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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片刻间的平稳

“那么安妮丝大人,我走了,明天还会再回来。”

“嗯,一路顺风。代我向妮尔谢儿夫人问好。”

今天是休息天,是移居离宫的尤菲暂时回家的日子。尤菲手上的行李已经交给了在外面等着车夫,她手上什么都没拿。

为了给尤菲送行,我也来到了入口处,不过她盯着我的脸一动不动。我歪歪头表示不解,结果她向前走了一步,靠了过来。

“听好了,安妮丝大人。不能擅自去提尔提那里哦?要去的话必须跟我一起去哦?”

“我知道啦。而且过程是没啥问题的,不用那么担心也……”

“……请不要瞒着我。拜托了。”

虽然尤菲说的是拜托,但她抓着我的袖子,眼中是不容分说的视线。这下如果隐瞒了,不知道她会怎么看我。

这样的想象让我流着冷汗目送尤菲乘上前往玛泽塔公爵家的马车。看到尤菲到最后都在责难我的眼神,我不禁叹了口气。

“……尤菲真爱担心啊,明明说了没问题的。”

“即使如此该担心还是会担心吧。”

一直站在我身后的伊利亚靠到我身旁说道。伊利亚的话让我嘟起嘴巴,双手绕到后脑勺。

“明明我也不会没有什么对策就尝试。”

“如果不说明的话就没有意义哦,公主大人。”

“是是,我知道——了。”

小声抱怨一下后,结果被伊利亚来了一记手刀。我轻轻咬到了一下舌头,含着泪水当场蹲下去。

“说起来,刚刚王城有传话过来。”

“传话?王城来的?”

“是的,确认尤菲利亚大人回玛泽塔公爵家后,就让公主大人登城。是陛下传唤的。”

“唔呃……”

伊利亚说的话让我不禁皱起眉头。特地确认尤菲回家后才传唤,脑中全是讨厌的预感。

“……我,我什么都没做哦?”

我不由得辩解起来,结果伊利亚的眼神变为蔑视,然后傻眼地叹了口气。

“难道不是察觉到跟提尔提大人的实验吗?本来就是两个问题儿童聚在一起了,还要做实验,有可能是听取事情报告呢。”

“唔。”

我和提尔提有前科这点我不否认,比如魔药就是其中之一。制作后想着必须要跟父王报告结果就报告了。

结果被狠狠骂了一顿。不过父王也许是想到我不能使用魔法的事实,还是允许我使用魔药了。

如果是我一个人的实验,父王也不会这么警戒,不过我和提尔提在一起的话就被盯得紧紧的……然后实际上,现在的实验正在关键期,糟糕了。

“……你觉得会不会被骂?”

“难道您觉得不会被骂吗?”

伊利亚的话让我失落地垂下肩膀。就连尤菲都面露难色了,可以想象到父王的反应。但是也不能不去啊。

“……好想逃啊。”

“逃的话会被骂得更惨。”

……也是呢。我再次死心地垂头叹气。

* * *

“……哈,还是来了啊。”

我来到王城后,王城的侍女给我们带路。我们往父王的办公室走去。路上,周围的人投来的视线让我很不自在。

阿尔君婚约废除的骚动,龙的讨伐。由于这两件事在同一时期发生,我的立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阿尔君因为废除婚约的骚动而受到了处分,现在仍在为了听取事情报告而被关着禁闭。与此同时,我立下了讨伐龙的功绩。但即使立下的功绩,我依然被疏远,现在更是个烫手的山芋。

路上的人对我的态度各式各样。有避开我的,也有远远看着我小声议论着什么的。

对我印象差的人主要是在王城工作的贵族们,而骑士和侍女则对我抱有好意。处于极端的好意和厌恶的环境之中让我很不舒服。

(啊,好想快点回去……见过父王后,马上就走吧)

到达目的地的办公室后,侍女敲了敲门,我等在后面。接着立刻就传来了入室许可,我走进办公室中。

“父王,我来……了……”

看到办公室内部后,我的说话声不禁变得小起来。里面等着我的有父王和古兰兹公爵,以及另一人。

我跟那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我立刻往右转打算走出房间。但侍女无情地关上了门,没有退路。“——你来了啊,安妮丝。”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我背脊一阵发凉,两腿发软。我一次也没忘记过这个声音。毕竟,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害怕的人的声音……!

(插图2)

这个人比我还娇小。外表上跟我没什么年龄差距。脸蛋非常可爱,加上体格的衬托,更显得可爱了。

但是,我非常清楚这不过是外表。那个人身上的氛围非常锐利,盯着我的深蓝色眼瞳也高高吊起。

及腰的红发编成了三股辫,头发因为脸上的动作而微微晃动。这个人就是我最畏惧,我最抬不起头的人。帕雷迪亚王国现王妃,也就是我的母亲——希尔芬·梅兹·帕雷迪亚。

“母、母后……?!为什么在这里?!”

预想不到的人也在父王的办公室这件事,让我动摇起来,发出了尖锐的声音。结果母后深深叹了口气并瞪着我。由于这道视线,我吓得缩成一团。

“为什么?你问为什么吗,安妮丝。阿尔加鲁特废除婚约,还有你独断专行讨伐龙。听到这样的报告的话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外交。所以我昨天回国了。”

母后以带刺的声音回应我。搞不好她的外表看起来比我还年幼,但如果感受到这威压感的话,就不会认为她是个如外表一样可爱的人了。别看她娇小可爱,年轻的时候还作为武人率先站在战场上,可谓女杰。

她也被称为帕雷迪亚王国最强,现在实力也不见衰减。平常都是作为外交官来回于各国之间,本应如此……为什么回国了啊……。

“……算了,安妮丝。总之先坐。”

“是,是。”

父王静静地催我坐下,我坐在客用沙发上。我对面坐着父王和母后,旁边是古兰兹公爵。

“……那么,安妮丝?”

好想逃……!我想不管三七二十一逃走……!母后对我施加的压力就是有如此强烈。就像是有把枪顶到了我的喉咙一样。

“我不在的时候,你还真是有精神呢。不过,现在那个疯劲还是没见改善啊。我觉得必须久违地作为母亲给你教育一下。”

“是!母后,我已经深刻地反省过了,我想改过自新清廉正直地生活下去!”

绝对不要母后的教育!作为武斗派的母后的教育,光是想起来身体就发抖。她的教育就是实战,换句话说就是肉体语言。

我虽然当冒险者的时候提升了一些实力,也有一定的自信,但绝对不想跟母后正面战斗!我不要称为教育的训练……!

“……嘛,就这样吧。你的研究对讨伐龙做出了巨大贡献,应当得到认可。你要好好努力,不要让刚刚说的话变为虚言。”

母后眯着眼睛瞪着我,随后收起矛头闭上眼,放松了下来。我也松了口气。刻在我心里的阴影告诉我万万不能惹她生气。

“那个……难道说,叫我来不是为了给我说教?”

“这是附带的,蠢丫头。……等尤菲莉亚回家后才叫你来,正题是这边。”

“啊——,特地选了个尤菲不在的时间呢。所以古兰兹公爵也在这里?”

“是啊。”

古兰兹公爵辅佐每日繁忙的父王,休息天也在王城并不少见。但是,特地叫我来还不让尤菲听到,到底是什么事呢……?

看到我歪着脑袋,母后提出了话题。她清了清喉咙后,坐正身子直直看向我。

“安妮丝。关于你的奇行,虽然我有很多想说的。但仅限这次,我可以好好表扬你‘干得不错’。”

“诶?”

“是说你介入废除婚约现场那件事。……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想说说阿尔加鲁特的事。”

“阿尔君的?”

“嗯。因为跟龙袭来的时间重合了,没怎么能静下心来听取这件事情的报告。现在终于把情报整理好。”

母后提出话题后,父王对我说明了今天叫我过来要谈及的内容。因为时间与龙的袭击重合,听取报告就暂时搁置了下来,现在要谈的内容就是关于阿尔君的事。

“所以要支开尤菲?”

“……本来的话应该也让尤菲莉亚参与的,但我从奥尔凡斯哪里听说了尤菲莉亚的样子。感觉现在还是不打扰她好一点,是吧,安妮丝?”

我也赞成父王让尤菲避开这个话题。尤菲在离宫生活后,基本上平静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这个影响,看到尤菲原本的表情的机会也增加了。所以我认为现在让尤菲听关于阿尔君的事还为时尚早。

“因此把我叫来?”

“这也是你今后不愿意也会听到的事。……调查的内容就是这么严重。”

父王露出苦涩的表情这么断言道。他没有再说下去,结果到底有多糟糕呢。总感觉光是听着我的胃就变痛了。似乎演变成了非常麻烦的事……。

父王很忧郁,不过他本人最最清楚不得不继续说下去。父王渐渐开始述说这沉重的话题。

“从阿尔加鲁特和参与骚动的贵族公子们那里听取了事情报告……结果头疼了。首先对西亚男爵千金恶作剧的并非尤菲莉亚本人,而是她周围的大小姐。她们作证说是尤菲莉亚授意才贬低西亚男爵千金的。”

重新听父王这么一说,我也不禁皱起眉头露出苦涩的表情。怪不得父王会头疼……。

“也就是说,尤菲本人什么都没做?”

“虽然尤菲莉亚也有直接劝诫西亚男爵千金,但都是常识范围内的。不如说西亚男爵千金不习惯贵族学院,必须给她一些提醒。”

尤菲虽然有劝诫,但听说并没有对西亚男爵千金做出加害的举动。实际上西亚男爵千金受到的伤害都是尤菲以外的大小姐干的好事。而她们作证是尤菲做出的指示。

“有没有确凿的证据?”

“她们只是主张受到指示而已,并没有任何明确的证据。还有人说‘并没有谁进行恶作剧,是西亚男爵千金反应过度了’。这件事也众说纷纭,说实话无法准确掌握。”

“真是被看不起了啊。尤菲莉亚,我们玛泽塔公爵家的女儿居然会做陷害他人的这种低俗行径,而相信这件事的人居然那么多。”

古兰兹公爵的讽刺十分尖锐。完全没有感情和温度的声音让人不禁发抖。不过,这确实是很“可疑”的事。

实际上不知道是谁做的,并且都是都主张是受到尤菲的指示。

“授意”这种说法也很讨厌。尤菲并没有说过“去做”,而是尤菲希望这样,或者是受到尤菲无言的压力才去做的。真是卑鄙的借口。

“现在已经不知道相信哪个证言为好了。虽然跟尤菲莉亚和西亚男爵千金保持距离的一些人陈述了较为冷静的意见……但由于保持了距离,他们没办法把握到底发生了什么。”

“围在西亚男爵千金身边的都是学院中有权有势的贵族公子们,也许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以王太子为首,近卫骑士团长的儿子,魔法省长官的儿子,即使贵族也不能无视的强大商会的儿子……这样一列出来,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

“头疼了”,母后一边说着一边露出充满战意的眼神。如果她眼前有引发问题的贵族公子,说不定就动手了。

“话虽如此,接近当事者的人的证言分为了两个极端,或是指责尤菲莉亚的不是,或是西亚男爵千金惹了尤菲莉亚的不快。”

“证言这么一分为二吗?”

“嗯……证言这么两极端的话,就必须听听当事者的话了。我打算近期让西亚男爵父女登城,现场确认那个千金的为人。你也要同席吗?安妮丝啊。”

西亚男爵千金吗,要说不在意肯定是假话。尤菲被废弃婚约的场面上,我脑中有一瞬间闪过一部分前世记忆,那是在故事中出现过的场面。当时就像是仿造着故事中的场面一样,站在被男生们庇护的位置,向恶役千金断罪。

但是,那只不过是故事。我不认为现实也出现了这样的事,而且我在实际看过现场之前也没想起来。引发了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件,处于骚动中心的蕾妮·西亚男爵千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如果可以同席的话,我还是挺有兴趣的。”

“嗯。……总感觉有些奇怪。”

“嗯?奇怪?”

口中说着奇怪的父王脸上的表情也非常奇妙。虽然感觉有什么违和感,但却不能确定原因,感觉父王心中有个什么疙瘩。

“听取过西亚男爵千金报告的人,都对她抱有同情。”

“同情?”

“是啊。……其中也有人认为尤菲莉亚也做错了。”

“……虽然不知道西亚男爵千金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至少尤菲不是主动伤人的人哦。”

“啊,我知道。我也是这么相信的。但是听取了事情报告的人全都同情西亚男爵千金,我对此有些在意。”

确实是让人在意的倾向。因为我只认识尤菲,所以不能断言,但至少尤菲不会有意陷害和伤害他人。

但是,这样一来站在西亚男爵千金那一边的人就相当多了。不只是骚动中心的贵族公子,其他听取报告的人中也出现了认为西亚男爵千金没有错的人。

……什么是正确的,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贵族学院容易形成封闭式的环境,从外部难以把握详细的内容。

感觉在看不到的地方有什么在行动。如果什么事都没有就最好不过了,但要是真的什么都没的话,事情也不至于演变至此。

“安妮丝。虽然你不成器,但也有一些事是只有你能看到的吧。在看清人的时候要借助你的力量。而且今后必须作为王族行动的情况也会增加吧。留心一下。”

“呜呃……”

“……呜呃?”

“咳、咳咳!咳咳!什么都没有,母后!”

我不由得漏出厌恶的声音,但母后立即责问过来,我拼命咳嗽糊弄过去。我拼命躲开母后锐利而冰冷的目光。

父王看到我和母后的交流后,疲惫地揉着眉间,深深叹了口气。

“……我要说的话就这些。”

“诶,就只有西亚男爵千金这一件事吗?”

“是啊。……怎么?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没,完全一丁点儿都没有!”

好像到提尔提那里去并没有被当做问题!太好了,安全!想起来,因为废弃婚约的骚动,对我的注目度也许下降了。

……很好,再被追究之前逃走吧!好像话都说完了!

“那么,我就……”

“给我等等,安妮丝。”

我为了逃走而刚抬起腰,结果就被母后盯上了。我马上缩回座位坐好。呜呜!好想逃!

“……你没有给尤菲莉亚添麻烦吧?安妮丝。”

“没、没有哦……?”

“哎呀……没有看着我的眼睛说话,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没、没有!我为了尤菲能过上身心健全的生活,每天都粉身碎骨地努力着!”

“……这样就好。听好了,安妮丝。原本这件事就是王家的过失。不仅给玛泽塔公爵家添了巨大的麻烦,还有恩于我们。这次一定要回报玛泽塔公爵家的忠诚,你要做出不愧对王族的举止。说起来,这次龙的讨伐,即使你是高位冒险者,王族率先冲过去到底是想干嘛?而且还把尤菲莉亚也卷进去……!”

“噫——!结果还是说教!父王你这个骗子!!”

“闭嘴!”

母后吊起眼睛,向锥子一样盯着我,在她的一喝之下,我含着泪水坐直身体。

对于这样的我,父王傻眼而同情的眼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古兰兹公爵则是一副与我无关的态度。

呜呜呜,如果觉得我可怜的话就来救我啊!我虽然想着这些,但我只能诚诚恳恳地应和母后的说教……。

* * *

“……太惨了。”

我一边摇摇晃晃地走在王城的走廊上一边嘟哝着。那之后被母后狠狠训斥了一顿,精神力被极大削减。结果回去的路上,我的脚步都不稳了。

“……说起来。”

我突然停下脚步思考。我思考的是关于尤菲的事。更准确地说是我很在意尤菲在贵族学院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上贵族学院。所以不是很清楚那里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

尤菲在贵族学院是怎么度过的呢,别人是怎么看待她的呢。我知道她是个好孩子。但那是被废除婚约后的尤菲。在此之前,她应该是一个完美千金才对。

西亚男爵千金被其他人保护,原因也有可能出在在学院时的尤菲身上。但是,要把这件事直接拿去问她本人就难开口了呢……。

(而且尤菲对自己太不关心了……)

那件事伤得尤菲太深,我不想再次揭开她的伤疤。这样的话,去找谁问问是最好的,但并没有目标。

同年代的贵族朋友就只有提尔提了,但提尔提也没有上贵族学院……。

“哦呀,安妮丝菲亚王女。在王城停下脚步还真是少见啊。”

这时,有人向我搭话了。这声音让我不禁吓了一跳,出声的是斯普劳德近卫骑士团长。

“斯普劳德骑士团长,您好。”

“您好。您在做什么呢?您会在王城也很少见了。”

“被父王和母后叫出来了。被说教哦,说教。”

我耸耸肩不满地说道,斯普劳德骑士团长露出了苦笑。

“希尔芬王妃是担心您哦。而且您乱来了一通也是事实,老实被骂也是孩子的工作。”

“是吗……”

工作是被骂还真是讨厌。我想到这里的时候,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我把视线移向斯普劳德骑士团长,凝视着他的脸。

突然被我凝视的斯普劳德骑士团长吃了一惊。看到我没移开视线,他困惑地皱起眉头。

“那个,安妮丝菲亚王女?请问怎么了?”

“斯普劳德骑士团长,我,有个请求!”

“……总感觉有讨厌的预感,请问是什么?”

斯普劳德骑士团长露出抽搐的苦笑,我则是满面笑容地轻轻握住他的手。

“虽然很突然——今天,能去您府上打扰一下吗?”

* * *

斯普劳德骑士团长有个儿子。名字是纳布尔·斯普劳德。在阿尔君引起废除婚约的骚动的时候,他也站在阿尔君旁边弹劾尤菲。

“……没想到您会直接找我儿子问话。”

“我也不能置身事外!”

我现在和斯普劳德骑士团长一同乘着马车向斯普劳德伯爵家的宅邸前进。目的是问纳布尔关于贵族学院发生的事。

斯普劳德骑士团长以前就教我剑术。我作为冒险者活动的时候,曾经帮助过各地的骑士团,因此斯普劳德骑士团长是对我抱有好意的一人。

虽然利用他的好意让我有些歉意,但能问当事者是最好不过的。对方是弹劾尤菲的一人。我想直接问问他为什么要弹劾尤菲。

“纳布尔怎么样了?”

“……虽然看起来已经冷静下来了,但还是不听我说话。”

平常带着柔和氛围的斯普劳德骑士团长露出了苦涩的表情。原来与此,像是处于叛逆期啊。但作为贵族的公子我认为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他应该认为自己是正确的才这么做吧,我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你是问他关于西亚男爵千金的事吗?”

“是啊。安妮丝菲亚王女是陛下要求的?”

“是的。父王说有很多人同情西亚男爵千金……”

“看来我儿子也是其中之一。我还想问问他为什么视野变得这么狭隘呢。作为骑士团长的儿子,他应该是立志不愧对每一天的……”

从斯普劳德骑士团长的态度中,可以看出他对于纳布尔的困惑和失望。有多期待就有多失望,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支持废除婚约。

“西亚男爵千金的境遇也有一些值得同情的地方……”

“那个,西亚男爵是平民出身的男爵吧?”

“嗯,而且……西亚男爵千金并非生下来就是贵族的女儿。”

“诶?是这样吗?”

“是的。但是她的母亲继承了贵族血脉的可能性很高。似乎是西亚男爵在冒险者时代交往的女性的遗腹子。”

“诶?还有这回事吗?”

“是的。听说西亚男爵偶然在孤儿院发现了女儿,于是就这样把她接回家了。在检查的时候知道她有魔法的才能,于是就进入了贵族学院。”

“诶……确实是复杂的经过呢……”

也就是说,西亚男爵千金的母亲有可能继承了贵族的血脉。这对于世袭的贵族来说不是个什么好印象啊。

“西亚男爵千金的母亲已经过世,不知道真相如何。不过原本是平民的孩子拥有魔法的才能,这似乎也是招致反感的理由。”

“原来如此。不过说到底,国家的政策就是要聚集有这种才能的人并加以培养吧。将活跃的冒险者提拔为贵族。”

父王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祖父的时代实行的政策。不过在我出声的时候,祖父就已经过世了,所以这只是我听来的事。

帕雷迪亚王国历史悠久,贵族血脉混入平民之中的情况也不断变多。比如私奔,比如无法维持身份。所以平民之中潜藏着拥有魔法素养的人。西亚男爵千金似乎也是其中一人。

“我想听听您率直的意见,斯普劳德骑士团长,您这么看这次的事件。”

“怎么看,指的是?”

“一大批有权有势的贵族公子都被男爵千金迷惑住了。我无论如何都无法释然……”

“……根据调查结果,完全是清白的。”

斯普劳德骑士团长一副无法释怀的样子嘟哝着。

“也调查过西亚男爵千金原本在的孤儿院,还调查了男爵夫人的老家。但没有什么令人在意的地方。”

“呼姆……不是阴谋吗?”

“没办法断定……不过,至少我认为跟西亚男爵千金没有关系。”

“这样的话,越来越不可思议了呢……”

真的是被西亚男爵千金迷住才引起了废除婚约的骚动?虽然我觉得这也很有问题,不过被卷进去的尤菲不就太可怜了吗?

我想着这些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到达了斯普劳德伯爵家。

我在斯普劳德骑士团长的护送下,进入了斯普劳德伯爵宅邸。

“这是纳布尔的房间。”

“谢谢,斯普劳德骑士团长。”

我带着笑容给带我到房间前的骑士团长道谢。好了,首先是要打招呼呢。我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敲门。

“——谁?”

结果里面传来了尖锐的声音。听到这似乎龇牙咧嘴一般不高兴的声音,我不由得叹了口气笑了起来。原来如此,确实是很叛逆呢。那我也有我的想法。我下定决心后用力吸了口气。

“突击!邻家访问!!”

“等等——?!”

我乘着气势用力踢开了门。旁边的骑士团长都吓呆了,但我毫不在意!出乎意料最重要!

房间中的纳布尔也瞪大了眼睛摆出架势。仿佛有盗贼闯入了一样的反应。很好,预料之中!就这样做下去!

“不许动!我是安妮丝菲亚·文·帕雷迪亚王女!”

“哈?”

“很久不见,纳布尔·斯普劳德!”

“…………诶?不,那个……诶?”

纳布尔的视线彷徨着,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似乎骑士团长在我的后面抱着脑袋,但我不在意!

我就这样接近呆住的纳布尔,握住他的双手上下晃动。没有抵抗的纳布尔终于认识到现实,慌慌张张起来。

“王、王女殿下?!诶、诶?!”

“嗯——,不错的反应。能感觉到你的血脉呢,斯普劳德骑士团长!”

“到底做什么啊?!”

“我在想要怎么打个不像王族的招呼,所以就试试出乎意料了。”

“无法理解……!”

我的回答让斯普劳德骑士团长抱住了脑袋。纳布尔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的脸。哼哼,有好好吸引他们的注意呢。

“好了好了,接下来是年轻人的时间。多谢带路!”

“呃,等。”

我再次以摔坏门的气势关上门。房间里就剩下我和纳布尔。如果亲生父亲在的话他应该很难难以开口吧。

“就是这样,很久不见了,纳布尔!”

“诶,啊,是的……久疏问候……?”

似乎还没从冲击中恢复过来,纳布尔的回答没有力量。

纳布尔有着与骑士团长非常相似的深绿色头发和淡蜜色眼瞳。身材高挑,但没有给人不可靠的感觉。就像是画中描绘的一样美型的骑士。

长着一副普通女孩子没法放着不管的脸。我对纳布尔的观察到此为止,然后提出了正题。

“今天来打扰是想问你一些事。在禁闭中所以强行突破……咳咳,没有联络就拜访了。”

“……安妮丝菲亚王女想问我什么?”

相遇的冲击也许是恢复了过来,纳布尔绷紧表情向我问道。全身都是警戒的气氛。我跟纳布尔并没有好好交谈过,所以也是没办法的。毕竟我们只是偶尔在近卫骑士团见过面的关系。

“单刀直入地问了。为什么你要弹劾尤菲莉亚·玛泽塔,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我的问题让纳布尔的表情苦涩起来。朝向我的气息一下子变得尖锐起来。因为触及到了他被关禁闭的理由,所以我觉得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不希望你误解,我并不是打算责备你才来这里的。”

“……什么?”

“你知道我把尤菲当做助手收留在我身边了吧?我不否定我是站在尤菲一边的,话虽如此,我也没有要报复你的打算。”

“……你要我相信你?”

纳布尔就像是唾弃地说“无法相信”一样。他的态度让我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我反过来问你,我有什么能相信的?!”

“这是你自己说的话吗?!”

我试着反咬一口,结果纳布尔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大喊。看到他被完全打乱了步调,我接二连三地开口说道。

“突然提这件事也许有些过分。但是,说实话你的心情怎么样都好。”

“怎么样都好……?”

“我没办法理解你们的恋爱感情,只要对国家没影响怎么样都好。但是涉及到尤菲就不一样了。那孩子现在交到我手上了。如果她有什么烦恼的话我想帮她解决,而且这次的事我总有一些在意的地方。所以我就来问你详细的情况了。而且就算是你也不能接受吧?”

“……这。”

我的话让纳布尔的表情渐渐痛苦起来。就像是不能隐藏感情时的不满。

“对尤菲有什么不满的话可以冲我发泄。不管怎么样,尤菲暂时不会到表舞台去,而且也不会恢复阿尔君的婚约者身份了。至少现在来说,下个婚约是非常绝望的,即使说她的未来被毁了也不为过。发生了这些事,而我却一窍不通。”

我叹了口气后面向纳布尔。重新说一遍尤菲的现状果然还是觉得很过分。正因为如此,我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外部不知道学院内部的情况。所以我很在意。你们是以什么想法行动的。虽然作为运营国家的人来说是头疼的话题,但就我而言,只要不给其他人添麻烦怎么样都行。但一旦扯上关系了,想问清楚也是很自然的吧?”

对于我的提问,纳布尔一句话都没说。他只是露出僵硬的表情,锐利的视线像是要射穿我。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让纳布尔如此顽固。

“在我看来,你们就像是聚在一起陷害尤菲一样。我甚至怀疑西亚男爵千金想要颠覆国家,在策划什么阴谋。”

“——蕾妮没想过这些!”

纳布尔怒吼着否定我的推测。但我就算烂透了也还是王女,纳布尔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很糟糕,皱起了眉头。

“就算我是王族也不要在意,随便发言也可以哦?不会抓你把柄的。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真正想法。就我所知,阿尔君不是傻瓜,你也不愚蠢。人会犯错,但毫无征兆就变蠢肯定会认为发生了什么吧?”

阿尔君也许有些平凡,但并不愚蠢。比起阿尔君个人的才能,其他人更看重他能不能好好统率周围的人。

所以父王期待阿尔君在学院能够掌握人心,也期待他跟尤菲的关系能够进展顺利。事情演变至此,觉得最遗憾的大概是父王他们吧,我也觉得有些遗憾。

“我只听过尤菲这边的人的描述,而且说到底,如果尤菲有错的话我也必须帮她纠正。”

我的话让纳布尔露出怀疑的眼神瞪着我。我往眼睛加强力道瞪了回去。

“对我来说,尤菲是率直的努力家。即使她的名誉受损,没办法回到贵族社会,但当我的助手没什么问题。但是,我不觉得把这件事放着不管会好。所以我就想弄个明白。”

我不畏惧纳布尔,笔直地迎着他的视线果断地说道。首先屈服的是纳布尔。他有些难为情,视线彷徨着。……这样的话可以问话了吧?

“……站着说话有些不好,坐下来吧。”

纳布尔死心地拉出椅子,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我坐到了纳布尔的对面。

“……说实话,你说的话太突然了,我现在还觉得是不是中了什么招。”

“哈哈哈,到底怎么样呢?”

我笑着糊弄过去后,纳布尔疲惫地叹了口气。虽然有些抱歉,不过就让我弄清楚这件事吧。

“那回到正题。弹劾尤菲是你的意志吗?”

“……是的。我听说蕾妮受到了不当的对待,在同样听到这件事的阿尔加鲁特大人的提议下,决定弹劾。”

“阿尔君提出的啊。听说他和尤菲原本就进展不顺利?”

“……虽然不知道安妮丝菲亚王女是怎么看尤菲莉亚小姐的,但在我看来她就是个冰冷的人。正因为完美,所以没人能靠近……”

“哼——?尤菲就这么冰冷吗?”

“只不过是在我看来。”

纳布尔向我投来试探的视线。也许是试探我在听到尤菲很冷淡时会有什么反应吧。

说实话,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尤菲总有一天要成为王妃,成为王族,不需要多余的感情。这样一想,我觉得她的态度是正确的。

“虽然很在意你对尤菲的评价,不过现在就算了。总之你们在阿尔君的主导下弹劾尤菲,废除婚约。……然后呢?”

“……然后什么?”

我的问题让纳布尔露出惊讶的表情。我耸耸肩回应道:

“没什么,我在想这对你们有什么利益。”

“利益、你说利益……我们是把错误纠正!”

“这种事怎么都好。这个话题上不要说什么正确错误,感情论没办法解决任何事。”

我给似乎变得激昂起来的纳布尔打了个预防针。纠正错误,贯彻正义,我觉得这是好事。但那仅限于故事之中。在政治的世界中这么做的话就让人头疼了。而且这仅仅出于感情的话就更是如此了。

“公开尤菲的恶行,让她对蕾妮小姐道歉,让蕾妮小姐的立场变好。这可以算是我所说的利益吧?”

“……你这样一说,也许是吧。”

“原来如此,因为尤菲是完全不别人意见的人,所以你们就做出了这么钻牛角尖的行动?这确实挺冷淡的。”

我的话让纳布尔困惑地看向我。诶,什么?我只是单纯地确认事实而已哦。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开端是什么,随后是怎么发展的而已。

“安妮丝菲亚王女是站在尤菲莉亚小姐一边的吧……?”

“从保护者的立场来看是这样。但是如果尤菲有错的话,我会进行纠正。实际上,我想在不想让尤菲被多余的情所困。”

实际上,毫无空隙会被讨厌。只因为完美也会树立敌人,所以是没办法的。这也是招致尤菲现状的理由之一。但是,故意露出空隙就好吗?

想要变得完美本身没错。如果有错的话,是拘泥于完美。

“我不希望你会错意所以先说一句,因为阿尔君单方面地弹劾尤菲我才保护她的。如果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下好好交谈的话,我也不会因为感兴趣而一头扎进去。啊,抱歉,一头扎进会场了……”

如果没有那个偶然,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做到这地步去保护尤菲。不过,我有可能可惜她的才能,最后还是会去招她为助手。

“说到底,为什么你们不跟交谈?尤菲顽固到如此拒绝交谈吗?”

我的问题让纳布尔改变了表情,他的反应让我非常奇怪。就像是突然被泼了冷水一样的哑然反应。

“……这、是因为。我认为,她不会听。”

“她不会听?……难道突然就去弹劾了?没有警告?”

纳布尔在我的追问下表情变得僵硬起来,不发一语,看到沉默不语的纳布尔后,我抑制不住自己,傻眼地叹了口气。再怎么说这也太奇怪了。

“纳布尔,你好好想一想。在我看来你们所做的就像是没有宣战布告就发动战争,用陷阱坑害尤菲一样。”

“哪有这么夸张?!”

“因为赌上了贵族的尊严,所以跟战争一样吧。如果我突然说你的所作所为有错,要弹劾你。你能保持沉默吗?”

我的指摘让纳布尔的脸色不断变差。最后捂着嘴巴弯下腰,嘟哝着“不是这样”。无论怎么看都很异常。

我为了等纳布尔冷静下来而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弯下身子不发一语,不过过了一会儿之后,慢吞吞地抬起头看向我。

“……请让我再问一个问题。为什么,向我问这件事呢……?”

“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题出在哪而已。有问题的话只要反省就好了。如果不得不赔偿的话就在规定的地方调解。如果只是骂两句就行的话就当做笑话一笑而过。……我可以也问一句吗?”

纳布尔点了点头,他完全变得老实起来了,但脸色依然很糟糕。

“你喜欢上蕾妮小姐了?”

纳布尔用力闭上了眼。像是在回忆一样。

“……我觉得她令人怜爱。同时觉得她非常脆弱,想要保护她。蕾妮即使在痛苦的时候也会微笑着不让其他人察觉。所以对于喜不喜欢这个问题,我想我也许是被她吸引了。我无法否定……”

“……这样啊。听说她原本还不是贵族的孩子。突然进入贵族学院的话肯定很困扰吧,所以想去帮助她。而蕾妮小姐还是个好孩子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我不是不能理解纳布尔的心情。就算是我,如果在场的话也许也会伸出手帮助她了。但即使如此,也不能允许纳布尔他们的所作所为。

“为什么选择了靠力量解决呢?我不能理解你们的做法,这也是你们的失败。还有,是阿尔君提出要弹劾的吗?”

“是的……”

“蕾妮小姐因此高兴了吗?”

“诶?”

有些呆住的纳布尔在听到我的提问后弹起了脸。我笔直地盯着他的脸继续问道:

“我问蕾妮小姐因此高兴了吗。她说过希望你们这么做吗?就我听到的印象来看,我实在不觉得她是会因此高兴的人。”

我的话语让纳布尔僵住了,仿佛被冻住了一般。然后似乎有什么魔法解开了一样,他抱住自己的双臂缩了起来,不断颤抖。

“……我,……我只是……出于好心,我是为了她……我都、做了什么……?”

纳布尔双手捂面,对于他的自言自语我什么都没有回答。并非当事者的我只能述说观测到的事实。说不定从我所不知道的视角来看待这件事的话,这件事是正确。

但是,我不认为这能有个很好的解释。明明无论如何都会失败,在实行这件事的时候就是愚蠢的。

“……恋爱的病就像热病一样。你所做过的事不能反悔,但你被病侵害了,说不定还有同情的余地呢。不过我能说的最多就是‘节哀顺变’吧。”

再怎么说也不能用语言追逼这个状态下的纳布尔了。这时他抬起头盯着我。失去力量的眼瞳没有焦点。

“……在您看来,我们做错了吗?”

“我想,你最好自己思考你们所做的事的结果。恋爱的病所引起的热血已经冷却下来了吧。改变视角对于探究事物来说是必须的技能。”

“……您真是严格。”

纳布尔的肩膀完全沉了下来。……再这样下去可能只会让他痛苦。该结束了吧。

“我最后问一下。蕾妮并不是会陷害别人的孩子吧?”

“……是的。我认为是这样。”

“这样啊,那就是不幸的误会呢。说不定所有人都没有错。一定不是只有你不好。”

我站起来背向纳布尔。想问的事已经问完。之后无论纳布尔想怎么样,我都没有能帮他的了。最多只能给他加油打气罢了。

“请让我也问一个问题。……在您看来,尤菲莉亚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尤菲是个只能成为王妃的孩子。支持国王,成为引导国家的象征,为此而扼杀自我。所以是个变得冷淡的温柔孩子。想要背负王妃这一身份,而不能选择其他道路的人。”

“……是这样啊,非常感谢。”

听到从背后传来的声音,我没有转头。

“我八婆一句,无论孩子犯下什么致命性的错误,父母都会对孩子伸出手。如果认同的话,我建议你好好谈谈。”

没听到纳布尔的回答。我打开门走出了房间。这时跟站在房间外的斯普劳德骑士团长对上了视线。

斯普劳德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看向我,然后默默低下了头。

我走到他的旁边开口说道:

“……斯普劳德骑士团长,以防万一我忠告一下。”

“……忠告?”

“总感觉有不好的预感。……如果没猜中的话就好了。”

我只说了这些,斯普劳德骑士团长也没有追问。

我就这样走过他的身边,向着出口走去。但心中有着无以言表的讨厌预感。

* * *

——听了纳布尔的话之后,不好的预感怎么都没办法消除。

我进入工房陷入了思考中。但无论怎么想都没有答案。我没有足够的情报去拭去这讨厌的预感。虽然这不好的预感类似于直觉,但并不清楚这直觉从何而来。

(……蕾妮·西亚男爵千金吗)

感觉仿佛将要发生什么。但无论怎么整理手中的情报都没法明确得出答案。心中焦躁不安。

虽然想拭去心中的焦躁,但没有什么灵感。我为了转换心情而叹了口气抬起了头,结果眼前出现了尤菲的脸。

“哇——?!尤菲?!”

“……终于注意到我了啊。我回来了。”

“欢、欢迎回来。”

不知道是尤菲消除了气息还是我完全没察觉到。总之尤菲的视线盯得我很痛。瞪着我像是要责备我一样。

“听说您访问了斯普劳德伯爵家呢?”

“……伊利亚说的吗……?”

瞒着尤菲啊,可恶的伊利亚。虽然我下意识地想要糊弄过去,但却找不到词语。我忍耐不住移开视线,结果尤菲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说过不要瞒着我了吧?”

“……应该没什么好说的吧。”

“您去斯普劳德伯爵家做什么呢?”

感觉到了尤菲的压力,就像是在说“不许瞒着我”一样。我屈服于这个压力开口说道:

“……我去问了关于西亚男爵千金的事。”

“……只有这些吗?”

“还有,为什么要弹劾你。”

“……为什么突然开始调查这件事了?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尤菲的问题让我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巴,但她用手轻捂我的脸颊不让我移开视线,看到她殷切的目光后我也没办法沉默了。

“……那个,为了确认西亚男爵千金的为人,近期会召集她们,父王问我要不要同席……然后,我就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特地等我回老家的时候吗?”

“这是父王和母后的关心。不想给你添负担……”

“……连希尔芬王妃都这样。她已经回来了啊。”

尤菲叹了口气把手从我脸上移开,然后单手捂住额头向下叹了口气。

“……我就这么不可靠吗?”

“尤菲?”

“确实不能说完全没事了。……但我是您的助手。我想成为您的助手。但现在就像是被说‘净是添麻烦,一点都不可靠’一样,我有些悲伤。”

“不、不是!并不是你不可靠,只是不想伤到你而已!本来就因为这件事吓到了吧?所以,不想让你烦心……”

尤菲的话让我不禁站了起来并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这时我的手被她抓住,随后她双手握住我的手,抱在胸前。

“即使如此,这也是我应当背负的责任。……如果您没有不方便的话请让我也背负。我讨厌被抛下。”

“……尤菲。”

她的手微微颤抖。但笔直望向我的视线非常拼命,充满了坚强的光芒。

尤菲真的太想坚强了。明明更软弱一些也行的。但我明白这种关心对于尤菲来说一定是痛苦。既然如此,我想,按她所期望的去做是最好的。

“抱歉瞒着你了。”

“嗯。拜托了,请让我也一起背负。毕竟是我的事。”

“嗯,我知道了。”

我走近一步抱住了尤菲。我明明应该知道仅仅被保护是不会被尤菲接受的,但仅限于废除婚约这件事,我总觉得直接跟她说不太好。

虽然本人也这么说了,但不能断定尤菲没问题。然既然尤菲希望我能跟她说的话,瞒着她才是不诚实的。

“……似乎好好达成一致了啊。”

“伊利亚。”

就像是看准了我和尤菲的对话告一段落,伊利亚进入了工房。我不禁瞪向伊利亚,心情复杂。虽然我现在认为不瞒着尤菲比较好,但如果伊利亚不说的话尤菲就不会注意到。

注意到我的视线,伊利亚面无表情地眯细双眼。

“我是为两人着想才说的。难道是多余了吗?”

“没,帮大忙了。……安妮丝大人,伊利亚也在担心您。因为您在为某事而苦思冥想。”

……苦思冥想是真的,如果因此被担心的话我也没法反驳。我虽然皱着眉头想说什么,但还是说不出一句话。

“因为公主大人烦恼到这地步很少见。”

“发生了什么吗?”

“……要说发生的确是发生了,但我也只是有不好的预感,不能断言。”

“不好的预感……?”

尤菲露出惊讶的表情。但伊利亚不同,她有些无法维持面无表情,厌恶地说道:

“……公主大人的不好的预感吗。这确实不吉利。”

“伊利亚?”

“公主大人的不好的预感,很多时候是真的要发生什么糟糕事情的前兆。虽然公主大人经常引发问题,但动机是出于善意的。这样的公主大人感觉到什么的话,几乎都是带有恶意的东西。”

“是这样吗?”

“我觉得只是偶然啊……”

我发挥讨厌的预感的时候,确实是在恶意下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时候。作为冒险者活动的时候这种情况不少。比如不正当的委托,比如隐藏在委托中的事件的气息。我不好的预感有很高概率命中这类事件。

除去真正危险的事,我的直觉发出警告的时候一般是魔法省的大人物要妨碍我的时候。跟伊利亚说的一样,我的预感会对恶意起反应,虽然不想承认。

“……这样的话,是什么让我有不好的预感呢?”

“公主大人您也不知道吗?”

“所以心里就有疙瘩啊!”

“安妮丝大人去问的是关于西亚男爵千金的事吧?”

从尤菲空中听到西亚男爵千金这个名字我还有些担心,但我不怎么去在意,回应道:

“是啊,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但似乎不像是会有什么阴谋的人……”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不认为西亚男爵千金是坏人。”

“尤菲也是?”

“我虽然有对她的行为举止提出过劝诫,不过她本人也反省了。绝对不是不听提醒的人,说过一次后也可以看到改善。不如说我提出劝告有时会被阿尔加鲁特大人瞪,所以我甚至认为随她的便就好了……”

在尤菲看来西亚男爵千金也不是坏人吗。所以有很多人同情?但是,也不能因此说是尤菲做错了吧?总感觉心里有疙瘩。

“……西亚男爵千金的情报不足啊。”

“不好的预感是在西亚男爵千金身上感觉到的吗?”

“……不知道。不过,这个状况本身,让我总感觉心情糟糕。”

“这个状况本身?”

“如果能弄清的话就好了……啊,好烦!”

我只能断言,这个状况有些奇怪。但不清楚是哪个地方有违和感。这件事一直在我脑中打转。

“就听到的来看,总感觉西亚男爵千金的为人跟状况不合呢。”

“……是这样?”

“嗯,是这样。”

“怎么不合呢?”

“在你看来,西亚男爵千金也是个听人话的孩子,而且有复杂的境遇所以会吸引人。但是,为了保护这样老实的孩子而特地提出废除婚约进行断罪?”

“……这,是这样吗?”

“是的。阿尔君在想什么啊……啊,真烦啊……”

我一直纠结的就是不知道发生这个状况的原因。即使想逆推,从证据也推不出原因。就像是迷雾笼罩而抓不住东西一样。这让我总感觉很恶心。

“总之,如果烦恼也得不出答案的话,先放一下怎么样?讨厌的预感虽然可能是真的,但一直绷紧神经只会让人疲劳。”

“……嗯,也是。”

“首先休息一下吧,安妮丝大人。”

伊利亚和尤菲一起让我休息我也不好拒绝,毕竟被担心了。

不过,虽然知道了这个状况,但并不知道原因。

这个废除婚约的事件到底有什么内幕呢。觉得事情不简单的感觉越来越强。

然后,在这旋涡之中的是……阿尔君。有着跟我同样血脉,跟我断绝关系的弟弟。明明他要作为这个国家的国王统帅下一代人的。

(……阿尔君,你到底要做什么呢……?)

胸中残留的令人怀念的过去的残影,让我的心一阵阵刺痛。我为了消去这个痛楚而摇摇头,将其赶出意识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