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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速克达的诀窍 下集

对方一脸客气,于是更显得夕子很夸张.超辣虾肉汉堡、青苹果口味苹果派、芒果香蕉奶昔、双份炸暑条加上"今年夏天才有的辣味鸡块"十二块.

绝对吃不完.

不过夕子并没有手下留情,反正是水前寺负责出钱.水前寺倒是毫无怨言地掏出钱包,用排在柜台前的所有人全都为之侧目的音量说道:

"你食欲真旺盛啊,浅羽!叫你哥好好跟你学一学!"

连柜台前的大姐姐都笑了.夕子马上横了他一眼,不过水前寺还是一脸不痛不痒的表情,拼命加点着份量足以用来喂大象的餐点。然后手里拖着大把餐巾纸以及满到不行的拖盘,水前寺那双巨大球鞋的脚跟飞也似地爬上狭窄的阶梯,一楼只有靠窗的座位,上了楼梯以后二楼是非吸烟区,三楼则是吸烟区.

事前已经确定,哥哥和伊里野加奈是在三楼吸烟区的角落.

夕子想着,真是叫人佩服的安排.因为不是用餐时间,进出的客人并不多.不用刻意上三楼,附近也有许多空座位.但是哥哥一定会选三楼吸烟区,因为三楼的客人最少,有人带着吵闹不休的孩子坐在旁边、或是被同学逮到的可能性总是会少一些.

走在前头的水前寺在狭窄的楼梯中央站定,让路给从二楼走下来的两位客人.夕子也以背脊紧紧贴住墙壁,嫌要用水前寺的身躯,将堆积如山的拖盘遮掩住似的让那两人通过.单边耳机从水前寺的包包垂坠下来,正好落在眼前.把它塞进耳朵,窃听器的电波从三楼吸烟区角落发射出来,连在这个地点都能清楚的接收到.

是哥哥在说话.

不好意思啊.事情好象变得很奇怪.电影看到一半就没了,连消防车都来了.真是的,我拿的是招待券,这也没办法.

沉默.

啊,对了.这小镇对这种事特别罗嗦.尤其是电影院、百货公司、车站之类人潮聚集的地方,只要稍微有点怪味,或是被人放了奇怪的包包,警车和消防车马上就会出现.

沉默.

说到这个,电影快结束的时候,座位后面的位置好象有人跑来跑去.不晓得怎么回事.

沉默.一个过度明朗的女性声音,从距离窃听器收音范围相当遥远的位置逐渐靠近.让您久等了号码牌四号点了区域限定UFO披萨的客人

水前寺将拖盘摆在二楼座位最里面的四人桌上.手则伸进包包,调整着窃听器用收音机的旋纽后就座,针对夕子所说的"爱哭的女生-提出明快的答案.

他说,伊里野特派员并不是在哭.

"那你说她是在干嘛?我都看到了,哥哥难得会带手帕."

"伊里野特派员大概又流鼻血了."

"鼻血?"

水前寺一边咬着第一个汉堡,一边含糊不清地加以说明.

根据他的说法,伊里野加奈似乎是才刚如社、身价不菲的新人。首度在社团教室露面的时候是在星期四放学之后。今天是星期天,伊里野担任新闻社社员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三天.然后在这短短的三天里面,水前寺就已看过好多次伊里野毫无理由、突如其来地流着鼻血.

"她生病了?"

水前寺手里迅速拿起了第二个汉堡.

"有可能.不过我看着看着就慢慢发现,她好象常常在心情激动的时候会流鼻血."

什么跟什么啊!

夕子想着,这家伙简直跟漫画人物一样.水前寺把剩下一半的第二个汉堡一口气塞进嘴里,也不细嚼就直接吞了下去

"接下来换你了.伊里野特派员入社申请书那件事."

夕子咬着吸管,挺不耐烦似地加以说明.包括东西是在哥哥的字典里面找到,以及上面写着伊里野的名字、希望加入的社团名称、以及希望入社的理由.

"原来如此"

水前寺一边从喉咙底部发出笑声,一边把手伸向第三个汉堡.让人光看就跟着饱了起来.夕子想着,这家伙接下来是不是要开始冬眠?这么会吃的人,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

"浅羽特派员不让我看,也很正常.不过浅羽,那张入社申请书藏在字典里头,代表藏得相当隐秘.你有小心放回原处、避免穿帮吧?"

夕子点头

"啊,对了,有个叫椎名的在上面盖章."

"盖章?"

"喂,入社申请书的单据不是有个空格,用来给导师或是顾问盖章的吗?顾问那边的空格没人盖,导师的空格则是椎名盖章."

水前寺正想朝着第三个汉堡一口咬下,嘴巴却突然停住

"哪个椎名?椎名真由美?保健室那个?"

"不然还有谁?我们学校又没有其他老师叫这个名字."

水前寺的视线飘向远方,似乎正在专心思考些什么.

不过夕子却对"椎名"的印章没那么大的兴趣.伊里野加奈想必是觉得随便哪个老师都行,所以就去拜托最好讲话的人来帮她盖章夕子的思考也只到这个程度.相较之下,为什么参加底下社团新闻社还要写入社申请书,这件事反而让她比较在意.看来也不像是把它当成别出心裁的情书在写,怎么想都觉得太过古怪.

"喂."

"恩?"

"新闻社还不是正式社团,为什么要写入申请书?"

"噢.因为伊里野特派员并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新闻社是底下社团的事,她不知道."

夕子想着:那怎么可能?

然后在突然之间感到生气.

夕子是曲棍球社的社员.因为比赛的规模小、社员也少,所以新手变成选手的可能性很高,可以跳过初选直接晋级县大赛.别人是这么说服她的.不过少数分子会受到打压却是人间常情,说到场地的分配比例,恐怕就连种族隔离政策都得靠边站.完全和原则反起道而行,学校社团的待遇绝对不可能公平.每次听别人问到"我们学校有这种社团?"夕子就觉得很不甘心.反之说到新闻社,那可不是普通的出名.社员不过区区三名,加上伊里野也才四名,非法占据社团教室空房间的地下集团.园原中学或许有人不知道曲棍球社,不过新闻社则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想到新闻社的社长就在眼前,夕子心里受虐民族的愤怒也就油然而生.既然那么想当地下集团,那就到特拉维夫去耕地雷田好啦!

她一个巴掌敲上桌面

"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在新闻上有看到,孩子们在挖地雷、还跳到河里捕鱼!你把那里当成什么地方!?"

"你你在说什么啊?"

夕子更进一步

"只要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有谁不知道新闻社!?明明是地下社团,还老是那么爱现!"

水前寺皱起了眉头.无法沟通.心想或许是自己搞出什么天大的错误,为了加以确认,于是水前寺把话题重新再倒转一遍.

"等等一下,浅羽.你听好了,我们新闻社不是正式社团的事,伊里野特派员不知道也很正常."

"为什么!?"

"因为她才刚转学进来."

这时候,在两人各戴一边的耳机里面,之前始终保持沉默的伊里野终于开口了.

为什么要问这个?

没有这个我是想说,那个叫榎本的人,说他"就像伊里野的哥哥一样",他真的是你哥吗?河口说的"在自卫队任职的哥哥"指的就是他?你们真的一直住在一起?

沉默.

因为你看,那个人总是叫你"伊里野"对吧?明明是兄妹,却用姓氏来称呼妹妹,我觉得很奇怪,之前就有留意到,所以才会

沉默.

这这个,抱歉问了奇怪的事情,你要是不想讲也无所谓不用勉强.

榎本?

水前寺用中指抵住耳机,竖起了耳朵.

伊里有额有个担任航空自卫队军官的哥哥,这件事连水前寺都知道.不过"榎本"这个个名号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心底浮起了几个疑问.

疑问之一如果他们是理所当然的兄妹关系,"榎本用姓氏来称呼伊里野加奈确实有点古怪."像哥哥一样"又是什么意思?

疑问之二为什么浅羽直之会知道伊里野加奈哥哥的名字,还知道那位哥哥常对伊里野加奈是以姓氏来称呼?是不是因为浅羽直之和那个叫"榎本的家伙有见过面?那么又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状况之下见的面?

"浅羽,-榎本-这个姓氏你有没有印象你你那是什么表情?"

夕子瞪着眼睛、张大了嘴巴.声音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她是转学生?"

"你在问谁?"

"就是那个叫伊里野加奈的人."

水前寺露出"怎么你到现在才知道"的眼神.

在夕子脑中,所有情报终于用一根丝线串连了起来.

转学生应该没那么多个.

"那那难不成就是被哥哥带进防空洞的那个"

水前寺一脸惊讶.

"啥?原来你不知道?现在和你老哥在一起的,就是前阵子防空洞事件的另一位当事人伊里野加奈."

夕子并不知道.

即使平日不和哥哥交谈,每天只要到了学校,就算不想听也会听到."水前寺的跟屁虫."在防空演习中所搞出来的凌虐妇女未遂事件传闻,连夕子的班上都在传.在防空演习的混乱之中把转学过来的女生带进防空洞

不会吧

那个古怪的女生,就是传闻中"转学过来的女生".

水前寺开始爆笑.

"浅羽特派员没跟你说?你们兄妹俩平常都不讲话?我正觉得奇怪,原来你是不晓得这件事就来跟踪他们."

还以为他终于笑完了,没想到水前寺又抖起肩膀

"原来如此,不过这是两回事.浅羽特派员可能不想对妹妹说得那么详细.不过传闻你应该也有听到吧?真是杰作,那个浅羽特派员居然会把女生带进防空洞啊,好痛!"

水前寺低头忍住涌现的笑意,头顶被夕子啪地一声猛K.

"你你干嘛啊!"

夕子把耳机从耳朵里拔出来,朝着椅子一踢.

"不不要乱来!喂!"

然后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咚,水前寺的头顶背脊肩膀全都落下夕子拳头的阵雨.

"我要回家!"

水前寺慌忙起身

"等等一下.浅羽!"

"放开我啦!"

就在夕子大叫的时候,耳机传来这样的声音

你怎么了?Wire是什么意思?

差点就要错过了.

水前寺的手就抓着要从座位探出身子的夕子的手,然后突然止住了动作,接着耳机专心一意地听着.

"我叫你放开我啦,笨蛋!!"

夕子想把水前寺的手甩开.不过水前寺却不眨眼,也没有动作.用潜水艇听音手般认真的神情,朝着从耳机传来的声音集中注意力.然后

厕所是在那边啊!哇!等一下,你是怎么了?

椅子的脚用力摩擦地面的声音

装了冰块的纸杯掉落地面的声音

"穿帮了."

水前寺低声说道.

夕子露出讶异的神情.水前寺不慌不忙地起身,抓起包包,拉着夕子开始往前跑.夕子莫名其妙地嚷着

"干嘛啦,你是怎样啦!?"

没有回答,水前寺毫不介意地跑着.跑到通往三楼、非常狭窄的楼梯途中,耳机突然传来"沙"地一声杂音.失去感度的窃听器噪声控制回路中断了杂音,耳机陷入白纸般的沉默.虽然心里也知道这样不管用,不过水前寺还是停下脚步,转动着窃听器的旋钮.果真还是无效.备用的窃听器一遭到破坏,最后连藏在鞋底的定位器也失去了联系.

"不过"

水前寺脸上浮起壮烈的笑意.

"在我身边的女性,似乎有不少优秀的人才."

夕子终于搞懂了状况

"穿帮指的是窃听器的事?被他们发现了?"

"很可惜."

虽然嘴上这么说,不过水前寺脸上却见不到一丝可惜的神情.

去上洗手间的浅羽回来一看,伊里野正把头埋在桌面写些什么.浅羽还来不及问"你在做什么?"伊里野已经用食指按住嘴唇,然后递出指巾.

上面用原子笔这么写着:-

你身上有Wire.不要说话,跟我一起到厕所-

"你怎么了?Wire是什么意思?"

伊里野突然伸出手来,掩着浅羽的口要他闭嘴.受到惊吓的浅羽反射性地将那只手甩开,不过伊里野还是站在前面,紧紧揣着浅羽的手往前走.

"厕所是在那边啊!哇!等一下,你是怎么了?"

伊里野以惊人的气势回头,再次比出用手指按着嘴唇的姿势.意思应该是不要说话这点虽然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不能说话,为什么自己非得跟着她去厕所,浅羽完全搞不清楚.

仿佛切换按钮似地,伊里野接下来的行动有如机械般迅速.

就像被她拖进防空洞那时候一样.

伊里野不由分说地将浅羽拉进女生厕所.厕所既狭窄又有点脏,有三间房间和两个洗手台,幸好并没有人在.伊里野将颇不情愿的浅羽拉到最近的房间,把手里所拿的某种小小的物件扔进马桶.虽然伊里野马上冲水,不过看得出来是白色圆圆的、类似洋装扣子的某种东西.

"你刚刚丢的是什么?"

"两手撑在水箱上面."

要是没有照做,下场可就很惨浅羽从伊里野的眼神里意识到这点,于是乖乖照做,两手撑着水箱双脚打开.伊里野用两手从背后仔细搜索全身.浅羽想着,就像外国电影里面警察常常会做的搜身动作。伊里野从浅羽的长裤口袋抽出钱包开始检查,马上在卡片夹里头找到和刚刚一样的洋装扣子。然后扔进马桶丢掉.

"转过来."

浅羽跟着照做.

T恤突然一口气被掀到胸口上面.

"呜哇!"

忍不住惊叫出声.不过伊里野的表情非常严肃,把被剥得光溜溜的浅羽上半身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边

"长裤脱掉."

不不会吧!?

"快点."

虽虽然那时我也看过伊里野的胸部,那那是因为被人指使没有办法而且伊里野也晕过去了!等等一下!!长裤、长裤不能脱啊!!我不要!!

"这里是吧!!"

水前寺把夕子夹在腋下,闯进三楼的厕所.

三楼厕所是男女共享,一打开门就是房间的单人用厕所,只有马桶和洗手台,既不能躲也不能逃的窒闷空间,里面没有任何人.对了,虽然门没有锁,不过也有可能是使用者忘了上锁,幸好里面并没有人,看来神偶尔也会上工的.

恩水前寺沉吟着.

"喂放开我啦让我下来啦你在想什么啊笨蛋!既然窃听器穿帮了那就完了再追也是没用不是吗!?"

不,这样不行,水前寺低声说道:

"伊里野特派员,算我见识到你的手段."

水前寺腋下夹着不停嚷嚷放开我啦让我下来的夕子,转身往右跑了出去.

被看到了.

而且还在几乎鼻尖抵着鼻尖的极近距离受到莫名其妙的质问.最近有没有被什么不认识的人攀谈?美国真正的首都在哪里?家里有没有接过不出声的电话?华伦委员会里面有谁跟谁不是人类?有没有想过果汁自动贩卖机里面可能有人?举出MJ12报告可能造假的三个理由.

走出四楼的女生厕所.浅羽用无颜见江东父老的神情扣上场裤皮带,被伊里野拉着手,跑在门全都长得一样的狭长走廊上面.

从走廊尽头的后门转向防火梯.

伊里野在后门门口留下"机关",然后拉着浅羽的手,一口气跑下满是铁锈的阶梯.大楼后面是细长形停车场,有三边被建筑物的背部围绕,剩下一边则朝向,剩下一边则朝向通往大路的小巷.

伊里野在大楼映照于停车场的影子当中停下脚步,思考了一秒钟.

"帮我把风.一百秒之内可以完成.回家之后我有好好练习."

一百秒?练习?

就在浅羽别无选择,负责把风的时候,伊里野在满是班驳的柏油路跪了下来,拉开今天正天寸步不离、带着行动的黑色包包拉链.里面是笔记型电脑、连接端子、工具之类,各种浅羽搞不清楚用途的机械井然有序地塞在里面.

然后,在伊里野眼前是一台速克达.

伊里野拔出了刀子.从背后,将手伸到制服底下.那是刀柄用套子小心卷起,绝对违反抢炮刀械管制条例,光看都觉得恐怖的一把刀子.伊里野迅速将它反手握住,从速克达的正面劈向煞车装置,FRP的发动装置就像瓦楞纸似的被直线切开。然后将暴露在外的防盗装置接上电脑端子,开始破解密码,借着军用集成点路的运算速度一举展开进攻,破坏密码锁.接着用反面螺丝起子插入锁孔,强迫汽缸整个回转,启动主要发动钮.之后撤除所有道具,跨上座椅用两脚夹住车身,使力转动龙头,将所加以破坏.最后压住煞车,按下发动装置.

引擎一口气就启动了.

才花不到一百秒的时间.

"上来!"

这时候两人头顶已经掀起了骚动.浅羽呆楞楞地仰望着,留在四楼后门的机关已经启动.灭火器软管像蛇一般卷曲着,一边撒出白烟一边四处弹跳.

"快上来!"

两人所乘的速克达飞奔进入小巷.沾了灭火剂的云雾,弄得一身雪白的水前寺站在防火梯四楼高声呐喊:

"干得好!!太厉害了,伊里野特派员!!要当记者的人就得有这种本事!!我要再次欢迎你,欢迎来到园原电波新闻!!"

被他夹在腋下的夕子咳咳咳咳咳咳地咳个不停

"笨蛋!!"

她对着水前寺痛骂:

"我要回家!放开我,救命!绑架啊!!"

痛骂马上转成了惨叫.水前寺用让夕子张不开眼睛的速度跑下防火梯,从停车场转进小巷,奔向大路.一边奔跑一边还用眼角余光加以确认,速克达已经领先五十公尺左右,逆向行驶在单行道上,使尽全力加速桃李.水前寺从口袋取出滑雪用面罩遮住脸庞,抱着拼命挣扎大嚷放开我让我下去的夕子,只用少少三步就横穿了马路.夕子说得没错,水前寺的那个摸样,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绑架.

现在不是忙着羞耻丢脸的时候.要是不用力抓紧伊里野的腰,恐怕就会被摔出去.每次只要伊里野忽左忽右地改变方向,原本稳定度不佳的车身就会产生可怕的倾斜,屁股也会从容易滑落的座椅上掉下来.伊里野背上的刀子顶着脸颊很痛.而且伊里野的头发被风一吹就刮着脸庞,看不清楚周遭的摸样。球鞋正下方的柏油路面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前流去,路面的白线弹跳似地往做往右条约。浅羽想着可能是以时速两百公里左右的速度在行驶。

突然之间,背后传来喇叭的声音。

追兵很快就来到附近。就在三十公尺左右的后方,有辆摩托车一边压过垃圾桶一边从小巷横着飞奔出来,倾斜车身试图将离心力勉强盖过.那是已有相当历史的越野摩托车,骑车的人是用面罩遮住脸部的男子.后面是两人座位,看来似乎有谁坐上面,不过被伊里野的头发挡住了看不清楚.

那个排气管的声音

浅羽朝着背后回头.把才一发呆就飞进嘴里的伊里野的头发拨开,试图对耳朵有点印象的引擎声加以确认.不过伊里野却突然像将身躯整个抛出似地把车身往左边放倒,然后速克达就用飞天般的气势骑上了走道,闯入狭窄的小巷.穿进对面的巷道之后右转,然后油门再次催到极速.喇叭开始大合唱,一屁股坐在车道上的老人随着咒骂声扔出了拐杖.

好快.

甩不掉.不晓得是技术还是坐骑上的差异,每次只要伊里野转过一个转角,越野摩托车就会确实地拉近距离.

水前寺高声呐喊:

"太天真啦!!喂喂你是怎么搞的伊里野特派员!这样哪能成为独当一面的记者啊!!"

夕子高声呐喊:

"我受够了!!停车让我下来!!"

追着速克达.夏日的热气像黏土一样,重重地朝身躯直袭而来.虽然离市中心还不是很远,周遭却已经完全看不到高耸的建筑物,商店的装潢一下子变得土里土气,从住宅空隙甚至还看得到田地与田间小路.所有风景全像被风吹翻似地朝着背后流去.水前寺笑了、夕子呐喊着停车让我下来、越野摩托车一点点朝着伊里野逼近.伊里野显然对这附近的道路不太熟悉,只要有所意图,随时都能超到她的前面,不过水前寺并没有这么做,反而像背后灵似地紧咬在后,追着伊里野不放.

速克达再度溜进小巷,从停靠在路边的车队缝隙钻进了县道.

伊里野把前进方向由西改到东.水前寺看穿她的意图之后咧嘴一笑.前面是商店区,再前面则连接着住宅区.她想到制造出惊人的引擎声、在住宅区间绕老绕去,然后再趁住户报警、一片混乱的空挡伺机逃走.不会让你得逞的水前寺闯过平交道闯过红灯,对呐喊着停车让我下来的夕子视而不见,一心一意继续追踪.每弯过一个转角,路面就变得更窄.伊里野惊险不已地闪过停在路肩上的卡车,却还是轻微碰撞,速克达右边的照后镜跟着飞了出去.路面转为徐缓的斜坡,前方是流经镇上的河流、桥面、不合常规的十字路口以及

野狗.

摔倒了.

那一瞬间,在水前寺眼里看起来便是这样.

那一瞬间,伊里野用看起来便是这样的气势,仿佛要将车身摔出去似地整倾斜.轮胎轮轴被卤莽至极的速度打败.后轮空转起来,不过伊里野还是想把速克达转进在十字路口险险右转的撤佃.

水前寺所看到的就到这里为止.

如果不是后面载着夕子,水前寺或许也能做出和伊里野相同的事.不过他被伊里野的偏激行动引开注意力,降低了反应速度.慌忙想要逃跑、堵住去路的野狗也带来了灾难.结果越野摩托车几乎什么也不能做地直线前进、撞上护栏、横过禁止钓鱼"的广告牌飞向空中,夕子飞向空中、水前寺也飞向了空中.

夕子大叫: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水前寺大叫:

"太幸福啦!!"

傍晚的夏日夜空非常美丽.

随着速克达减速,浅羽终于得以回头观望,确切见到了流速缓慢的水面溅起壮丽的水柱.

"掉掉下去了!伊里野,对方掉到河里去了!"

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说、该怎么说,浅羽只能来回重复着"掉下去"这几个字.伊里野让速克达慢速前进,朝着只剩一边的左方后照镜瞄了一眼,再度催起油门.突然加速的动作让浅羽的"掉下去"变成了"哇啊"两个字.

两人骑乘的速棵达,沿着河边的道路扬长而去.

"所所以,为了让她带你到园原基地,你强迫狗哥跟她约会!?"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

在夕阳映照的徐缓流水正中央,水前寺的越野摩托车,呈倒栽葱的姿势倒插在那里.

水前寺和夕子神色茫然地坐在水泥砌成的河岸斜坡上.两人都被泥水弄得全身湿淋淋的.

"其中一个原因那还有什么原因?"

"噢,或许是我想太多了,不过"

水前寺这么说着,然后瘫成大字形

"总觉得有点在意.伊里野特派员有点古怪."

"哪里古怪?"

水前寺先猛力吸了一口气,整理自己的想法.

"巴士和电话."

"什么跟什么啊?"

"伊里野特派员每天都搭巴士来学校."

"那又怎样?"

"从见撙车库发车,经由园原基地开往园原车站的巴士.八点十三分在-园原中学门前-的巴士站下车.回程搭的是同样的路线的折返巴士."

"所以咧?"

"在暑假稍早之前,这条路线的巴士还没开始行驶."

水前寺究竟想说什么,夕子还是不太明白.

"园原巴士是亏损连连的赔本生意.因为它是乡下极少数的公共交通制,算是必要的代步工具,照例是被市府当成白浪费钱的垃圾箱在使用,为什么非得开出新路线,我实在搞不懂.而且只要沿着路线一走就会发现,无论再怎么算,都不是一条划算的路线.整条几乎都是山路和农业道路,根本不会有人从这种地方搭车,却愚蠢地设置了全新的巴士站.实际去看就知道不对劲,周围连一户人家都没有,山路上却有附候车室,闪闪亮亮的巴士站."

夕子想着,那确实是有点诡异.不过巴士路线和伊里野加奈又有什么关系

"然后还有电话.浅羽,记得你说过,伊里野特派员今天从站前会合地点前往电影院的途中曾经打过电话."

"咦?啊恩."

"伊里野特派员喜欢打电话.每天一定要打两次电话,上午一次下午一次,从学校正门口的公共电话,那边有三台电话,不过伊里野看上的是右边的电话,每次用的都是那台."

夕子首次感觉到不对劲.

"可是,那台电话"

"没错,右边那台从很早以前就鼓掌了.只是不晓得为什么,每次伊里野特派员要用的时候就没问题.那么伊里野特派员究竟是打到什么地方?完全不将话、马上就把话筒放下,我想是不是在听些情报服务之类的东西"

"像是天气预报?"

水前寺点头.

"你不知道号码?"

"我想大概是#0624,不过并不确定.我怕靠得太近偷看,被她发现了可就不秒."

"你有试着打打看那个号码?"

"当然有.一个事先录好的女人声音,要你确认号码之后重新再拨."

夕子想着,这有一点点可怕.

思考坠入了妄想之中.就像蝉声唧唧的午后,夕子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走廊的尽头就是学校正门口,伊里野加奈正背对这里,用花筒紧贴着耳朵.排球滚到她的脚边,伊里野加奈用人类无法办到的角度将脖子往右倾斜,话筒里传来女子的声音,连夕子的耳朵都能微微听见."您所拨的号码现在无人使用,请查明之后再拨."夕子心想着要吗上逃走,可是身体却无法动弹.后来从伊里野加奈的话筒传来的女子声音,说出这样的句子"请查明您的背后之后在拨,您的背后有人."突然之间,伊里野加奈像野兽似地回头.从脸到脖子贴满了几十张的OK绷.那张脸上既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只剩下一张嘴,直直裂开到耳朵,她把夕子

"这个电话的事也和巴士的事有关.刚才我说的全新路线全新巴士站,很不可思议的一定会有电话."

水前寺的声音拯救了她.

夕子被拉回到全身沾满泥水的现实.她正坐在用水泥砌成的河岸斜坡上面,隔壁的水前寺躺成了大字形.

"随着场所不同,有些是电话亭,有些则是设在候车室里的公共电话,不过却有个共通点每个巴士站里的电话状况都很差.不是完全打不通,就是打通了硬币和电话卡却被吃掉."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热心买卖的晒衣竹竿小贩正沿着河畔的路缓缓潜行.统统都是两根一千日币,还可以

回收用过的竹竿.

"还有.还是跟电话有关,伊里野特派员常常被校内广播叫到办公室,你应该有听过吧?"

夕子试着翻找自己的记忆,不过和自己无关的广播平常并不会去留意,所以没有什么特别清楚的印象.

"每次伊里野特派员被叫出去,都是谁来了电话,赶快到办公室的这种方式.到目前为止,那个-谁-的部分

包含了三个人的姓.田中、铃木和佐藤.要是觉得这种姓过于普通没有搞头,那也就没下文了,不过听起来实

在像是某种暗号.只要接到这三人的电话,伊里野特派员就有相当高的几率会直接早退.她到底是去什么地

方?"

脑袋开始混乱.

从昨晚开始,在园原车站附近来回交错的谜样的暗号通讯.

出现在电影院里,行踪可疑的双人组.

在伊里野加奈入社申请书所盖的"椎名"印章,自己确实亲眼见过.我们学校的职员,姓椎名的只有一位,就

是调来接替黑部阿姨的保健老师椎名真由美.田代那个秃头在朝会上这么介绍,她打声招呼接过麦克风之后

突然高声唱起英文歌,把全校的人都吓坏了.记得也是暑假快要开始的时候.和水前寺所说,重新设置古怪巴

士路线的时期是在同一时间.

"连枯萎的芒草都会被你看成幽灵."

夕子想着,真是蠢毙了.

用这种眼光去看,什么都会被他看成真的.卖竹竿的开轻型车经过住宅区,可能是北方的间谍;车站人员站

在剪票口,可能是企图炸毁电车的恐怖分子.

"是有可能."

不过水前寺倒是很干脆地承认.

"不过无所谓.只要有意思,管它是古为的芒草或干燥花都无所谓."

水前寺撑起上半身,朝着倒插在河正中央的越野摩托车轮胎扔小石子.

"只是我觉得,这跟枯萎的芒草还是不太一样.我有一种期待,要是去挑拨他,诱导他进入和平日不同的状

况,不知道浅羽特派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结果算是-多少有些收获-,只是作法有点过于慎重.要是再跟紧一

点,说不定可以揪出更多狐狸尾巴."

夕子心里想着,真是胡扯.之前的跟踪先不提,最后的追赶行动,铁定是跟拿着有毛毛虫的树枝追赶女生属

于同一种性质.

"说到浅羽特派员"

不知道第几颗小石子,终于扔中了轮胎.

"那家伙,好象知道些什么内幕,最近样子有点古怪.不知道是在隐瞒什么,还是有什么心事."

这时水前寺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算了,之前的防空洞事件也才过没几天.他可是横跨在没穿上衣的伊里野特派员身上.会听到伊里野

特派员的名字就吓一跳,其实还满像那家伙的个性."

夕子回想起来.

防空演习的隔天,拼命擦掉黑板上面的字,还有桌上别脚的涂鸦.

"哇啊!?"

被夕子从背上一踢,水前寺沿着水泥斜坡滚了下去,从脸的位置掉进水面.

"你你莫名其妙,搞什么啊混帐!!"

满身泥巴的水前寺直直瞪了过来.脑子里一片混乱.夕子并不擅长吵架,心里只觉得不甘心,却想不出什么

伶牙利齿、痛快淋漓的话来加以辩驳.总是事后才想到啊可以这么说可以那么说,然后悔恨不已.

夕子呐喊:

"笨蛋!!"

完全没讲到重点.

"我要回家!"

不过要是就这样针锋相对,最后铁定会败下阵来.就是怕会这样,所以才想捞下狠话然后落跑.就在向右回

转,正想用断然的态度跨出第一步的时候,却被后方伸来的一双打手揪住了衣领.

不论对方是外星人还是女生,水前寺一概不放过.

手往被揪住的衣领用力一扯,脚往前倾的下盘一拐,利用脚边的倾斜抵消身高的差距,水前寺将夕子用过

肩摔的姿势摔了出去.夕子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就已随着扑通的水声倒栽葱地栽在河里.水前寺忍不住

为他的得意杰作比出胜利姿势,然后哇哈哈哈地开怀大笑.

"哎呀,你还好吧,浅羽夕子!走在河边,脚底和嘴巴都要小心啊噢!?"

夕子的鞋子溅着水花直飞而来,砸中了水前寺的面庞.水前寺扬起了盛大的水柱猛然回头,一边吐出盛大

的逆水一边骤然起身

"我是因为你是女生,所以才手下留情,没向导你居然爬到窝头偶上来!!这下我可饶不了你!!"

可以有效回嘴的句子,连一句也想不出来.

已经完全无法思考,连一丝丝的勇气都不需要.面对逆光中的巨大身躯,二十公分以上的身高差距,甚至也

不感觉到惧怕.朝着深及腰部的泥水一踢,发出既不像吆喝也不像哭喊的叫声,夕子往水前寺的方向冲了过

去.水前寺正面迎击,起身,跳跃、像怪鸟似地发出声如裂的吆喝

"吃我一记蝴蝶飞踢"看招!!"

夏日的飞踢男子,飞舞在傍晚的空中.

伊里野把速克达抛弃在水上神社后方的杂木林,拉着浅羽的手快步离开了现场.一边被蚊子叮咬,一边默

默走在田埔中央的农业用小道,穿过好象看到了就会作崇的地藏菩萨森林,钻过美影线的巡逻网,浅羽用近

乎筋疲力竭的步伐、机械似的动作不停地往前走.

"喂,不要紧了,到这里就不要紧了啦!"

谁管它要不要紧,先让我休息一下,这才是他真正的心声.

不过浅羽的这句话,却唐突地按下了伊里野身上的按钮.

伊里野的脚步突然放慢下来,最后低头站在路旁.因为实在过于突然,浅羽心里想着伊里野她是不是肚子



"你你还好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回答.她被浅羽一看就把脸装向一旁,试图藏起满面通红的脸.

"这这个"

声音像是蚊子在叫.

"只要找到一个Wire,就得从头到尾加以检查.因为不会只有一个,其他地方绝对还有."

看来是在为她把浅羽拉进厕所,然后剥得光溜溜的事加以解释.

这么听来,"Wire"指的似乎是窃听器.浅羽身上被安装了好几个Wire,所以自己才会做出那种事,虽然不晓

得安装的人是谁,不过我想大概是北方的工作人员伊里野用勉强足以辩识的声音、实在相当拙劣的说

话方式,加以说明的就是这个意思.

"这个"

不过浅羽也有他的看法.昨晚上在简餐店"清水"举行了秘密作战会议.由社长请客.当时自己曾经为了去

厕所起身过好几次.

还有追赶两人的那台越野机车.似曾相识的排气管声音.

叹气.

浅羽想着,早该料到会有这种事了.

不过伊里野才看到窃听器,马上就怀疑是北方的间谍,这点也很厉害.

"那都无所谓.已经无所谓了"

走吧虽然这么催促,伊里野却迟迟不肯踏出脚步.浅羽突然感到焦急,看了看手表,用这种方式说道:

"现在是六点,你时间上没问题吧?"

伊里野终于低声说着.该回家了.

两个人并肩而行.在满足田陇与田地的周遭风景之中,房子一幢接一幢地出现,不久之后,黄昏的农业用道

和全新住宅林立那区的其中一条棋盘状道路结合为一.每幢房子看起来全都近乎可憎地相似.再怎么走,眼

前总是蔓延无尽的廉价行道树,每根电线杆上铁定贴着同一家录象带出租店的旧广告.

累到筋疲力尽.

领先半步的浅羽,连一句话都没说.

落后半步的伊里野,并没发现自己频频留意浅羽的状况.

最后,前方终于出现大型公园和巴士站.

巴士站的标示是"久川四丁目",里面摆着用来代替垃圾桶的铁桶,以及帖着有乳品公司广告的塑料材质座

椅.浅羽抹着额头上的汗,对着标示上用铁丝拴紧的时刻表加以确认.

经园原基地往见樽车库,六点五十七分.

还有三十分钟左右,这场约会就要结束了.

在心底某处,自己正送了一口气.

环视公园,入口有着看板.在"河滨儿童广场"这几个粗体字下面附有括号.写着"园原市久川地区第七号避

难所".由围墙的区域大到有点诡异,里面有原色涂料涂装而成的各种游乐器材,可以打棒球还可以让飞机着陆的操场,附有屋顶的饮水处,外观豪华的公共厕所,以及一不小心就会漏看的防空洞入口.

完全没有孩子的身影.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论在哪边,"附有括号的公园"大致都似乎这样.以防空战略的状况为最优先,至于那个区域的孩子是多是少,完全没有列入考虑范围.这种公园在园原市内就有无数个,于是"秋千的数目比小鬼还多"便成了园原市住民用来挪于自己镇上的常用句子.

"到里面去等吧!"

在等巴士的时候,两个人一起荡秋千.

我这点子实在不赖.浅羽疲倦的脑子里这么想.

因为社长的缘故,今天的约会搞得一塌糊涂.不过自己也不能单防指责社长.要是社长不提供点子,那就没有今天的约会,况且他的背后藏有不良动机,自己也是在一清二楚的状态之下答应的.

不过,至少在最后,得来个漂亮的结束.

浅羽这么想着,然后用手指向荡秋千,侧眼瞧着伊里野的反应.

伊里野的表情整个冻住.

"你怎么了?"

浅羽心想是不是看到什么,于是转头望向公园.不过什么也没有.

"哎,里面有地方坐,比在这里等要来得好."

这时浅羽突然静了下来.

伊里野又开始流鼻血了.

伊里野把脖子微微倾向左边,瞪大了眼睛盯着公园.侧眼都能察觉她的肌肉僵硬,纤细的颈部呈现不自然的震动.鼻需流到下颚,滴落在学校指定的鞋子上面.

她在低语些什么.似乎是英文,浅羽听不清楚.

突然之间,就像丝线绷断了似地,全身的紧张感松懈了下来,伊里野的身躯往左倒下.

浅羽慌忙将她抱住.

拼命喊着伊里野的名字.

"不要紧,没事"

如她所说,伊里野勉强用自己的脚站了起来,掏出面纸缓缓擦着鼻血.

"真真的没事?你还是先坐下来吧,来."

先让她在树阴下休息,浅羽这么想着,然后拉着伊里野的手要进公园,就在行人道路砖与公园的散步道中间,伊里野仿佛眼前划着结界似地一度停下脚步.不过在浅羽的不断催促之下,结果还是走进了公园,坐在位于饮水处的水泥材质椅子上面.

"这个"

"已经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浅羽可不这么认为.刚才的样子不太寻常.

"可是,你现在的气色还是不大好"

伊里野沉默不语.

"哎,你要是不舒服,我打电话叫人来接你"

这时连浅羽也跟着词穷了.

结果就算自己是真心为她着急、还是问她什么,伊里野完全不肯回答.

今天一天,自己真的问了伊里野很多问题.不过不管走到哪里,伊里野还是一如往常,对于重要的事一概不予回答.明明就是一如往常的反应,对今天的浅羽来将却特别难熬.今天毕竟是个约会,总得让人看看和平常不同的那一面,心底某处总是有着这样的期待.

这次的约会,马上就要结束.

他叹气.

觉得疲惫.

"抱歉.反正你也不会回答."

可以听到伊里野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他心里想着,自己将得太过分了.

自己犯下了无可挽回的错误.说"抱歉"是无所谓,"反正"这两个字就不太秒了.

太疲倦了,脑袋转不过来.欠缺思考的一句话,从漏洞百出的脑袋里掉了出来.

"啊,不是啦,我我只是觉得我干涉太多了"

就在浅羽手足无措、开始拼命寻找借口的时候,某处的蝉开始鸣叫.

"你可以答应我吗?绝对不告诉别人."

那是让浅羽拼命寻找借口的动作迅速中断、叫人难以想象是出自伊里野口中的强悍语气.伊里野仍旧低垂着头,不过那双张开的眼睛笼罩着不同于以往的力道,视线直直盯着绞紧裙摆的双手。

你答应我,绝对、绝对、绝对不告诉别人?"

蝉鸣声唧唧唧唧唧唧地越叫越大声.那叫法和傍晚时分完全不搭、像是要从人的体内挤出汗水似的.

"我只说一次.也不能发问.不说具体地名和日期.这样可以吗?"

攻守的态势瞬间逆转.

浅羽完全被制住了.胆颤心惊.或许在这之前,伊里野是不找借口、只顾紧咬着嘴唇.要想摇头,现在就是唯一的机会."抱歉"无法解决,"反正"这两个字也派不上用场.只要往前再踏出一步,就得抱持着和伊里野相同的觉悟.

浅羽垂直的点头.

"好,我答应.不过"

"我的伙伴在训练途中死掉了."

夕子记起来了.就在防空演习隔天.连写错字的事她都记得.

浅羽的老哥是变态老哥.

大早,教室后面的黑板就写满了这几个字.愤怒抓狂的班长紧咬着织田.因为犯人绝对是他.水前寺到教室里打招呼的时候,又蠢又色又爱帮腔的织田就是纠缠夕子、又作弄她的头号人物.班长还没问他,织田就已承认自己是在黑板上面写字的人,并在班长挥出的拳头底下夸张地发出类似女子恐惧的哀号.夕子用力擦掉黑板上面的文字,回到座位,发现自己桌上被用粉笔画了拙劣的涂鸦.由于手法过于拙劣,在读到对白框里的"讨厌哥哥你好色"这些文字之前,夕子完全没看懂对方到底在画些什么.然后,等她发现以后,夕子走到织田面前,朝着他满是痘痘的脸送上一拳.在他蹲下之前已经整整挨了三拳.然后被班长阻止、老师进俩、滴在地板上面的鼻血也被清掉了.回家路上绕去咖啡店,班长说出了毫无安慰价值的一句话.

那家伙啊,对你有意思.

不论对方是外星人还是女生,水前寺一概都不放过.水前寺不会在这方面加以区别.

或许是根据状况,而不加以区别.

"看招!!"

夕子被他一阵乱K.

吃了一记几乎整张脸都被埋进硕大鞋底的飞踢.倒在下游浅滩,脑袋直沉到底部,两脚马上又被抓住来个大回转,这回则被扔向上游的深处.

她勉勉强强站起身来.

千辛万苦才站了起来.

不过水前寺也倒在河里.似乎被大回转搞到连自己也头晕目眩.像溺水尸体一般浮在泥水上头的身躯猛然间蹦了起来

"敢来招惹本大爷,我不会再上当了!你觉悟吧,小心沟旁不会有人洗衣!你就脑袋开花、直接到悬崖边去观光吧!!"

水前寺朝着手心吐气,然后站起身来.不过好象怎么走都走不直,只能三步一个艰、边走边修正轨道地缓缓朝着夕子靠近.

脚已经走不动了,连手也伸不直了.

和河水不同的东西渗入了视野.

只有不甘心的情绪还在回荡.埋在旧伤里的记忆正在脱落.班长的怒吼声、织田的笑声、"浅羽的老哥是变态老哥"、"讨厌!哥哥你好色!"、把哥哥赶出房间以后独自咒骂哥哥的夜晚、细菌兵器的预防注射以及恶作剧的高耸跳箱、连一点好处也没有的名字以及座号

特地跑来教室打招呼时,水前寺那夸张的笑脸

仿佛已经是百年前的事,就在两人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哥哥把椅子摆进院子,帮自己剪发时的手心触感

夕子用哭号的声音大声呐喊.

"狗哥才不似乎变态!!"

就在拳头射程快要捕捉到夕子的前一刻,水前寺停下了脚步.

"啊?"

"全是你害的啦!!都是你,狗哥才会变得那么奇怪!!"

水前寺只考虑了短短的一瞬

"这话是谁讲的?和女生在防空洞里独处,却还不敢动手动脚,这种人是哪里变态?"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动手动脚!?"

"那你又怎么知道?因为大家都这么谣传?亏你还是他妹妹,连自己老哥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

水前寺扑通一声直接坐下、盘起腿来

"真是的.要说哪里有问题嘛"

水前寺用手腕抹着嘴角,舌头舔着脸颊内侧,吐出含血的唾液

"你听好了.仔细想想.那家伙根本就是个胆小鬼,要他把女生压倒、脱掉人家上衣、摆出求爱姿势,你当他真有这种本事?"

"狗哥才不是胆小鬼!!"

"喂,到底要什么样的老哥你才满意?是会趁机压倒女生的老哥?还是死也做不来这种事的老哥?"

夕子没办法回答,只能嘶嘶地吸着鼻水.

"算了,就我来看,浅羽特派员百分之百就是后者.要他非礼女生,我看是百分之百在做梦,就算全世界的时间都停止了.叫他喝下变成透明人的药水,我看都不可能.所以呢,关于防空洞事件,那些街头巷尾的谣传完全缺乏事实根据.那位浅羽特派员,根本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可是可是明明就有一堆人看到嘛!实际看到的人说狗哥把转学生压倒,趴在她身上的嘛!"

"只是看起来像而已.一定有什么原因,让那个胆小鬼不得如此."

"那是什么原因!?"

水前寺把夕子当成小傻瓜似地,从鼻子哼了一声.

"你问我我要问谁?我可是会把枯萎芒草当作幽灵的男人."

"我管你什么芒草还是幽灵!!"

水前寺叹了口气,用单边膝盖顶住腮帮子.

"趁着防空演习一片混乱的时候,浅羽特派员把女转学生拖进防空洞,意图不轨但是没成功.你所听到的谣言是不是这样?"

夕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点头.

"你听谁说的?班上的朋友?"

夕子再一次点头.

"反正都是二手消息.那个朋友也是听别人说的,不是自己直接目击这个事件.我没说错吧?"

夕子第三次点头.大家还在走廊上呈龟缩状的时候,学校就播放演习终止的广播,自己班级也在导师的指示之下回到了教室.所以防空洞大门打开的时候,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自己的班上的人.

"从我开始留意到伊里野特派员身上的可疑之处,我就针对防空洞事件独自进行秘密调查,从真正直接目击事件的人身上搜集情报.话先说在前面,我可没直接问过浅羽特派员.事件演变到这个程度,他已经是构成伊里野特派员之谜的要素之一.伊里野特派员或许已经发现我在刺探她,就算没有,浅羽特派员他也藏不组合秘密,马上就会露粗豪马脚."

这是骑着摩托车尾随跟踪对象的人该说的话吗?夕子虽然这么想,却还是保持了沉默.果真如他本人所说,水前寺是个"一味追求刺激"的家伙.只要追求真相的过程看来刺激就会全力以赴,若是发现其他更为刺激的事,他的整个兴趣铁定马上跟着转向.

"根据秘密调查的结果,第一.决定性的差异点.谣言的说法是浅羽特派员将转学生拖进防空洞,不过真相恰好相反."

哭泣的神情瞬间止住.

"咦?"

"浅羽特派员是被伊里野特派员给拖进去的.千真万确.二年四班的人有看到,你应该也有听到,当时中村那个白痴发出了无预警的第一次警报.伊里野特派员和担任自卫队军官的哥哥一起长期居住在国外的军事基地.她一定被吓坏了.陷入恐慌的伊里野特派员拼死命地冲进防空洞,还对在走廊上蹲成龟缩状的那些人大声呐喊,说什么-这样做有什么用-、-不想死就跟我来-之类的话."

水前寺竖起手指

"疑点之一:防空洞大门铁定是封锁的,伊里野特派员要怎么把它打开?"

夕子哑口无言.被他这么一说,自己才首次留意到.哥哥把转学生拖进防空洞云云,谣言很简略地这么说.可是话说回来,哥哥是要怎么打开那道门?

"那个防空洞是由中央也就是园原基地直接加以控制.要想手动操作,大概只有趁着控制中心讯号断线的时候.说你老哥变态的那群人,似乎没怎么留意到这点."

水前寺竖起第二根手指

"疑点之二:伊里野特派员跑进防空洞,为什么不找别人,偏偏找了浅羽特派员作陪?"

"那是因为"

希望入社的理由,因为有浅羽在.

水前寺直直盯着夕子的脸,然后咧嘴大笑

"干嘛啊,一脸不爽的表情.好吧,既然这种理由,那就算了.不过除此之外或许还有其他理由,可以列为疑点之一,做为今后"

水前寺突然停口.

刚才竹竿小贩又绕了回来.白色轻型卡车上面堆着二根一千日币的竹竿,沿着河边的道路,从刚才相反的方向绕了过来.

"怎么了?"

水前寺眯起眼睛望向夕阳,盯着缓缓前进的轻型卡车不放,久久之后终于

"不,没事.接下来是浅羽特派员的求爱姿势.这是相当多的目击者.不过跨坐在剥掉衣服的女生身上,不见得就是在进行猥琐行为吧?"

"那不然咧?"

水前寺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

"当然了,防空洞里究竟发生什么事,正确情况除了两名当事者之外,谁也不会知道.接下来与其说是推测,还不如说是想象.你要有这种心理准备."

夕子点头.

"紧急处理."

夕子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怎么说!?为什么?"

"伊里野特派员很容易流鼻血.午餐通常是用福利社的面包和牛奶来解决.吃完之后总得吞服大量药物.详细情形我不清楚,不过可以想见,应该是在身体方面有什么毛病.照这种情况,伊里野特派员在防空洞里发作,我想不是什么太过唐突的想法."

"然后咧?"

"在大门解除锁定之前,防空洞周围就有救护车在待命,还有之前提到过的椎名真由美,那家伙似乎也在那里绕来绕去.你听好了,这是我的猜测."

水前寺啪地一声把两手往后拉,挺胸伸直了背脊.

"首先,伊里野特派员在防空洞里发作了.失去意识倒地不起.浅羽特派员非常紧张.决定先和外部取得联络,于是用通往园原基地的直拨电话告知紧急状况.不过已经锁定的大门无法马上打开.事态已经是分秒必争.这时园原基地的某人针对非做不可的事情对浅羽特派员做出指示.可能要他人工呼吸、可能要他心脏按摩、也可能要他对着心脏施打肾上腺素.浅羽特派员一边吓到快要尿裤子,一边全部跟着照做,所以她才会没穿衣服,也所以他才会跨坐在伊里野特派员身上.可是就在鼓起勇气准备动手,或许心想天啊总算可以安心的时候,大门突然间打开来,被外面所有人看到了他的样子."

难以接受.

真相如果是像水前寺所讲的这样,再怎么说,至少实际有在现场的人会看得出来哥哥在做什么.

只是

"就是这样咯.当然,在场所有人看到的应该都四相同的景象.不过人类只能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所以会把飞机云看成UFO,会把自己的影子看成幽灵,鼻息把千元大钞吹得一掀一掀就自以为有超能力.加上实际传播遥远的时候,开口的都是直接目击者之外的绝大多数,对传话内容毫无责任地慢慢加油添醋,传话的人不感兴趣的资料则会被大家撇在一旁.不论事情的真相如何,一旦开始变成谣言,最后就是会成为-说来简单听来趣味-的版本."

这时水前寺用手指指着夕子

"喂,别当真,我可不负责任.以上全是我的猜测.我只是觉得,说那胆小鬼施暴未遂是太抬举他了,对我来讲这种说法还比较可信,如此而已."

夕子再次噘起了嘴.

"狗哥才不是胆小鬼."

"不,那家伙就是个胆小鬼.实在有够没出息.亏我还提醒他,只要啵下去,人就是你的了."

夕子面朝右边,右转,背对着小河.

"我要回家!"

水前寺迅速起身.

"拜拜."

夕子哗啦哗啦地爬上河边.耸着肩膀攀上了水泥斜坡.然后突然止住脚步,背对河岸,双手握拳大声叫喊:

"女生说要回家,至少也该说声我送你吧!?"

"我才不要."

水前寺不耐烦似地从斜坡上头仰望夕子.

"叫我湿淋淋的一个人回家,很丢脸耶!都是你害的,你要负起责任,在我回到家之前陪我一起丢脸!"

夕子用伤痕累累的脸回头,朝着水前寺用力一瞪.

水前寺从小河中央俯看夕子.脸上也有着好几处的痔与伤痕.

"那好,既然都湿淋淋了,顺便帮我把摩托车拉出来."

夕子有点不高兴.不过还是走下斜坡,哗啦哗啦地走进了河里.

暮色一点一点地加深.

"要我送你是可以,不过"

"没关系.送到家门前就好了.要是谁有意见,我就说路上被小混混找麻烦,打了起来,干掉第十六个之后终于没力,结果被扔进河里."

"那我就说,我是在小路上差点被UFO绑架,我把追来的外星人扁了又扁、-K了又K-,在激战五小时之后终于没力,结果被扔进河里."

夕子恩地点头

"而且,我想家里应该没人在.除非哥哥先回家了.爸爸说要和组里的人聚会,妈妈要去参加少林寺的假日班."

"原来是这样!真是,我就想说你是不是什么练家子来着."

"我才练了半年左右.偶尔会跟着妈妈一起去道场."

"不过你还太嫩.不是我的对手."

"你说什么!你平常就这副德行!?会用拳头打女生!?"

"嘿.少瞧不起人.你是希望我放水,故意输给你是吧?:

"我才不会输咧!!"

"女人就是这样.你记住了,谁哭谁就输,把人弄哭的那个就是赢家.这是吵架的不成文规定."

"我才没有哭咧!!女人和不成文规定有什么关系!!我们还没分出胜负,改天再来决斗,谁逃谁就输!!"

在两人合力之下,总算把越野摩托车勉强拖到了路上.

夕子走在前面.水前寺推着越野摩托车跟在后面.

"我忘了问你."

"恩?"

夕子边走边回头,指着水前寺塞在越野摩托车车篮里的包包.

"那个包包里面有无线电.电脑之类的东西是吧?弄湿了不要紧吗?在电影院拍到双人组照片的相机也在里面?真的有拍到吗?

"噢,包包是防水的,不要紧.那个双人组有没有拍到,我倒是有点怀疑."

"还有件事想问你."

"恩?"

夕子停下脚步,水前寺也跟着停下脚步.电线杆加上围墙加上篱笆加上垃圾厂加上自卫军官募集海报的黄昏.有咖喱的味道,可以听到卡通片尾曲的声音.

"我哥他长毛了没有??"

还在内华达基地的时候,学到了花生模式的攻击手法.

负责教导的人四YESTERDAY教官.虽然那铁定是假名,而且教官直到最后都没透露自己的经历,不过应该是在某个共和国的空军里待过.因为那种手法,和北方的驾驶员偷偷接近敌方AWACS的时候一样.

"一开始,先从超高度高速入侵.两架两组总共四架,像两粒花生在空中飞行似地两两贴合,在不受引擎强风与机翼乱流卷入的距离下尽可能紧密想接.然后朝Seed直线接近.接下来时机就很重要.对方会发现我们的存在,但是不会发现其实共有四架.要看准这个时机,然后分成两路.就像花生颗粒分成两瓣一样.两架减速改变方向,用眼镜蛇或勾拳等机动动作,让多普勒效应降到某种程度,然后以垂直俯冲,恢复因执行机动动作而失去的动能.剩下的两架直线前进.顺利的话,Seed会只看到直线前进担任诱饵的两架.担任诱饵的另外两架只要入侵到适当位置,就会回转离开空域.

趁这个空挡,俯冲后的攻击小组由低高度加速入侵.把Seed纳入攻击区加以瞄准.担任护卫的掠食者小组这时候就算发现也太迟了,再以喷射推进引擎动力的长距离AAM同时射击.

虽然是很早以前学的,不过这是最先学到的入侵战术,现在仍是我的拿手本领.

只是刚学的时候相当辛苦,一点也不顺利.

"在内华达基地那边"

蝉声唧唧.

"还有很多名字古怪的人,要我接受各种测试.像用YAG雷射的伪装系统、自动导航、或是分析敌方数据做成威胁数据库之类.Manta还算是半架实验机,每次搭乘连驾驶座的基本方位都不会改变,相当吃力.要是能把数据拿给开发Auroa的小组看看,应该会比较顺利,但是秘密开发的小组非常坚持.当时在内华达的Manta驾驶员共有五名,其中年纪最小的人就是我."

伊里野从右手手腕取下护腕.叫人难以忽视的金属球反射着夕阳的余暇,发出沉沉的光芒.

"开始进行花生战术的训练之后,我每天都在哭.不但一点也不顺利,还有一个同伴会欺负我.那个人也是Manta的驾驶员,男生,一直很坏心眼,在五个人里面是年纪第二小的.不过在五个人里面,他是最厉害的.真的什么都会,那些名字古怪的人也最常拿他来当目标.只是很坏心眼,会在我的Manta上面涂鸦、在我的头盔上面涂粘胶,开始练习花生战术之后,明明正在训练,他会说要我学我,然后故意让引擎失速,或是让机体旋转降落."

伊里野的双手捏紧了护腕.

"有一次,他和我要练习花生战术,从一大早就吵得很凶.因为我的头盔上粘着玩具降落伞.升空之后我还是很气,觉得要和他一同飞往练习空域相当讨厌.观测机打出讯号,我负责当诱饵角色,一起紧密飞行.接到我的减速讯号,他就用9G左右的勾拳动作进行垂直俯冲."

蝉声依旧唧唧.

事到如今,还是原因不明.

或许真的是原因不明,不过就算知道原因,也永远不会有人告诉我们.在那时候,我也以为他是故意的.我野味他又在模仿我的样子,把我当成傻瓜.YESTERDAY教官从观测机上看到,也是气得骂人,叫他不要在胡闹了.

不过,他并不是故意的.

后来忘了是谁提议的,总之我们四个决定到坠毁地点去看看,当然没有告诉任何人.除非有特别许可,不然我们不能够离开基地,所以我们从飞行记录员那边偷走飞行日志,用卫星照片加以比对找出坠毁地点,然后偷偷溜出基地.

汽油很快就用完了,那时我们抛下车子,在沙漠里的直线道路走了好久,只要听到飞机声音、或是有车经过,大家就躲到路旁的石头阴影下面.那时我们自以为逃得很顺利,其实基地的人如果有心要追,我们三两下就被抓回去了.其他的人也是这么想.四个人里面有个女生比我大,到了夜里就很害怕,哭着说要回家.不过我没有哭,因为我很想去坠毁地点.我想亲眼看到同伴的坠毁场所,还想捡是碎片.

后来食物和饮水都没有了,脚也走不动了,于是倒在石头阴影下面,想着自己可能就这样死掉.入夜之后远远可以看到城市的灯光,不过我觉得再怎么走也走不到那么远.那时候连年纪最大的男生都说要回家,从包包里拿出瞒着大家带在身上的无线电.我把那台抢无线电抢过来,用石头把它砸烂.大家非常生气,不过我是怎么样也不想回家.于是我说服他们,要他们把经过的车拦下,请对方把我们载到城里.年纪最大的人强力反对,说这样做绝对不行,绝对不能让基地以外的人发现我们的行踪。不过我才不想理他。结果没有一个人赞成,我独自坐在马路正中央等车子来。根本就是意气用事。

我想那位大叔一定吓一跳。

因为在大半夜、沙漠正中央的路上有个女生坐在那里.

大叔从车子里跳出来,跑到直直站在路中央的我身边,大声怒吼.你是谁、从哪来的、在这种地方干什么.我想开口跟他说,请载我到那个城市.不过那位大叔体格和嗓门都很大,我觉得害怕,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请载我到那个城市.明明只是这样短短一句,我在等车期间还自己一个人不断练习,可是事到临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在我快要急哭的时候,年纪最大的男生从路旁的石头阴影下走了出来.我看他走出来,以为他要说"请把我们载回基地"于是哇哇大哭了起来.

可是,他把卫星照片拿给大叔看.

他说,请把我们载到这里.

浅羽不自觉地问道

"那个人肯载你们吗?"

这么问了之后才慌慌张张地掩住嘴巴.明明说过不能问问题.

不过伊里野还是应声点头

"看到除了我和年纪最大的男生之外,还有两个人从石头阴影底下走出来,大叔好象非常吃惊.大家一上车马上睡着了,睁开眼睛就变成了白天,车子停在某个城镇的汉堡店前面.大叔买了点心给我们,大家都拼命吃."

"不过他没有问东问西吗?或是跟警察联系之类的?"

伊里野的视线飞到了过去,然后摇头

"我只记得年纪最大的人就坐在前座,和大叔聊了很多话题.不过聊了什么我就不记得了.因为我一直在睡觉."

或许是说得累了,伊里野在这里稍微顿了一会儿.

我到现在还搞不懂,那位大叔对我们是做何感想.

醒了好几次以后,车子再度停在某个沙漠正中央的路上.年纪最大的那个说到这里就行了,之后可以用走的,说完之后,我们就下车了.我们一直等到大叔的车再也看不见,然后离开道路,开始走进沙漠之中.接下来就靠着罗盘、麦哲伦GPS以及卫星照片.不过食物饮水都有,坠毁地点也已经没那么远.除了食物、饮料之外,大叔还给我们买了许多东西,年纪较小的男生绑着玩具枪支腰带、戴着牛仔帽,我戴着边缘凹凹凸凸。附有大鼻子以及胡子的眼睛。年纪最大的人说,这次黄昏左右就会到达,于是大家都变得沉默起来,静静地走着走着走着.一直走到黄昏.

穿越最后的岩石堆,突然之间,眼前出现了整片完整的平原.

那里就是坠毁地点.

伊里野抬起头来.

凝望着夕阳照射下的成群游乐设施.

"就在什么也没有的沙漠中央,有一座公园."

唧唧.

留下迸裂的一娄鸣声,蝉发出了羽翅拍击声,从头顶飞掠而去.

"公园?"

伊里野应声点头.

"就在什么也没有、蔓延直达地平线的沙漠中央,独独出现了一个用水泥转瓦砌成的场所,里面是秋千、游戏架还有木马,晃来晃去转来转去,一大堆游乐器具.里那涂漆都还没干.还有不会出水的饮水亭与喷水池.当然看不到任何儿童的影子.除了我们之外,连一个人也没有."

伊里野的眼睛望着位于眼前的公园.

"那个时候,我想着我们全是没人要的孩子."

不过穿越时间与空间,伊里野的视线确实见到了却是往日的内华达沙漠.她的视线定定凝望着不可能出现墓碑的公园.那里有着自己一行人往日的背影.就在岩石色泽的地平线与黄昏的天空之间,四个孩子长长久久地伫立着,茫然凝视着仿佛恶劣的玩笑一般涂着原色油漆的成群游乐器具.

最后成员里的其中一名,戴着边缘凹凹凸凸、附有鼻子与胡子的眼睛,年纪最小的那个女生,仿佛下定决心似地迈开了脚步.

朝着荡秋千走去.

"活着的时候不能和任何人碰面,不能和任何人说话,一旦死了.人家会当你从一开始就没存在过.我就像个传染病患者一样.所有我看过的,摸过的物件,甚至走过的地方,全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坦白讲,刚开始啊,我也觉得有那么一点害怕,怕会看到可怕的东西.虽然实际上是不可能,但是到了坠毁现场,搞不好会有血块痕迹或是手指掉在那里之类的,心里不时出现这种幻想.不过第一眼看到那个公园,我就知道.这里什么也没有了.别说机身碎片,连一小片涂料都不会留下.即使如此,我还是知道.

这里就是BlackManta四号机的坠毁地点.

杰米萨卡利的死亡地点.

所以我站上秋千.

"后来在三十分钟之内就来了四架飞机,把我们带回基地.没受到任何人责骂.我的故事就到这里结束."

伊里野的视线回到了现在.

"我第一次跟别人聊到这个.之前一直没告诉别人.所以"

低头

"你也不可以告诉别人.你要答应我."

浅羽点头.

除了点头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在这之前,有时会想起那天的事而头痛或是心情变差,不过像刚才那样还是第一次.对不起,你特地来约我,我却只会给你找麻烦."

浅羽鼓起勇气说道:

"现在还提这个干嘛?你流鼻血晕倒的事,我早就习惯了."

流鼻血的事是真的,其余则是虚张声势.

不过浅羽认为,伊里野还是微微露出了微笑.伊里野低垂着头,发丝以一种微妙的角度形成障碍,只能见到眼睛的表情.

"啊!"

巴士来了.是伊里野先留意到.

"今天谢谢你."

伊里野这么说完之后,朝着巴士站的方向走去.

我的故事就到这里结束.

说谎.

浅羽用发高烧似的脑袋这么想着.

在伊里野心里,一定还有许多无法告诉别人的故事.故事的内容包括了那双眼曾看过的风景、那双手曾经抚过的物品.以及那双脚曾经走过的道路.那些故事在活着的时候速也不准提起.死了以后则被埋进黑暗里头,就像从头到尾不曾存在过一样.

巴士将伊里野吞没,困倦欲眠似地启动了.可以看到伊里野正走在走道上,想要坐到后面的位置.她没有再朝浅羽方向回头.

于是,浅羽被一个留在公园里面.

四周空无一人.

蝉在远处开始鸣叫.

藏在公园某处的扩音器发出"滋"的杂音.然后传出"远山日落"的旋律,预先录音的女子声音开始讲话.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了,请小心车辆赶快回家,回家之后记得做作业帮忙家事洗澡刷牙为了明天早点上床睡觉.

真是鸡婆.

浅羽楞楞地望着天空,那是傍晚的天空,远处铁定与内华达相连的天空.和不用去学校无所谓的那两个月并没有一丝丝不同.蝉在叫,输送机飞过攻击机飞过,或许还有UFO飞过.约会结束.星期日也结束了.

不过夏天还没有结束.

约会和星期日,全是地面发生的事.

把抛物面天线造型的扩音麦克风扔在仪表板上.取下耳机,将身子抛向放倒的座椅,榎本用活像尸体一样毫无生机的表情,像尸体般低声嘀咕着.

"真是该死的小鬼居然连不该讲的都讲出来了"

"那也没办法,反正对象是浅羽,有什么关系,这不似乎预料中的事?"

"也是啦"

"麻烦的是水前寺.在电影院里被拍到的照片,那个得想想办法"

"有,我有在想啦"

"还有加奈偷骑的摩托车,那个是不是也该想想办法?"

"我上一次洗澡是什么时候"

椎名真由美把门打开,然后下车,榎本慌慌张张地抬头

"喂,你想落跑?工作还没结束咧."

"不是.我去那边的自动贩卖机买点喝的,你要什么?"

"哪边的自动贩卖机?"

"就那边啊!"

"不是啦,是哪家公司."

"我哪知道."

"无糖的罐装咖啡."

"要是没有呢?"

"不是无糖的罐装咖啡."

关上车门,椎名真由美伸起了懒腰.背脊骨喀喀作响.这时她猛然想到

今晚要给加奈打个电话.

初次约会最麻烦的,就是必须克服星期日过后,在学校里再度碰面时的难堪羞涩.

就这么决定.恩.

椎名真由美把零钱包抛向空中.然后举步往前.一边随着公园扩音器传来的旋律哼歌一边走下河堤,找到树立于划分田地的农业小径角落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不是无糖的罐装咖啡以及果汁含量百分之三十的柳橙汁就在当场一口气喝完,扔进完罐的垃圾桶上面有铁丝绑着小小的狭长形看板.

上面写着这样的字眼.

为全世界的人类祈求和平

"浅羽在吗?"

星期一的午休时间,便当还没吃完,客人就上门了.

"我好了."

浅羽把剩下的便当扒进嘴里,站起身来.客人是隔壁班的三名足球队员,三个人都要求剪五分头.好象是星期三有比赛.浅羽把椅子拿到相临的走廊,从走廊插座拉出延长线,打算用电推剪一口气解决,既然有三个人,散落的发量就会很多,最重要的是在外面剪心情比较愉快.足球队员用猜拳方式决定了顺序,出剪刀的抢先赢了变成第一,然后出布的赢了变成第二,出石头的猜输变成了第三.

"你有一技之长,真是不错."

出石头的这么说道.

"你要继承家里的理发店吧?"

"这个嘛,我也不太确定.我还没拿到执照."

浅羽暧昧地回答,然后按下电推剪开关

"要来咯,通路开通!"

刀尖从出剪刀的发尾进入,从后脑勺成一直线剃到额头前面.然后关掉电推剪开关.

"喂,剪完了.逆向庞克头."

出布和粗豪石头的笑到连指尖都在颤抖.

"你、你这家伙,认真剪啦!!"

"好啦,我知道,面向那边."

浅羽移动双手.仿佛光头上面的头发,是他花了整整三个月时间精心栽培出来似的,用电推剪在那看来像发霉水果的脑袋瓜上面,动作利落地移动.

早安.

今天早上,光是神色自然地打招呼就需要相当勇气.

伊里野连瞄都不瞄自己一眼.

直到中午以前,浅羽都观察着她的状况,打算只要一有机会就去找她讲话,结果却是徒劳无功.伊里野还是一如往常,除了在第三节英语课被橘老师点名,用实在相当清凉的发音朗读教科书之外,完全没有开口.

浅羽想着,我明白她的心情.

状况毕竟是不一样了.一天过去,回到日常生活,就算不愿意也得冷静下来.连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像伊里野那种寄居蟹性格的人想必是更害羞.不过嘴巴不说眼睛不看,身为邀约的人总是感到不安.

难不成,伊里野是对昨天的约会感到后悔?

"对了,说到这个,你和之前那个转学生现在怎样啦?"

仿佛从浅羽移动电推剪的动作里读到他的想法似的,出剪刀的在突如其来的时间点忽然这么问.浅羽完全没有料到

"啊!?"

出布的说:

"你们已经约会过了?"

出石头的说.

"白痴啊!你这家伙,怎么对浅羽大师说出这么失礼的话!这位可是在防空洞里对女生进行求爱挑战的勇士!像约会那种小Case,他早就不放在眼里啦!浅羽大师请饶恕,这家伙我会负责好好管教管教!给我站好,牙关咬紧!!"

这三人从以前就是浅羽的常客,虽然不同班,不过平时就是常哈拉打屁的伙伴.遇到防空洞时间自然也是出于打趣的开开玩笑,不过和保持诡异距离私底下说三道四的人相比,这些人的态度可是有同情心得多.

"这个"

浅羽断断续续地低语.出剪刀的回头问道:

"恩?"

"你有约会过吗?"

"恩.不过"

出剪刀的在理发布下面盘起双臂,认真思考似地侧着头说道:

"不知道那算不算约会.哎呀,那是亲戚的孩子.去年的事,那时小四现在小五吧.年龄是不是有点那个?"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哀号声跟着响起."这不是犯罪吗?"出布的这么一说,马上露出被人电动按摩后的苦闷表情.

"这孩子从以前就叫我哥哥哥哥,一天到晚都粘着我.还写了像是习字的情书给我,我就陪她买个东西到咖啡馆吃了圣代坐了游船然后回家.对方虽然大肆宣扬地说是约会,不过你觉得咧?是不是在带小孩?"

浅羽在心底高声呐喊.别人怎么想并不重要,自己多想来个如此悠闲的约会.在电影院掀起诡异的骚动、包包里被塞了窃听器、偷了速克达四处乱跑,和这样的约会相比,对方是亲戚的女儿又怎样??你是有什么意见?

"后来怎样了?"

"没怎样.每年盆会的时候会见个面."

然后,首先察觉到那身影的是出石头的.

用来电动按摩的脚突然定住,出布那人的惨叫声也猛然止住.浅羽和出剪刀的抬头、朝背后转身,看到面无表情静静站在走廊楼梯口的伊里野之后,全都吓了一跳.

"这这个,我这样就行了."

出剪刀的把理发布乱取下.头顶上的工程自然才施工到一半.

"等一下!还、还没剪完"

出布的和出石头的已经跑得不见人影.出剪刀的跟在后面,用完全吓破胆似的没出息跑法跟着落跑.

"打扰到你们了?"

伊里野耳语似的句子刺向背脊,浅羽当场怔在那里.于是浅羽在脸上堆起笑容

"没没有."

浅羽想着这些家伙干嘛要落跑,不过却也想到刚才提到求爱挑战、格斗技巧之类的话题.伊里野不晓得是从何时开始站在那里听,光想就冒起了冷汗.

"有有事吗?"

伊里野点头.整张脸泛红.仿佛下定决心似地迈出步伐,一步一步朝着这里靠近.浅羽一脸害怕地说道:

"啊?那个啦我是说,摔交的格斗技非常厉害!"

伊里野走过浅羽身旁,默默坐在椅子上.

"啊?"

"我也要."

她也要问题是要什么?

"你要剪头发?"

伊里野的头跟着点了一下.

浅羽同样会剪女生的头发.他有实际剪过.因为平常就从近距离观察同年女生的发型,或许比他老爸还拿手.不过像这样,在学校里直接找浅羽替她剪发的女生倒是还没出现过.

伊里野的发旋就在眼前.

深呼吸.

打定主意.

第一次替某人剪发的紧张感涌了上来.在那份紧张感深处,有种莫名的情绪渗透而出.就像染上感冒的时候,那种又痛又痒,想要放声呐喊、当场绕个圈圈的心情.

浅羽把搁在脚边的包包打开.

那是平常就放在教室,里面摆了理发用具的包包.拉链里头没有笔记型电脑、数字一无线电、也没有窃听器工具刀子以及感应器材.

里面摆的是剪刀和梳子.

剪刀绕了一圈,用梳子梳理长发.

"费用一律一百圆."

伊里野的头跟着点了一下.

浅羽问道:

"那要怎么剪?"

"什么意思?"

"噢,就是发型.你要剪什么发型?"

伊里野陷入沉默.或许之前一直是任由某人替她安排,平日对发型并没有什么特别想法.这种型的男生很多,女生倒是少见.因为想得太久,就在浅羽准备出声帮忙的时候

迫不得已的伊里野突然这么说道:

"剪成你喜欢的样子."

呜哇.

你真是个硬派的女人.

班长对自己这么说.

望着社团教室的镜子,看到自己脸上整整贴了三张OK绷,夕子心想,或许事实真的就是这样.

把运动服塞进提在手里的包包,夕子走出社团教室.第五节是体育课,又要跑马拉松,自己一不小心,忘了把新的运动服给带来.刚刚塞进包包的那件已经在社团教室摆了好一会儿没人理,或许还有些微的汗臭.不过无可奈何,只好忍耐。这个部分也挺硬派的。

穿越日影摇拽的操场,正要从大门走进校舍的时候,有三名男学生从体育馆凡响啪嗒啪嗒地跑了过来。看起来就像有凶猛的野狗在后面追,于是只好拼命逃跑一样.是二年级.

引人注目的是,三人当中有一个头发被剪得像狗啃似的,简直就像理发师在工作途中心脏病发作.

?

那三人组对夕子看也不看,直接奔向大门,逃进了小时里头.夕子将目送他们背影的视线转往三人组逃窜迩来的体育馆方向.

夕子心想,这应该不叫预感.

理由连自己也搞不清楚.仿佛受到某种牵引似的,夕子朝着体育馆迈开了脚步.那三人组到底在躲些什么.自己又到底在找些什么,夕子并不了解,只是一边缓缓地环视周遭,一边绕过了校舍的角落.穿过每到午休时间总会杀将过来的教材业者,在不知不觉之间放低了脚步声,轻轻绕过体育馆的转角

于是,她看到了那幅景象.

在夏日天空、相临走廊的日阴底下,哥哥正在为伊里野加奈剪头发.

那景象牢牢抓住了夕子的眼睛.虽然听不到他们正在说些什么,不过看得出哥哥的动作有点紧张.差不多这样的距离.两个人都没察觉夕子的存在.伊里野似乎说了什么,哥哥停下动作跟着笑了.

夕子半张着嘴巴,眼睛眨也不眨地眺望着那幅景象/.

哥哥的手继续动作.他把伊里野的头侧向一边,在耳朵上方的位置用剪刀加以修剪.

同样的位置,燃起了对哥哥双手触感的记忆.

感觉像是百年之前的事.仿佛旧伤一般,哥哥双手的触感还确实残留在记忆里边.时间是春天.自己是小学四年级,所以哥哥一定是五年级.爸爸妈妈都因为为什么事出门去了,说好要剪头发却被放鸽子的自己闹起别扭,于是哥哥把旧报纸、铁椅和理发用具拿到了庭院.刚开始以为要玩"理发院游戏",觉得用这种骗小孩的方式来安抚自己,自己才不吃这一套,记得自己还用相当惹人嫌的口气顶了回去,说什么"请我喝一瓶果汁,我才陪你玩".不过哥哥并没有生气,他的手很细心,剪刀剪去发丝的声音很清脆,还是个小鬼的自己马上转换了心情,一边害羞不已一边感到万分高兴.拿掉理发布之后,朝镜子里一看,里面有个截然不同的自己,仿佛接受过改造手术,转生为百万马力的生化人似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想给别人瞧瞧,于是奔出家门.跑在平日作为游戏场所的防风林周边的路上.

若是当时的自己,只要张开双臂快跑,想必可以飞上天空.

移动剪刀的手停了下来,哥哥仰起身子笑着.似乎说了什么好笑话题的伊里野加奈将脖子朝后转,用不满的眼神瞪着哥哥.不知道两人正在说些什么.

夕子心想,不知道也无所谓.

因为那双手曾经为自己剪过头发.

蓄积在肩膀上的力道溶解似地放松了.

微笑浮现.

"不赖嘛."

夕子如此低语.

转身,她背对着走廊上的两个人,用跳舞般的步伐往前奔跑.

她突然想到一个恶劣的笑话.哪天来对伊里野加奈测试一下.若无其事地靠近她,漫不经心地闲聊,然后突然间这么问她.朝着对方的频道输入强力电波.要是对方吃惊得跳起来就是Bingo了.这是在电影院前对水前寺使出的那招.

"长毛了没有?"

要是伊里野喷出鼻血、晕倒在地,那就是百分之百正确.

夕子跑出无人的操场.夏天、午休时间、宛如毕业典礼一般晴朗无云的寂静氛围,夕子当场张开双臂,像跳舞似地来个旋转.

我也来交个男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