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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篝火』

行军开始的第六天傍晚──在战斗中折损不少将士的帝国军,尽管规模缩小为不满八千五百人,仍继续行军。粮秣本来快要见底,但托第九近卫骑士团的福获得补给。尽管团长里约抛下工作参加夜袭就是了。

会因为那点小事就无法行动的人,待不了第九近卫骑士团──这是里约的老爷子副官的说法。收受粮秣之际,克罗洛与里约的副官交谈过。虽然只是短短十几分钟的对话,但感受得到他有多么重视里约,让克罗洛非常不自在。

背叛里约少主会死的喔──他在临别之际拍了克罗洛的肩膀。尽管他脸上浮现柔和的微笑,双眸却蕴含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寒光辉。根据从他那里获得的情报,神圣雅鲁哥王国愈接近王都,高地就愈多,街道必然会穿行在高地的缝隙间。

克罗洛在岩石坐下,注视着街道两侧。就如里约的副官所言,街道两侧是陡坡,称为峭壁也不为过。如果季节是春天,应该能欣赏到令人想健行的风景,但现在是冬天。生长在斜坡的花草枯萎,树木叶子掉光。似乎是因为那样,有种大地逼迫而来的压迫感。

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他们正在警戒敌方的奇袭。这里就是如此容易让人想像敌人来袭,或是巨大岩石滚落的光景。

如果是我,就会在这里迎击──克罗洛思考这种事的同时,视线转向部下。

「今天在这里野营!赶快搭营帐!」

米诺一下令,部下们便迅速俐落地动手搭营帐。才刚成为部下的成员手忙脚乱,大概是因为不理解分工吧。托老鸟率先出声关切的福,似乎没有人被孤立。

「……回艾拉奇斯侯爵领以后,得申请异动才行。」

「克罗洛大人面有难色。」

「他好像又打算要我们实行那个。」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磨蹭过来。那个是指狙击战术──友钓吧。

「你们两个,工作呢?」

「已经完成了。」

「人手多,很轻松。」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发出嗯哼的一声,兴冲冲地回答。

「所以,克罗洛大人打算如何?」

「我们很在意那点。」

「如果有机会,我是想实行,怎么了吗?」

「狙击及使用尸体的心理攻击确实是有效战术,但无法全面赞成。」

「做得太残忍,我方士气会下降。」

「的确。」克罗洛点头。经这么一说,确实是那样没错。

「那你们两个还可以吗?」

「我们背负着还满悲惨的过去,所以不要紧。」

「我们懂得切割情绪。」

「……我知道了。」

克罗洛稍微顿了一下之后回答。亚妮朵德与德妮卜的主张很中肯。即使再怎么有效,我方士气降低就得不偿失了。为了维持士气,挑选适任的部下组织狙击队会比较好吧。

「总、总觉得那不是『我知道了』的表情。」

「弥、弥漫着邪恶的气息。」

「没那回事。」

「「呣呣,真可疑。」」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投以怀疑的视线。她们两人很敏锐,但克罗洛默不作声。就在这时──

「艾拉奇斯侯爵!」

贝提尔靠了过来。亚妮朵德与德妮卜站了起来,挺直背脊。克罗洛也作势起立,但贝提尔伸出掌心示意克罗洛坐着就好。尽管抗拒,但既然是命令,克罗洛也只好服从。贝提尔在克罗洛面前停下脚步,清了清喉咙。

「啊,啊~艾拉奇斯侯爵?」

「什么事?」

克罗洛反问,贝提尔看了看左右──看着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像是在犹豫是否切入话题。既然贝提尔看向两人,可见他想谈夜袭的事吧。

「她们两人都有参加。」

「是、是吗?」

克罗洛刻意不用夜袭一词,贝提尔听到答覆,表情便缓和了下来了。

「啊,啊~嗯~关于那件事,做得漂亮。」

「谢谢副军团长。」

「是这样的,亚尔佛特殿下谕示要赏赐领地。」

「恭喜副军团长。」

「唔嗯,真的是非常难能可贵,因此我向他推荐了艾拉奇斯侯爵。」

「「意思是克罗洛大人的领地会增加?」」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身体前倾追问,贝提尔不愉快地板起脸。

「可以当作是那样吧。当然,治疗与报酬的事,我会积极应对……」

贝提尔别过脸去不看克罗洛,含含糊糊地低语。尽管听不清楚,但他好像说了句「万事拜托了」。

「报酬是领地,你会觉得不满吗?」

「不会,谢谢副军团长。」

克罗洛低头致谢。老实说他有点意外。克罗洛以为贝提尔是不守信的类型。因为他一下刁难菲伊、一下想要杀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尽是坏印象在先,但看起来他好像不是坏人。

「没有啦,我只是遵守约定。对,只是遵守约定而已。虽然发生过许多事,但我希望至少在这场战争期间与你维持良好的关系。」

「嗯,希望建立良好的关系。」

「唔、唔嗯,就是那样没错。」

克罗洛跟贝提尔坚定地握手。

「那么,我告辞了。」

贝提尔这么说完,前往自己的营帐。

「呣呣呣,跟胡子男友好也太荒谬了。」

「他打算讲些好听话,欺骗克罗洛大人。」

「我想他不是那么坏的人。」

「「我们差点被杀掉耶!」」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身体前倾反驳,猛拍胸脯。

「他比其他大队长好沟通。」

「居然是相对评价!」

「就像是扒手比强盗!」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大叫。虽然这个意见很有道理,但光是好沟通就算好了。既然对方有心老实支付代价,克罗洛也不吝于任由对方利用。

总之──克罗洛站了起来。

「在晚餐之前有空档。」

「终、终、终于要侍寝了?」

「如、如果克罗洛大人愿意温柔一点,我们会很开心的。」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害羞地扭来扭去。

「……开作战会议吧。」

「是是是!我就知道会是那样!」

「呜唔唔,真想知道我们的春天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到来。」

亚妮朵德不甘心地跺脚,德妮卜失望地垂头丧气。



伊葛尼斯背靠斜坡,反覆粗重呼吸。大概是内脏受伤了吧,吐气时闻得到血腥味。伊葛尼斯信仰的专司破坏的真红战神,是名副其实专司破坏之神。虽然不是不能用治愈之术,但效力比其他神差。目前虽然能动了,但这就是极限。不过受了那么重的伤却没死,可见真的有神的庇佑吧。

伊葛尼斯痛苦地板起脸,环顾周围。士兵也跟伊葛尼斯一样背靠斜坡,人数大概连两千都不到。大家都满身疮痍。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不对,理由他心知肚明。因为遭到夜袭。五百名以上的士兵被杀,存活的士兵也被敌方卑劣的战术重挫了战斗意志。在隔天的战斗则是队列在转瞬间崩坏,上演了称不上战斗的杀戮,存活的士兵恐惧颤抖地如此陈述。

假如自己没败给克罗洛他们,假如自己当时至少能保住意识,就不会落得这么凄惨的下场了吧。逃得掉吗?伊葛尼斯注视着满身疮痍的士兵。之前从玛鲁卡布市街到丘陵地带花了三天。如今拖着伤兵,预估会花更多的时间吧。

「伊葛尼斯将军!」

歇斯底里的声音响起,那是神只官的声音。伊葛尼斯本来应该赶过去,但他的身体不允许。过了片刻,神只官跑了过来。遭到夜袭,吃了大败仗。尽管如此,神只官却毫发无伤,只有神官服稍微脏掉了。

士兵投以充满憎恶的视线。这是当然的,这名男子在遭受夜袭之际逃得比谁都快。不只是那样,隔天的战斗也是。

「为、为什么,国境堡垒没有──不对,玛鲁卡布市街也没派援军过来!」

「……不知道。」

伊葛尼斯老实回答。关于前者,可以推测是因为街道遭到封锁。但是,关于后者就不知道了。虽然可以想像,不是有人图谋神只官失势,不然就是陷入了无法从邻近村落收集粮秣与农民的事态──

「唔,我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赶紧回玛鲁卡布市街了。」

「这样恐怕会被敌人追上。」

「不然你叫我怎么办!」

神只官歇斯底里地大呼小叫。然后咕哝着「有没有办法、有没有办法?」,在伊葛尼斯前面来回踱步。伊葛尼斯觉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但这都是马后炮。突然间,神只官停下脚步,静静地垂首。伊葛尼斯没发觉,神只官的眼眸蕴含着卑劣的精光。



行军第七天清晨──帝国军以玛鲁卡布市街为目标继续行军。因为才刚补给粮秣,跟以往比起来,伙食的量与新鲜度都获得了改善。就算无法期望新鲜度,最起码伙食的量很重要。伙食的量少,就会不禁让人想像战况是否很糟。至少克罗洛是这样觉得的。

被削了一笔啊──克罗洛在街道前进的同时大口叹气。一方面是因为部下增加,克罗洛向板娘追加了硬饼的订单,但板娘向他要求相当多的工钱。克罗洛当然议价过,说可以用身体支付,板娘却以「如果那样就给你减价,我就亏大了」为由拒绝,克罗洛对此深表遗憾。不过话说回来,板娘明明那么会做生意,为什么会欠下一百枚金币的债务?世上充满不可思议。

突然间,眼前的景物倾斜。原来是绊到石头了。克罗洛瞠大眼睛,眼前满满散落着跟拳头差不多大石头。就算想要伸手扶,也不知道该扶那里。就在克罗洛心想万事休矣,做好心理准备会流血的时候,整个人猛然停住不动。克罗洛越过肩膀转头看背后,原来是米诺抓住了他的披风。

「老大,你还好吗?」

「谢谢你,米诺先生。」

克罗洛任由米诺拉起来,抚胸松了一口气。他抬起头,看向街道。

「是石头。」

「是。」米诺点头。石头散落在整条街。克罗洛试着眯眼,但凭他的视力,看不见石头最远散落到哪里。

「是落石吗?」

「大概是伊葛尼斯将军的杰作。」

「为什么老大会晓得?」

「因为石头有烧焦的痕迹。斜坡上也有……」

克罗洛仰望斜坡,只见斜坡有一部分烧焦,缺了一大块。

「明明被刺伤侧腹部、被冲击波轰飞,居然还活着。」

「老大漏了全身着火喔。不过,毕竟他是神威术士,有神的庇佑吧。」

「我方却要自力更生,不公平。」

克罗洛不自觉发牢骚。「噗呵──」米诺从鼻子吐气,但克罗洛无视了。

「敌方会阻挠我方前进,或许表示他们的处境相当窘困。」

「不可大意。」

「是啊。继续绷紧神经前进吧。也跟大家……不对,直接当面讲比较好吧。」

克罗洛朝腰包伸出手,随即改变主意。

「那么,由俺传达吧。」

「对不起。如果有事,我会用通讯用魔术道具连络的。」

「是。」米诺点头,跟克罗洛分开。过了片刻,他的视线范围蒙上阴影。克罗洛本来以为是米诺回来了,但他感觉到侧头部有一阵冲击。克罗洛忍不住跪下,鲜血随之滴落。

「哎呀,这幅景象似曾相识对吧?」

克罗洛捂着伤口抬起头,只见贝提尔的副官──赛西莉从马上睥睨着克罗洛。她的脚离开马镫,先前的冲击肯定是她踹了自己吧。

「……真阴险。」

「我只是很平常地控马前进而已。贵为贵族却徒步行军才匪夷所思呢,所以错不在我。哎呀,失礼了,我忘了你是下贱佣兵之子。」

克罗洛唾骂完,赛西莉就滔滔不绝地损人。

「所以,对于踹了下贱佣兵之子的谢罪呢?」

「反而应该是你要为了弄脏我的脚谢罪才对吧?」

赛西莉这么说完,当场拔剑。意思是克罗洛不谢罪,她就要砍人吗?

「你要怎么办?」

「该怎么办才好呢?」

「如果只有一下子,我愿意等你喔。因为我是慈悲为怀的贵族。」

赛西莉加深了笑意,深信克罗洛会道歉。但是克罗洛无意道歉,他是因为其他理由而在烦恼。

「……决定好了。」

「决定要一对一决斗了吗?」

「不是。」

克罗洛抓住赛西莉的手腕,用力拉向自己。

「你这是在做什──!」

赛西莉倒抽一口气。因为箭矢掠过了她的颈子。

「是敌袭!」

克罗洛把赛西莉拉下马,就这么拉到斜坡,趴伏在赛西莉身上掩护她。不料──

「禽、禽兽!」

「我好心救了你,你却骂人!」

克罗洛后悔救了赛西莉的同时,拿出通讯用魔术道具。

「敌袭!所有人在斜坡趴下!不必在意粮秣!」

「你自作主张什么!要是失去粮秣──」

赛西莉歇斯底里地大叫。但她没能把话说完。因为克罗洛把手指塞进赛西莉嘴里,倔强如赛西莉也吓得眼花撩乱。

「绝对要保护板娘她们与医生!」

下一瞬间,箭雨倾注街道。中箭的士兵接连应声倒下,马匹发狂躁动。在马匹附近的士兵被马踢到脸,砸在斜坡上。位置就落在克罗洛他们正旁边。

「咳、喀!」

「咿!」

士兵吐出鲜血,赛西莉发出惨叫。但是,克罗洛没空理会他们。

「大家没事吗!」

『大家都没事!』

通讯用魔术道具响起米诺的声音,克罗洛松了一口气。但还不能顾着安心,因为箭雨不停落下。敌方的奇袭导致帝国军陷入恐慌。一部分士兵冲上前,像骨牌一样相继倒下,大概是有人绊到石头了吧。敌人当然不肯放过那些士兵,箭矢集中倾注在那些士兵身上。短促惨叫断断续续传来,周围在转瞬间化为血海。

『老大,怎么办!』

「等到敌方射光箭矢,亚妮朵德和德妮卜就朝空中发射焰舞!以焰舞为标的物集合!之后组成圆阵防备下一波攻击!」

克罗洛趴伏在赛西莉身上,等待箭矢停歇。真是段恐怖的时间。克罗洛好几次都差点屈服于不安,以为箭矢是不是再也不会停了。刹那间,箭矢忽然停止,爆炸声轰然响起──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发动焰舞了。克罗洛站了起来,看向声音的方向。距离约一百公尺左右吗?克罗洛想早一秒跟部下会合,她看向赛西莉,发现她仍躺在斜坡发愣。克罗洛伸出了手。

「来,别发呆,快站起来。」

「不必劳烦。」

赛西莉从鼻子发出哼的一声站了起来。但是,她始终站在原地,就是不肯跑。无可奈何之下,克罗洛只好抓住赛西莉的手腕。

「要跑了。」

「区、区区下贱佣兵之子,不要碰我!」

「给我闭嘴快跑!」

克罗洛如此怒骂后,拔腿奔跑。从背后响起嘶吼声。克罗洛转头看向背后,一群敌兵正冲下斜坡。人数不满一百,所有人都受了伤,他们是为了让主力部队逃走而留下来殿后的吧。但克罗洛总觉得事有蹊跷。如果是伊葛尼斯指挥,他应该会自己留下来吧?不对,现在没空思考那种事了。因为敌兵已经下到街道,正在攻击帝国军。

「老大!」米诺的声音响起。克罗洛看向声音方向,只见部下按照克罗洛的指示,组成圆阵。克罗洛拉着赛西莉的手冲进圆阵之中。

「老大,幸好你没事。」

「勉勉强强。」

克罗洛在圆阵中央发现板娘的身影,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幸好没事』才怪!得赶快去救援才行!」

赛西莉试图甩开克罗洛的手,但克罗洛不放手。

「放开我!」

「没必要去救援。」

「为什么你敢那么肯定?」

克罗洛注视着战斗的情况。敌兵虽然奋勇战斗,然而──

「毕竟他们伤成那样。气力、体力很快就会耗尽了。」

「「喔喔!简直就像指挥官!」」

「我就是指挥官啊。」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拍手叫好,克罗洛轻声低喃。



伊葛尼斯揪住神只官的衣襟。

「你这家伙在想什么!」

「我、我只是在尽指挥官的职责!」

「你所谓指挥官的职责,就是让士兵白白送死吗?」

「不、不是的!」

伊葛尼斯质问,神只官便提高声调大叫:

「不、不是,不是那样的,我是做了舍小求大的决断。他们的伤势比其他士兵重!掩护他们前进,将会牺牲其他士兵!我痛心地做出了决断!他们应该也理解这点才对!」

神只官的声音渐渐激昂起来,最后变成彷佛他说的就是真理。神只官根本不懂。指挥官的确必须做出舍小求大的决断。

但那不能是为了自保。忘记那点就会像神只官一样误判情势。伊葛尼斯爆破斜坡,用石头碎片覆盖街道,拖慢帝国军的行进速度。神只官明知道这件事,却在五处配置六百名士兵。这已经超过必要人数,只能说是浪费。不如选拔熟悉地理、或是习惯山路的士兵反覆打带跑,这样还比较有效,而且士兵存活的可能性也比较高。

伊葛尼斯松开手,神只官当场瘫坐在地。自己就算花费一生也无法跟这个男人互相理解吧。伊葛尼斯想到六百名士兵,他们恐怕凶多吉少。为了回报他们的死──必须抵达玛鲁卡布市街,重整态势才行。



帝国军变更队列,继续行军。走前面的是克罗洛率领的爬虫人重装步兵二十人、泰虎率领的兽人步兵五十人及精灵弓兵一百人的混合部队。率领弓兵的人是精灵老鸟,名叫纳斯尔的男子。他的头发色泽宛如即将收成的麦子,五官端正。手掌彷佛描述至今战历般伤痕累累,胳膊也残留好几道疑似刀伤的旧伤。

「唔,本小姐居然走路行军,真是屈辱。」

「既然马逃走了,也只能算了吧。」

「那匹马是我父亲培育的最高等级的马喔?才不能算了!」

「亚妮朵德、德妮卜,敌人呢?」

克罗洛无视赛西莉,用通讯用魔术道具呼叫。

『……这边是亚妮朵德,发现敌人。』

『这边是德妮卜。这边也发现敌人了。』

两人压低声音回答。两人(正确说法是亚妮朵德与德妮卜率领的精灵弓兵与兽人的混合部队)所在位置是斜坡上。

「有希望活捉吗?」

『虽然很难,但我会服从命令。』

『我也一样。』

克罗洛问完,两人果不其然地压低声音回答。

「我知道了。不必活捉也没关系。」

『『瞭解。』』

通讯中断。过了片刻,从通讯用魔术道具传来了爆炸声、金属碰撞声以及疑似说话声的声音。虽然声音都很不清晰,但该处毫无疑问地正在进行激烈战斗。最后,敌兵从街道两侧的斜坡冲了下来。敌兵是因为走投无路,想说至少要报一箭之仇吧。

「人数大约五、六十啊。重装步兵、步兵待命,准备随时出动。纳斯尔?」

「整队!两列横队!」

克罗洛如此呼叫后,纳斯尔便迅速做出指示。弓兵组成前后列错开的两列横队应战──

「发射!」

伴随着纳斯尔的号令,箭矢齐飞,攻击正在下斜坡的敌兵。敌兵中箭从斜坡滚落。但是,仅约十人失去战斗能力,剩下的敌兵朝这边冲了过来。

「后列……发射!」

后列弓兵放箭。没错,最初只有前列放箭。他们错开时机,是为了缩短下次放箭的间隔时间。虽然箭矢密布度变薄,但更大的优点是能持续攻击。所有敌兵都倒下了,纳斯尔亲自拿弓,射穿倒地敌兵的手脚。还能动的敌兵有五名。

「……虏获。」

「泰虎队虏获敌兵!解除他们的武装后用绳子绑起来!虽然手脚已经射穿了,但绝对不能大意!走投无路的老鼠连猫都敢杀!」

纳斯尔简短低语完,克罗洛便提高嗓门下令。

「瞭解!诸位,不得大意!」

泰虎率领的兽人拿着木棒,逐步接近敌兵。敌兵拼命抵抗,但他们不仅负伤,人数还相当悬殊。敌兵在被兽人用木棒打到动不了之后遭到捆绑。克罗洛用通讯用魔术道具呼叫亚妮朵德与德妮卜。

「你们两个,损害如何?」

『无人负伤、死亡。』

『我这边有十人轻伤,但无人重伤及死亡。』

克罗洛松了一口气。

「我要讯问俘虏,你们两个在原地待命。」

『『瞭解。』』

克罗洛将通讯用魔术道具收进腰包。

「泰虎,跟我来。」

「遵命。」

克罗洛走近敌兵,五人都被反手捆绑。克罗洛问其中一人。

「你叫什么名字?」

「……凯尔。」

少年──凯尔迟疑地回答。

「年纪是?」

「……十五。」

「是正规兵吗?」

「不是。我是从村子被带来跟你们作战的。朋友也跟我一起。但是,最后活下来的人也……在刚才,被杀了。」

凯尔无力地摇头。其中没有憎恶的神色,就只是悲叹不已。

「为什么、要攻打、我们啊?」

「你在说什么呀!是因为你们攻打过来,我们才只好反攻!」

凯尔哽结地说完,赛西莉怒吼道。

「我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做!」

「竟然这么厚脸皮!」

赛西莉伸手摸剑柄,就这么止住不动。

「你不砍吗?」

「砍俘虏很可耻!」

赛西莉双手盘在胸前,撇过脸去。突然踢别人侧头部就OK,砍俘虏却很可耻。老实说,克罗洛不懂赛西莉的可耻基准。

「赶快把俘虏带走!真不愉快!」

「泰虎,移交给第十二近卫骑士团。」

「在下瞭解。」

泰虎点头,跟部下一同把俘虏带走。虽然克罗洛想过,以此当作加分的意图是否太明显,但做的这么明显,贝提尔想装糊涂也不容易吧。

「那是在搞什么呀?」

「你不是在问下贱佣兵之子,对吧?」

克罗洛心情厌烦地低语,赛西莉就瞪了过来。

「我没问你!」

「不然是怎样?」

「那、那是……对!那是在自言自语!自-言-自-语-喔!只是将我胸中翻腾的愤怒化为言语而已!我才没在对你说话!」

赛西莉涨红了脸说道。

「那孩子将会怎样呢?」

「他勇敢地作战了,应该会受到名誉的对待。」

「原来不会拷问啊。」

「你、你这个人!」

赛西莉瞪大眼睛。

「不会吗?」

「佣兵之子就是这副德性。你把帝国贵族想成什么了?」

赛西莉柳眉倒竖。

「总之,不会就好。」

「不可能会!」

赛西莉语气烦躁地说道。



行军第八天早上──五名俘虏死了。虽然看守士兵说俘虏死于伤势恶化,但伤势恶化并不会导致指甲剥落、牙齿脱落、手指骨折。再加上队列重编,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轻易察觉发生了什么事。在野营地进行撤收的途中,赛西莉脸色发青地看着埋葬尸体的景象。

「不是说不会拷问吗?」

「这、这是!出了某种差错!」

克罗洛开口攀谈,赛西莉便大声反驳。她惊慌到可悲的地步。克罗洛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摸到被赛西莉踢过的部位。只是轻轻摸到就一阵疼痛,顿时令他冒出想报复的念头。

「出了某种差错拷问了?稍微失误不小心折磨死了?能不能为我这个下贱佣兵之子说明清楚呢?」

赛西莉无法回答。她咬紧嘴唇,低着头。

「是某个大队长贿赂了看守士兵进行拷问吧。为什么?答案只有一个。为了问出伏兵的位置,就像昨天的我一样获得战功。既然懂得这样柔软地应对,真希望当初能够赞同夜袭的作战计画喔。」

「住、住口!」

赛西莉使出掌掴。但她的手挥空了。因为克罗洛躲开了。赛西莉受到这么大的打击,要躲开很容易。不,甚至没必要躲吧。就在克罗洛开口想要再欺负她一下的时候──

「艾拉奇斯侯爵,能请你到此为止吗?」

「贝提尔副军团长阁下。早安。」

克罗洛低头行礼。贝提尔面带苦笑,视线转向赛西莉。

「赛西莉,我有话要跟艾拉奇斯侯爵说。你去那边。」

「我知道了。」

贝提尔摸着胡须说完,赛西莉就离开了现场。

「他们果然拷问了吗?」

「你就别明知故问了。雷恩哈尔特阁下也问我同样的问题,我承诺会负起责任调查,好不容易才刚请他妥协而已。」

「我能体会副军团长的心情。」

既不能得罪帕拉提姆公爵的嫡子,也不能延宕行军。折衷办法就是在战争结束后才揭露杀死俘虏的事实,功过相抵──大概就类似这样吧。

「明明能体会我的心情,却对我的副官苦苦相逼啊。」

「因为她屡次损人,甚至还踹人,我才起了报复的念头。话说回来,他们明明主张贵族的自尊云云,做的事却非常狠毒。」

「那帮人口中的自尊,只不过是用来正当化自己的感受或行动的方便手段。明明自尊的本质是自我牺牲……」

真是愚蠢──贝提尔叹着气说道。



行军第十天傍晚──帝国军到达玛鲁卡布市街。正确说法是在穿过隘路之后,能将玛鲁卡布市街一览无遗的山丘。克罗洛在横倒的树木坐下,望着部下的情况。部下手脚俐落地搭起营帐,拜其所赐,米诺似乎也闲着没事做。

「老大,你面有难色是怎么啦?」

「事情没按照计画进行,令我有点不安。」

「战争就是那样。」

「虽然是那样没错。」

克罗洛知道战争不会照着计画走。当初预定四天抵达,结果花了两倍以上的时间。克罗洛实在静不下心,甚至渐渐怀疑真的可以在这里野营吗?虽然他觉得这是过度操心──

「抱歉!将野营地变更到隘路附近!」

「我们还以为今天能在草地上成眠,深表遗憾。」

「明明那么想却还是乖乖服从的我们,真是部下的楷模。」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动手收拾营帐。部下们也仿效她们。尽管增加额外的工作令克罗洛很过意不去,但他就是不由自主地感到不安。

「我去看看市街的情况。」

「俺知道了。这里由俺监督。」

克罗洛将之后的事交给米诺,前往山丘顶。在山丘半山腰──

「站住!」

背后响起耳熟的声音,那是赛西莉的声音。克罗洛无视赛西莉急着赶路,却被赛西莉追过。赛西莉领先数公尺,优雅地掉头过来。

「你为什么不肯站住呢?」

「因为我不想被损,或是被骂下贱佣兵之子。」

「我、我叫你停下来,你就停下来!」

赛西莉涨红了脸说道。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我没事要找你!只是,稍微、想讲一下话而已。」

赛西莉粗声粗气,别过脸去。

「你很不安吗?」

「你在说什么呀?」

赛西莉一脸讶异。克罗洛本来以为,她是自己发现了贵族的自尊与威望都没有意义,为了自保才靠拢过来──

没办法,就保护她吧──克罗洛微微叹气。虽然他不是很喜欢赛西莉,但也不至于希望她遭遇悲惨的事。

克罗洛与赛西莉抵达山丘顶,那里已经有人先到了。分别是雷恩哈尔特、贝提尔、亚尔佛特三人。两人与三人保持距离,眺望着玛鲁卡布市街。遗憾的是,看不出市街的情况。早知道会这样,就带亚妮朵德与德妮卜过来了。

「明天要攻下那里对吧。」

「嗯,我们要尽速攻下玛鲁卡布,展现帝国的力量吧。」

亚尔佛特与贝提尔的对话声传进耳中。随后,玛鲁卡布市街的外缘部分点亮火光。火光像花朵绽放般扩大范围,转眼间就填满市街周边──那是篝火,而且是多到连去数都觉得蠢的数量。

克罗洛不禁咂舌。他不安的预感灵验了。神圣雅鲁哥王国迫使我方警戒伏击,借此争取时间,将态势重整好了。不对,这样思考或许太武断了,如果他们真的重整了态势,那克罗洛就不懂他们点燃篝火的意义为何,趁敌方大意时发动攻击还比较有效率,这表示他们是在虚张声势吗?说到这个,在原本的世界曾经听过,德川家康惨败给武田信玄时刻意敞开城门的故事。突然间,周遭随着「噗噗噗~」的声音飘来异味。这该不会是──

「啊──!」

「亚尔佛特殿下,请留步!」

亚尔佛特突然冲下斜坡,贝提尔追在后面。隔了片刻之后,雷恩哈尔特靠了过来。明明才刚发生那种事,雷恩哈尔特却面不改色。

「克罗洛阁下,你觉得呢?」

「我猜亚尔佛特殿下拉在裤子上了。」

噗──赛西莉噗哧地笑了出来。

「我不是指亚尔佛特殿下,而是指篝火。」

「我想那是在虚张声势。」

「为什么?」

「因为昭告敌方这里有这么多士兵,并不是什么好计策。」

「我也持相同意见。只不过,不能认定对方是虚张声势就妄加行动。」

「的确。」

「那么我先过去了。」

雷恩哈尔特说完,下了山丘。克罗洛也想追过去,看向旁边。

在一旁的赛西莉愣怔地看着篝火。

「别发呆,要去参加军议了。」

「我才没发呆!」

赛西莉愠怒地说完,独自动身走下山坡。克罗洛微微叹气,从腰包取出通讯用魔术道具。

「米诺先生,风向好像变了,防备敌袭。」

『……俺知道了。』

克罗洛将通讯用魔术道具收进腰包,前往营帐。一进营帐,就看到跟上次一样的景象,大队长与副官围着桌子站着。亚尔佛特不知为何也在,他气色差到好像随时会昏厥,坐在椅子摇晃身体。

「那么,军议开始。」

贝提尔宣布军议开始。军议按照当初的预定,朝攻克玛鲁卡布市街的方向讨论。其中应该也有想宣传亚尔佛特英勇表现的想法,但在丘陵地带获得了获胜也是原因之一。克罗洛也觉得「这样就能打得赢吧」。目前全军士气上升,战意高昂。但是,因为亚尔佛特的一句话,军议的方针变了。

「撤、撤、撤退!快、快、快逃!大、大家是因为没看到围绕玛鲁卡布市街的篝火数量,才会说打得赢!」

「亚尔佛特殿下,如果敌方具备压倒我方的兵力,根本不需要点燃篝火。那恐怕是争取时间之类的计策。就算要撤退,也应该等到造成敌人损害之后再撤退。」

雷恩哈尔特安抚着亚尔佛特。虽然不能把篝火当成虚张声势就了事,但像亚尔佛特这样当真也是问题。最糟的是亚尔佛特这个外行人是军团长。不管再怎么拟定计画,只要亚尔佛特不同意,就动不了。假如至少他不在场,就还有用三寸不烂之舌欺瞒过去这招。

「啰、啰唆!不、不不、不许违抗余!就、就算你是帕拉提姆家的嫡子,你现在是余的部下!违、违抗余的下场,可、可别说你忘了!」

「请等一下!缺了雷恩哈尔特阁下,就无法确保您的安全了!」

贝提尔帮雷恩哈尔特说话。处决公爵家嫡子实在太蛮横了。亚尔佛特来到洛乌吉皇帝直辖区的前线基地时明明还畏畏缩缩,现在变得可真多。

恐怕是因为乔瑟夫那次事件,只让亚尔佛特理解了权力有多大吧。虽然事情变麻烦了,但这是需要解决的问题。

「不监视玛鲁卡布市街没关系吗?」

「对、对了!要、要监视!现、现在这时候敌人或许已经逼近了!」

克罗洛举手发言,亚尔佛特就表现出「这是好主意」的态度大叫。

「来、来、来人去监视!」

「那么,派我的部下看守吧。」

自告奋勇的人是在雷恩墓前出言不逊的男子。

「是、是吗?那、那就拜托你了。」

「遵命。」

在雷恩墓前出言不逊的男子深深低头行礼。

「总、总之撤退!不、不允许有任何异、异议!」

「遵命。既然殿下意志如此坚定就没办法了。」

雷恩哈尔特似乎领悟到说服亚尔佛特是种妄想,他爽快地让步了。

「也为了不白费士兵的性命,我们就撤退吧。」

「明、明白就好。明、明白就好了。」

亚尔佛特满足地笑了。克罗洛觉得雷恩哈尔特那句话还颇辛辣的,但亚尔佛特似乎没发觉。雷恩哈尔特出了营帐,克罗洛也紧接在后。克罗洛作梦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但他很开心能够回国,嘴角自然流露笑意。

「你这表情很恶心。」

不知是何时出来外面的赛西莉唾弃道。

「我在玩味能活着回去的喜悦。」

「哎呀,你会怕吗?」

「很怕。」

赛西莉似乎对克罗洛的回答感到意外,瞠大眼睛。

「赛西莉不会怕吗?」

「请不要直呼我的名讳。」

赛西莉温怒地说道。

「所谓贵族会为了名誉搏命。我想你不会懂就是了。」

「是啊。我无法为了名誉而死。」

不管自己死还是部下死,他都恐惧得不得了。他本来就怕死了,如今更是如此。

根本不可能为了名誉搏命。

「明天要早起,赶快睡喔?」

「我不是小孩子!」

「你会怕的话,可以来我的营帐。」

「就说了,我不是小孩子!」

赛西莉踩着粗鲁的步伐走掉了。克罗洛刚才稍微开了黄腔性骚扰,但赛西莉似乎没有发觉。因为人家是贵族千金,情有可原吧──克罗洛这么心想,前往位于隘路的营帐。一靠近隘路入口,米诺便奔了过来。

「老大,结果怎样?」

「决定撤退了。」

「……那群家伙。」

米诺皱起鼻吻。克罗洛也跟他有同样的心情,他很想说既然这么轻易就撤退,那一开始就别开战啊。

「直到最后都别大意地小心行动。回到艾拉奇斯侯爵领以前都是战争。」

「是,俺知道了。」

米诺用力点头。



行军第十一天清晨──克罗洛被马蹄声与惨叫声吵醒。他抄起短剑与长剑慌忙冲出帐篷一看,只见神圣雅鲁哥王国军骑兵正冲下山丘。敌方骑兵数量恐怕不下五百。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敌方从昨晚就点燃篝火昭告自己的存在,帝国军也派人看守了。

「老大,是敌袭!」

「我知道!里萨多、贺尔斯队拿盾牌堵住隘路!泰虎队拿枪预备敌方骑兵突破之时!亚妮朵德、德妮卜、纳斯尔队瞄准射击敌方骑兵!」

克罗洛一下令后,部下迅速采取了行动。敌方骑兵优先攻击在山丘上的将士。论结果,将营帐设置在隘路是正确的决定。

「但是,为什么?昨晚应该有人看守玛鲁卡布市街才对……亚妮朵德、德妮卜!倒在山丘上的人是精灵吗!」

克罗洛对亚妮朵德与德妮卜呼喊。两人将部队配置在隘路入口──也就是斜坡,瞄准射击骑兵。她们不仅指挥,也亲手拿弓作战。

「我们也分身乏术!」

「是人类!是人类倒在山丘上!」

「啊啊!真是大笨蛋!」

克罗洛叫骂着。在雷恩墓前出言不逊的男子,竟然没指派精灵负责监视。他为什么会犯下这么蠢的失败?虽然有种说法是「凡事只要有可能出错,就一定会出错(编注:出自墨菲定律。)」,但也不必像这样蓄意出错吧。

但是,现在不能顾着抱怨。因为从山丘往隘路逃过来的士兵在途中毙命,抵抗的士兵则是毫无招架之力地被冲下斜坡的敌方骑兵撞飞了。

「只能主动进攻了吗?」

不将敌方骑兵逼到撤退,我方势必全军覆没,但如果那么简单便能赶跑骑兵就不必头痛了。就在克罗洛烦恼该怎么办的时候,敌方骑兵摔倒了。因为雷恩哈尔特砍断了马的前脚。

敌方骑兵大概将雷恩哈尔特认知为威胁,只见十骑骑兵攻击雷恩哈尔特,但雷恩哈尔特像之前菲伊那样用神威术伸长刀刃,一刀解决。目睹雷恩哈尔特在转瞬间将同袍变成尸体,敌方骑兵似乎感到恐惧,动作变得迟缓。

「趁现在!瞄准射击!」

「「瞭解!」」

「……瞭解。」

亚妮朵德与德妮卜精神抖擞地回应,纳斯尔则是淡淡地放箭。其他精灵的身手似乎比三人差,但不至于失手射到自己人。当帝国军近六成来到隘路避难时,敌方骑兵掉转马首。与其穷追不舍遭到反击,他们似乎选择跟主力部队会合。散落在斜坡的尸体,绝大多数都是帝国军士兵。就在这时候,亚尔佛特与贝提尔一同靠了过来。

「所、所以,余、余、余就说要赶快撤退了。」

「现在没空说那种话。」

这边请──贝提尔要亚尔佛特在岩石上坐下。

「召开临时军议!各大队长与副官到这边来!」

贝提尔发出响彻整条隘路的洪亮声音说完,残存的大队长与副官便迈步走去。残存的大队长与副官有雷恩哈尔特、贝提尔、赛西莉及另外一组,在雷恩墓前出言不逊的男子则不见人影。

「原来你活着。」

「我、我不能活着吗!」

赛西莉粗声抗议。她似乎没空穿上板甲,而是穿着证明近卫骑士身分的白色军服。她的扣子扣错了,可见她当时一定相当着急。军议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但是──

「我不能接受。」

「艾拉奇斯侯爵,若没有人殿后,所有人都会死。」

克罗洛一表达出不满,贝提尔便如此劝导。军议做出的结论是撤退。既然残存士兵包含负伤者在内不满五千,那也只能撤退了。这点克罗洛也懂。懂归懂──

「但是,为什么只有人类撤退呢?」

「人类的命优先于亚人。既然艾拉奇斯侯爵也是贵族,就能明白吧?」

「我不明白。」

克罗洛无力地摇头。贝提尔说过贵族的本质是自我牺牲。

贝提尔心知肚明,却对自己说谎。

就连自己都骗不过的谎言,又怎么能说服他人?

「如果那就是所谓的贵族,我可以不当贵族!」

「如果留下来有用,我也会那么做!但是现况就是不可能!目前,我们能做的事就只有牺牲一千五百名亚人,趁他们为我们牺牲的时候……逃回去而已。」

贝提尔烦躁地说完,板起了脸。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贝提尔露出蒙上了后悔的表情。

「哈,怎么了?你不留下来吗?」

「你闭嘴!」

残存的大队长语带嘲笑地说道,贝提尔怒斥。

「艾拉奇斯侯爵,别在意刚才的话。人类没那么强。就算你选择撤退,我也不会轻蔑你。」

贝提尔的声音很和善。这一定是他的真心话吧。啊啊,没错。死很可怕。自己还有想做的事。农业改革做了一半,纸工房才刚运转。新兵舍也还没验收。尚待今后──尚待今后才要实现。

只要回艾拉奇斯侯爵领就可以实现那些事。领地将变得丰饶。能带给更多人幸福,远比将在这里死去的部下更多。好想跟蕾拉、艾琳娜、板娘及里约做很多色色的事。早知道也对菲伊出手就好了。早知道在舞会借着酒意揉蒂莉雅的胸部就好了。

「我……」

克罗洛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