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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纺车之歌

气温逐渐升高后的某个下午,一个女人正倒吊着浮在法尔萨斯政务室的天花板上。她把长长的黑发盘起,穿着像小孩子一样的简单单薄的衣服,毫无疑问是铎洱达尔王族中的一员。缇娜夏精疲力尽地垂着头,向房间主人问到。

「好,好热……我可以把房间的温度降下来一些吗?」

「可以,不过有这么热吗?」

「我迄今在为止几乎没有离开过铎洱达尔……」

缇娜夏使用魔法将房间的温度下降了一些,缓慢回旋着降落在地板上。

虽然法尔萨斯和铎洱达尔是邻国,但与位于海拔更高的北面的铎洱达尔城都相比,法尔萨斯城都的气温要更高一些。而且法尔萨斯是一个相对温暖的国家。对于生长在凉爽国家的她来说还是比较难以忍受吧。正在整理文件的拉扎尔感到凉爽的空气抬起了头。

奥斯卡继续看着文件,说道。

「下来了就给我泡杯茶吧。」

「这么热的天气还要喝热茶,你真厉害。」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用墙角边准备好的茶具开始沏茶。茶具边放了一个冷水壶,是专门为了受不这里炎热气候的她,从上周开始准备的。

与杜尔扎之间的诸多事宜结束两周后,缇娜夏开始了往返于本国和法尔萨斯之间的生活。其中在法尔萨斯的时间大约占了三分之二,也就是十天左右,差不多每三天一次会回铎洱达尔做即位的准备。

不过这周她还没有回铎洱达尔。注意到这个的奥斯卡歪了歪头。

「你最近一直泡在这边嘛。解析有什么问题吗?」

「呜……稍微有点卡住了。有个地方怎么也弄不明白……」

「哦?」

「嘛,就当转换一下心情吧,可能会想到什么。」

她这么说完,又无声无息的漂浮起来。缇娜夏弯着纤细的双腿慢慢地在空中旋转,奥斯卡没抬头笑了。

「其实放弃也没问题。」

「才不放弃!稍微等我段时间就好了。」

「嘛,要是不行的话,你会给我生孩子的吧。」

「我会生的啦。我会把父亲的性格极差这一点灌输进去后再交给你的。」

「你的性格也很不错啊。」

听到开着无谓玩笑的两人,拉扎尔感到些许不安,独自皱起了眉头。

缇娜夏毕竟是预定要成为邻国女王的人。她来生育的孩子将来会成为法尔萨斯下一任国王,这一点在外交上应该要避免才对。他认为奥斯卡应该清楚这件事,但身为随从还是会有所顾虑。

缇娜夏回到地面,开始将煮地恰到好处的茶水倒进杯子里。她把装满了淡红色液体的茶杯放在办公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奥斯卡。

「如果是女孩子的话就由我带走吧。」

「是男是女都没问题哦。」

「这倒是挺让人意外的,但我这边有问题。」

虽然是开玩笑,但内容的进展却很具体,拉扎尔慌忙挥起了手。

「但,但是解析也还在进行的吧?」

「就是啊!一瞬间差点给忘记了!我正在努力的!」

「是啊是啊,你加油。」

奥斯卡伸手取过茶杯开始喝茶。伴随热气升腾的香味让他觉得很舒适。他把手里拿着的文件暂时放下,看了看边上的拉扎尔。

「最近有什么有意思的事么?身体都倦怠了。」

「就算有陛下可能感兴趣的话题我也不会说的。硬要说的话,就是最近城都里好像出现了奇怪的宗教团体。」

「那是什么?」

奥斯卡表现出了兴趣,拉扎尔简单地说了自己知道的事情。

——一个月前,一个并非祭祀旧有神明,而是崇拜新兴神明的宗教团体来到了城都。他们在不断增加信徒的同时,开始在城里扎根。

「新兴神明?是什么样的?」

「这点好像除了信徒以外都不清楚,看上去像是重视力量的宗教。」

「这是危险的思想啊。」

坐在椅子上听着的缇娜夏冷淡地断言。

法尔萨斯虽然没有信仰上的限制,但大部分人都信仰以艾迪亚神为首的古老神灵。现在城都里的大圣堂和东边的神殿也都供奉着这些神像。

另一方面,铎洱达尔毕竟是魔法国家,是个无神教国家。那边的大圣堂虽然也有祭坛,但没有任何神像。

奥斯卡用手支着脸颊,好像很没意思似的开口说道。

「派人调查一下比较好?」

「话虽如此,但也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最多也就是被周围的人敬而远之吧。」

「这样啊……」

奥斯卡喝完茶后把茶杯放了回去。也许是因为房间里的空气变冷了,茶也凉得更快一些。制冷的那位或许还是觉得很热,她站了起来拿起了冷水壶。

她一边往杯子里倒水,一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到。

「说起来,我今天傍晚还和瑞吉斯有约,待会就要回铎洱达尔了。」

「你之前是忘了?」

「没,才没有忘……和他在一起很有学习价值。虽然他和你性格不同,但应该也能成为一个好国王。」

被委婉的评价了一番的奥斯卡,在听到了她的话后却皱起了眉头。

一来是因为她和瑞吉斯的关系很亲密,让他觉得十分无趣,但这只是琐事。他更为在意的是,铎洱达尔下一任女王关于瑞吉斯的描述。

「你这种说法听起来就像是瑞吉斯要成为国王一样。」

「听起来是这样的吗?」

她恶作剧似的笑了笑。虽然经历了四百年的沉睡,但她的肉体年龄只有十九岁。对于现在二十三岁的瑞吉斯来说,如果不发生什么意外的话应该没有登上王位的可能才对。

奥斯卡虽然对这件事感到一些讶异,但没有再深入打听。缇娜夏本身也是曾经在十九岁就退位的年轻女王。谁也说不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对于同是年轻国王的奥斯卡来说也是一样。

缇娜夏从杯子里喝了一口水,随即脸上一愣,把杯子里的水倒回了冷水壶里。看到她的动作,奥斯卡问到。

「怎么了?」

「没什么……这水里有毒呢。」

她像是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么说道,两个男人的脸色都变了。奥斯卡踢开椅子站起来向她冲去。左手抓住她的下巴,右手手指塞进她嘴里,想让她快点吐出来的时候,缇娜夏慌忙阻止了他。

「等,等等等一下!魔法药对我是不起作用的!」

「……真的没事?」

「真的。」

缇娜夏咬着伸进嘴里的手指,双眼含泪地回答道。奥斯卡相信了,放开了她。缇娜夏揉着自己洁白的喉咙。

「因为我体内的魔力太过庞大,普通魔法药的构成会被直接分解。虽然普通人喝了这个水就会死,但对我来说只是味道难喝的水而已。」

「这样就好……不对,完全不好。」

有问题的水壶是专门为了缇娜夏而设置的。奥斯卡基本上不会用这里面的冷水,拉扎尔除了喝她泡的茶之外也不会在这个房间里吃任何东西。这可是一个搞不好就会产生外交问题的大事件。

然而,差点被毒杀的本人却若无其事的抱着胳膊。

「想要杀我的人实在太多了根本搞不清。但从使用魔法药这一点上来看,应该是认为我只是个单纯的公主吧。」

「让我调查一下。还有你平时也张开一下防御结界。」

「我明白了。」

「真是不好意思。」

奥斯卡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头,一边向拉扎尔发出指示。拉扎尔接到命令后青着脸离开了政务室。门一关,奥斯卡便叹了口气。

「如果你在意的话,可以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都留在铎洱达尔。」

「没关系的,而且我担心你,所以明天就会回来的。」

看着闭上眼睛微笑的缇娜夏,奥斯卡不由得想要抱住她纤细的身体。

但取而代之的,他毫无意义地拧了下她的脸颊。

「好痛!为什么!」

「没有理由。」

对于他不讲理的行为,缇娜夏半睁着眼睛,用力瞪着那个露出使坏笑容的男人。



太阳开始斜下的时候,缇娜夏通过连接两国自己房间的转移阵回到了铎洱达尔。

虽然差一点被毒杀让奥斯卡十分担心,但对于从小就与暗杀危险相伴的她来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与人总是会以各种理由互相残杀。

她换好衣服走向瑞吉斯所在的资料室。

今天和他约好了,要整理禁止带出的资料。

禁止带出的资料也分不同种类,而今天要动手整理的正是其中最为重要的,和禁咒有关的资料。在铎洱达尔,也只有魔法士长以及王族才有资格接触到那些资料,虽然数量不多,但也是历史近九百年的这个国家暗中的财产。

到现在为止,这些与禁咒有关的资料虽然有时会有追加,但从没被整理过。

由于上个月杜尔扎发生的事情,瑞吉斯感到了整理资料的必要性,于是说服了国王并最终得到了他的许可。

缇娜夏来到资料室,穿过看守的士兵进入其中。

对外的资料室是一个所有墙壁皆为书架的书库。她穿过了装满书籍和文件的这个房间,触摸了里面墙壁上的一扇门。那扇门对王族的契约产生反应,无声的向内侧打开。瑞吉斯正背朝外站在里面,看着手中的古旧卷轴。

他注意到门开了,便回头看了过来。

「麻烦您专门跑一趟,我觉得这种事情一个人来做的话多少有些让人难以信服。」

「不会,其实我也挺在意这件事的,请让我一起帮忙。」

两人将禁咒的资料在桌子上摆开。把全部十五份资料都看了一遍后,缇娜夏说道。

「这里的七个禁咒有可以对抗的措施,根据情况可能会有一定的作用,之后我会书面提出。这个和这个和这个……还是废弃了比较好,太过危险了。还有,这两个对于法则的解释有问题,也可以废弃了。剩下的三个没什么要紧的,就这样让他去吧。」

瑞吉斯点着头,按照她所说的将其分类好,把准备废弃处分的资料严格的关进了封印箱里。这里的资料之后将会在王的同意之下被抹消。

缇娜夏把十五份资料中最新的五十年前的资料拿在手上,由铎洱达尔的一位魔法士撰写的这份资料中,记载了以大城市为对象的大规模诅咒的构成。

但在她看来这只不过是纸上谈兵,要说谁能够一个人编制这样的构成的话,应该只有她或者魔女了。而如果有这种程度实力的魔法士,就完全没有必要使用他人撰写的构成,而且因为这是个诅咒,也无法由多人共同编织构成。

「虽然我认同你的热情……」

缇娜夏帮着瑞吉斯收拾资料,一边苦笑起来。

——真正危险的术式是不能留在这里的。实际上,四百年前在她眼前差点将整个国家毁灭的那个术式和事件,就没有留下任何书面资料,早已被埋葬在黑暗中。但只要有人想要用强大的力量来颠覆某些事物,世上就有可能产生禁咒。

她比谁都要清楚,这是绝不能被原谅的事。

两人离开资料室后便共进了晚餐。

国王卡尔斯特已前往旧杜尔扎的领土进行视察,因而宽阔的餐桌上只有他们两人。瑞吉斯向坐在对面的她搭话。

「法尔萨斯怎么样?」

「很热,那么热竟然还没到夏天。」

缇娜夏摇着头叹气,瑞吉斯笑了起来。看到他的样子,缇娜夏心里松了口气。毕竟这里也不适合把白天被毒杀的事情说出来。要是被禁止往来法尔萨斯的话就麻烦了。缇娜夏仅仅嘴角笑了笑。

瑞吉斯又提了提杜尔扎的事,大约是想起了邪龙,他问到。

「这么说来,那条龙您是送给法尔萨斯国王了吗?」

「啊,那克原本就是那个人的。」

听到缇娜夏随意回答,瑞吉斯脸上显露出疑惑地表情。缇娜夏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还想着能不能就这样蒙混过去,但他还是继续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我以为那条龙是和您一起从四百年前来的。而且您传达说「我在等阿卡西亚的剑士。」,但为何是他?三代前也有法尔萨斯国王来访的记录,但那位陛下却没能通过地下的门扉。」

面对他接二连三的提问,缇娜夏像被发现了恶作剧的小朋友似的缩了缩脖子。

虽然之前曾经在瑞吉斯的面前和米拉聊过来到这个时代的理由,但并没有提到「来自未来的他」的事,也没有向瑞吉斯详细说明。

他只是简单的知道缇娜夏为了偿还欠下的人情才穿越了时代。所以他以为正因为是奥斯卡把她唤醒的,所以她才会帮助他。

他的视线并不尖锐,但很率直,缇娜夏下定了决心,屏退左右后略显沉重地开口。

「虽然我觉得你可能很难相信……但我在孩提时代就见过他,而且被他所救。」

「啊?」

「也就是说……是他先穿越了时空。虽然是逆行的形式……」

瑞吉斯听到这句话睁大了眼睛。果然听到了也不会相信吧。魔法法则里不存在回到过去的法则。这不是魔力大小的问题,而是不可能实现。即便是最上位魔族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那段记忆了。他因为拯救了我而改变了历史……那克是他留在我房间里的。虽然好像更早是我给他的。但那个也不是现在的我,我也没有这些记忆。」

听到带着苦笑的话语,瑞吉斯轻轻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他总算整理好了这个不着边际的故事。

「所以说法尔萨斯王和另一个您相遇并得到了巨龙……然后他又回溯过去将巨龙交给了您?」

「是这样的。」

「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真的是同一个人。看到那克就能明白,我自己也清楚。」

听到她的断言,瑞吉斯深深呼了口气重新在椅子上坐好。

——如果是真的话,这可是会动摇魔法研究根基的事实。

无论哪个魔法士听到这些事都会认为是童话故事吧。但说这些话的却是铎洱达尔屈指的女王。

「这些事,有告诉那位……?」

「没有告诉他,这本来就是与现在的他无关的事。而且我已经被他骂过一次了,说别用那种感伤的眼神看他。」

缇娜夏用略带寂寞的眼神望向了远方,遥远的眼神中孕育着四百年的时光。

绝对无法填补的这些时间与记忆,已经是只存在于她自己心中的一些碎片了。

瑞吉斯用完晚餐与缇娜夏分别后,拒绝了护卫的士兵一个人在走廊里走着。

——他自然地叹了一口气。

最后缇娜夏仍坚持自己不知道奥斯卡来到过去的手段。她自己在醒来见到他之前应该也是半信半疑的吧。

尽管如此,她还是微笑着对瑞吉斯说「解除他诅咒的人可能就是之前的我,光是这一点就让我觉得能来这里真是太好了。」。他完全没想到她会有过这样的过往。对她来说奥斯卡从一开始就是特别的那个。他身上有着让她宁愿舍弃一切,穿越四百年的回忆。

「这么一来感觉完全敌不过了?」

瑞吉斯低垂着视线笑了笑。他的笑容里混杂着些许苦味。

但不可思议的是他并没有感到遗憾。如果她能幸福笑着的话那也没关系。她是他从小就憧憬的传说中的女王。实际见面的时候,虽然对她那纯净的温柔微笑感到十分意外,但真正的她十分可爱,他反而被她越发吸引了。

而且现在还没有分出胜负。这也不过是她孩提时代的一个回忆而已。而且那个回忆无法与现在的奥斯卡共有。他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话说回来,还有一个并非她的她吗……」

根据缇娜夏的说法,现在的她是为了与他相见而穿越了四百年的时间。

——那之前的她,又是为何会跨过四百年与他相遇的呢?

的确以她的魔力,可以通过魔法睡眠穿越数百年的时间,而且就算不进入沉眠,魔力也和女性的身体更加相适应,应该可以活过漫长的岁月。

但这样的存在,瑞吉斯只知道一种。因为过于强大的魔力,而被世人忌避的女性所拥有的称号。

瑞吉斯顺着逐渐深入的思考,边走着边闭上了眼睛。

——这时,毫无前兆的,有一只手碰到了他背上。

他感到惊讶,身体也同时反射性的转过去,魔力也在他右手上聚集。

但他什么也没能做到,瑞吉斯还没来得及看到站在背后的人,便在黑暗的夜晚中倒下了 。



缇娜夏当场就对自己吃下的那个魔法药的制作者进行了推断,但其结果是「她不认识的人」。

这至少说明了制作者不是城堡里的人,但城堡里的饮品这么容易被下毒还是很危险的。奥斯卡对准备水壶的人,以及把水壶放在房间里的人进行了严格的调查。

「准备冷水的是一名叫做克拉丽丝的女官。今年三十六岁,没有亲人,从五年前开始在城堡里服务。」

「她知道些什么?」

「虽然她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我总觉得好像另有隐情……」

「等下我直接与她见面说吧。」

奥斯卡听到拉扎尔的报告,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不快。

虽然这件事并没有公开,但事件的目标是在奥斯卡照顾下的邻国下任女王。如果那名女官是犯人的话,不管她有什么理由最终都免不了处以极刑。

「话说回来,缇娜夏好像还没回来,她没事吧?」

他说出疑问的同时传来了敲门声。奥斯卡以为敲门的正是刚提到的人,便回应了她。没想到进来的并不是缇娜夏,而是精灵少女。

「缇娜夏大人今天回不来了。这是绝密,昨天瑞吉斯被人袭击,现在还处于昏睡状态。应该会为了治疗他暂时留在那边。」

奥斯卡和拉扎尔脸色骤变。同一天内,铎洱达尔的两位王位继承人竟然都被袭击了。

「犯人呢?」

「现在还不清楚。缇娜夏大人真的很生气,如果找到犯人的话估计会被五马分尸吧。」

精灵挥了挥手道别后便消失了。拉扎尔呆愣地说到。

「和这里的事件是同样的犯人吗?」

「如果是的话,那他们本领异常的强。」

虽说是邻国,但两地的实际距离还是相当远的。虽然对于能够使用转移的魔法士来说,应该也不算太远,但这攻势仍旧来的非常迅捷。

「这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这种让人搞不懂的阴谋随着杜尔扎的事件落幕就该结束了。是其他的原因吗?」

到底有什么事情在发生?奥斯卡苦着脸用手撑起脸颊。



袭击瑞吉斯的犯人,对他施加了混杂着魔法和诅咒的术式。沉睡的诅咒以及维持沉睡状态的魔法组合在一起,使他陷入了昏迷状态。

缇娜夏骂了声不见踪影的犯人,一边维持着瑞吉斯的身体状态,一边着手解析他身上的诅咒。既然魔法和诅咒混杂在一起,那就必须同时解除。

卡尔斯特听说了儿子身上发生的异变,匆忙赶了回来,向正在解析的她询问。

「怎样?缇娜夏大人,有什么办法吗?」

「维持肉体的术式应该明天就可以开始绘制纹样了。解析的话可能需要三周左右的时间。如果能抓到犯人的话可能会更快一些。」

「我会让警备工作做得更彻底一些。不过现在还没有发现外部侵入者的样子……」

「这次的对手处理的太好了,可能也和内部人员有关联。瑞吉斯殿下最近主要在处理哪方面的事情?」

卡尔斯特用手捂住嘴角。

「最重要的果然还是禁咒相关的事吧……其他应该还有一些细小的事件,我会全部调查后整理成资料。」

「拜托了。」

卡尔斯特离开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两名护卫和她,以及没有醒来的房间主人了。缇娜夏望着能看出良好教养的他的睡脸。

「只要是王族,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是没办法的呢……」

她随意的把自己的黑发扎起,左手放在了他身上。

空中浮现出红色线条编织而成的构成。

她紧紧盯着不知由谁创造的构成,静静开始咏唱。



奥斯卡完成了上午的工作后,便朝着有问题的那名女官被拘留的房间走去。

名叫克拉丽丝的这位女官,虽然因王的亲自到来而有些畏缩,但仍低头行礼。奥斯卡单刀直入地问到。

「你知道我为何而来吧?」

「如,如果是毒药的事,我什么都……」

她战战兢兢地伏下了脸,奥斯卡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她,拉起附近的椅子坐下。他直视着克拉丽丝的双眼。

年轻的国王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说出了沉重的话语。

「虽然一直没有公开说明所以你不知道,但我正拜托那个女人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这是关系到法尔萨斯王室存续的问题。所以才会让她留在我身边。」

「非,非常重要的事……?」

「是的,十五年来所有其他人都失败了。但只有她还可能有办法。所以如果那家伙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不光是铎洱达尔会困扰。法尔萨斯王室也会灭亡。」

克拉丽丝张大了嘴,她可能怀疑是不是在开玩笑,但王看起来很不高兴的眼神非常认真。她身体里渐渐涌起畏惧的实感。

克拉丽丝脸上褪去了血色,双手捂着嘴,跪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非,非常抱歉。我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

「毒药是从哪里来的?」

「在街上遇到的陌生男子……告诉我说缇娜夏大人其实是魔女,正在蒙骗陛下……他还说这个药也不至于让魔女会死……」

奥斯卡猛咂了一下嘴。虽然估计她不是单独犯案,但如果是陌生人,就很难继续找到线索了。

「为什么会相信那种话?那家伙虽然很不普通但并不是什么魔女。她是铎洱达尔的女王。」

「非常抱歉……」

克拉丽丝啜泣着用双手捂着脸。

把魔法药交给她的男人是什么人,又有什么目的。他知道魔法药对缇娜夏不起作用?还是说这只是为了让克拉丽丝下药的谎言?越想越让人头痛。

「详细的内容杜安会来听的,请你对他讲吧。另外虽然你没有杀人的打算,但这还是杀人的毒药。你应该有觉悟了吧?」

「是,是的……」

奥斯卡瞬间用怜悯的眼神看了看她,但这种感情也马上消失了。

即便他有可以原谅她的立场,即便缇娜夏也愿意原谅她,但这仍不是能够暧昧处理的事情。他很清楚自己的义务和责任。

之后,根据克拉丽丝的证言,形成了一份关于诓骗她的男子的报告书。

他披着魔法士的长袍,说是从铎洱达尔来的,将缇娜夏称作是「被封印在城堡地下的第五名魔女。」。他作为证据告知克拉丽丝的,是缇娜夏虽然是公主,但却并没有铎洱达尔的出生记录,她便相信了男人的话。

「嘛,没有也是理所当然的,瑞吉斯是怎么对外国人说明这件事的?」

「说是王室远亲的女儿,因为拥有庞大的魔力所以准备将其迎为下任女王候补……」

「但如果想要调查这个所谓的远亲却找不到人,是吧?」

这些工作应该事先做做好吧,虽然奥斯卡很想这么抱怨,但想到瑞吉斯本人还在昏迷状态,就没说出口。杜安继续报告。

「她说没能看清男人的脸。据说他是在市场上和她搭话的,原本就知道她是在宫中服务的人。」

「总之先调查一下街道上有没有人看到过类似的人吧。然后再确认一下宫廷里的人有没有接触过可疑人士。」

「明白了。」

杜安接受了御命,开始安排调查。

——但是最终仍旧没找到目标的男子,也没能获取任何有力的线索,这件事就伴随着克拉丽丝的处刑落下了帷幕。

在缇娜夏被下毒的四天后,法尔萨斯便迎来了新的转机。



在瑞吉斯被袭击一周后,缇娜夏在解析诅咒的同时也接手了他先前经手的事宜。他参与其中的事宜,这一周内就有十五件。她认为这里面应该能找到袭击他的犯人的线索。

正在处理中的案件由缇娜夏亲自接手,但近期已经完成的事情则由瑞吉斯部下的魔法士们帮她整理。一个名叫雷纳特的男子全部调查了之后,出现在正在解析诅咒的缇娜夏面前,向她汇报。

「有一个奇怪的事情,去年王国更换了魔法士长,而殿下好像就这件事重新开启了调查。」

「有什么疑点吗?」

「应该说他正在寻找疑点,新任魔法士长是一个叫做罗布罗斯的男人,殿下怀疑他有贪污公款的可能性。所以正在调查他成为魔法士长后的研究经费的动向。」

缇娜夏停下了解析手,抱着胳膊看向了雷纳特。

「但没发现贪污的证据?」

「是的,但我感觉这件事应该处于灰色地带。」

「我想听听你的个人意见,这个罗布罗斯是个怎样的人?」

「矮小。」

听到他明确的回答,缇娜夏不由笑出了声。

雷纳特仍旧保持一脸严肃,她还挺喜欢这种性格的。在瑞吉斯昏迷的一周里,她与雷纳特接触过好几次,的确是个很有能力、值得信任的人。能遇上这样的人才,也算是不幸中的幸运吧。

缇娜夏用手指搭在下巴上,脸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充满威圧感的笑容。

「我这边也有收获了,如果更加专注于解析诅咒的话或许会早点发现。」

「那一边是正确答案?」

「可能两边都是吧。我来准备一个陷阱。毕竟袭击瑞吉斯后到现在都完全没有动静,敌人也很慎重。所以要稍微动摇一下他们,让他们不得不行动。」

看到她无敌的笑容,雷纳特低下了头。

到现在为止只是被敌人进攻,一昧地防守。

所以接下来需要逆转攻守。不能让背后的谋划者和串通者逃走。

缇娜夏向雷纳特下了几个指示,自身也为了设下陷阱而开始行动。



缇娜夏在铎洱达尔开始准备反击的五天前,一位奇怪的客人来当了法尔萨斯城堡。

虽然奥斯卡最初打算直接把她赶走,但他像是有什么考虑似的让她进入了谒见大厅。他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只是觉得有趣的表情,内大臣尼桑、魔法士长克姆、接过最近隐退的艾塔德职务的阿尔斯、魔法士杜安,以及拉扎尔都站在他身前,可疑的看着突然来访的那个人。

她美丽的容貌上露出了妖艳的笑容,用优雅的动作行了一礼。

「有幸初次见面,国王陛下。我叫德莉拉。我知晓您身上魔女施加的诅咒,所以特意前来拜见。请您将我留在您身边。我拥有可以承受那个诅咒的力量。」

听到她的话,除了奥斯卡外的其他人都露出了难以言说的表情。

她有着红色的微卷长发,身材十分丰满。她十分了解自己魅力的展现方式,用茶色的双眼盯着奥斯卡。王只是嘴角笑了笑,回看着她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姑且还是机密。」

「我们一族以占卜为生,从来没有算错的时候。」

「那可真厉害。那为什么现在来了?」

「上个月,根据我母亲的占卜结果,我才是应当接受这个使命的人。虽然我也想要早一点赶到这里,但我们一直在各地旅行,到达这里前花了不少时间。」

奥斯卡「哦」地一声回应了她。用像是品评的目光扫视了她全身。德莉拉微笑着承受了毫不客气的眼神。

「克姆,你能看出这个女人魔力的水平吗?」

「能看得出来有相当量的魔力,但是否能承受得了诅咒,凭我还……如果是铎洱达尔的公主殿下的话可能知道。」

「那就不行了,那家伙现在很忙。」

只是几天没见,但觉得好像已经有段时间没看到她了。米拉时不时会过来看看情况,那边的事态好像陷入了停滞。缇娜夏好像也还是一直陪着没有醒来的瑞吉斯。

奥斯卡用胳膊撑着下巴,对德莉拉随口说道。

「嘛反正也是你自己提出的。如果承受不了诅咒就自己负责吧。会给你准备一个房间,就随意在这里生活吧。」

对于王的决定,臣下诸人都哑然张大了嘴,拉扎尔慌忙举起手。

「等,等一下,缇娜夏大人……」

「闭嘴,好烦。」

对于王不容分说的意见,拉扎尔闭上了嘴。奥斯卡本睁着眼环视臣下们。

「这是我决定的,没有异议吧?」

对于平时不怎么会强加于人的王的决断,众人困惑着低下了头。德莉拉带着自信满满的笑容屈膝行礼。

看到她那飘着色气的样子,杜安想到缇娜夏回来时的情景不由得背脊发凉。那个美丽的公主显然执着于奥斯卡。要是那种执着化为嫉妒的话,他根本不想思考会发生什么。

他望向一边,阿尔斯也露出了相似的表情。他俩面面相觑,悄悄耸了耸肩膀。



铎洱达尔的魔法资料室里收藏了诸多文件和书籍,平时如果没有许可的话,甚至不能站在资料室门前。这里可以说是铎洱达尔城堡里的禁区之一。

现在,魔法士长罗布罗斯正隐藏着自己紧张的表情站在资料室中。走廊里监视的士兵们默默地向他点了点头。罗布罗斯有着仅凭这张脸就能进入这个房间的地位。

他环视无人的资料室,来到了资料室深处的门前。这里面保管着更加重要的资料。——对,比如说与禁咒有关的资料。

他小心翼翼地触摸门扉,感觉到了略微冰凉的触感。罗布罗斯报上了名字。

「铎洱达尔魔法士长罗布罗斯希望通行。」

回应他的声音,门扉慢慢地向里打开。罗布罗斯紧张地咽下了口水。虽然他成为魔法士长已经一年多了,但这还是第一次进入这扇门。

这里本应是魔法士长也需要申报才可以进入的房间。他紧绷着脸悄悄地走了进去。在黑暗的房间里点亮了魔法的灯光。

「……好。」

罗布罗斯确认了门扉在身后关闭,当场打开了转移门。

数秒后,转移门对面伸过来一只白色的手。他抓住那只手把她拉了过来。从快要关上的门中,出现了一位身材矮小的年轻女子。她环视满是书架的房间,用鼻子发出了笑声。

「这就是有禁咒的资料室?」

「对,快一点。待太久了会被怀疑的。」

「那你也来帮忙吧。」

听到她有恃无恐的声音,罗布罗斯虽然感到难受,但还是帮她在书架上找起来。

两人终于找到了此行的目标。那就是放在被严格封印的,写着「待处分」的禁咒资料边上,写着「保留」的那些资料。她拿起了其中一份,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兴奋表情。

「就是这个……居然把这么伟大的东西死藏起来……」

「是因为它没太大意义,所以才把它定为『保留』的哦。」

突然传来冰冷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罗布罗斯和女人慌忙环视四周。刚才还空无一物的墙角处,不知何时站着男女两人。

其中一人正是下任女王缇娜夏,另一个则是因才能著名的魔法士雷纳特。缇娜夏很亲切的对罗布罗斯笑了。

「原本在这里面是无法开启转移门的,今天晚上我稍微做了点调整,派上用场了吗?」

「缇,缇娜夏大人……为什么您在这里。」

「还想找借口也只是浪费时间,请你认清自己的处境。」

感受到了她面带笑容的威压,罗布罗斯呻吟着跪了下来。雷纳特走上前去抓住了他的手臂。

「魔法士长罗布罗斯先生,关于袭击瑞吉斯殿下和侵入资料室的事情,之后请您详细再告诉我。啊,还有关于公费贪污的事。」

雷纳特给罗布罗斯戴上了封饰具,他知道自己做的事已经完全暴露了。

另一方面,缇娜夏像是已经对男人失去了兴趣,盯着入侵的年轻女子。

女子轻轻舔了舔嘴唇,带着紧张的表情笑了笑。

「你是怎么知道的?是因为罗布罗斯这个笨蛋吗?」

「不,是通过你施加在瑞吉斯身上的诅咒……仔细解析的话,就会发现它跟那个对都市用的禁咒诅咒有同样的习惯。你是他的血缘者还是弟子?」

「这是我祖父写的东西。他花了一生研究出来的,结果却被城堡没收。他在失意中迎来了人生的终结!」

「都花了一辈子时间了,就没人去提醒他一下吗……」

缇娜夏惊呆地说道,女人却立刻激动起来。

「有了这个术式,就可以轻易毁灭一个国家!祖父是为了和迫害魔法士的塔伊利作战才创造的这个术式……!但你们却封印了法术,迫害了祖父!他明明只是在为铎洱达尔考虑!」

她的情绪也跟着自己的话波动,用力踢了踢地板。看到她逐渐狂乱的样子,雷纳特露出了讽刺的笑容。

「我就是塔伊利出身的,但也没有想过要毁灭那个国家。更别说使用禁咒的话只会让铎洱达尔的立场变坏。为了国家考虑是好事,但这个做法是不是不太对头?」

听到他简明的言论,缇娜夏在他身旁闭上眼睛笑出了声。那个女人一瞬间露出了畏怯的表情,但还是想要反驳似的张开了口。

「我会使用这个证明给你看的。证明给你看只有力量才有真正的意义。」

「虽然我很想说你能做到的话就试试看……」

缇娜夏从靠着的书架上起身,向着目光焦虑的女人伸出了手。

「但一码归一码,你袭击了瑞吉斯也是事实。所以,请你把构成告诉我。」

「我拒绝!谁会给把它给废弃了这个术式的王子!」

「没有废弃,只是保留。因为这个既不是毒药,也不是良药。」

「别说了!」

无形的冲击波袭击了房间。书架剧烈摇晃起来。但已经被结界包围的缇娜夏和雷纳特,以及跪在地上的罗布罗斯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缇娜夏微微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然后慢慢睁开了双眼。

深渊的眼瞳中,闪耀着使人屈服的强光。她的嘴边露出了宣示着强大力量的笑容。

「拒绝也没事。我会正常地为他解咒。虽然你挺擅长诅咒,但好像不适合面对面的战斗。」

「你说什么……」

「机会难得我就告诉你吧。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她还没说完,身边便出现了压倒性的魔力。

连名字都还没报上的女人,看到汹涌而来的纯粹的力量,发出了无声的悲鸣。



「罗布罗斯为人有些轻浮,据说他某次在街上的酒吧喝醉的时候,无意间向身旁的那个女人说了自己侵吞公款的事。然后就被对方用这个材料胁迫,一直在向外传递城堡内的情报。」

听着雷纳特在背后报告,缇娜夏苦笑了一下。

「她自从抓住了罗布罗斯的把柄之后,就一直在寻找能取回祖父禁咒的机会吧?然后,就在这个时点,她听说了瑞吉斯在整理禁咒的事。」

「虽说是整理,但从杜尔扎的事件来看,瑞吉斯的主要想法应该是处分吧。所以她才想要先阻止殿下的行动。」

「虽然她技术很好,但方法太粗糙了。之前的那种谨慎完全没意义了。」

「应该是没有计算到缇娜夏大人。她可能判断城内正因瑞吉斯大人的诅咒而混乱,罗布罗斯就算入侵一下资料室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最重要的还是,她应该也听说了最近将要开始处分禁咒资料的传言。」

「你干的不错,谢了。」

「惭愧惭愧。」

感觉到他低头的气息,缇娜夏笑了笑。她面朝水盆,一边用左手拿起了一个巨大的文件袋,里面装着所有禁咒的资料。

「这种东西留着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准备保留的那些果然也还是不需要了吧。」

随着她有些自嘲的话语,那只文件袋在缇娜夏的手中燃烧起来。

在雷纳特惊讶的注视下,火焰漂亮地燃尽袋子里面的东西,随后便变小消失了。缇娜夏挥了挥空着的左右,抹去了飞舞在空中和落在地上的灰烬。

「解析还需要十天。之后到瑞吉斯康复还需要一周左右吧。完全没有问题。这段时间里我会跟他在一起,他的工作就交给我吧。」

「我明白了。」

「犯人的处分就交给卡尔斯特了。和瑞吉斯的情况一起报告给他。对了,还有一件事要调查一下。」

「请问是?」

「关于处分禁咒的事情,罗布罗斯坚持说『不是自己泄露的,是对方已经知道的。』。虽然可能只是单纯的借口,但这次的事件准备太过充分了,还是先查清有没有其他关联人员吧。」

包括法尔萨斯的下毒事件,如果之后还有其他图谋的话,就更不能置之不理了。

雷纳特低头应下后便离开了,缇娜夏深深地叹了口气。

——比预想的花了更多时间,但总算好像解决了。但对于被抓住的那个女人来说,如果她不知道罗布罗斯的贪污行为的话,反而可以憎恨着城堡,但无灾无难地过完一生吧。

人与人的相遇,以及其中所蕴含的命运,真是十分危险的东西。如果她小时候没有遇到他,大概也会度过完全不同的人生。或许会像他说的一样,经过四百年后成为他的妻子——

「……不会吧。」

真是自己也会发笑的想象。先不说过去的奥斯卡,现在的他应该只把她当做一只占地方的猫吧。就算拜托他也不会和自己结婚的。

缇娜夏无意识的鼓起了脸……突然,她发现自己有点在意起很久没去的法尔萨斯现在怎样了。

奥斯卡身上仍旧有她的对魔法结界。如果有魔法攻击到他的话,她应该会马上知道。现在她没感受到任何变化,就应该是和平无事的证据吧。

——想要去的话也可以立刻转移。

但她不会去。这就是同样身为王的人之间的距离,她很清楚这一点。

「也没什么,反正我也不想要那个人。」

缇娜夏的嘴中漏出了没有听众的自言自语,美丽的嘴唇稍微歪了一下。



魔法士们聚集的法尔萨斯的谈话室里,基本总是充满着茶的香气。

希尔薇娅正和两位同僚在那里休息,她的表情罕见地有些不高兴。

「我讨厌那个人。」

「别说的这么直白,要是被人听见了怎么办。」

杜安一边看着文件,一边露出难看的表情。

自从铎洱达尔的公主缇娜夏回到本国后,已经过去两个星期了。

希尔薇娅厌恶地说着的,就是与缇娜夏擦肩而过来到城堡的德莉拉。

「你看嘛,她不是很奇怪的一副傲慢的样子看我们?她算哪位啊!」

「是陛下的情人吧。」

「哎——」

希尔薇娅难受地用力抓着桌子,正在看书的卡普抬起了头。

「但她的确有相当大的魔力,不知道作为魔法士的能力如何。」

「魔法士不是只靠魔力来决定优劣的!」

她粗暴地敲着桌子。两位男性看着狂乱的希尔薇娅,一同叹了口气。

确实,德莉拉总是表现得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但身为王的宠姬这也是正常的表现,他们并不太在意。希尔薇娅之所以如此生气,是因为她同为女性吗?两人互相交换了眼神。

「啊——缇娜夏大人能不能早点回来啊……」

「别说这种恐怖的话。」

「为什么?」

杜安没有回答,只是夸张的耸了耸肩膀。他听主君说过「那个要是生气的话会破坏周围的,要小心点。」。话虽如此,最可能被发火的应该就是主君本人。

所以杜安更加在意的,其实是为何主君会留下德莉拉这件事。诚然她是一位肉感的美女,但主君并不是会因这种理由而行动的人。这次的事情里到底还有什么隐情?

卡普不知道详细的情况,不慌不忙地开口。

「不过作为陛下的对象来看的话,她应该比缇娜夏大人更合适吧。人格方面另当别论。」

「你也说的很直白啊。」

「哪里合适了!没有比这种旅行占卜师更不合适的人了吧!」

「不是,邻国女王这种,一般来说是不可能的吧。」

两人都是极端,虽然无论谁都是为了解决王室的诅咒。但话说回来,原本缇娜夏就已经在解决这个诅咒的问题了。只要这样顺利进行下去的话,王的问题也应该会得到解决。在这时还要搞这种风波,只会让情况恶化。

但是关于缇娜夏的解咒的事,奥斯卡却吩咐大家先瞒住德莉拉。不知道主君究竟在思考些什么,重臣们都默默遵循了他的要求。

「嘛,陛下也还年轻,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生气的事。」

杜安觉得麻烦,就这样下了结论离开了座位。



与此同时,在法尔萨斯的政务室里,拉扎尔正一脸不安的样子将文件递给主人。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无力的眼神盯着奥斯卡。奥斯卡起初以沉默回应他,但好像终于忍不住了,他放下笔问道。

「你这样让人很烦躁,别再摆着那副表情了。」

「陛下……很抱歉,我不赞成您把那位女性留在身边。您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算你这么说……」

身为奥斯卡发小兼随从的拉扎尔,知道对于这位国王来说,身边从来不缺少这类游玩的对象。

那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必要把像德莉拉这样的女人留在城堡里?子嗣的问题只要等待缇娜夏解咒就可以了;作为情人的话,应该也可以找一些背景更加清楚的女人。

「您不会是……想要故意惹缇娜夏大人生气吧?」

「这么做要是导致城堡被毁了怎么办?我还没醉到那个地步。」

「这样的话您这个做法不太好。还在负责解析的缇娜夏大人就有点太可怜了。」

「你到底是希望我和那个黏在一起,还是分开?」

「我希望有中庸的选择!」

奥斯卡放下文件后靠在了椅背上,重重吐了口气后交叉双腿。

「总之先放一边吧。那家伙还在给瑞吉斯治疗,应该暂时还不会回来吧。」

——上午时接到了铎洱达尔抓住犯人的消息。

但是,那个袭击犯与法尔萨斯发生的缇娜夏毒杀事件并没有关联。现在他们正在调查有没有其他相关人员,但却不确定能否得到结果。

拉扎尔一脸不情愿的表情给王倒了茶。他默默地喝着与缇娜夏沏的味道大不相同的茶。看到随从仍旧一脸责备的神情,他故意露出了笑容。

「嘛,反正她比缇娜夏抱起来更舒服,那家伙太纤细了。」

「您太差劲了!」

拉扎尔如实喊出了自己的感想,他抱起了处理好的文件。一边走向门口,一边继续谏言。

「总之请您快点把事态收拾好!在缇娜夏大人生气之前!」

看到他粗暴地关上门,奥斯卡笑了出来。随后,他又收起了笑意。

「能在那家伙回来之前结束这事就最好。」

那是非常冷淡的,身为王的声音。



法尔萨斯城堡深处,德莉拉正走在无人的走廊上,随后在某个房间前停下了脚步。

她身为宠姬,虽然被赋予了相当大的特权,但除了宝物库外仍有几个区域是她禁止进入的。这个房间也是其中之一,门上有着防止入侵的强力结界。

德莉拉伸出自己象牙色的双手,在将要碰到眼前的纤细致密的构成前停下。

她的指尖正要点亮魔法构成——

「你在做什么?」

听到突然传来的男子的声音,她收回手,堂堂正正地回头看向他。

站在那里的是法尔萨斯最年轻的将军阿尔斯。德莉拉毫不退缩,嫣红的嘴唇微笑着。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这里是什么房间……」

「这是铎洱达尔客人的房间。虽然她现在回本国了,但没有主人的许可,谁都不能进去。」

「是吗?那就抱歉了。」

德莉拉以优雅地动作道了个歉,便转身走了。

在阿尔斯看来,她离去的背影总有些可疑。



犯人被逮捕后,缇娜夏一边为瑞吉斯解咒,一边处理着每天的政务。

虽说有雷纳特担任辅佐,但她处理工作的准确性和迅速性确实非凡。不知道她来历的人经常会认为她是个「只有魔力特别强大的女人」,如果他们也能见识到这些,也将不得不重新认识她。

缇娜夏在会议室摊开文件,同时沏着茶,向雷纳特笑道。

「虽然以前也做过各种各样的事,但好像我的做法十分粗枝大叶吧,总是被旧体制派针对。」

「与其说是粗枝大叶……应该说是革新性吧。」

雷纳特经由这次的事件获得了她的信赖,进而知晓了她真实身份。

「多亏了缇娜夏大人开始接纳塔伊利的魔法士,才有今天的我和我母亲,我非常感谢您。」

听到他若无其事的谢辞,缇娜夏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苦笑。雷纳特因为天生拥有魔力,所以小时候就和母亲离开了塔伊利搬到铎洱达尔居住,如果塔伊利还是维持原本样子的话,他们应该会过着持续受到迫害的生活吧。

经历了时代的变迁又将再次登上王位的她,回忆起自己在位的那个年代。

「四百年前最受重视的,果然还是王室的绝对力量。王位也是依力量选拔的。但现在又如何?杜尔扎已经分裂了,我觉得没有必要继续威吓其他国家。」

「我觉得这正是力量的意义所在。虽然如果平日里一直夸示自己过于强大的力量,会让人产生不必要的警戒感。但终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些什么。」

「这也是。但从长远的眼光看,国家所拥有的力量如果不是能够被广泛培育的东西,那就还是十分危险的。铎洱达尔的精灵也好,法尔萨斯的阿卡西亚也好,这些太过依靠个人的力量终究会滋生危机。比起期待拥有强大力量的一小部分人,还是更加重视广泛力量的稳定比较好……现在的大陆也早已脱离了黑暗时代,国家的存在方式也应该有所变化才对。」

人们把从一千年前开始的长达七百年的时间里,这段因战乱风起云涌的时代称为「黑暗时代」。现存的大国几乎都是在那是的战乱中形成,并幸存下来的国家。

铎洱达尔的精灵和法尔萨斯的阿卡西亚也是在那个时代出现,并以其为核心建立了相应的国家。但两个国家现如今都已经作为大国而安定下来,那些事物在缇娜夏看来,都已是无用之物。

虽然还会发生前阵子与杜尔扎的纷争类似的小冲突,还会需要阿卡西亚的存在。但正如战后缔结的条约中能看到的那样,时代迟早会朝着「禁止在战争中使用拥有巨大力量的魔法」这样的方向发展,她也是这么期待的。

她时常考虑着时代的发展方向,雷纳特对这样的她大为惊叹,垂下了头。

「只要您希望的话,我必将鞠躬尽瘁,女王陛下。」

缇娜夏听到他的话不由苦笑。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还有人这样想,时代都将继续前进。



德莉拉正在夜晚的寝床上浅浅睡着,她的象牙色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将她拉回了现实。她抬起头,看见那个男人正站在床边俯视着她。

「不要在这睡觉,回房间去。」

德莉拉趴在床上,出神地看着和刚刚日落的夜空同样颜色的眼睛。

「您还真是无情,都已经两个星期了。」

「不是时间的问题,只是身旁有人的话,我就睡不着。」

「至今为止的女性也都是这样吗?」

「嘛,是啊。」

至今为止的例外只有一个,就是那位冠着铎洱达尔名字的非常规魔法士。她一个人完全不设防地睡着了,所以奥斯卡也就当有只猫睡在床上一样放着没管。不过于猫来说,只找到了地方就不太容易起床,这一点也挺麻烦的。

德莉拉用探寻的目光仰望男人。

王现在站在床边,也就是说他在她睡着的时候从床上下来了。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了对于他做了些什么的疑问,但既然他没有佩剑,至少说明现在对他来说还是私人时间吧。至少以德莉拉看来,自己和他两人在一起时从没见他带着王剑。这一定是他信任自己的证据。

德莉拉从床上慢慢爬了起来。在散发着香味的身体上披上自己的衣服。她那在黑暗中也十分显眼的红色双唇露出了笑容。

「说起来,前几天我在城堡里迷路的时候,路过一间不能进入的房间。阿尔斯将军说那是铎洱达尔那位的房间,骂了我一通。」

「啊,缇娜夏的房间?那个房间虽然在法尔萨斯,但也不是法尔萨斯的地盘。而且里面有很多不是很清楚的魔法具,进去也没什么意思。」

他坐在床上,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回答。是因为私人时间的缘故么,他对什么事都显得不感兴趣。除了第一次拜见的时候,也没有见过他的笑容。大概是那种对女人不假言笑的性格吧。但这些也都在她的预想范围内。

德莉拉趴着靠在他背上。茶色的双眼湿润着,露出媚态抬头看着男人。

「那是位怎样的大人?我挺有兴趣的。」

「没什么值得在意的。那个是邻国的女王。为了能够保持她的好心情,就随她出入了。你和她应该不太会合得来。」

「真的吗?」

「不要再纠结这个了。换个其他话题吧,如果你有什么希望我倒是可以帮你实现。」

听到可以说是破格的王的话语,德莉拉大为感叹。接着露出了妩媚的微笑。

她将柔软的双臂环绕在男人身上,紧紧靠着他喃喃细语。

「没有了,我只要在你身边就足够了。」

「精神可嘉。」

平静温柔的声音让女人十分受用。

但说出这句话的王,正用不带感情的眼神通过镜子望着把脸埋在自己背上的女人。



缇娜夏离开法尔萨斯城堡已经快一个月了。希尔薇娅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因为德莉拉每天都在城堡里四处转悠,用高高在上的态度对待士兵和魔法士们。或许因为她是性感美女的缘故,男人们对此并没有太过在意,但女性们对她的评价已经差到了极点。对于用这种瞧不起人的态度对待她们的人,希尔薇娅忍着不把愤怒的心情表露出来就已经非常尽力了。

某一天,积累着郁愤的希尔薇娅正和小心翼翼不去碰触这个话题的杜安、卡普两人一起,抱着魔法书走在城堡的走廊上。

没有安装玻璃的窗户外是个好天气。蓝白色的天空显得很高。

希尔薇娅被美丽景色吸引了注意力,在转角处差点撞上了人,幸好被杜安拉住了。她慌忙道歉。

当她看到差点撞到的人时,脸庞却立刻抽搐了一下。因为站在那里的人,正是她最不想见到的德莉拉。

德莉拉目不转睛的盯着三人,特别是希尔薇娅,随后哼了一声。她用手拂起红色卷发,挺起了胸膛。

「我知道你很忙,但还是请你多注意一些。」

「……十分抱歉。」

「如果我出了什么事,陛下一定会很伤心吧?」

希尔薇娅好不容易忍住了想说「才不会。」的冲动,向她低下了头。杜安和卡普则困惑的互相看了一眼。德莉拉向仍未抬起头的希尔薇娅继续说道。

「感觉你不太喜欢我吧。从脸上就能看出来。亏你这副表情还能继续在宫中任职。还是说有哪位男性在支持你?我还真羡慕可爱的人。」

「——」

卡普好像听到了血管爆裂的声音。希尔薇娅满脸怒气地抬起头。

杜安和卡普放下手上的书,慌忙拉住了像是随时会吼出什么的希尔薇娅。卡普堵住她的嘴。

「希尔薇娅,好了,再下去就不太好了。」

「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说吧。」

她嘲讽的声音让希尔薇娅激动起来,她用手肘敲了一下卡普的肚子。

卡普不由得蹲了下来,希尔薇娅则重新站好瞪着德莉拉。她因愤怒颤抖着,张开了嘴唇。

「我——」

在她继续说下去之前,他们的背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杜安,好久不见。还有卡普和希尔薇娅也是。」

三人慌忙转过头,美貌的魔法士正微笑着靠在窗边,她的精灵也站在那。

缇娜夏身上的白色魔法服随风飘动,下摆间窥见的双腿纤细地像是随时会折断一样。她向几位老友露出了毫无顾虑的笑容。

「杜安,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想要进入我的房间吗?结界有被破坏的痕迹……嗯?怎么了?」

缇娜夏看到楞在原地的卡普、怔住的希尔薇娅,以及站在他们后方的德莉拉,察觉到了异样的气氛。

另一方面,杜安心中已开始大流冷汗。他是感觉缇娜夏应该差不多要回来了,但没想到突然就遇上了德莉拉。虽然他们迟早要见面,但他还是希望自己不要直接在现场目击这个事件。

但杜安马上靠着魔法士的精神力恢复过来,带着笑容捡起书走到她身旁。

「好久不见。听说铎洱达尔那边的问题已经解决了。结界的情况我也不清楚,请让我调查一下吧。顺便要不要一起去喝杯茶?好了,我们这就走吧。」

他不给对方插话的机会喋喋不休说着,想要把缇娜夏从这里带走。

但她却皱起了眉头,越过他的肩膀看着希尔薇娅。

「希尔薇娅,怎么了?」

「缇娜夏大人……」

看到突然出现的缇娜夏,希尔薇娅也泄了气,眼眶也湿润起来。

缇娜夏看到朋友的样子吓了一跳,急忙跑到她身前。她正准备跟希尔薇娅说话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德莉拉却发问。

「我没见过你呢,你是魔法士?」

被这么问的女人一瞬间惊讶的回看德莉拉,马上苦笑着回答。

「初次见面,我是铎洱达尔的缇娜夏。」

听到她的名字后,德莉拉睁大了眼睛。

虽然面对面的两人都是美女,但性格却完全不同。

面对德莉拉明显流露出的带刺警戒的神情,缇娜夏以深入骨髓的高贵态度接了下来。她那种不置于任何人之下的泰然清冽感,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形成,是作为王族养育长大的人才会拥有的表情。

德莉拉双手交叉,强调着自己丰满的胸部,以略带自大的态度说到。

「哦,原来你就是铎洱达尔的公主殿下。看起来你与那位女魔法士关系很好,但应该好好选择一下自己的朋友吧?看起来不仅仅是男性,只要是有权威的人,她都会凑上去嘛。」

听到她充满恶意的话语,希尔薇娅的脸瞬间变地通红。但她在缇娜夏面前不会做出刚才那种行为。

缇娜夏听到这种显然超越了失礼范围的话,不由哑然。她看了看德莉拉,又看了看希尔薇娅,看到快要哭出来的她,缇娜夏再次转头面向德莉拉。

暗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娇小的嘴唇吐出了冰冷的话语。

「我不清楚你指的是什么。但连名字都不报就向我提意见的你又是哪位?希望你至少能遵守最低限的礼节吧。如果不是刚才那种让人笑话的意见,我也不是不可以听一听?」

她用温柔的语调说出了强烈的批评。德莉拉为她的魄力所摄,瞬间说不出话来。缇娜夏无视了她,回头看向杜安。

「到底是谁?这个人。」

不要问我啊!杜安在心中大喊,不情不愿的开口了。

「这位是德莉拉大人……是,是陛下的……」

「奥斯卡的?」

「——都聚在这里做什么呢?」

男人的声音从拐角的另一边传了过来。

说实话,杜安现在只想全力逃离这个地方。他看向一边,发现那里还有一个完全跟不上事态发展,呆愣的卡普。希尔薇娅则脸色苍白的缩在缇娜夏身后。

拐过弯进入众人视野的男人,看到了其中那位黑发女性后,也睁圆了双眼。

「缇娜夏,你回来了啊。」

「好久不见。」

看到时隔一个月再次见面的法尔萨斯国王,缇娜夏轻轻举手示意。奥斯卡则老样子对她微笑了一下。

「瑞吉斯的情况怎样了?」

「托你的福,已经基本恢复了。而我因为办事方法太过破格,所以就被免职了。」

「太过破格……你是下任女王吧?」

「我的目标就是打造一个打破常规的国家。」

听到缇娜夏直白的回答,奥斯卡禁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一直被晾在一边的德莉拉,像是想要拉回场上的注意力似的,用双臂抱住了奥斯卡的右手。到现在为止一直在旁观的米拉,看到了这个场面轻轻吹起口哨。

「陛下,和您说的一样,我和这位的确不太合得来。」

德莉拉故作娇态地看着奥斯卡,缇娜夏愣了一下,随即看向杜安和希尔薇娅。杜安脸色发青地点了点头,希尔薇娅则一脸哭样的摇了摇头。看到两人完全相反的动作,缇娜夏便明白了大致的情况。她一边露出困惑的表情一边看向德莉拉。

「的确……我也觉得要是与你合得来,恐怕得被人怀疑我的品性了。」

「什么!?陛下,您也说两句。」

「奥斯卡你就别说了——我不会以身份或者力量来选择朋友。与人交往和这些东西都无关。还是说你误以为只要身边的男人够伟大的话,自己的价值也会上升?想要狐假虎威倒也随你,但如果侮辱了我的朋友,我是不会保持沉默的。」

听到毅然站立的女人的辛辣发言,德莉拉的美丽面容扭曲了。她嘴角哆嗦着,说不出反驳的话。

同时,缇娜夏意识到她没法反驳,脸上更是露出了平时很少见的艳丽微笑。她用王者的眼神看着德莉拉。看到这种紧握对方灵魂的微笑,德莉拉只得咽下怒气,屏住了呼吸。

让人战栗的魅力笼罩了她。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她连视线都无法移开。

她是以庞大魔力支配着人们的女王,在缓缓的精神重压下,德莉拉僵直在原地。

看到在缇娜夏的压力下脸色发青的德莉拉,奥斯卡叹了口气。他用空着的手向黑发魔法士挥了挥。

「不要再吓她了,这是我的女人。」

「如果你这么想的话,还是把她关在笼子里比较好。如果还是让她不带项圈或者锁链到处乱跑的话,不知道会再发生什么。」

「我会考虑的。」

奥斯卡苦笑了一下,带着德莉拉离开了这里。回过神来的德莉拉在离开时向缇娜夏露出了夸耀胜利般的笑容。缇娜夏坦然无视了她。

两人在走廊尽头消失不见后,杜安总算松了口气,垂下了肩膀。

当他回过头来看到女人的满面笑容时,他才知道还远远没有结束,脸上迅速失去了血色。

「所以,那个无礼的女人是谁?如果能够详细告诉我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那是不容拒绝的充满魄力的声音。

「哦——宠姬?」

听到她冰冷的声音,卡普不由得缩紧了脖子。众人来到谈话室后,在缇娜夏的压迫下,不得已将德莉拉的事情进行了说明。漂浮在空中的米拉开心地微笑着。

「欸?缇娜夏大人?又被甩了?」

「米拉?什么叫被甩了?你是在说我对那个可恶的男人有什么想法吗?」

看到主人满脸笑容看着自己,米拉的表情僵住了。

「啊哈哈哈哈……没有没有。缇娜夏大人,不要真的生气啦。」

「我没生气哦?」

装饰在墙边的陶器壶发出干涩的脆响破碎了。缇娜夏咂了咂舌,把手中的封饰具戴在了耳朵上。精灵少女慌忙在空中翻了个身。

「我,我去看一下瑞吉斯的情况。」

米拉就这样消失了,被留下来的三位魔法士,特别是杜安和卡普在心中嘟囔着「煽动了她的情绪就别逃走啊。」。总之得在城堡被破坏前让她安稳下来。

最清楚情况的杜安,用委婉的方式讲述了德莉拉来到这里的理由。

「你看,不是有那个嘛。那个女性说她能承受的了那个。」

这种隐蔽的说法看起来很有问题,但好像把正确的意思传达给了缇娜夏。她皱起端正的美貌,歪着脸。

「那个……不行的啦,那种程度的话。肯定会死。」

「哎!?真,真的嘛?」

「真的,基本大部分人的魔力都不可能承受的了那个。我因为太过非常规所以才有办法,因为我的魔力有一半是后天获得的。对于普通出生成长的人来说,再优秀的魔法士也是不够的。」

至今为止,德莉拉都是因为能够承受诅咒所以才得到了特别的待遇。如果这件事是假的话,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她是在知道自己死亡危险的基础上欺骗王,还是她自己被谁利用了?了解到这个情况,杜安站了起来。

「我去告诉陛下。」

「他应该早就知道了吧?只是想用这个理由堂堂正正把她放在身边不是嘛?」

「缇娜夏大人……」

她的这种说法,应该是对奥斯卡完全没有信任,或者就是真的相当生气。杜安用双手撑住了自己脱力的身体。

「还是说,这是他对我委婉的关心,觉得我可以不用再进行解咒工作了?这还真是不容易,我很高兴。」

「等,请等一下……」

五扇玻璃窗上同时出现了裂缝。希尔薇娅缩起脖子看着窗户。缇娜夏又拿出一个封饰具戴在了手指上,但房间里旋转的魔力完全没有收敛的迹象。

至今为止一直保持笑容的她,这时终于显露出了焦躁的表情。她不再做出笑脸,而是露出了苦涩的表情,粗暴地把黑发扎了起来。

「总觉得……真是太荒唐了。我稍微出去一会儿。不想看到那张脸。」

不想看到谁的脸这一点倒是很明显。缇娜夏一瞬编织构成,从谈话室里消失了。

暴风离开后的谈话室里,男女三人各自怀着不同的表情面面相觑。

在这里的遥远南面,可以看见法尔萨斯的城都。

未曾咏唱便转移到这,缇娜夏伫立在空中俯视着下方的景色。

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多少泄露出一些魔力也不会被人注意到。

她粗暴地摘下封饰具,随后消失在她手中。突然间,晴朗的天空上出现了雷光。

缇娜夏眺望着不详四散的魔力,一边恶狠狠的大叫。

「真的是……不可救药……烦死我了!」

忍无可忍说出来的这些话,在她自己耳中听来也实在太过幼稚。

浑身的热度都好像要燃烧起来了似的。缇娜夏把四散泄漏出来的魔力集中在自己白皙的右手。庞大的魔力眼看着就变成了巨大的光球,她把四散着火花的光球留在手中,眺望着远处的城堡。

——只要有这个意思,从这里也能直接毁灭它。一扫而空。

她就是拥有着这么强大的力量。缇娜夏嘴角微微扬起。

「……真像个傻瓜。」

轻轻的嘟囔声,说出口后更反倒加打击到自己。

像这样因为幼稚的愤怒使用自己的力量,仅仅因为这么点事就气到这种地步的自己,感觉什么什么的都好傻。太愚蠢了,简直没出息。

明明已经知道他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兴趣。而且比起花时间等待解析,选择别的女人也是没办法的事。仅仅因为这些就这么受伤,自己还真是个小孩子。

虽然她也明白——但还是非常难过。

「奥斯卡大笨蛋!」

缇娜夏熄灭了右手的光球,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嘟囔着。

咒骂的对象并非现在的他。而是小时候和她在一起的另一个他。那时的他,时刻都像是发自内心爱着未来的那个身为他妻子的她。但是现在的自己又如何?总觉得完全没有任何让他喜欢的要素。

「你明明说过一定会让我幸福的……」

缇娜夏眼泪差点流了下来,紧咬着嘴唇。她也知道不应该对过去的他生气,但一想起他说过的那些话胸口就很痛。结果自己仍旧只是那个被他宠爱着的的小孩子。

——她不是为了被爱才来到这里的。她也并非想要那种东西。

但是,只有自己在这个时代像是异物一样,她有点寂寞。

无论哪里,无论是谁,都不是她的归宿。

如果能够跨越这种寂寞的话……自己能够变得更加不一样吗?

伴随着这些孩童式的幻想,缇娜夏闭上了眼睛。

在她摇摆不定的精神沃野中,却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哦,你这表情挺不错的嘛。」

听到这声音,她惊讶地睁开了眼睛。

刚才还空无一人的上空,在她视线的前方浮现了一个男人。拥有银发黑眸以及非常美丽面容的男人。非人的他,嘴边有着像是嘲笑的笑容。

「特拉维斯……」

男人用鼻子一笑,向下斜看着缇娜夏。

「四百年不见了。啊,你一直在睡觉,所以还是最近的事?嘛,反正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年月。」

「好久不见……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是专门来看你这张难看的脸的。」

四百年前见面时,他也始终是这副样子。对于喜欢干涉人类的最上位魔族来说,缇娜夏的烦恼只是他有趣的下酒菜之一。

尽管如此,建议她穿越时间追寻奥斯卡的人仍旧是他。关于这一点,缇娜夏一直坦率地感受到对他的谢意。

特拉维斯笑嘻嘻地看着缇娜夏痛苦的表情,夸张的张开双手。

「怎么了?都通过魔法的睡眠来见他了,他都不正眼瞧你吗?真可怜。」

听到他果然说出了往伤口上撒盐的话,缇娜夏还是有些丧气。软弱地反驳了一句。

「不,其实也没关系。我没什么期待……」

「别逞强,越发可怜了。」

「呜呜……」

不知是偷窥看到了,还是他在这里也有了解情况的能力,特拉维斯冷笑。

「杀了那个女人不就好了?你一瞬间就能把她化为焦炭吧。」

「身为人类不能做这种事啦……」

「除了人类谁还会做这种事?我们可不会哦?」

这句某种意义上很有说服力的讽刺让缇娜夏说不出话来。

真的是无可救药。人杀人的理由千差万别。

但是至少,自己不想因为这种拙劣的感情杀人。不管这种感情多么强烈,她也不想随波逐流。干脆把感情抹掉还更好一些。

特拉维斯用品评的眼光看着咬着嘴唇的她。

「你已经没有精灵了吗?」

「退位的时候还回去了。米拉还在,但她在铎洱达尔。」

「哦。」

特拉维斯像是没什么兴趣似的随声附和。他用优雅的动作向缇娜夏伸出了手。她看向比女人更美丽的那只手,男人微笑了。

「既然不想杀人的话,那你就去死一下吧?反正活着也很痛苦吧?」

「啊?」

轻浮、唐突的话语。

缇娜夏为之哑然。但身体反射性的开始编织构成。他不会开这种玩笑。他的话全都是认真的,也全都是游戏。缇娜夏曾经以亲身经历明白了这一点。

「——!」

力量的洪流向她袭来。她用防壁扛住了要消灭一切的魔力。

但是螺旋状旋转冲击的魔力,将缇娜夏连同防壁一起冲走了。她借着这股力量与特拉维斯拉开了距离。

战栗感让她的身体发冷,心脏的鼓动也加速起来。

他愉快地笑了起来。

第二波攻击从右侧袭来。正面接下这些攻击很可能会被打飞,缇娜夏改变角度避开了。特拉维斯发出了嘲笑声。

「好好从正面上吧。欺负不会抵抗的女人很没意思的。还是说你更想自杀?」

「我有事要做,还不想死呢……」

缇娜夏这么说着,双手编织起构成。她面前生成了空气做成的强大的十字刃,向特拉维斯斩去。

但他只是轻轻挥了挥手就将其消去了。

「你这是在小看我么?你要是相比四百年前没有进步的话,就把你肠子也打出来吧。」

他的笑声凄绝响起。缇娜夏紧张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向空中飞驰。

简短的咏唱改变了风向。她将四方涌来的无形之力卷合起来丢了回去。呼啸的狂风在她耳边吹起刺耳的声音。

「真是受不了……还要再和那个人战斗一次什么的。」

四百年前,尽管有十二精灵的协助,她仍旧大败于他。看着浑身是血的她,当时的特拉维斯一边说着「你是个有趣的家伙,就当欠我一个人情。」,一边治愈了她。

如果现在就是清算这笔人情的时候,她还不能甘愿赴死。她没有还给奥斯卡任何东西,也还什么都没传达给他。她还要活下去。

缇娜夏双眼闭上了一秒钟。

那是如同永远般漫长的刹那。睁眼的时候就是战场。

「自己的死期,我还是会自己决定的。」

这么宣言的同时,她编织出极其复杂的构成。缠绕相合的白色魔力之线以惊人的密度展开。

——如果这些力量从根源上都是自己的力量的话,那就以此来证明。

自己能够跨越这些,矗立于此。

缇娜夏相信着自己,用力挥出力量。



德莉拉独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便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虽然和缇娜夏面对面的时候被她的美貌和魄力所压倒,但最后王还是庇护了她。比起那个美丽的公主,他选择了自己。这就已经足够了吧。

德莉拉坐在寝床上,把来城堡时带着的化妆箱放在了膝盖上。她打开箱子,用修指甲的小刀插进了盖子上贴着的镜子的缝隙中。她把缝隙打开,从中取出一张纸片。接着把折好的纸片展开,便看到上面画着魔法的纹样。

德莉拉用手伸向纹样,轻声咏唱。

「传达吧吾之声。链接远方的另一半。」

纹样在她的魔力之下开始发光。纸面上浮现出一个构成,几秒之后,一位年迈男子的声音从纹样中传来。

「德莉拉?情况怎么样。」

「很顺利,十分得宠。」

听到她充满自信的话,那个男声似乎考虑了一会儿。像是确认什么似的反问。

「铎洱达尔的公主怎样了?」

「见过面了,但不是我的对手。」

「看来毒药没有起效。最好能把她赶回去。可能的话就把解析中的构成也破坏掉。」

「没能侵入她的房间。如果一定要这么做的话,还是派点援手来吧。」

听到女人不满的声音,男子哼了一声。

「办不到。那就把她赶回去就好。宝物库进得去吗?」

「求他一下的话应该能进去。他有说过可以实现我的愿望。」

「小心点。进去以后要找一个箱子,一个装着小球,雕刻着花纹的箱子。」

「我知道了。」

男人什么的还不是任她摆布。但这次的对手是最棒的。可以的话她甚至想一直留在这里,权力和宠溺的感觉让她神魂颠倒。

但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如果忘了这一点,无论她身在何处都会有报复之刃袭击而来。只是这个老人的话还能应付,但是在他身后,还有那个男人。

——这时,有人叩响了房间的门

脸上带着轻笑的德莉拉慌忙切断了通信,把纸按原样叠好,塞进了镜子后面的缝隙里,盖上盖子。她把箱子放回了梳妆台,若无其事地回答。

「我在,有什么事?」

「是我。」

身为她情人的男子打开门进了房间,他直直看着德莉拉。

「你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只是在思念您。」

奥斯卡轻轻一笑。德莉拉注意到他腰间的阿卡西亚,皱起了眉头。

「您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吗?」

「没有?我哪儿都不去。」

奥斯卡这么说着,拔出了阿卡西亚,并把剑尖指向了德莉拉。

德莉拉因为太过惊愕而僵在了原地,奥斯卡只有声音温柔的低声说到。

「你还真是够小心的。没想到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露出狐狸尾巴。多亏了你,缇娜夏现在估计快炸了。可能又要换玻璃了。」

「您,您在说什么呢?」

「你没发现一直有人在监视你么?克姆正在追踪你谈话的对象和地点哦。」

德莉拉的脸色瞬间发青。双手捂着张开的嘴。她正在不断思考,要怎样说才能得救。

——必须要说些什么,现在放弃的话就全完了。

她鼓起勇气,用湿润的双眼看着奥斯卡。伸出双手向他恳求。

「陛下,我只是被人威胁利用而已。思念您的心没有一丝虚情。」

「有什么想说的就同阿尔斯说吧。」

奥斯卡这么说完便向旁边走了一步。阿尔斯正率领着士兵们站在从德莉拉看来是死角的门口处。看到这些,她愕然地明白了其中意味。

「把她抓住,封饰具也都戴上吧。」

「明白。」

德莉拉被阿尔斯抓住了手臂,向正在把阿卡西亚收回剑鞘的奥斯卡大声喊道。

「你,你要把我怎样!没有我的话你就麻烦了吧!」

「完全不会,关于谁告诉你的这些事这一点,我就等之后的报告了。至于诅咒,本来就有人会解除它。而且就算不行好像也会给我生孩子哦?虽然有点怪,但那是个好女人。有她就足够了。」

听到王的话,德莉拉睁大了眼睛。

阿尔斯也同时轻轻咽下了一口气。至今为止,他的主君几乎从没说过任何肯定缇娜夏的话。所以阿尔斯一直难以想明白,他究竟是真的那样想,还是只是迷上了她后故意这么表现的。

虽然现在他已明白了这个答案,但其实什么事都不会改变。

以两人的立场很难在一起。如果要说奥斯卡可能得到她的情况,应该也只有解咒失败的时候吧。阿尔斯一想到之后的难关,便垂下了眼神。

士兵们拉着正在怪叫的德莉拉离开了房间。

最后,当阿尔斯为了行礼转过身时,他看到奥斯卡像是在眺望远方一样,凝视着窗外。



身上到处都在痛。伤口已经数不清了。

缇娜夏简短地咏唱着,止住了脚上的血。随即转移到右侧几步远处。

紧接着,黑色的巨颚穿过了她刚才所在的地方。巨颚挥洒出的魔力飞沫洒到了缇娜夏身上,她沐浴着令人生疼的魔力余波,一边用染血的手指在空中编织。

「我呼唤原初之水,奔腾而生的浊流,将一切吞噬,威压所有之物吧。」

随着构成完成,她的周身出现了四根巨大的水柱。看到汹涌而来的水流旋涡,特拉维斯丝毫不改从容的表情。缇娜夏指着他。

「去!」

水柱以可怕的速度从四面八方逼向特拉维斯。很快他的身影便消失在浊流之中。

缇娜夏确认着情况开始了新的咏唱。

「响彻吧 以吾 声音 之定义 以吾愿为记 以气息为祝福 为了出现……」

「你啊,不要随便乱用二重咏唱吧。」

突然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缇娜夏慌忙中断了咏唱,立刻转移到别处。

「好痛……!」

左臂传来一阵剧痛。上臂的外侧被剜去了一大块。

从血肉间已经能看到白骨。缇娜夏忍着痛苦用魔法止血并消除了疼痛。被剜掉的部分治疗要花很多时间,但现在没有那样的余裕。

特拉维斯一脸无聊的样子伫立在空中。他左手上滴落的血液应该是剜下缇娜夏手臂时沾上的。

「你现在没有精灵哦?别这么轻易制造空隙。」

「就算你这么说……」

正如米拉以前指出的,缇娜夏只经历过后卫型的战斗。除了反复咏唱外她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但现在她的敌人却是近乎全能的魔族之王。先不提魔力,在战斗技术的水平上差异实在太大了。这样继续正面与他战斗的话,别说胜利了,连活下去都做不到。

「得想个办法……」

缇娜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一边思考着。

在这期间,仍旧有无数的风之刃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持续性的攻击让她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面对这没有一丝缝隙的攻击,她用力吐了一口气。

然后——间不容发地将其处理掉。

「还能更细致……还能继续研究琢磨……」

缇娜夏集中了所有意识。思绪也变得灵动起来。

她掌握住所有魔力的轨迹,无论是背后还是头顶,她都能清楚知晓。

一直以来积累的经验,让她看见了一瞬之后的未来。

「——讴歌吧。」

构成在空中展开。

由魔力编织而成的无数线条美丽地缠绕在一起展开。一根根纤细的快要消失似的线条,将更加猛烈地倾注而来的风刃全部弹开。缇娜夏用最小限度的力量防御住了这波攻势,特拉维斯轻轻吹了声口哨。

「认真起来了吗?比四百年前的动作可是好了不少。」

不仅如此,她的动作比几分钟前都要好得多。既非先锋也非后卫,她正在成为纯粹为了战斗的存在。特拉维斯愉快的看着她。

「但还差得远。」

他轻声说了一句,向她放出了不可见的网。

缇娜夏注意到网并闪开了,但它却像是有意志似的追着她。

「……!」

缇娜夏射出光线将网切断。但它又瞬间再生,再次追向她。

它缠上了她的脚,网直接割开了她的肉,抓住了她的骨头。

「啊啊啊……!」

烧灼般的疼痛打乱了她的集中力。要昏过去了。那张网逐渐缠绕上她的全身,缇娜夏因剧痛扭动身体,却听到了特拉维斯的嘲笑。

「怎么了,已经不行了吗?真无聊,完全没达到我的期待,剩下的部分就找你的男人来补偿吧?」

特拉维斯的这句话,勉勉强强的传到了缇娜夏因痛苦而漂白的脑海中。

她慢慢咀嚼这句话,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这个,只有这个,是不行的。

「唔,啊——」

她从全身放出魔力。放出了不含构成的强大力量。网被魔力烧的干干净净。

缇娜夏满身疮痍,深渊的双眼里闪现杀意盯着特拉维斯。

「绝不会让你到他那去。」

「……这表情不错啊。我倒也不讨厌。但是你太过冲动的话会死的哦?」

「裂开吧!」

缇娜夏将魔力缠绕上右臂,向着特拉维斯飞去。

覆盖右手的魔力化为了巨大的黑色镰刀,缇娜夏将它斩了过去。

然而特拉维斯轻松的向一侧闪开了镰刀。挥空的镰刀四散消失。

缇娜夏在空中继续转移,同时开始了下一个咏唱。

舞动着沾满鲜血的身体在空中飞翔的她,看起来异常美丽。



克姆追踪了德莉拉的通信痕迹,不久便找到了对方居住的法尔萨斯的某个建筑物。奥斯卡收到报告后露出了冷笑。

「是那个奇怪的新兴宗教?我知道了。赶紧出发把他们一网打尽吧。一个人也不要放过。」

接到命令,美蕾蒂娜行了一礼就离开了。克姆目送她离去,接着突然皱起了眉毛。

「陛下……在北方感受到了强大的魔力波动。」

「北方?有多北?」

「大概在城都到田纳特村庄的中间左右……这应该是……禁咒等级的魔力。」

「什么!?」

这次的事件应该没有和禁咒等级的大魔法有关联。奥斯卡表情严肃的思考了一下。

「……缇娜夏在哪?」

「我不清楚……」

「我去找一下。这里就交给你了可以吧?」

「我明白了。」

把接下来的事交给克姆,奥斯卡急忙离开了房间。他确认了腰间的阿卡西亚。

如果还和刚才的三人一起的话,那可能在谈话室。他在走廊里跑了起来,祈祷她还在那里。



「以呼吸为定义!以我之言形成生命!」

随着缇娜夏的咏唱,她的双臂中出现了数百根藤蔓。

它们变成一根根的尖锐滕枪,向特拉维斯袭去,他弹了下手指展开结界。藤枪一根根扎进了结界。接下所有藤枪后,他便将它们连同结界一起粉碎了。

「从刚才开始攻击就变粗糙了哦。」

缇娜夏没有回答。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开始了别的咏唱。

特拉维斯用冷淡的目光看着她。

「说白了也就这种程度吧……」

人类精神的不安定有时很有趣,但有时也很令他烦闷。虽然人可以为了他人拿出超过界限的力量这一点很有趣,但是太过激动的话就会听不见别人的忠告,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特拉维斯对她的兴趣正在迅速消失。

缇娜夏放出的破坏波动正向他逼近,他轻轻挥手就消去了它。

「真无聊,我都有点幻灭了。」

他双手中开始生成巨大的构成。那是足以让一个人消失的力量。

但是在他的视野中,应知晓自己失败的缇娜夏笑容里混杂着苦笑。

她向特拉维斯伸出满是血污的手。

「——现出。」

随着这句最后的咏唱结束,空中出现了巨大的牢笼。

严密庞大的构成拉拢,将特拉维斯关在里面的同时逐渐发出了光芒。

男人惊讶地看向包围着他的构成。

「你……双重咏唱?」

「你都那么说了,肯定觉得我不会再使用双重咏唱了吧,所以我反过来利用这点。我把七个咒语分开同时双重咏唱,最终形成了一个构成。」

缇娜夏一边喘着气一边说明。被白光压制的特拉维斯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刚才那些狂怒都是演技嘛?你这性格真是很不错啊。」

「不准备陷阱是赢不了你的。」

缇娜夏举起伸出的手,继续增加着构成的强度。光之牢笼已经变成了巨大的光球。其威力甚至凌驾于消灭了伊努雷特要塞的禁咒,已经成为了令人恐惧的魔力的精粹。

缇娜夏停下了操控构成的人,说道。

「你是我的恩人,我还不想杀你。」

就算差点被他所杀,但还是多亏了他,她才会来到这里。所以她还是希望在此以平局收场。

虽然她这样想,但他并没有回复。缇娜夏犹豫起来。

但是她也不能犹豫太久。她下定了决心,注入了完成构成的最后魔力。

她的意志在空中传递。

——这时,响起了仿佛有什么东西破裂般的声音。

「欸……?」

缇娜夏歪了歪头,构成并没有完成,带有她意志的魔力在空中被击落。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已经破破烂烂的纤细身躯的中央,单薄的腹部上开了一个小孩子脑袋大小的空洞。

这一刹那感觉像是很长久。被击穿的内脏和被撕裂的肉块泼洒着鲜血掉落下去。她刚想要说些什么,喉咙里却被逆流的血液充满了。

封印着特拉维斯的光球,因失去了术者的魔力而消失。看到了漂浮其中的男人的身影,缇娜夏明白了自己的失败。

身体倾斜,支撑着她的魔力开始扩散。

——还不想死……

像是为了寻求谁一样,她向天空伸出双臂。

然而,她的身体就像是坏掉的人偶一样,缓缓地向地面落下。

特拉维斯目送着坠落的她,一边笑了起来。

「倒是干的不错。但还太天真了。还算有价值。虽然连自己的力量也不能好好使用——」

他伸了个懒腰稍微思考了一下。

随即他露出了恶质的笑容,为了实现自己的想法通过转移消失了。



奥斯卡赶到谈话室,愕然地了解到她不在城内。

「不在?为什么?她回铎洱达尔了?」

「她只是说了句『我出去一下』……」

从杜安含糊不清的内容来看,她由于和德莉拉的争执而生气了。他也不认为她会在这种状态下回到铎洱达尔。冷静下来之前她应该都会一个人呆着。

「……难道,北方的平原?」

这时,他背后的空间扭曲了一下。

红发少女从那里摔了出来,她看见奥斯卡之后大叫。

「快去救她!缇娜夏大人要被杀了!」

「啊?」

谁能杀死「杀死魔女的女王」?这样的感想漂浮在奥斯卡脑海的一角,但他立刻向米拉伸出了手。

「带我去!」

米拉抓住了他的手。他的视野扭曲,空间发生变化。

他们转移的落点,就是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平原。和他预想一样的这个地方,在城都的北方。

奥斯卡出现在广阔的平原中间,首先印入他眼帘的,是倒在他视线前方的女人以及……单膝着地蹲在她身边的男人。那个男人察觉到他们的气息回过头来。

——没见过的男人,有张美得像艺术品的脸。

让奥斯卡最为惊愕的并非这个男人,而是倒在他脚边的缇娜夏。

她失去意识,全身沾满鲜血。身上的白色礼服已经破裂的七零八落,一点也看不出原本美丽的样子。她看起来像是被狠狠地蹂躏过,甚至连是否还有呼吸都无法确认。看到这副让人无法理解的景象——奥斯卡在理解之前就用力踢向地面,拔出了阿卡西亚向两人所在之处冲去。

看到他,特拉维斯的嘴角笑了笑。

「哦,伴儿已经来了。」

无视了他意义不明的戏言,奥斯卡用阿卡西亚横扫过去。

剑刃以几乎看不清的速度向他的脑袋砍去,却挥空了。特拉维斯转移到了退后十几步的地方耸了耸肩。

「这把剑可不能乱挥啊,很危险的。」

「你对这家伙做了什么?」

奥斯卡的声音里,充满着闻者胆寒的力量。普通人可能听到充满魄力的声音就会跌坐下来,但特拉维斯却很坦然地回答道。

「没什么?我只是玩玩而已。没什么大不了吧?」

这是游戏一样轻松随意,但却充满了恶意的回答。听到他的口吻,奥斯卡全身怒火中烧,不快感让他呼吸困难。他狠狠盯着特拉维斯,对背后说到。

「米拉,赶紧治疗缇娜夏。如果还能动的话就带她逃走。」

「明,明白了。」

从男人的口气来看,她应该还活着。米拉飞奔向她,奥斯卡则护着两人走上前去。沸腾的怒火染上了他的视野。感受着灼烧着内腑的感情,奥斯卡用力握紧了阿卡西亚。

「别以为能活着回去,你这个非人的家伙。」

「你看得出来我不是人?不错嘛,很有意思。」

「少废话。」

短暂地呼吸,然后停止。

奥斯卡一瞬间欺近了几步的距离。看到朝自己回来的阿卡西亚,特拉维色砸了下嘴。他举起白光闪闪的指尖——但是从那里射出的光线在碰到奥斯卡的右手前被不可见的结界弹开了。面对近在眼前的剑刃,男人美丽的脸庞惊愕地扭曲着。

「那个女人的结界吗……!」

阿卡西亚继续砍向口吐骂言的男子。

但在即将击中他时,特拉维斯再次转移离开。男子站在剑刃无法到达的空中,用冰冷的眼神俯视奥斯卡。

「别太小看人了。干脆把你烧得连尸体都不剩吧。」

他的话语充满了死亡的气息,懦弱的人听了可能都会昏厥。但奥斯卡却傲然地抬头直视着他,正想回敬同样的话语时,却听见了女人嘶哑的声音。

「……不会让你杀了他的。」

「缇娜夏!」

他回头一看,脸色苍白的女子在米拉的支撑下挺起了身体。暗色的眼神中满是悲壮的决心盯着特拉维斯。

「绝不让你碰那个人。……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染血的身体开始凝聚强大的魔力,那是能将整个平原都完全抹消的力量。

她的眼神表现出了不惜牺牲自己的决意。看到她的意志,特拉维斯干笑了一声。

「你蠢吗……为了这种不正眼看你的人 ,真无聊……」

这句话与其说是嘲讽,不如说是在可怜她。

但缇娜夏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特拉维斯看了看她,还有一旁散发着杀气的奥斯卡,像是有点厌烦似的皱起了眉头……接着耸了耸肩。

「我累了。下次再玩儿吧。」

他轻描淡写的说完便消失了。看到他的这种退场方式,奥斯卡扬起眉毛。

「那家伙怎么回事?是什么人?」

「他是最上位魔族……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也不奇怪。」

她的声音里完全没有力气。奥斯卡把阿卡西亚收回剑鞘跑到她身边。缇娜夏仍旧浑身是血,脸色也很差。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却看不到伤痕。他向边上的米拉问道。

「伤口治好了?」

「说是治好了……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应该是特拉维斯治好的吧……他挺擅长这种的……我是没法把腹部完全缺损这种伤治愈到这个地步的。」

「腹部完全缺损?」

奥斯卡听到这个危险的词语看向她,确实缇娜夏的礼服从胸部以下到腹部的部分全都不在了。应该是被吹飞或者扯断了。纤细的双腿也基本全都裸露在外,并且沾满了血液和泥土。看到她这副只能说是被恶意侮辱的样子,奥斯卡感到了无法形容的愤怒。

「……那个男人知道你是精灵术士吗?」

「欸?我想应该知道的。」

听到她的回答,奥斯卡感觉像是咽下了什么苦涩的东西。虽然刚才只和那个男人稍微对峙了一会儿,但也看得出他是那种会因个人喜好而随意蹂躏人的性格。所以他才明知精灵术士的特性,而故意践踏她吧。

但如果她因此失去了纯洁,也许会对即位产生影响。他脱下自己的上衣裹起她纤细的身体,把浑身血腥味的女人抱了起来。

「总之先回城堡去,可以直接转移到房间里吗?」

不能让其他人看到她的这副样子。米拉打开了转移门,奥斯卡抱着缇娜夏走了进去。被抱着的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男人。

「奥斯卡……衣服上会沾上血的哦……」

「那又怎样。比起这个,如果这件事会对你即位产生影响,那就我来娶了你」

「欸!?为,为什么!?」

「我来和铎洱达尔交涉,可能会有点麻烦,但你不用露面。」

缇娜夏在法尔萨斯的房间已经空置了一个多月,窗帘都被拉上,房间里有些昏暗。虽然是偶然但是对现在的情况来说正好。奥斯卡把她搬到了床上。米拉则冲进了浴室里。没跟上现在情况的缇娜夏在寝床上大叫起来。

「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是我输了,为什么需要你出面?」

「是我没有准备周全,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这种事。如果你因此失去了纯洁,当然应该由我来负责。」

「才没有失去啊!别说这种吓人的话!」

缇娜夏狠狠大叫了一声,但因为血液不足而晃晃悠悠起来。奥斯卡伸手撑住了她的肩膀。

「真的吗?不用对我撒谎。」

「真的啦……失去的只有内脏而已。虽然好像现在已经重新做出来了。」

浴室那边传来了米拉的「是真的哦。」的声音。奥斯卡不由得松了口气,缇娜夏用不愉快的眼神看向他。

「再说了,你不是还有那个宠姬吗?别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了。」

「宠姬?啊,那个女人是吧。」

明明还是刚刚才发生的事,但他已经把德莉拉忘得一干二净了。看到奥斯卡的反应,缇娜夏生气的皱起眉毛撇向一边。

「这次的谢礼和报告我过后会去找你的,你快点回到她那里去就好。再让她说那种没品的挖苦我也很困扰。」

「——缇娜夏大人,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早点把血洗掉吧。这些血里含有那位大人的魔法,不快点清洗掉的话会变成毒药的。」

「那,那是不太好……我这就来。」

缇娜夏听到从浴室传来的米拉的声音,想要站起来。但大概是双腿没有力气,她差点整个摔倒,奥斯卡一把接住了她,把她抱了起来。

「怎么能把状态这么差的你丢在这里。」

「我一个人能行的!」

「还有那个女人已经被抓起来了。原本就不是什么宠姬。」

「啊?」

奥斯卡把瞪大眼睛的缇娜夏抱进了浴室,让她坐在了浴池里。那里已经盛满了米拉准备的热水。精灵少女把几块白色的浴巾扔向奥斯卡。

「缇娜夏大人,你现在因为魔力和血液不足,身体动不了。让他帮你把衣服脱了,赶快。」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自己人脱的嘛……」

「你们俩是不是都有点不太对劲?」

身为非人的精灵对男人触摸自己的主人一事完全没有任何想法,缇娜夏自己还因为「不想被当做孩子对待。」这种事鼓起脸颊。话是这么说,但缇娜夏好像的确动弹不得,她想要举起手臂却发出了短促的悲鸣,奥斯卡接下了浴巾递给了她。

「把前面遮一下,不是很着急的吗?总之先把血洗掉。」

「浑,浑身都痛……应该是修复损伤的反作用……」

奥斯卡转到垂头丧气的缇娜夏背后,将她身上几乎不成样子的礼服脱掉。

她的肌肤上到处都沾着血污,惨不忍睹。奥斯卡舀出热水倒在她娇小的背上。浴室里随即充满了浓厚的血腥味。奥斯卡用浴巾擦掉黏在身上的血,开始确认下面有没有伤口。

「有哪里疼吗?如果还有伤口的话要在感染前治疗一下。」

「我,我自己能洗啦!对了,抓起来是怎么回事?你们情侣吵架了吗?」

「吵什么架。我只是让她放松警惕而已。光是知道诅咒的事,就足够可疑了。」

奥斯卡将缇娜夏的头发梳到一边,继续将热水浇在她满是血污的背上和手臂上。向她说明了情况后,缇娜夏便露出了呆愣的表情。

「因为觉得她很可疑,所以将计就计?」

「虽然费了点功夫但确实是这样。她跟想要毒杀你的应该是同一群人。我不想像上次一样只抓住执行者,但让其余人都跑了。」

「呜——」

完全不知道情况就和德莉拉干了一场的缇娜夏尖起了嘴唇。

「这样的话就请提前说一声呀……如果知道的话……」

「就不用把窗户弄坏了?」

「这次才没有弄坏!」

准确的说其实差点把城堡给毁灭了,但总算还是没有真的这么做。没有真的这么做……她只是非常想哭而已。缇娜夏想起像小孩子一样含着眼泪的自己,把脸埋进了手上的浴巾里。

「太,太难为情了……我好想消失……」

「突然怎么了?还有你绝对搞错了应该难为情的点。」

奥斯卡把热水直接浇上了她毫无防备对着他的洁白的背部。缇娜夏「哎呀」地叫了起来。

「比起这个,刚才那个非人存在是什么东西。把他的情况告诉我。」

「啊——……」

缇娜夏一下子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不得已向他说明了反复无常的魔族之王的状况。

奥斯卡一言不发地听完了她的说明,了解到包括这次在内,缇娜夏已经败给了他两次而且都差点死了,便伸手紧紧拧了她的脸一下。

「好痛!为什么!」

「不要再和那家伙见面了!」

「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我又不知道!」

缇娜夏的大喊应该是真的。虽然奥斯卡自己和特拉维斯也只接触了短短的时间,但也能看出那个最上位魔族是个难以理解的存在。

「你真是个会给人添麻烦的家伙。实在是费事……」

只是稍微让她一个人呆了一会儿就差点死了。这也太危险了,完全不能让人放心。真是搞不懂。

她的背部已经恢复了原本的白皙颜色,奥斯卡用手指轻轻抚摸了一处隐约残留的裂伤。缇娜夏因他的指尖轻轻颤抖了一下——随后用怨恨的眼神回头看着他。

「这种事……你放我不管不就好了嘛。再说了,就算我失去纯洁,也不可能因为这个理由做你的妻子。」

「…………」

本应暖和的浴室气温突然下降了一级。正在舀热水的米拉「啊——啊」地小声嘟囔着。

缇娜夏没有注意到,在米拉舀的热水下洗掉了膝盖上的血。奥斯卡冷淡的声音传来。

「不可能……那什么理由才可以?笨蛋。」

「理,理由?国家可能会毁灭之类,的话……嘛……」

「嗬……希望自己国家会毁灭,你胆魄也不小嘛。」

「我可没这样说哦!?这是什么情况!」

缇娜夏发出了悲鸣般的叫声,奥斯卡使劲把她的头发拢在一起绑成一根辫子。缇娜夏发出「咪呀——」的像猫叫般的喊声。奥斯卡继续训斥她。

「总之,如果那个男人又来的话就赶紧逃走。或者早点喊我过来!我不是说过要帮你的吗!」

听到奥斯卡的说教,她反射性的缩了缩身体。但随即又鼓着脸扭向一边。

「谢谢你关心。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的。虽然这次也多亏你帮了我,但一个不小心连你都会死的。反正我的事说到底和你没什么关系……请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这些话像是要划下一条线一样,也像是故意推开他一样,完全就是小孩子的逞强。

缇娜夏轻轻咬着嘴唇,微微伏下的眼瞳里渗出了泪水。

他什么也没回答。她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向沉默的奥斯卡,不由僵住了。

俯视她的目光中明显有着愤怒,但那不是他平时冷淡的眼神,而是充满了炽热的感情。缇娜夏反射性地想要道歉,但又依着小小的反抗心把那些话咽了下去。

奥斯卡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随即又移开视线说到。

「你要这么想的话就随你吧。」

他背向缇娜夏走出了浴室。

浴室安静下来以后,缇娜夏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她再次看向自己的腹部,血迹斑斑的身体已经恢复了白色,应该是多亏了奥斯卡和米拉一直在给她淋水清洗吧。红发精灵一边给浴缸换水,一边笑了。

「缇娜夏大人,您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呢——」

「那种话?」

「他不是都说了愿意帮您的吗,依靠他不就好了吗?只要你想结婚的话,他会去和铎洱达尔交涉的,他不都这么说了吗?」

「这种事……对那个人来说不是只有坏处吗?这是不行的。」

和最上位魔族战斗也好,不得不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也好,他原本就没有必要做这些。她也不想把这些负担强加在他身上。

她是为了帮助他才来到这里的,而不是来增加他需要做的事情。

快要流出眼泪的缇娜夏抱着自己赤裸的双膝,米拉对丧气的主人苦笑道。

「你真的这样想的话只要好好告诉他就可以了——被人拒绝自己伸出去的手是件多么难过的事,缇娜夏大人自己不也亲身经历过吗?」

「…………」

「再说了,我觉得他并不是抱着半吊子的觉悟来说要帮助你的。阿卡西亚的剑士前面对我说过『带着缇娜夏逃走吧。』哦。面对能把缇娜夏大人打得这么惨的敌人,一般来讲可是说不出这种话来的哦?他会死的。」

「欸?」

缇娜夏睁圆了暗色的眼睛。米拉则把浴巾交给了吃惊的主人。

「缇娜夏大人和阿卡西亚的剑士都是这样,人类还真是难懂。明明只能活这么一点点时间,为什么还要自己故意绕远路呢?」

「……绕远路。」

结果自己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与他相处。

虽然他说要帮自己,但自己却没有自信就这样依赖他的好意。

她一直告诉自己并不是想要什么东西。自己已经不是无条件被爱着的孩子了,也不想因依赖而变得软弱。如果总有一天必须要放开那只手的话,那握住那只手本身就会变得很可怕。

缇娜夏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响起了曾经的他说过的话。「你能做到。」,他这么说过。她也一直相信着这句话。相信着自己。

「没问题的,我很坚强。」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调整着精神。

那是她还在王座上时,反复过几千次的事情。

她必须一个人站起来。否则便不是王。现在也是一样。

——然而,在那时波澜不兴地就能统御起来的感情海洋里,现在却落下了一滴感伤似的水滴。

「那天晚上,我不是一个人……」

她真正痛苦的那个时候,他在她的身边。她不是一个人。

她喉咙发热,快要哭出来似的把脸埋进了双膝之中。重伤的反作用带来的强烈睡魔向她袭来。

想要放下一切就这么睡下去。已经什么都不想思考了。

但是,她不想在梦中也独自一人……缇娜夏湿润的睫毛轻轻摇动着。



那天之内,把德莉拉送进城堡的宗教团体的所有人员都被逮捕了。听到形迹可疑的这群人做了些什么坏事被城堡给一锅端了,周围的居民们在放下心来的同时也愉快地散播着这个传闻。

奥斯卡从克姆和阿尔斯那边收到了紧急报告,听到调查内容后他露出了不快的神情。

「最终还是没有找到给克拉丽丝提供毒药的魔法士吗?」

「德莉拉好像也直接受过那个男人的指示。」

经过整理,他们的目的主要有两个。

一是夺取宝物库中的神秘魔法球。

二是杀害缇娜夏,或者让她远离法尔萨斯。

对于看起来没什么关联的这两个目的,奥斯卡显得有些疑惑。

「要不去看一看那个神秘的魔法球?不过还是不要碰比较好。」

「有必要么……宝物库的警备很严格的。而且因为四十年前的盗窃事件强化了不少。」

「四十年前?那个时候好像什么都没偷,让那人逃跑了?」

「是不知道被偷走了什么。」

「也是时候整理一下了。」

奥斯卡把文件写完后交给了克姆。阿尔斯则拿回了报告。

「那个男人和教团的教祖在关于缇娜夏大人的问题上好像有意见分歧。教祖希望杀了她或者破坏解咒的构成,但那个男人只是希望她远离法尔萨斯。很多人都听他说过『反正也杀不死她。』」

「这就更让人搞不懂了,她留在法尔萨斯会有什么问题吗?」

「或许会妨碍他们拥立德莉拉?」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才特地照顾了她很多。嘛,不过她也的确被缇娜夏搞得很惨,要说妨碍也是妨碍到了。」

听到国王随意的话语,阿尔斯再次庆幸当时自己没有在场。

奥斯卡用手支着脸颊眯起了眼。

「花了不少功夫但还是让最重要的人物逃了吗?这么被动真是不愉快。」

「我会让城堡里更加彻底警戒的。」

克姆和阿尔斯退出政务室后,奥斯卡耸了耸肩。

「……真是不愉快。」

他从昨天起就甩不掉郁闷的心情。其中的原因有一半来自于那个听不懂话的女人。

一想起她的顽固劲就让他很生气。至少在这里的时候稍微依靠一下他也可以吧。虽然两人都经常想一个人独自搞定一切,但都到了性命交关的时候了, 稍微让步一些也没关系吧。

另一方面,看到从早上起就散发着不稳定气氛的主人,拉扎尔一直保持着沉默。

他虽然很想问一下最后到底有没有与缇娜夏和好,但总觉得只要一提问就会被他当做出气筒。

虽然感觉王经常因为她的事生气,但又觉得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而这点对于知晓两人立场的拉扎尔来说,反而给他带来了不安。

但就算询问王,他也应该只会回答「我对她没有想法。」吧。

所以他还是决定相信王。如果留恋于她陷了进去,最后却不得不放手的话,只会更加不幸。

拉扎尔压抑自己的感情,拿起了一叠文件。这时政务室的门被敲响,他抬起了头。

站在打开了的门前的,正是身处问题核心的美丽魔法士。

她长长的黑发绑成两个辫子,一脸窘迫地在门口磨蹭着。奥斯卡完全不掩饰自己难看的表情。

「怎么了,进来吧。」

「好……」

缇娜夏关上门进来,走到了桌子前,虽然有些犹豫,但仍旧直视着奥斯卡。感觉到她的视线,奥斯卡保持着用手撑脸的动作抬起了头。她磨磨唧唧的说到。

「昨天真的很不好意思。你明明救了我,我却还乱发脾气,非常抱歉。」

「没什么。」

『反正我就是个无关人员。』虽然很想这么说,但奥斯卡还是把它咽了回去。这种话说出口就真的成了小孩子吵架了。她姑且不论,但自己总该控制一下。

缇娜夏继续犹豫地说了下去。

「还有……我有个请求。」

「说说看。」

暗色的眼瞳摇曳着,奥斯卡发现其中蛊惑的光芒,眯起了眼睛。

缇娜夏下定决心似的开了口。

「那个,如果你有空的话……请教我剑术。」

听到完全出乎意料的话语,拉扎尔手上的文件差点落到了地上。

奥斯卡的脸颊都差点滑了下去。

缇娜夏看到两个人的反应,脸庞红了起来。

「那,那个……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没有……」

王挠着头向她招了招手,她绕过桌子来到了他身旁。

奥斯卡坐着重新面向她。他犹豫了一下该摆出怎样的表情,但最后还是微笑了。

「知道了。一直做这些文书工作,我身体也会生锈,倒是正好。再有一小时左右就可以出去了,你先做好准备等着。」

「谢谢!」

听到男子同意,缇娜夏露出了像是大朵鲜花般的笑容。目送毫不掩饰像是孩子般喜悦的她出了门,奥斯卡喃喃道。

「真是的……完全不设防,又让人难以预料的女人。」

感到这句话里蕴含的温柔,拉扎尔瞪大了眼睛。

奥斯卡为了与她的约定,加快了处理工作的速度。

刚才为止的焦躁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充满了他内心的,是不可思议的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