翻身之后,缇娜夏的耳边传来了走廊上有人经过的脚步声。
「!奥斯卡……!」
——他回来了。
缇娜夏跳起身跑向房门,趁着势头打开门,仰视着站在那里的男子。
他好像因为门自行打开吓了一跳。
「咦,艾缇……你醒着么?」
站在那里的并非奥斯卡,而是少女名义上的未婚夫。
缇娜夏为自己心中的失落心情感到惊讶,但还是向他问道。
「拉纳克?这么晚怎么了?」
他似乎有些为难地把脸扭向一边,但好像又下定决心似的,对少女笑了起来。
「有件好事,想要你一起去看看。」
「好事?这个时间?」
「嗯。」
拉纳克这么说着,也没听缇娜夏的回答便牵起了她的手。就这样一直朝着王宫走去。
——到底是什么事呢?他这样深更半夜来访还是第一次。
虽然有些困惑但还是跟着他前进的少女脑中,突然想起了奥斯卡的警告声。
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想到拒绝的理由,就这么被青年牵着走了。
※
进入宝物库的奥斯卡没多久就找到了目标。他拿起小石箱打开,里面确实装着那个魔法球。奥斯卡深深叹了口气。
「好……应该没错。」
他伸手想把球拿起,但在碰到它之前停了下来。
——真的这样就好了吗?
这是他之前便抱有的疑问。
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个时代?难道不是因为有自己在她身边,就能将她从悲剧中拯救出来吗?
奥斯卡看着自己因踌躇而僵住的手。
但如果在这里救了她的话,就像帮助了母亲的那个传说一样,历史很可能会被改写。这样的话,恐怕自己和她便无法相遇。
成为他妻子的她不是已经幸福地笑着了吗?她最终仍会走向幸福。
虽然奥斯卡想这样让自己认同,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伸手握住那个球。
天真少女的脸浮现在他脑中。
「四百年……」
这是她遇到自己前所需要的时间。
想象着这过于漫长的时光,奥斯卡紧紧闭上了眼睛。
——这时,他闭上的眼内突然感受到了白色的光芒。
「!」
箱子里的魔法球正在发光,与当初飞跃时间时看到的一样,他心中一惊。
他还没想好,还没有决定。
但是那道光芒眼看着越来越亮,笼罩着奥斯卡的眼前。
随后,被光芒吞没的他——
得到了答案。
※
缇娜夏被拉纳克牵着手进入大圣堂,走在朝向祭坛中央上去的楼梯上。她发现有些魔法士等在祭坛上方。
「到底是什么事?」
「是好事哦。」
拉纳克想让她放心,微微笑了笑。
走到楼梯顶端后,他把少女抱了起来。然后继续慢慢地向祭坛走去。十几位魔法士默默目送他们。
周围弥漫着异样的气息,这是她未知的某种混沌感情。
魔法士们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在品评某样事物一样,让缇娜夏感觉非常不舒服,想要快点离开这里。
「拉纳克……?」
她看向自己唯一的依靠——正抱着自己的少年。他看着缇娜夏笑了,但那个笑容就如同假面一般。
两人来到了石制的祭坛。
拉纳克把少女的身体轻轻放在祭坛上,用手制止了想要起身的她。
「要做什么……?」
「别说话。」
拉纳克按住了少女的肩膀,缇娜夏默默忍耐着疼痛。
他从祭坛旁边拿出了一样东西。
少年慢慢挥动着手中的东西。
在天窗里照进来的月光下,它反射着白色的光芒。
「欸?」
缇娜夏看清了反射着光芒的那样东西,但却无法理解。
她怀着难以置信的心情,像是在旁观别人的事情一样仰视着拉纳克手中拿着的短剑。
「艾缇,别动哦。」
他用和往常一样的温柔笑容说着。
然后毫不犹豫地朝她的肚子挥了下去。
她连闭上眼睛也做不到。
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那时,因惊愕而动不了的她看到的,只有那把笔直刺向自己的短剑——
——以及从旁边击中短剑的轨迹。
原本应撕裂缇娜夏腹部的短剑,正一边旋转着飞在空中。
把即将碰到她皮肤的短剑击飞的男人,举着阿卡西亚踢了拉纳克一脚。看没都看倒在祭坛旁的青年,奥斯卡将少女抱了起来。
「看来赶上了,我不是说了别和这家伙玩吗?」
「奥,奥斯卡……为什么?」
「站起来,战斗,你能做到吧?」
缇娜夏被男人强硬的语气压倒,虽然有些困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她从祭坛上下来站在他身旁。
周围的魔法士看到突然的闯入者,纷纷浮现出愤怒的神色,各自开始了咏唱。
「杀了这个男人!」
拉纳克按着被踢了一脚的腹部叫喊着。听见他的话,缇娜夏脸色苍白。他明明是她从小时候起就非常了解的人,但现在正以一副她从未见过的憎恶表情盯着她。
「咦……拉纳克?」
她搞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缇娜夏像是被诅咒了一样僵在原地,奥斯卡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关系,我会想办法的。」
魔法士们放出的火焰向两人袭来。
缇娜夏虽然想要施放结界,却无法好好编织构成。
奥斯卡把少女推到自己身后,用阿卡西亚斩向火焰。火焰的构成被切断,在周围留下了热气后便消失了。魔法士那边显露出了动摇的神情。
「张开结界,先保护好自己。」
奥斯卡简单命令身后的少女,随即向着最接近的魔法士冲了过去。
那个魔法士虽然慌忙张开了防壁,但奥斯卡却直接踏上前去,将防壁连同他的身体整个斜着斩开。伴随着短暂的悲鸣和扬起的血沫,魔法士就此倒下。
奥斯卡继续看向他旁边的另一个魔法士,随即察觉到不可见的魔法刃正向自己飞来。他正要用阿卡西亚解决它的时候,魔法刃却消失在了空中。他回头看了下祭坛,发现少女正满脸紧张的编织构成。
奥斯卡一边对她露出笑容,一边冲进了第二个魔法士怀里。锐利的剑刃砍下了正惊愕后退的魔法士的脑袋。在喷血慢慢倒下的尸体对面,两个魔法士正被缇娜夏放出的光球弹飞。
奥斯卡和缇娜夏没花多少时间,就把站在附近的魔法士全部解决完毕。
剩下的魔法士除了拉纳克外只剩三人了。
奥斯卡正迈步向他们那边走过去时,背后传来了疯狂的笑声。到这个声音,缇娜夏听不由发抖。
两人回过头,只看到拉纳克捡起了短剑,正在高声大笑。他无比奇怪的笑了一阵,眯起了眼睛。
他面无表情,用如同他雪白头发般冰冷的视线看着缇娜夏。
「真有你的,艾缇……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个男人?你应该是为了我而存在的啊。」
「所以你就把她当成祭品?准备用她的血肉做触媒来召唤魔力?」
回答他的奥斯卡的声音,和拉纳克的同样冷淡。
听见他们对话的内容,缇娜夏震惊地交互看着两个男人。
她并不想怀疑奥斯卡。
但她还是非常希望拉纳克能否认这些。
他是出生以来一直和她在一起的人。她一直以为无论他们中谁成为王,谁成为其伴侣,两人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甚至在已经看到拉纳克想要挥剑刺向自己的现在,缇娜夏也还是想相信他。甚至可以说她仍旧有一半是相信着他的。
看到她依赖的视线,拉纳克微笑着。
「艾缇……可怜的艾缇。我喜欢你,也觉得你非常漂亮。但你的魔力实在太过碍眼。光是看着我都难以忍受。」
这些令人憎恨的话语让缇娜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拉纳克对着她笑了起来。
「没人期望你变得这么强。但你还是一个人像傻瓜一样的学习……明明交给我就好。这样我就还能像以前一样继续守护你了。」
他发出的嘲笑声中混杂着无数的感情,让人难以分辨其中的真实。
是愤怒,是憎恶,还是自卑,又或者怜悯?
但这些都不是她所知的感情。缇娜夏有一种仿佛立足之处完全崩塌了的晕眩感。
她像是快跌倒了一样靠在了祭坛上。但奥斯卡的声音救了她。
「缇娜夏,别听他的。这家伙的话都是毒药。你能够跨越过去的,能够坚强下去。相信我。」
满是信心,毫无迷茫的话语。
他的感情像是渗进来一般传到了她心中。他毫不动摇的感情支撑着她,让她站了起来。他比谁都更相信她的坚强。
缇娜夏抬起了头,直视拉纳克。
他燃烧着仇恨的身影,此刻看起来很遥远,很渺小。
「都是可怜的人呢,我们两个……」
为了成为国王而被选中的孩子们。
被孤独和重压折磨着,生存着。
缇娜夏因孤独而痛苦时,拉纳克也在忍受着自己背负的东西。只不过因为她还太过幼小,所以才没能察觉到他的痛苦吧。
——话虽如此,但王本就应该在任何时候都保持坚强。
即便这是被强压于身的责任和义务。
缇娜夏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她端正了姿势,面向唯一理解她的青年。
「拉纳克……你讨厌我也好,憎恨我也好,都已经够了。谢谢你至今为我所做的一切。然后……如果你想杀我,那我就接下了。」
随着最后一句话,她周身的氛围也产生了变化。
从不安定的少女,变成了王者才拥有的鲜明颜色。就像化茧成蝶,她展开了美丽而柔软的翅膀。强大的魔力以她为中心凝聚起来。
「艾缇……」
拉纳克被她释放出的威圧感所压倒,后退了半步,内心十分焦急。
他看了看与自己对峙着的两人。
无论哪一方都是强大的、不可捉摸的对手。拉纳克再次握紧了手中的短剑。
原本觉得不可能会失败,他坚信这样做就将改变一切。
但他现在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然而,他不能在此后退。
如果后退的话,他将会被当做企图因私欲杀害女王候补的罪人接受制裁吧。而且,他也不能忍受从此向她屈服。
「只要我有力量……」
拉纳克咬紧牙关,看向两人身后的魔法士们。
他在几秒间下定了决心,用尖锐的声音发出了命令。
「开始咏唱!」
「殿、殿下……」
「快点!」
三位魔法士困惑地开始了咏唱。奥斯卡皱起眉头看着他们。
皎洁的月光照亮的大圣堂内部。
拉纳克深吸一口气,举起短剑大声叫喊。
「我所冀求即纯粹之力!以这血肉为触媒,力量啊!降临于此!」
说完这句话,他用短剑刺破了自己的肚子。
血液飞溅。
现在的状况太过奇怪,让缇娜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咏唱的声音向四周传开。
短暂的时间好像变得非常漫长,拉纳克的上方,出现了巨大的魔力。
拉纳克按着出血的肚子单膝跪在地上,双眼中满是野心的光芒。
缇娜夏呆呆地看着他,他为了吸取召唤出的魔力向空中伸出了手。凝聚在空中的魔力也应着他的意志缓缓进入了他的身体。
腹部的伤口以异样的速度开始合拢。
感受到不断被他吸收的新生的力量,拉纳克发出了欢快的喊声。
「看好了,艾缇露娜!我将超越你!」
他用沾满鲜血的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看向对面的两人。
拉纳克脸带嘲讽地眯起眼睛,用手指向奥斯卡。
「首先是你……让你见识一下王的力量。」
青年的手中聚集起庞大的魔力。
奥斯卡轻轻咂舌,紧握住阿卡西亚。但拉纳克的手中却一直没有产生构成。这对于拉纳克本人好像也是意料之外的事,他看向自己的手掌。
「怎么了……?」
同时魔力仍旧被不断召唤着,进入了拉纳克的体内。
注视着自己手掌的拉纳克双眼开始异样充血,发现到这一点的缇娜夏叫喊道。
「不行!快中断召唤!」
「你给我闭嘴!」
拉纳克大声呵斥她,同时仍在拼命编织构成。
但他却无法将其成型,由于魔力太过庞大,他无法好好操控。
他身体也开始发出吱嘎声。
全身剧痛。
血管开始破裂,看到自己举起的手腕也逐渐变成了红黑色,拉纳克愕然了。
——不能再继续了。
他想要停止召唤但却已经发不出声音。但魔力仍在不断涌来。
听见一声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拉纳克便失去了意识。
拉纳克双眼翻白,身体不断摇晃着,但魔力依然在继续进入他的身体。
「糟,糟糕了……」
缇娜夏想要停下召唤的力量,向他放出了魔法。
同时奥斯卡转身奔跑,连续斩落了那三个仍在咏唱的魔法士。鲜红的血液再次流淌在大圣堂的地面上。缇娜夏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不行,已经无法停下了……」
她施放的魔法在抵达拉纳克前便被弹开。以摇摇晃晃的少年为中心,大圣堂里开始形成可怕的魔力旋涡。
奥斯卡回到站在原地的少女身边时,拉纳克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不断注入的魔力,从内部开始炸开。他的腹部开了个巨大的洞,血肉撒落在地面上。
奥斯卡从身后抱住了正屏住呼吸看着这些的缇娜夏。
「……拉纳克。」
——看到他这过于突然的死,她连悲伤都来不及。
但即便如此,魔力仍旧在继续出现。以拉纳克四散的血肉碎片为触媒,更多的魔力正在流入世界。
失去了宿主的魔力开始逐渐凝结,不久便开始形成巨大的龙卷。
「骗人……」
「抱歉,缇娜夏,先退后吧。」
奥斯卡把僵在原地的少女夹在腋下,翻身奔下了楼梯。
龙卷风逐渐旋转起来,卷起教堂内的所有东西,开始破坏一切。或许还是察觉到了异样的声音和魔力,守卫的士兵们也跑了过来。
他们看到缇娜夏和圣堂内的龙卷风后目瞪口呆。
「艾缇露娜大人,这到底是……」
「拉,拉纳克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媒介召唤了魔力……但没能控制住……」
说出眼前见闻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自己的一样。
缇娜夏回身看着不断膨胀的魔力漩涡。
「这样下去的话……可能会毁灭铎洱达尔……」
缇娜夏的话语让士兵们脸色发青,这时龙卷已经突破了圣堂的天花板,不断卷起地面的石板变得越来越大。
「我,我去叫陛下……」
「他还躺在床上!而且这个已经……」
什么也做不了的他们绝望地仰视着魔力凝聚的旋涡。
这是慢慢走向毁灭的景象。
在这凝固的时间里,只有一人动了起来。奥斯卡轻声说道。
「……只能到这了吗。」
「奥斯卡?」
他是发觉了什么吗?或许他能用阿卡西亚来想办法解决那个龙卷风?那应该是不行的吧。面对这种没有构成的庞大魔力旋涡,就算让其中一部分魔力无效化,也拿剩余部分没办法。
但是他叹了口气,拍了拍缇娜夏的肩膀。
「——你来控制住它。」
听到这句话的少女吃惊地睁圆了眼镜。
「不行的!你也看到拉纳克的情况了吧!?」
「我知道的,你能行。你一定能够做到这件事。」
缇娜夏屏住呼吸凝视着奥斯卡。
他的眼神深信不疑,简直像真的知道一样,闪烁着强烈的光芒。
那是毫不犹豫向前迈进的身姿。仅仅是在他的身边,自己好像就能变得更加强大。
少女注视着映照在男人眼中的自己,问道。
「真的……?」
「嗯,这是你的国家。没问题,还来得及。你会守护住它的。」
奥斯卡从身后握住了少女的双手。
他从背后支撑起她纤细的身体。在她的耳边低声私语。
「从容取胜吧,有我在。」
缇娜夏深深吸了一口气。男人的温暖让她感到身心舒适。
即使不闭上眼睛,她也能清楚的感受到魔力的流向。他的话语像是暗示般在她脑中反复回响。
——我能做到……
少女下定决心,轻轻吐出长长的呼吸。
「我上了。」
她如此宣言。
※
自出生以来一直处于孤独之中。
但她从没觉得这是件不幸的事。
自己已经拥有很多,如果还对这件事感到悲观的话,就太对不起那些对她寄予期望的人民了。
她憎恨过自己拥有的力量。
也憧憬过从未见面的双亲。
还梦想过如果生为普通孩子的话会是怎样。
但现在都这一切没关系了。
并非力量支配人。
而是人役使力量。
她不允许任何力量背叛自己。
要让自己的力量中最最细微的那一丝,都全部遵从自己。
※
缇娜夏因全身上下的巨大压力连叫喊声都发不出来。
如果没有身后奥斯卡的支撑,她连站都站不住。
她引导着、吸收着、支配同化着这些无主的魔力。用尽全身力气吞下坚硬的魔力凝结。不断重复着这些的同时,她的灵魂和身体都快被剧痛撕裂。
然而,每当她的身体要为痛苦所屈折时,他就会加强握着她手腕的力量。他像是反复说着「你没问题的。」,让快要放弃的她再次振奋起来。
在狂乱的内外魔力之中,她为了不要失去自己的意识咬紧牙关。
缇娜夏不断克服着自己要融进世界扩散出去似的错觉。
这是让人感觉永远不会结束的狂岚。
当汹涌的力量浪潮终于退去时,她发现自己正被奥斯卡的手臂紧紧抱住。他抱起了双脚颤抖已经无法站立的她,用他全身包围着她。
缇娜夏想要伸手触碰他的脸,但微微一动手指就感到了全身疼痛。
奥斯卡的脸靠近了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微微颤抖的她。
「没关系了,已经结束了。你干得很好。」
少女以微笑回应了他。
奥斯卡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了没有被风吹走的墙角的椅子上。摸了摸她苍白的脸颊,轻轻吻上她娇小的嘴唇。少女的白色脸颊上稍微泛起朱红。
男子离开她的脸颊,用非常平静的表情看着她。
「缇娜夏,我对你撒了谎,抱歉。」
「奥斯卡……?」
「我其实,是为了救你才到这里来的。所以……你再也见不到我了,因为已经被改写。」
「欸?」
少女睁圆了眼镜,她忍着剧痛将双手贴在了男人的脸上。
「为什么……?你只是回到原来的时间去吧?」
奥斯卡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已经没有能回去的地方了。那个地方在我来到这里时便已经消失了。」
「消失了是……」
「就算回到过去,世界也不会因此发生分岔、、、、、、、、、、、、、、、、、、。那个魔法球最初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存在的。它是篡改过去,覆盖过去的魔法具。」
帮助了母亲的那个剑士的故事里,为什么从未来回来的青年消失了?
答案很简单,世界不会分枝。只要尝试改变过去,世界便会从回溯到的那一刻重新开始。在魔法球发动的那时起,使用者曾经存在的那个世界便彻底消失了。
他曾经生活过的世界、身为魔女的妻子、以及他拼上性命想要守护的那些东西都已经不复存在。然后——
「所以……已经完成使命的我,也马上会消失。」
本就不存在于这个时间的他自己,也会因为对过去的修正结束而消失。
奥斯卡在魔法球放出的白光中理解了这一切。那道光让没有自觉的使用者想起了这些事——让他们去「实现自己的愿望。」。
当初奥斯卡无意识间怀抱的愿望是很单纯的东西。
『想要在她最最痛苦的时候,握住她的手。』
这小小的愿望,这比任何事物都贵重的爱情,让他来到了这个时间。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魔法球的力量的话,他应该不会选择改变过去。
因为这就好像在否定她作为魔女走过的道路。她所经历的过去、以及跨越了这一切的美丽精神都是他独一无二妻子的一部分。虽然有时会碰触那些伤痕,但也不意味着就会想要抹去它们。就像看到还留在她背上的那块淤青,他会连同痛苦一起接受它们。
所以想要拭去降临在她身上痛苦的这一愿望,只是他孩子气的任性。
但尽管如此,他仍旧如此祈愿。
『奥斯卡,不要想着一个人把什么都做好,还有我在啊!』
他好像听到了她惊讶的斥责声,奥斯卡不由得苦笑。
在耸立于荒野之塔上相遇的魔女。
活过了悠久时间的、美丽的、孤独的、只是个很温柔的女人。
尽管背负了无数的伤痕,但她依然坚毅地站着。
她认为与远离人们的生活是理所当然的。
正因为爱着这样的她,所以他才希望,希望她能够在自己的身边露出幸福的笑容。
回首看来,像这样一起度过的幸福时光,真的只是转瞬即逝。
那是如奇迹一样的幸福,也是像谎言一般的满足。
和她相遇之后,每天都过得无比充实,甚至在政务中也能感到自由自在。
她回馈她的纯洁爱情让他无比喜悦,就算是普普通通的一天也让他非常开心。
她比自己……甚至比国家都更为重要。
这种热情,只要他身为王,应该会一生隐藏下去。
这是不能让她知道的事,一旦被她知道,她应该会感到悲伤吧。
所以他总是把这炙热的感情隐藏起来,只是传递给她清澈的爱情。
为了让身边的她,可以永远无忧无虑的笑着。
一起活下去,直到一起死去的那天,直到成为埋没在历史中的王与王妃。
那是无比幸福的……但也再已无法实现的梦想。
——即便如此,他也完全不后悔现在的结果。
「奥斯卡——……你肯定在骗我……因为……」
少女似乎理解了他所说的意思,眼泪夺眶而出。
奥斯卡擦拭着她零落的泪水,露出了微笑。
「缇娜夏,你要成为一个好女王。你做得到。」
少女像是撒娇的孩子一样摇着头,他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就算历史改变,就算未来重写,我与你相遇并共同度过的事实本身并不会消失。」
就算再次从来到这个时代的那个夜晚开始,也一定会达到同样的终点。
让她无忧无虑地笑出来,让她拥有新的未来和幸福。
为此他不惜付出一切。他就是这么认为。
「就算你已忘却,即使我也忘却,哪怕我们没有相遇——我也爱着你。」
少女注视着他,她哭泣的脸上,仿佛能看到魔女羞涩的微笑。
举世无双的女子。
他爱上的独一无二的魔女。
她那令人爱怜的存在让他为之着迷。即使已经永远失去她,他仍旧想要保护她。
所以,现在是他自己选择的,必然会到达的终点。
奥斯卡伸手轻轻抱住少女。少女发出嘶哑的声音。
「奥斯卡……等等……」
「闭上眼睛。」
缇娜夏依着男人的话闭上了眼,但眼泪仍流了下来。
就算想理解也没法理解,更无法接受。
内心的准备根本不知从何做起,重要的东西即将从她的指缝间滑落。
缇娜夏紧紧握住男子的肩膀,虽然这一点动作就让她全身剧痛,但她已经顾不上了。丧失的恐惧感让她全身颤抖。
「……不要消失。」
她只有这么一点心愿。
她可以忍耐四百年才能和他重逢,就算她只剩自己一人也能忍耐下去。
只要一想到他在未来等着她,无论什么困难她都能够克服。
所以请无论如何——不要消失。
缇娜夏用尽全力把自己的脸埋进男人的胸膛,传过来的温度温暖着她颤抖的身体。
她吸了一口气。
什么都没变。
她又用力呼了一口气,男人的手还在抚摸她的头。
——没事的,他真的还在这里……
当她松了一口气时,环绕着她的温暖忽然就消失了。
缇娜夏慢慢睁开眼睛。
已被毁坏的大圣堂。
看着自己的士兵们。
她的视野里只有这些,少女像迷路的孩子一样望着四周。
「……奥斯卡?」
但能回应她呼喊的人已经不在了。
缇娜夏呆呆地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
「呜……」
她如空虚深渊般的双眼中充满了泪水……像是孩子一样大声哭了起来。
※
铎洱达尔下任国王候选人引发的狂乱事件,连同他的死亡一起被埋葬在历史之中。
第二年,一位年轻的美丽女王继承了该国王位。
拥有无与伦比美貌及力量的她,聪慧爱民,逐渐改变了至今为止与他国从无交往的铎洱达尔。
这已是深埋于历史之中,距今非常久远前的事了。
【Unnamed Memory -Act.1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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