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记得连你的同伴也获准参加审讯了？」

大神兰月看到艾露露身后跟着芽依和希璃华，不高兴地质问道。

这里是霞之关——警视厅总部。

搜魔科本部位于警视厅深处，艾露露和兰月在此对峙。

周六下午，这个跟自己向来合不拢的同事竟然会主动低头，请求审讯那个被关押着的嫌犯。

艾露露之前已经对他审问过，嫌犯现在由兰月这边负责处置。

看到艾露露执意恳求的态度，兰月也觉得好奇，于是给予了批准——可没想到她还带来了无关人员。

「巢道还可以理解，可那个高中生与此事无关吧？想社会实践的话去别处找吧」

「羽乃同学来这里是因为我之后有事找她。我一个人去审问他就可以了」

「那就好，别动歪脑筋哦？」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去审问他会有什么问题吗？」

「……也是。话说红城君可好？」

这不仅是问候，也是为了套话。

兰月已经收到情报：露修拉出走，绯水身边有新的吸血鬼出现——不，应该说归来。

她想看看艾露露对这件事作何反应。

然而艾露露连眉毛也没动一下。

「谁知道呢，他最近没被吸血了，大概是生龙活虎的吧。要不你去跟他约会试试？」

「你、你说什么呢！？」

兰月嘴上否定道，可脸却红透了。

艾露露隐隐笑了笑，继续说。

「对了，他之前说想去吃烤肉。你应该知道好去处吧？」

这正是兰月的擅长领域，她一下子喜笑颜开。

「咦……真的？那、那就让我这个警视厅烤肉派掌门人，亲自带他去…………！」

「我胡说的。你在激动什么呢？真是笨蛋」

「你、你说谁笨蛋！」

「我说你这个对着高中生热情高涨的人。有必要这么手舞足蹈的吗，白费力气」

「你、你凭什么断定是白费力气了！？再说，你有资格说我吗！？」

听到兰月这么说，艾露露瞬间柳眉紧锁。

看样子她真的生气了。

「……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我才没对那种人怎么了」

「是吗～？我可没有点名说是红城君呀～？」

「……我也没点名说是红城」

「那你说的谁？」

两人间迸发出看不见的火花。

不过冲突转瞬即逝，毕竟这里是警局，两人很快稳定了情绪，兰月不开心地扭过头。

「快点去办你的事吧。以防万一，我就在隔壁房间。你们两人随便找地方坐坐吧」

兰月让芽依和希璃华坐下，用眼神示意艾露露快去。

艾露露行了一礼，朝着地下更深处进发。

兰月也随她同行。芽依和希璃华留在原地，坐到来宾用的沙发上。

「于是……学姐，那之后你跟那孩子有过接触吗？」

「没有，祖母见过她一次。从她的话来看，露修拉应该不会再去了。结果那孩子想问的事谁都不知道呢……」

希璃华带着几分同情叹道。

她今天来找艾露露，就是因为祖母遇见露修拉一事想找她商量。

希璃华的祖母在见到露修拉之后，只把这件事告诉了希璃华一个人。

该怎么做由你决定——希璃华受此重任，决定只告诉艾露露和芽依。

「不过呀学姐，你怎么不告诉绯君呢？他肯定是最担心露修拉的呀，而且露修拉想知道的事……绯君的养母应该也知道点什么吧？」

「我最早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后来开始犹豫。当然，也许这只是出于自私」

希璃华带着几分自嘲微笑道。

绯水和露修拉分道扬镳——在各种意义上都正合她之意。

虽然她是再三考虑才决定不告诉绯水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心底仍有部分身为女性的感情在作祟。

「这很正常不是吗？趁机安抚男人的心伤，这是自古就有的常见手段吧。而且你如果真的是想趁虚而入夺走绯君的芳心，那也就不会告诉我们了吧？想要不伤害绯君而悄悄把事情解决，会有这种想法我觉得就是个相当不错的姑娘喔？也就比我差那么一点儿而已啦」

芽依骄傲地挺起丰满的胸部，深深地靠在沙发上。

希璃华苦笑着，注视着艾露露离去的走廊。

现在，一切希望都寄托在那个娇小的少女身上。

她自然希望绯水能够治愈心伤，同时也希望露修拉能够得到救赎。

艾露露和兰月走在戒备森严的隔离走廊上。

这座地下设施的作用之一是与外部隔绝。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它能切断与外部的联系，形成完全密闭的空间。

因为某个事件，这里的防御得到进一步强化，警备之力也增加了不少。

经过了卡片识别、指纹对比、视网膜验证的多重认证，艾露露到达了警视厅地下的最下层。

「这后面就请你自己去吧。我也可以陪你，不过你还是愿意一个人吧？」

「……谢了」

「监视摄像机已经关了，发生意外就拉响紧急铃……嘛，用不着我啰嗦吧」

「你还真是准备得周到体贴呢。你这么借我人情，我可没东西能还你哦？」

「一开始我就没期待过。而且我要借人情也是找红城君吧，怎么会找你」

艾露露不悦地绷着脸。

她原本也没打算将此行目的瞒天过海，可兰月毕竟是继承了狼人之血的人——嗅觉非凡。

「反正你来这都是为了红城君对吧？居然特地跑来审问吸血鬼，肯定是跟那个傲慢的孩子有关吧？真是个老好人」

「……这只是工作」

艾露露向兰月行了一礼，继续前进。

由合金装甲制成的厚重铁壁左右分开，通往昏暗牢房的路展现在眼前。

警视厅的最深处担负着牢狱的重责。

本来警视厅身为搜查机关，具备拘留嫌疑人以供搜查的拘留场所，对于已经判刑定罪的人没必要设立专门的设施继续拘留。

不过搜魔科负责是事件却是例外。

这里的嫌疑人往往都是非人之物——别说关进监狱，一般的法律也无法对他们制裁。

因此，在事件尚未彻底解决之前，还未被处理的「人」全都会被关押进这座警视厅最深处的森严牢房。

不过一旦事情得到解决，这些原本就不受法律保护的「人」随时都可能得到处分。

他们的生死取决于上层的综合判断，而最后的结果也只有搜魔科里的部分人才知道，是最高机密。

就算艾露露也不知道大多数案件中被关押魔物最后的死活。

然而她即将对峙的这个对手，艾露露却确信会长期留着一条命。

虽然他罪证确凿，如果是人类肯定被判处死刑无疑。可他毕竟是贵重的样本，不会被轻易处分。

换做平时，艾露露一定会迅速向上级禀报申请尽快处置，可这次就不行了。

还有事得问他。

「好久不见，弗格斯」

青年毫无生气地背靠着墙壁，艾露露向他搭话。

没有回应。

应该说，也许他已经没力气回答了。

他曾经和绯水对战，结果一败涂地，圣水在分子级别上跟他的身体融合。

虽然因为新陈代谢，圣水最后还是排除了体外，可与他身体相克的圣属性之力让他体内每个细胞都受到的炽热疼痛，至今仍然折磨着他。

而且被囚禁在此后遭受的残酷审讯，对吸血鬼来说无疑是地狱。

等一整套拷问结束之后，他被刻有圣句的银质锁链捆住，连身体都无法自由活动。

他靠着墙壁，固定在墙上的锁链锁住他的双手手腕，此时此刻他正被神圣之力束缚着。

「我来是有事想问你，能开口说话吗？」

艾露露不带表情地淡淡说道。

金发的青年依然低着头一动不动。

他白皙的身体十分消瘦，明显是营养不良。

「输血用的血袋能凑合的话，可以给你准备点哦？要是不能让你稍微活动下脑子，我也很为难」

艾露露不情愿地说。

用血来引诱，对她来说是最忌讳的手段。对方如果上钩，那也只会让她想起自己受诅咒的血统。

可现在一分一秒都很珍贵。

不惜一切也要从这个男人口中问出话来。

弗格斯似乎对血这个字有了反应，他抬起了头。

原本尽显吸血鬼风采的白皙美貌，看上去像是苍老了二十岁。

与绯水战败受的伤，再加上来这里后受的牢狱之苦，两者折磨着他的身心，弗格斯脸上刻满了名为痛苦的皱纹，伤痕累累。

「……是你啊，可恨的、忌讳之子。没想到、我竟然会落魄到、被你这种半端之人、低头俯视…………」

弗格斯话中满是自嘲。

没错，一边是半吸血鬼艾露露，一边是继承自「真祖」，仅由纯血吸血鬼构成的血统之下的「绝对纯血」弗格斯。他们的身份有着天壤之别。

在吸血鬼的社会中，艾露露是最下层，而弗格斯则是最上层的贵族。

不过这些无聊的阶级划分跟艾露露毫无关系。

艾露露将圣枪银之翼的枪口对准弗格斯，冷冷地呵斥。

「你和我头的位置之差，就等于立场的差别。不想吃子弹的话，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你能、做到吗…………？既然、我现在、还活着……那就说明、我还有……利用价值。如果下达了处刑决定，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射穿我的头……没错吧？」

他说话断断续续的，可却没有说错。

艾露露有审讯的权力，可无权处刑。

然而。

艾露露扣下了扳机。

砰的一声，子弹随硝烟一道猝不及防地从枪口射出，贯穿了弗格斯的身体。

「………………！！」

「疼得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吗？那太好了」

艾露露脸上不带一丝笑意，冷酷地说道。

她冰冷的视线注视着弗格斯被射穿的右腿。

「的确我无法消灭你，不过除此以外我可以为所欲为。你每惹我一次，我就为你动一动手指怎么样？如果口渴了也请告诉我，我会给你带杯圣水来」

艾露露的言语和表情都毫不留情。

这家伙原本就是杀人如麻的凶残吸血鬼，留他一命反而有违天理。

艾露露眼中摇曳着凛然怒火，弗格斯原本端正的面容因痛苦变得狰狞。

「那个小鬼让我明白了，真正可怕的不是吸血鬼，应该是、人类才对啊…………你也……不愧是继承了半个人类血统…………」

「我的子弹让你说话流利了许多呢，那么轮到我提问了。我就不绕弯子了，「真祖」是什么人？她们是从何而来？」

艾露露没有放下枪，向弗格斯逼问。

跟吸血鬼有牵连的人，心中一定会有过这个疑问。

现在，艾露露正尝试开启这扇谜之大门。

她继续说道。

「我知道「真祖」有十二名——全部都是女性。她们各自生儿育女，或者收纳仆人，创立自己的血统。那么，她们自己到底是什么人？是从异界来此的魔物？还是说来自外星？或者是发生了某种突变？」

「为什么……问这些？你在意起自己的起源了吗……？」

「是我在问你」

艾露露把尚未冷却的枪口抵上弗格斯的额头。

弗格斯被烫得呲牙咧嘴，可艾露露没有理睬。

「回答我……就算其他吸血鬼不知道，你这个最接近「真祖」的家伙，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吧？你连身为自己先祖的「真祖」是怎么成家立业的，都没有听过吗？」

「…………「真祖」的诞生，是我们一族秘密中的秘密。而且她们自己对此并没有透露多少。因此我知道的也不多。我所知道的，都是只言片语的以口相传」

「没关系，告诉我。「真祖」到底是！？」

听到艾露露的追问，弗格斯无力地笑了笑，停顿了一会后开口。

「那群先人，被称作「啜饮之人」」

「「啜饮之人」……？吸血鬼饮血是显然的吧？难道是喝了什么并非血液的东西？还是说喝了特殊的血？」

「神之血。传言如此，我也不知真假」

「吸血鬼拜起神来了？是哪路神仙？是某个太古邪神之类的吗？」

艾露露听后不由得笑了起来，可弗格斯却一脸认真。

他那鲜红的眼瞳静静地注视着艾露露。

看到他的眼神，艾露露也察觉到了。

神所指的意思。

世界上的神明数不胜数，可对于诞生于欧洲的吸血鬼来说，足以构成真正威胁的神只有一位。

「难道说……她们是喝下了那一位的血…………怎么可能！？」

「传说如此。在最后的晚餐上，他把面包当作自己的肉，把葡萄酒当作自己的血分给了十二门徒。可是，仰慕他的十二位女性却什么也没有得到。就连他临终之时，也没来得及跟她们道别。因此，她们只能向他的遗体渴求。她们吮吸着渗出的血滴，这是可憎而凄凉的第一次吸血。然而，对我血族而言，这是值得纪念的「初吻」」

握着枪柄的手在颤抖。

所有专家都未曾到达的关于「真祖」的真相，她竟然在这种牢房的角落里听见了。

而这真相也重重地压迫在自己身上。

她微微发颤地说道。

「吸血鬼吸食人血，以吸干灵魂来增加眷属。不过，也有传言说，把自己的血分给对方同样能够增加眷属。可我听说，这些尝试大多都失败了，得到吸血鬼之血的人变成了既非吸血鬼也非人类的怪物……这种传言是出自你所讲的故事吗？这十二个女人，曾经啜饮了神之血。然而，也许是她们玷污的神的身体而得到惩罚，又或者是她们无法完全承受吸取的力量。她们受到了永远无法解除的罪罚。这就是……「真祖」！？」

「也许吧。传说就讲了这么多，除此之外我就无从而知。不过有一件事你说对了，吸血鬼将自己的血分给他人，这本是禁忌。恐怕是「真祖」们定下的戒律吧」

艾露露心中常年的谜团逐渐得到消释。

多数吸血鬼为何会对红酒情有独钟，他们又为何会惧怕十字架。

这一切一定都对他的敬畏吧。

「……然后？你就想问这些？为了听这些无从考据的传说特地跑过来，我想不会吧？」

「当然，接下来才是正题。在「真祖」灭亡之后，你害怕吸血鬼的纯血血统就此断绝，因此在十年前想要求助于红城的养母」

「这又如何？」

「……可是，你从海底复活之后，执着于露修拉。既然米拉露卡不在了，那更换目标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你自己好像对露修拉说过了，十年前的那个时候，「真祖」就只剩下米拉露卡了。那你为什么选择露修拉？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她并不是「真祖」。而执着于血统的你，眼中应该只有「真祖」或跟自己同为「绝对纯血」的吸血鬼。这是怎么回事？」

艾露露逼近核心，语气变得强硬起来。

弗格斯的表情却与她相反，干裂的嘴唇愉快地笑了起来。

「正因为执着于血统，我才会作为「绝对纯血」降生。其他血统中应该也有不少人跟我的想法一样」

「所以呢？吸血鬼的纯血主意这种无聊的东西跟我无关」

「人类也是这样吧？从古至今，有多少王朝追求纯正血统，为了维持血统创造了候补之人？凡人能想到的办法，我们吸血鬼会想不到吗？」

「候补之人…………难道说！？」

「原本的「真祖」有十二人。可当生存的真祖人数减半的时候，族人中的纯血主义者便行动了起来。如果有灭亡，那也可以有创造。再一次创造「真祖」！创造出补足血统的候补之人！！」

弗格斯双眼迸发出灿烂的红光。

可艾露露对此全然不觉，她把注意力集中在整理至此收集到的情报上。

「不同于原本「真祖」的，异常的候补之人……要怎么做？神之血…………不，如果是那样的话露修拉应该更…………你在做什么！？」

艾露露回过神来，把枪口死死对准弗格斯。

眼前的吸血鬼正在挣扎着身体，想要挣脱锁链。

「白费力。以你现在弱化的身体是扯不断锁链的。就算挣脱我也不会放你走。万一你能过了我这一关，难道你认为能从这里逃出生天吗！？」

「也是……啊……我已经……做不到了…………」

他口气中透露着看破命运的味道。

可这反而让艾露露起疑。

这个权威主义渗透到骨子里的吸血鬼，会轻易向人低头屈膝吗？

不，这事从一开始就不对劲。

虽然他本囚禁在此，失去了自由。可他会轻易说出跟吸血鬼本质相关的情报吗？

更何况审问他的人是他蔑视的半吸血鬼，原本根本就不屑一顾。

太奇怪了。

有什么地方彻头彻尾地有问题。

「你在图谋什么！？别做无谓的抵抗！」

「这可不是无谓的…………至少能让你们措手不及。只要做到这一点就够了，我已别无所求。反正除此之外，我也无能为力…………」

他消瘦的身体中散发出非比寻常的戾气。

原本骨瘦如柴的手臂突然变得粗壮起来，手腕上的锁链被撑得紧紧的。

他的牙变得修长，爪子变得尖锐。

血红的双眼中的光芒越来越明亮。

「这是从哪里来的力量……吸了血？不，这不可能…………」

「没错…………你们没有给过我血。像我这样高等的吸血鬼，还能忍耐饥渴，你们是这样判断的。正确的判断。因此我瞄准时机，让自己流血」

「…………！？」

「…………你们对我的自残行为没有引起重视。你们看见我让自己流血，变得越来越饥渴，却只把这些当作是我被关押在此的疲劳……要怪就怪自己不走运吧……！！」

艾露露终于明白了弗格斯的意图。

如果吸血鬼一直得不到鲜血，他的力量会逐渐变弱。

最终会沦落到跟人类同级甚至不如人类的水平。

可是当饥渴到达极限时，反而会力量剧增。

就如蜡炬燃尽前的最后一缕烛光，舍弃理性的吸血鬼将化作野兽，意识中除了满足渴求再无他物。

他之前的谈话是在争取时间。

艾露露到这座牢房来之前，他的饥渴就已经接近了极限。

在艾露露来之后他只需再稍作等待。

之所以回答艾露露的问题，也只是为了不让她起疑。

「住手……垂死挣扎也没用。而且这对于你这个高位吸血鬼来说，不是最大的耻辱吗！？」

「耻辱？我已经受够了……！！我竟然落败于你们这群矮小的人类，还被关在这种地方，这就是洗不掉的奇耻大辱……既然这样，至少要拉你们在黄泉路上作伴！！」

他刚说完这句话，艾露露便做出反应。她毫不犹豫地举枪朝着弗格斯眉心开火——可却被弗格斯躲开了。

几乎零距离的射击却被回避，艾露露不由得绷紧了神经。

然后——锁链粉碎了。

面前重获自由的野兽舔着嘴，喷吐着浓厚血腥味的气息。

「我要——舍弃吸血鬼之身！！」

瞬间，咆哮声响彻牢狱。

这是吸血鬼的陨落，也是凶恶野兽的诞生。

艾露露本想继续追击，一记猛烈的爪击挥向她的腹部。

张开的五指陷入她的身体，撕开她的皮肤。

艾露露来不及抵抗，娇小的身体被撞飞，摔在牢房的门上。

她勉强交错双手采取防御姿势，想要缓和冲击——可这实在没多少意义。

力量之差是压倒性的。

后脑受到的巨大冲击让她一阵晕眩。

朦胧之中，艾露露的双眼捕捉到了身前的猛兽。

那是包裹在健壮肌肉之下的野兽。

它的牙和爪子尖锐修长，乱蓬蓬的金发如胡须一般，长长的舌头挂在嘴外，不时地舔着嘴。

弗格斯无视嘴边滴下的唾液，以充血的双眼瞪着艾露露。

连眼白的部分也被染得血红，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理智。

眼下艾露露根本无力反抗。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出什么事了！？」

兰月察觉到异常，冲了进来。

她抱起倒在一旁的艾露露，鼻腔内充满了牢房内的野兽臭味，立刻明白了眼下的状况。

与此同时，她发现弗格斯靠近了过来。

兰月条件反射地摆出架势，想要制服囚犯。

然而，她的腹部却遭到猛烈的一踢。

冲击让她的身体几乎弯折，呕吐感涌上喉头。

她到底还是忍了下来，用手肘施展追击，自己却被触及延髓而麻痹。

这一下虽然没有让她失去意识，可兰月已无力站立，瘫倒在地。

艾露露经过短暂的昏迷后先清醒了过来，吃力地撑起身体。

「你没事吧……？」

「还好啦。不过，力量比不过也就罢了，居然连速度也完败，无法接受……这可关系到我的名誉。话说，那是什么呀……吸血鬼是那么逆天的怪物吗？」

「他已经舍弃了理性。他刻意让自己到达极限饥渴状态，从而拼死一搏发挥出最大的力量。好歹他也是「绝对纯血」，这下真是糟透了」

「原来如此。可他为什么没有置我们于死地？老实说，要是被他那样拧上一转我可吃不消」

兰月按住后脑勺痛苦地呻吟道。

虽说她是与吸血鬼的不死性齐名的狼人一族，可刚才的攻击让她无法招架。

而且现在是白天，没有月亮的时候她的肉体也无法发挥真正实力。

「那家伙已经没有任何理性。他身体里剩下的就只有吸血这种根源的渴望。而我们被他排除在外」

「魔物和半魔物对他没价值呢。要吸的只有纯正人类之血……而且处女之血是最佳选择，是这样吗？」

兰月理解了情况，立刻用无线电下达指示。

必须火速启动地下隔离设施，歼灭暴走的吸血鬼。

「请让没有武器的人，尤其是女性前去避难。现在跟他对上一定会被咬喉而死」

「我知道啦！我们也赶快吧！！」

艾露露点头赞同，跟兰月一起行动起来。

这座地下牢狱——警视厅大本营曾经发生的惨剧，一定不能让它再次上演。

为了不落后于迅如猛虎的狼人，艾露露也在拼尽全力奔跑。

「我一直都觉得呀，这里真是黑漆漆的呢。把人家这种妙龄小女子扔在这种地下，她们在想什么呀？」

「照明不是好好安装了吗。你想多了吧？」

芽依和希璃华两人正在来宾接待室里打发时间。

由于原本没料到会有什么外人来这里，搜魔科接待室的“装潢”十分煞风景——只有裸露出混凝土的墙壁。

虽然有人上茶，可之后就没人搭理了。

「但愿小艾露能问出点名堂。真是的，为什么要人家为那孩子腾出时间呢」

芽依的口气听上去不爽之极，希璃华则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干嘛？」

「没事，我看你挺开心的嘛。这段时间不仅是红城君，连你也一直没什么精神」

「才没这回事啦！能别在这里瞎猜好吗！？」

芽依不高兴地否定道，而希璃华不为所动。只听芽依继续说。

「……你这话说的，真是不爽。我跟你明说，那孩子是情敌，是敌人，还能是什么啊。谁知道绯君什么时候会吸血鬼化。实际上之前那次不也很危险吗」

「也是。不过……那孩子，真的是吸血鬼吗？」

听到这个颠覆根本的问题，芽依不解。

露修拉的确是个吸血鬼中的怪胎，可不管怎么看她无疑是吸血鬼。

「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呢？嘛，也许正如学姐之前所说的，一眼望去，她就是个毫无威严的患有公主病的任性女子高中生」

「是吧……确实跟活过了悠久岁月的「真祖」印象相去甚远。跟我从祖母那听到的描述完全不同。所以我一开始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希璃华也根据自身听闻，从有别于艾露露的出发点思考着露修拉的出身。

她特别在意的是露修拉的日常生活——尤其是平日跟芽依拌嘴打闹。

「我问你，你经常跟德拉库莉雅吵架吧……你是动真格的吗？」

「哈！？这个嘛，有时……我觉得我还是有分寸的啦」

「如果你们性命相搏，你能消灭她吗？」

「哇，这个“如果”真可怕呢……学姐，你越来越像小艾露了」

「我是认真在问你。不是问你会不会那样去做，而是问你能不能够做到」

看到希璃华严肃的表情，芽依也收敛了起来，不再开玩笑。

她想了一会，沉重地开口。

「我觉得……我能做到。不过我也得在关乎性命之时，拿出真本事才行。当然，那种情况我也得做好被杀的觉悟。不知道我们会不会打成平手，但肯定会打得难解难分吧？」

「这样……话说，你是比原本的弗兰肯斯坦的被造物力量低不少吧？」

「是啊，怎么了？我重在外貌和技巧呀！」

「这就是了。那个叫米拉露卡的吸血鬼说过，原本的被造物才能跟「真祖」一较高下。至少被造物在力量上更胜一筹。毕竟他不受血和阳光的影响，发挥也更稳定。可是你这个比原本被造物低了几等的人，却跟露修拉难分高低。这不奇怪吗？「真祖」就只有这点力量？」

这个尖锐的观点让芽依说不出话。

确实如她所说。

正因为芽依三天两头就跟露修拉较劲，这席话对她来说有着切身体会。

露修拉是高位吸血鬼这点不会错，可是——「真祖」却非她能及。

因此芽依对露修拉的身份一直是半信半疑，经常以此嘲笑捉弄她。

「那么，那孩子果然是冒牌货的「真祖」……？」

「也许是。不过这样的话，红城君肯定早就指明了啊。那样才会更容易探明她的过去嘛。也就是说，她不会单纯只是个冒牌货，事情没这么简单。你有什么其他线索吗？」

「干嘛问我呀？你去问绯君或者小艾露呢？」

「除了绯君，我就跟你交流最多了吧？有想到什么就告诉我吧」

听到希璃华这么强烈要求，芽依回想起从开学第二天起，两人之间发展起来的孽缘。

但是……想不到什么特别的事。

她不就是个狂妄自大、吵吵闹闹、争强好胜，还经常吵架……等等，她想起来了。

在你争我抢的每一天中，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的身体还记得那种感觉。

跟露修拉一起度过了这么久，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那孩子……是不是越来越弱了？」

「哈？」

「她应该一直有吸绯君的血，不可能营养不良呀，但我觉得……最开始反而是她力量的鼎盛时期，让人丝毫不敢大意。当然，也不是说她现在发生了极端的变化，差距是很小的…………我就是想说这个」

「一直在吸血反而力量变弱……？是什么原因…………！？」

希璃华抱起手臂思考，芽依也不解地皱着眉。

有什么声音。

她凌驾于凡人的灵敏听觉捕捉到了隔着墙壁的野兽咆哮声。

同时臭味也窜入鼻腔。

还有刺鼻的血腥味。

「喂……是不是出大事了！？」

「咦…………？」

希璃华不明所以。

这时，两人眼前的混凝土墙壁出现了裂缝。

与此同时，警视厅大本营入口处。

曾经来过这里的露修拉，毫不犹豫地朝地下走去。

她用真红之瞳抓住了某个警务人员，让他带路。

她以「搜魔科」这个关键词询问每个人，或者询问可能知道这个词的人在何处。如此反复再三。

最后她得到的信息越来越多，终于到达了搜魔科本部。

花上时间，毫不急躁，三思而行——她一改往常的风格，以全面周到的手段侵入这里。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总算潜入了本部设施。

可接下来才是问题所在。

她现在所处的地方相对于整个搜魔科来说不过是外层——多少还有些外部人员在此活动。

除了这里位于地下——位置特殊以外，就跟平时看的刑警电视剧一样，人们进行着普通的公务，跟一般警察组织没什么两样。

以吸血鬼擅长的隐形之术通过这里并非难事。

问题在那之后——怎样才能抵达位于深处的牢房。

以前，艾露露警告与忠告参半地告诉过她：

对于犯下滔天罪行的魔物，会被关押在搜魔科深处，受到对吸血鬼来说宛如地狱的煎熬。

如果她所言不假，那个家伙一定在这里。

那是她至今为止所遇见的吸血鬼之中，所遇见的魔物之中，唯一一个对自己出身略知一二的人——那个「绝对纯血」。

假如他已经被处理了，或许还有其他魔物被关押在那里，说不定其中也有对自己的身世知晓的家伙。

为了这最后的一丝线索，露修拉躲藏起来，等候时机。

她当然想完全隐去足迹潜入深处，可事实上却十分困难。

这里是对魔物的设施，自然采取了各种各样的对策，在这里活动的警务人员想必也对魔眼具有抗性。

正当露修拉一筹莫展之时，传来了尖锐的警报声。

然后扩音器中也播放着紧急通知。

「发生越狱。重复，发生越狱。非战斗人员，请迅速执行手册事项，等候指示。重复——」

科室内嘈杂了起来。

可他们毕竟训练有素，很快中断了手头的工作，采取了既定行动。

有的人奔向安全出口，离开了现场。

有的人进到里面，穿戴好某种装备，奔向地下。

所有人都戒备于来自地下的某种威胁，分工明确采取行动。

可正因为面临紧急时刻，面临需要戒备来自地下的未知威胁之时，他们放松了对于地上的警惕。

露修拉屏息凝神，静待机会。

有人是去避难，有人赶赴现场——露修拉判断出每个人的目的地，随后锁定了走向搜魔科深处的人。

当露修拉确定了后一群人中走在最后那名时，她行动了。

她隐藏气息，抹去脚步声，以完全重合的步调，跟在戴有颈部护具的对吸血鬼装备警员身后。

昏暗的通路中弥漫着令人不快的气味。

那是有别于一般出血的独特气味。

那是是肆意妄为的吸血所产生的气味。

「我的同族在做着下贱的行为么」

露修拉带着几分自我厌恶，攥紧拳头。

现场混乱不堪。

毕竟是警察组织，对犯人和恐怖分子备有全面的对策。

而作为搜魔科，还具备对付魔物以及与魔物同流合污之人类的对策。

可是他们今天所面对的却是前所未有的大敌。

一言蔽之——无法理解。

本以为会飞速逃往地上，可他却徘徊在地下，与他遭遇的人皆惨遭毒手。

本以为会在原地恋战，可他却瞬间移动，以不可预测的速度穿过包围，隐去身形。

正因为搜魔科的警员们针对传统的吸血鬼作战进行了全面的准备，出乎意料的敌人让他们乱作一团。

原本跟人类思考方式类似的魔物竟然接二连三地做出意料之外的行动。

如果只是这样还不算糟。

问题是——敌人的力量太过强大。

与之交战的警员射出的子弹他毫不费力地躲开，面对喷洒的圣水也毫不畏惧。

这些攻击反倒助长了他的凶性，他发出野兽的咆哮攻了过来。

枪弹攻击转为短兵相接，有人打算采用传统制敌法——将白木桩钉入心脏。可他们刚一靠近，便被扯断首级命丧当场。

为逃难者隔离整个楼层的合金装甲，被他以单纯的打击力道粉碎，然后逃之夭夭。

没有理性的怪物已经势不可挡。

这个明确而最大的威胁碾压一切挡道之人，最终到达了地下的上层。

他撞开墙壁，眼前出现了新的猎物，怪物不禁用鲜红的舌头舔着嘴。

「哎哟……这不是之前那个吸血鬼吗？帅哥脸都糟蹋没啦？」

与弗格斯对峙的芽依轻快地说道。

然而她的表情一点也不轻松。

空气中弥漫这呛人的血腥味，怪物的皮肤上涂满了干涸的血液，想必他是经历了一场杀戮盛宴才到达自己眼前。

而且那充血的双眼也表明他脑中已没有一丝理性。

他已经完全化为野兽，变成只会渴求鲜血的魔兽。

已没有必要生擒，芽依决定优先击毙他，展开攻势。

然而，弗格斯根本不把芽依当回事。

他只对芽依护在自己身后的希璃华有兴趣。

「吼——————！！」

弗格斯发出刺耳的咆哮，猛地一蹬地面。

他把目标锁定在一点——希璃华的脖子。

千钧一发之际芽依冲到中间，以双手挡住弗格斯的双爪，两人僵持在原地。

「目的是……年轻处女的血呀？的确，现在这里匹配得上的就只有学姐了吧……！？」

芽依冷静地分析现状，残酷的现实让她咬牙切齿。

她使出全力，打算把敌人的手捏碎，把敌人的手臂折断。

即便这样——她还是处于下风。

怪物的爪子掐着她的双手，连骨头都发出了悲鸣。

「还没日落……力量就这么大…………！？就算是「绝对纯血」，也大过头了吧…………！？」

芽依不禁焦躁起来。

而眼前的敌人脸上却挂着游刃有余的残暴笑容，逼退着这个微不足道的猎物。

芽依节节败退，双手被压得吱吱作响。

只见力气拼不过对手，芽依朝身后的希璃华喊道。

「学姐，快跑！」

与此同时，芽依眼中迸发出眩目的闪光。

太阳光束从她的双眼射出——这本是对付露修拉准备的，凝聚阳光之力的克制吸血鬼的杀伤性武器。

看到射中敌人脸部，芽依露出喜悦之色。

就算不能将他消灭，也能给予重创。

然而……

「……咦！？」

自己双手上传来骨骼被碾碎的咯吱声。

随着一阵剧痛，只见双手已经被压变形。

芽依面无血色地望向对手，那是一头怒火中烧的野兽。

太阳光束的确命中了目标。

他的毛发已被烧焦，白皙端正的容貌全被烧毁，看上去一副渗人的模样。

可只有他的双眼丝毫无伤。

他的眼中翻滚着更加剧烈的杀意，瞪视着芽依。

「————！！」

她从未对魔物有过恐惧。

她自己也是魔物中的一员，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就算强大的魔物敌人，她也能轻松击败。

然而，这个传统被颠覆了。

被捏碎双手的芽依再也拦不住弗格斯。野兽抓住她的胸口随意地把她提起来扔向一旁。

这个动作就好比将纸屑丢进垃圾桶一样轻描淡写，可其中巨大无比的力道让它成为了必杀的一击。

芽依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墙壁上，而且不走运地撞到了后脑。

她的衣服和内衣都被利爪撕碎，胸前的皮肤被划出浅浅的红线，丰满的乳房也暴露在空气中。

芽依完全昏了过去，自然无法遮挡胸部，靠着墙壁倒了下去。

然后弗格斯不再理睬芽依。

他本来就对人造人没有兴趣。

如今他身体里所剩的只有位于一切欲求的顶点——对血的渴望。

而将他的欲望进一步膨胀的要素——眼前是绝好的处女。

弗格斯眼中闪着危险的红光，逼近了过来。

希璃华动弹不得，身体颤抖地呆立在原地。

虽然她懂得如何与魔物战斗，可对手实在太过可怕。

更重要的是，魔物的魔眼……不，魔物全身放出的杀气将希璃华定在了原地。

就如被蛇盯住的青蛙——被吸血鬼震慑住的处女。

加在身体上的束缚之术让希璃华无法活动，弗格斯抓住了她的手臂。

野兽大口吐着令人作呕的臭气，他的嘴靠向希璃华的脖子。

他血红的双眼中布满了性欲与食欲，燃烧着超乎根源欲求的恐怖渴望。

「不要…………」

希璃华泪水交加地摇着头。

她的行为似乎煽动了野兽的施虐心，弗格斯滴着口水舔着嘴。

如肉食兽类一样的长舌头划过希璃华白皙的脖颈。

「————！！」

她浑身一个激灵，厌恶地想要挣扎。

弗格斯无视她的反抗，张开血盆大口。

这种进食方式已经不是吸血，恐怕会一口咬掉她脖子上的整块血肉。

然后，在尖牙触及肌肤之前，一股疾风横扫向野兽的腹部。

「给我放手！！」

身后来者以挖掉他腹部的攻势，发出一记猛烈的中端回旋踢。

撞击声如同踢在了厚厚的轮胎上，弗格斯从希璃华身上离开了。

「……大神？」

被恐怖包围的希璃华察觉到了救世主。

兰月似乎是一路狂奔到此，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张着嘴。

她大概想叫希璃华快逃，可在说出口之前弗格斯已经杀到。

「吼————！」

「啧……！」

兰月砸了咂舌，只好以肉搏迎战弗格斯。

弗格斯根本不讲战术，只凭强有力的臂膀想要撕碎猎物的血肉。兰月则与他保持着距离，以华丽的足技与之对抗。

兰月单腿猛蹬地面，以刚柔并重的腿法，踢向弗格斯的头、腹和脚根。

以狼人强健的脚力，一旦命中，吸血鬼也无法全身而退。

可是，现在的弗格斯已经是超出吸血鬼的怪物。

每当踢中目标，兰月只觉得腿上的钝痛越来越沉重。

兰月正在一点点的消耗着，只要被挥来的手臂击中，她的身体一定会被连骨带肉地削掉。

而于此相对，弗格斯完全游刃有余——他摸着被踢中的地方，似乎兰月的攻击只是给他挠痒痒。

然后，战斗迎来了崩坏之时。

原本以惊人的速度保持着攻防之势的兰月，突然停下了脚。

她秀丽的容貌布满了疲惫和痛苦。

看到这个可恶的敌人停止攻势，弗格斯笑了起来。

那是胜利在望的肉食动物的笑容。

他发出咆哮，举起刚臂从兰月头顶挥下——

瞬间，兰月的身影消失了。

弗格斯的利爪划过虚空，只抓到了她的外套。

正当他惊愕之时，背后传来一声叹气。

「果然……只有用这个方法」

不等他转身，身后的兰月从他腋下伸手抓住他的胳膊，锁住他的行动。

原本肉搏就对兰月不利，就算速度稍微占有上风，迟早会因消耗而落败。

因此，要彻底击败他只能这样。

「狩夜，赶快！！」

兰月喝斥似地喊道，希璃华才注意到艾露露的存在。

艾露露比兰月迟来一步，她虚弱地举起手臂，把圣枪银之翼对准弗格斯。

只需要瞄准心脏一点。

原本对付吸血鬼的时候，要让银质子弹发挥出必杀的威力，就必须射中心脏。

然而，连希璃华这个外行也不难看出，眼下的射击充满风险。

艾露露双手前臂都肿胀成青紫色，显然是前不久受的伤。

可希璃华不知道的是，艾露露是在弗格斯越狱之际受的伤。她的双臂随幸免于骨折，可只是抬起来就已经难上加难了。

更不要说兰月还贴在目标身后。

考虑到弗格斯如今强化的肌肉硬度，也许不必担心子弹贯穿他的身体。

可是万一射中兰月的话，搞不好银质子弹也会要了她的命。

而且机会大概只有一次，如果没有命中心脏则无法造成致命一击，一定会被他反杀。

痛苦和压力让艾露露左右为难，圣枪银之翼的枪口也随她心中的动摇而微微颤抖。

「别犹豫，快开枪！！」

兰月拼死按住想要挣脱的弗格斯，朝艾露露叫道。

与此同时，艾露露睁开眼睛，扣下了扳机。

开枪的后座力让她原本受伤的手臂痛苦不堪。

然后——弹道偏离了目标。

虽然命中了弗格斯的身体，可子弹射入了他胸口中央。

在场的所有人无不咬着牙根，绝望侵入了每个人的心里。

艾露露本想重新开枪，可她忍不住手臂的剧痛，一不留神，枪滑落在地上。

兰月也再也控制不住弗格斯，被他逃了出来。

野兽重获自由。

可他毕竟受到了银质子弹的一击，解放开来的同时，他的动作也停滞了片刻。

这短暂的一刻已经足够。

「好久不见了呢」

这句话，恐怕是对在场每个人所说。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芽依，她终于从昏迷中清醒。

「是你…………！」

露修拉站在眼前。

她扫了一眼现场似乎理解了状况，直接朝弗格斯冲了过去。

两只吸血鬼交错而过——露修拉的手中握着她那柄爱用的短剑。

刀刃毫不犹豫地贯通弗格斯的左胸。

「嘎啊…………」

随着痛苦的呻吟，弗格斯口中喷出血沫。

露修拉毫不动摇，另一只手顶着剑柄，将刀刃深深没入胸口。

噗的一声，鲜血从伤口涌出，染红了露修拉的脸。

这似乎是弗格斯无言的抵抗，露修拉带着险恶的表情抬头看向他。

头发光秃，脸部溃烂，他昔日的容貌已经荡然无存。

然而，他充血的双眼中却恢复了曾经身为「绝对纯血」的理智。

他低头盯着敌人，朝着本应比他更高贵的「真祖」露出无畏的嘲笑。

「…………！？」

露修拉不明白他的意图，可弗格斯却笑得更加肆意。

「接下来轮到你了」

「什么意思……！？」

「你也会变成这样」

弗格斯哄笑着答道。

那样的笑声让在场每个人都感到不悦，刺耳的大笑丝毫没有停止之意。

他就在笑声之中，慢慢地化作灰烬。

他的身体随着大笑崩溃，灰烬随着颤抖的身体在空中飞舞。

双脚已经风化，手臂也消散为尘土。

可只有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他的身体坍塌，胸部溃烂，脸部散开，最终整个肉体都回归虚无——唯有哄笑在她们耳中回响，久久不息。

四周恢复了寂静，可每个人都被笼罩在沉重的气氛中。

良久，露修拉拾起短剑，快步准备离开。

艾露露迅速冲过去拦住了她。

「等等，你不是有事才到这里来的吗？」

「……已经没事了」

「你多半是有事要问那个被消灭的吸血鬼吧，或者是到搜魔科来搜寻资料对吧？很不走运，你还没来得及问，「绝对纯血」就已经毁灭。你想问的事情，我已经问过他了。想知道的话就留下来」

「…………」

听到艾露露的提议，露修拉似乎心生动摇。

芽依也摸着依然钝痛的后脑说道。

「如果你是不想让绯君知道，我可以给你保密哦？这个人情你就欠我一辈子吧」

然后兰月也想帮忙挽留，她将疲惫的身体靠着墙，盘着手臂说。

「房间马上就可以给你准备好。嘛，我们这的破房子「真祖」大人也许住不惯呢」

「…………」

露修拉驻足垂首。

最后希璃华也跑过去，拍了拍她的肩。

「总之……好好跟我们说说吧，好吗？你有好好吃饭吗？红城君也担心死你了…………」

希璃华盯着露修拉的脸问她。

可露修拉仍然一脸阴霾。

正当希璃华想进一步说服她时，露修拉突然按住喉咙，蹲下身。

「喂，怎么了！？」

希璃华靠过去问她。

可露修拉抬起手拦住了她。

「别过来……走开！！」

「你在说什么啊！出什么事了！？」

希璃华担心地弯下腰，可她立刻明白了露修拉所指为何。

露修拉的双眼——闪着眩目的红光。

白色的尖牙——变得又尖又长。

最重要的是，她的美貌正被渴求侵蚀。

那大口喘气的样子，希璃华之前才见过。

刚才就差点被那样的毒牙咬住——那是吸血鬼之吻。

不知不觉，露修拉站了起来，她的嘴唇靠向希璃华的脖子。

“住手，快离开”——不远处谁正在叫喊。

可露修拉自己很快便恢复了理智。

她害怕地抱紧自己，从希璃华身边退开。

全员的视线让她难以忍受，露修拉像是要否定自我似地拼命摇头。

然后，她跑了出去。

「等等…………！」

希璃华想要去追，可充满痛苦与悲凉的声音制止了她。

「走开……不要过来！！」

露修拉就这样消失在通道尽头。

谁都没有追上去。

不知为何，她们都不愿意追上去。

几个人沉默着看了看彼此，片刻之后，兰月先开口。

「那孩子……是不是状况很糟啊！？饥渴得很厉害，得尽快采取措施啊」

谁都没有否定。

只有希璃华似乎有话要说，可她最终也没说出口。

就算她开口相劝，可差点就成为牺牲者的自己，现在的发言毫无说服力。

「她又不是真傻，现在脑中混乱而已，嘛……她能走到外面的吧。不过那之后会怎样呢。等她冷静之后，我亲自部署人马去把她抓回来……可以吧？」

兰月向艾露露问道。

艾露露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赞同。

「你是觉得那孩子会抓人就咬吗？嘛，虽然她是距离极限不远了……」

芽依掂量着现状，向两人问道。

艾露露一脸沉重地道出吸血鬼最可怕的事实。

「通常，吸血鬼的力量与她吸血的质和量成正比。因此长时间没有吸血的吸血鬼会逐渐衰弱，最终力量甚至会落魄到人类之下。但是，当饥渴到达极限时——力量反而会猛增。变成抛弃理性，只知道吸血的野兽」

「这一点看过之前的惨状我就知道啦。饿死之前使出吃奶力气的意思？」

「吸血鬼中没有饿死这一概念。饥渴的尽头会丧失理性，那样一来只有毁灭才是他们的救赎」

「无法……回头吗？」

听到艾露露冰冷的发言，希璃华怜悯地问她。

「……这要看时机和场合。如果刚失去理性不久就得到血液，基本上是能恢复自我的。但是，其中不乏有恢复理智的吸血鬼对此前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难耐。尤其是高位的吸血鬼，这对他们来说是奇耻大辱」

「那……如果时间长了会怎样？」

「那就无法回头了。无论吸多少血，也不能填满渴求。只会不停地袭击人类，不止地吸血。虽然牺牲绝不会少，可一般来说一夜之后吸血鬼就会毁灭，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什么意思？那种肆意妄为的吸血鬼过一晚上就老实了？不是已经无法恢复理性了吗？」

芽依理所当然地问道，兰月则代替艾露露回答她。

「正因为他们没有了理性啊。这群怪物什么都不会思考，只知道吸血，就连太阳升起来也不会察觉」

「啊……是这样啊？」

「对。他们已经不懂得躲避阳光。所以无论多么狂暴，之后也会自取灭亡。就算之前待在室内，只要没有猎物，迟早都会外出。像这回的事件，如果不考虑受害情况的话，别管他才是最简单的方法。另外，饥渴的末路对半吸血鬼也适用。你也别强忍硬撑啊」

最后一句话是对艾露露说的。

艾露露虽然移开视线，却也没有逃避这个问题。

「我知道。露修拉的事情……也随你好了。总之，我们走吧」

艾露露离开了满目疮痍的接待室。

芽依和希璃华追了过去，悄悄问她。

「喂喂……这样就算了？」

「不跟红城君说说比较好吗…………」

「他现在派不上用场。要解决这件事就只能靠我们几个」

艾露露的话让芽依和希璃华面面相觑。

可她不带表情地继续说。

「之前要抓住露修拉也不是不可能。可那样的话肯定只能把她交给搜魔科。既然之前发生了那种惨剧，搞不好她会被直接处分。如果要为她着想，只能先让她逃到外面去了，虽然很麻烦」

「小艾露……有一手呢」

「你一开始就老实告诉我们多好。你意思是说，要赶在警察出动之前，我们几个先找到她对吧」

「我不强制，如果想参加就请来」

艾露露的扑克脸被左右两人扯了起来。

「真是的，你就是这么傲娇啦-」

「偶尔也跟姐姐撒娇下怎样？」

「……快住手。还有，请不要扯我的脸」

「好可爱呀，乖乖-」

「平时不吭不响，原来一直在为红城君着想呢～～。也许你才是最大的对手」

「都快住手，请不要把我的脸扯来扯去！」

三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兰月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们。

「……我可都听到了啊。你们不知道狼人的听觉吗？还是说……你们故意的？」

兰月苦笑着嘀咕着，她的问题自然没有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