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置

关灯

第八话 不期而遇

「哈……」

「不觉得今天叹气有些多?发生啥了?」

站在我身边正无所事事的朝美忽然朝我搭话,不由得吓得我肩膀一跳。

「欸?」

「什么欸啊。今天你叹气次数太夸张了」

「骗人、没有叹气呀」

「都说叹了很多次了。没意识?」

朝美有些嫌麻烦似的把搭在肩膀的头发往后一撩、歪过头又对我问了一次。

「发生什么了吗?」

「不是啦……虽然也没发生什么啦」

说着,我就回想起了昨天的事。

昨天吉田先生在外吃完饭回到家。而且,回来的还特别晚。

因为事先收到的联系短信里没写明对方是谁,所以在吉田先生回来后不经意的打听了下,说是高中时代的女友。

回到家后的吉田先生规规矩矩地对于没有回家吃饭而道了歉后,很少见的直接去浴室洗了个澡。洗完后,在床上发着呆一副在想什么事情的样子辗转反侧数十分钟,然后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就睡觉了。

突然在外吃饭,回来又晚,又异于平常的吉田先生。

若是这些事逐一分解的话不过是些常有的事情。但是这一切同时发生,就不由得惹人多想了。

比如、真的只是吃了个饭而已吗?又比如、要是不光是吃饭的话,去干了什么呢?

一边思考着这些事,一边就变得郁郁寡欢。

「不过,吉田先生想去哪里做些什么也不是我该插嘴的事呢」

在对朝美说明了昨天发生的事以外,我还告诉了她自己莫名的焦躁不安。在这期间,一个客人都没进店来。虽然原本就不是个繁忙的便利店,然而今天显得比平时还要闲的多。

无意间,注意到了那个话匣子朝美没有任何反应,我向她那儿瞥了一眼,发现她正呆呆的张着嘴看着我。

「唉?怎么了呀」

「沙优酱、你这是……」

朝美紧锁着眉头,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

我正疑惑的歪过脑袋的同时,办公室的门打开了,矢口先生摆着一副迷迷糊糊的表情走了出来。

「我休息完了」

一副明显刚刚睡醒的样子加上毫无力气的声音发出这句宣言的矢口先生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看起来还很闲呢。趁现在小朝美也去休息会儿吧」

「懂。那么我去休息啦」

朝美点点头,轻轻对我挥了挥手麻溜的走进了办公室。

虽然对她还没说完的话有些在意,不过下次再问也行吧。

「今天打盹睡得太舒服有点惊讶了」

站在边上的矢口先生「嗯——」的伸着懒腰。

「毕竟在休息前就一副很困的样子呢」

「湿度一变高就会犯困啦」

「唉?这是为什么啊」

「虽然不明白原理但是从很久前开始就是这样了。但现在清醒了、应该能撑到下班」

矢口先生插着腰,「嗯嗯」的点着头。然后他转向我问。

「还有什么没做完的吗?」

「没了吧……基本上都做完了呢」

「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无论做什么都很认真,所以不可能留着事情没干完就待在收银台闲聊呢」

矢口先生苦笑了一阵后把视线转向了门外。然后他敲了敲我的肩。

「又来了呢」

「唉?」

「你看、高档车」

被这么一说我看向了便利店门外,总是停在外面的高档车正准备停靠在路边。

「真的呢。总感觉好像第一次看到它停车的瞬间呢」

「好像是呢……喔?」

矢口忽然扬起了声调。原因很明显。

因为平时总是只停在门口的高档车的后排座车门打了开来。

「今天能来买点东西了吗?」

我听着矢口先生半笑着说着这句话,也不自觉的朝后排座看去。到底会下来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慢慢走下来的是一名个子很高,身材纤细,身着西服的男人。在白色衬衫上系着蓝色领带。然后泛着些茶色的黑发下……

在我看到他脸的瞬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被抽走了。

关上了车门,那个男人朝这里踏出第一步的瞬间,在思考些什么之前,我立马蹲下躲在了收银台的角落里。

「欸?怎么了啊?」

矢口先生困惑的低头看着我。我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有浑身微微颤抖着。矢口先生好几次看看我又看看便利店外,然后歪过脑袋问到。

「难道说是……认识的人?」

对他的提问,我点了点头。

「不想见他?」

我又一次点了点头。

矢口立马拖着脚步走到了办公室的门前,极其自然的打开了门。然后轻声说。

「就这么蹲着跑进办公室去」

我惊讶的看向矢口先生的脸,他保持面向看着别处催促我「快一点」。我意识到他没有看着我是为了不让门外的男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我立马弯着身子穿过办公室的门溜了进去。

矢口先生微笑着,关上了门。

正在办公室里的朝美一副不知所以的表情看着我这边。

「欸?怎么了」

「有、有点状况……」

总之先跑到了安全地带,我总算可以发出声音了。然而,心脏仍然极其快速的跳动着。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为什么。

我回想起从车里下来的男人的脸、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流。

为什么、哥哥在这里。

***

「欢迎光临」

我对着走进便利店身着西装的男人,用毫无力气的声音招呼着。

如果只是来买东西的话就好了啊、我一边心想着,一边在视野的角落里窥视着那个男人的动向。他毫不犹豫的走向了收银台。

「欢迎光临」

我摆出一副笑脸接待着站在收银台前的男性顾客。他的脸上也摆出了一副客套的笑容。

「在您工作中打扰非常抱歉。这是我的名片」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名片夹,从中取出一枚递给了我。到这个时候,我明白了他并不是来买东西的。

「哈啊」

我含糊的点头,单手接过名片。现在我只是个便利店店员。商业礼仪什么的与我无关。

『(株)荻原食品 董事 荻原一飒』

名片上以简洁的字体印着这些。

虽然我依旧面无表情,但是内心有些动摇。要说荻原食品的话,是一家有名到都不用怎么思考就会想到「啊、是速冻食品制造商啊」的速冻食品大企业。这种程度的公司的社长特地跑到这家偏僻角落的便利店给我看名片。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啊?

虽然一边心怀疑问,但感觉大概能明白其中的原因。其线索,就是此时躲在办公室里的沙优。

「我有一件想要打听的事宜」

依旧摆着一副营业式笑容,荻原社长说道。

「我正在寻找一名叫做荻原沙优的女孩子、请问她是否有在此处工作?」

你看来了吧、我的内心如此叹了一口气。

我原来就觉得高中生离家出走好几个月却没有发布寻人启事实在有些奇怪,果然还是有人在找啊。

话虽如此,但这事与我完全无关。更何况,眼前的男人散发着的气场怎么都令我不舒服。

「这个名字没听说过呢。会不会是其他便利店的呢?」

听见我的回答,荻原社长的眉头颤动了一下。

「因为我托别人调查,得到她在这里被雇佣的情报」

「我觉得查错了哟」

「请问店长在哪里?」

预料中的问题。幸运的是,今天店长休息。说着『托别人调查』这种危险的事情,却没有盯着店长上班的日子前来这点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看来他并没有习惯这类事情。

「今天他休息。不过如果有什么需要传达的我可以为您传达……」

我表情毫无变化的说完,他似乎还有什么想说似的盯着我的双眼看了一会儿,然后故意似的叹了一口气。

「是这样吗。那就麻烦传达、我会改日再来的」

「但是无论您来多少次,我们店都不会有这个人呢」

「这件事我需要向店长确认。今天就先告辞了」

社长的笑脸之下明显透露着不快,稍稍客套了几句就快步离开了。

「……就不能买点东西吗」

我轻声嘟囔了一句,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

在他坐上车后,高档车立马发动了。至今为止长时间停留在店门口,大概是为了来取证沙优确实在这家店里工作吧。有点难以想象社长每次都亲自来视察情况。恐怕是秘书或者什么人在他工作期间前来视察的吧。

不过,那个小沙优竟然是荻原食品社长的亲人,太让我惊讶了。看上去相当年轻,是她父亲吗?如果是父亲的话,说不定是个复杂的家庭。

一边思考着这些,我又回想起他的表情。

尽管表现的很谦虚,但那副确信自己能获得胜利的表情、是我最讨厌的。

越是那些在其他所有领域都获得成功的人们,越是想让他们在某些地方栽跟头。因为我的劣根性,光是看着那些好像是『胜者组』的人就浑身过敏。

「啊、对了……」

忽然想起还让沙优躲在办公室里。我走到便利店的门口,走出了自动门。环顾四周,确认了高档车已经彻底走远后回到了店里。

打开办公室的门往里瞅了瞅,和正抱着双膝坐在墙角的沙优对上了视线。她完全一副惊魂不定的表情。

「已经可以出来咯」

「走、走了吗?」

「嗯」

「这、这样啊……」

我侧目看着沙优一副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走回了店里。

但是,这可变成了件相当麻烦的事了哦、我在脑海里自言自语着。

被寻找着,所在之处也基本上暴露的话,她自由的时间就所剩无几了吧。

而且,让她住在家里的那个……虽然忘了名字,但是很较真的那个人。根据具体情况,他说不定也不会轻易罢休的吧。

心想,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呢。

然后立马又一转念、这和我没关系呢。

***

「大哥?」

「对、哥哥」

在办公室里,我压低着声音,和朝美对话着。

「欸、大哥现在在外面?」

「嗯……」

「看、看起来像是在找你?」

「我是……这么想的」

见我点点头,朝美一边用手指卷着我的发梢,一边「唔嗯」的嘟哝着。

「家里人在找你的话……感觉回去更好一些、不过」

朝美说到这里,朝我这儿看了一眼。

「……还、不想回去的感觉对吧?」

「……嗯、还不想回去……怎么说呢、应该说是还没做好觉悟吗」

「是吗」

朝美点点头,并在那之后没有多说一句。然后沉默的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好温暖。

沉默着、隔着墙壁微微听得到矢口先生的声音、以及哥哥的声音。但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果然,哥哥他来了。他来找我了。

把手机丢了说不定是个错误的选择。明明他原本就已经很担心我了,完全无法和我取得联系让他变得更加担心了吧。

然而话虽如此,那时候的我无法忍受从哥哥那儿无限次的收到类似「回来吧」的短信。虽然我并不怨恨哥哥、但就算如此,无论如何都不想回到那个家。

咔嚓一声、办公室的门被打开、矢口的先生的脸露了出来。

「出来吧没事咯」

对如此说着微笑着的矢口先生,我不可思议的感到安心。

「走、走了吗?」

「嗯」

「这、这样啊……」

为了以防万一确认完之后,仿佛浑身失去力气般的安心了下来。自然的叹出一口气。

矢口先生一副无法形容的表情看着我、随后无言的回到店里去了。

「啊、我也必须得回去了。感、感觉有些偷懒了对不起」

听我这么说,朝美失笑道。

「对我道歉干嘛呀。而且在店里的时候不也只是在闲聊吗、今天」

「虽、虽然或许的确是这样……」

「好了啦、去吧去吧。我在到点之前得学习别来打扰我啦」

朝美如此说着,而她手指指着的地方正打开着一本参考书。一下子感觉打扰到了她、心情变得非常过意不去。

「打扰你了对不起」

「没事啦没事啦」

「……能、陪在我身边、谢谢」

听我说着,朝美什么都没说对我露齿一笑。

离开办公室走进店里,尽管知道已经走了,但还是忍不住视线到处张望着。

「刚才那个、是家人……吧。父亲?」

站在收银台前的矢口先生一副若无其事的语气向我问道。无视他对我的帮助选择隐藏实情也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于是我决定如实回答。

「不是……是哥哥」

「原来如此,是哥哥啊。确实要是父亲的话有点年轻了」

矢口先生仿佛理解接受了似的连连点着头,忽然他摆出一副调侃似的表情说。

「是个帅哥呢。这就是所谓的『有其兄必有其妹』吧。是美型家族吧?」

面对矢口先生露骨的调侃、我不禁觉得不好意思了起来,避开了他的视线。

「请别捉弄我啦」

说完这句,我转念一想,现在有其他更应该说的话。

「那个……非常感谢帮助了我」

听我这么说,矢口先生扬起了眉毛,夸张的摆出一副惊呆了的表情。

「没有,也没帮你什么啦」

「但是帮助我藏起来了」

「嘛、结果来说是这样呢」

矢口先生说着苦笑了起来。

「我很讨厌啦,那种家伙」

「那种……指的是?」

我回问着,他「嗯——」的嘟囔了一会儿,接着说。

「拥有着权势,认为能把别人的人生像自己所想一样安排的人呐」

矢口先生说完,露出一副放松的笑容。

「因为我是快乐主义的呢。我想大家都能遵从自己的快乐而活就好了。所以说,小沙优明明都说了现在还不想回去却打算强行把你带走的话,我不会帮他」

矢口先生少见的如此斩钉截铁的说着。随后,他的表情又蒙上了些昏暗。

「只是,我也并没能帮上你什么。只不过尽可能的装作不知情而已」

说完,矢口先生侧目看着我。那眼神之中并没有平常那份温厚。

「他是认真的哦。大人的认真是很可怕的」

「……是这样呢」

「就算还能再逃,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矢口先生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对我摆出了开玩笑的笑容。

「不过、和我没关系呢」

矢口先生与我擦身而过时,他敲了敲我的肩对我这么说完,走进了放着饮料的仓库。我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后,脑海开始不停思考着。

就算还能再逃,也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正如矢口先生所说,既然哥哥已经来到了这里,那么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吧。

终于,我拖沓延长着的逃亡时间要迎来终结了。我认为、同时吉田先生也一定认为、我回家的时间该由我来决定。然而,现实却并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我还是太小看事态的严重程度了。

尽管一直告诫着自己,但却无法简单的做好心里准备。对于这比预期早来太多的即将到来的离家出走的结局,我无法应对。

空调的风吹冷了我的身体,激起了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总感觉特别的寒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