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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两人是好对手!

星期天的天气好得不得了。不论多么会挖苦讽刺的人,都无法对这晴朗的好天气置喙。

从筒隐家搭乘公车与电车,晃到小学校门前。澄澈到眩目的冬季凉风刺激着气管,让我咳了几声。

「——那么,这就是你的学校吗?」

一旁的幼女型钢铁小姐,眺望带有圆弧造型,近现代设计的三层楼小学,然后视线转向我。

「似乎是这样没错。」

「哦,原来如此……」

我宛如管家般礼貌地回答后,钢铁小姐就像出巡的帝王一样插着手。

「希望此行能为您今后的就读提供参考。」

「蠢货。我的知性宛如馥郁的芳花,怎么可能屈居此地。如果要让我满足的话,就找间狗雷久A特史库让我念吧。」

那为什么特地要我带你来小学参观啊!多此一举!趋炎附势!钢铁王国!

虽然很想破口大骂,但看在她连发音都含糊不清的份上,我就海纳百川原谅她吧。不用耍帅念英文,说研究所就行了!

各位读者可能不知道,但钢铁小姐今年七岁,还在接受义务教育。在日本的学制中,不论再怎么优秀,小学生可以跳级的系统几乎等于不存在呢。

「哎呀,别这么说嘛。近距离一看,不觉得别有风趣吗?」

「此话当真?」

看到钢铁小姐装腔作势,横寺同学只是微笑以对。

不是因为幼女超强才无法违抗,而是这么一来,我们彼此就扯平了。

因为这间学校并不是我之前应当就读的学校。

这是邻近地区的其他学校,以独特造型的校舍闻名,附近居民对这间学校有不错的评价。

我不可能大刺刺地带她到我真正就读的小学。毕竟昨天和采咲女士对话时也出了纰漏,碰到认识的大人时,不知何时会冒出怎么样的马脚呢。

反正才刚从意大利回到日本的钢铁小姐,无论带到哪一间小学,她也分不出差别。

「您意下如何呢。看那窗户的造型,优雅的曲线,您不觉得这种优美的校舍会让人联想到家世高贵的女性吗?」

「的确让人十分感兴趣,还好有亲自前来一趟。」

果不其然,钢铁小姐大方地点点头,露出肯定的态度。

领口大大敞开的毛衣酝酿出活泼的印象,与用发圈扎起来的短马尾十分搭配。

虽然讲话耍大牌,但终究是七岁,钢铁小姐真可爱!

「接下来要怎么做?虽然可能没办法进入校舍,但要不要看一看?」

「你这么快就厌倦用管家语气说话啦…….我是都可以啦。」

「那就往这边来!」

这间小学的校园在假日似乎有对外开放,传来孩子们嬉戏的声音。

校门与校舍之间有条短通道连接,榉树或杨树有如拱门版围绕两侧。校舍的设计也是,这间学校真的很时髦。和我们地区那间真是天壤之别。

穿越林荫道后,我们顺着声音前往校园的方向。

可是钢铁小姐的模样却丝毫不像在视察。

与其说她的视线望向四周,不如说一直锁定在我身上。彼此视线一相接,她随即若有所思地闭上眼睛。

怎么回事,难道她只是想和我约会吗?终究才七岁,但是已七岁。钢铁小姐果然很可爱呢!

「嗯,是我太过韬晦的关系吗……」

钢铁小姐暧昧地嘟囔。

「你是指什么事情?」

我歪头感到疑惑。韬晦——韬光养晦,意思是隐藏自己的能力与身份。附带一提,我喜欢的设定,是包裹在晚熟女孩身上厚重毛衣内的大肉包。没人问我吗?说得也是呢。

「——这间不是你就读的学校吧?」

钢铁小姐以女高音平淡地说着。

「咦?」

「公立小学照理都在学区内。就我所知,这个区域明显离你家很远。而且从你沿途差点迷路的走路方式,很容易推测你前往的不是你平常就读的学校。」

「……」

「由于彼此的知性差距过大,我实在无法理解你为何会有这种举动。即使不论这些,你居然会以为这种无聊的隐瞒能骗得过我,让我对你浅薄的思考逻辑十分感兴趣呢。」

「……啊,你是这种意思啊……」

这个钢铁小姐太不可爱了!

就算想找借口,也被她这番话堵得毫无辩解余地,导致我只能发出「呃……」的声音。

无可奈何之下,我一直「呃……」到喘不过气来,再度咳了好几声。咳嗽真讨厌。

「怎么,是感冒吗?」

完全健康的钢铁小姐,皱起眉头瞄了我一眼。

如果这里是现代,可爱又身材姣好的钢铁小姐陪在我身边,肯定会说出一两句关心我身体情况的话吧。

「我可是救济末法之世的救世主,你最好别将什么坏病菌传染给我。」

一点也不可爱的幼女型钢铁小姐,大衣衣领拉得特别高,只会用辛辣的言词吐槽我。

虽然无关紧要,不过『救济末法之世的救世主』这个词,感觉超像『从马上掉下来坠马(重复修饰)』。还有超像佛教徒与基督徒因为教义而合体一样。

总结来说,感觉好像患了中二病,真厉害!只要想成是小二为了成为中二在逞强,就能欣然接受!她还是好可爱呢!以美少女棒球选手而言,与其瞄准目标球路,我更想放宽自己的好球带啊。

因此我面露微笑,走近迷你钢铁小姐。

「感冒的人不算你的救济对象吗?」

「因为我的目标锁定在更为崇高的地平线,没时间管你这种鸡毛蒜皮的琐事。」

聪明的幼女,钢铁小姐明显表示不悦,瞪了我一眼。

这点和现代的钢铁小姐真是大相迳庭啊。若是我们社长,绝对会打从心底关心社员的健康。然后借由田径社健康法,例如跑步、深蹲、踩梯子训练等各种方式,进行消除疾病的斯巴达式看护。最后让感冒恶化成肺炎确实将我送进医院才对!

「反正是不学无术之人,睡觉肯定没有保暖吧。现在也是穿这么单薄的衣服在外头晃,一叶知秋,就是掉以轻心才会罹患疾病。」

钢铁小姐生动地说着,然后绕到我身后。热心地拉开我的裤子,将我的衬衫一把塞进裤子与身体之间。这举动好像老阿婆喔!

「别啰哩八嗦。回去之后我借你裹腰布和卫生裤,要确实穿在衣服底下。别忘记漱口和洗手。我会先转告母亲,你今天就别前往公共澡堂,早点上床睡觉。然后还有——」

「嗯,好……」

真是惊人。幼女型态的她反而似乎比较会照顾人。

可能是拜妈妈的教育与野兽月子妹妹之赐,逐渐进化成概念上的姐姐吧。受到大家喜爱,凛然的女性形象完成体就在这里!要是继续向前发展,仿佛会伴随对月子妹妹的依赖一口气堕落下去,能不能按B钮取消键停止成长呢?

「……你为什么一脸笑咪咪?」

「只是觉得筑紫你很可爱啦。」

「………………啊?」

幼女钢铁小姐的表情,就像鸽子被豆枪打到一样惊讶。

紧接着她露骨地皱起眉头,脚步声就像大跨步的怪兽一样,走到距离我两三步的面前。

糟糕,不小心说出真心话了。我原本没有打算激怒她的耶。

「抱歉抱歉,我开玩笑的!」

「……那更糟,你这笨蛋。」

「骗你的啦,不是开玩笑,是认真的!」

「……那更加更加糟了!你这笨蛋笨蛋!」

宛如进化后从嘴里喷火般,怪兽小姐朝我怒吼。

「……我不喜欢这样。虽然你总是将这种话挂在嘴上,但你应该多注意自己的节操!」

「咦,我总是将这种话挂在嘴上吗……」

「还在装傻。这种话根本就是你的口头禅了吧!真是的!还问我为什么不系缎带,系缎带比较好看之类,三番两次评论我的外表!」

钢铁小姐火冒三丈,马尾像怪兽尾巴一样不停摇晃。不断向我逼近的脚步有如相扑选手的抬脚。横纲好可怕!

「是吗,原来我一直挂在嘴上啊……」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过去的我怎么这么厉害啊。

想不到长相这么纯朴的我,骨子里居然是天生的花花公子。正因为似乎没有想入非非,反而更糟糕。可以想见未来我会成为爽朗王子,成为女孩们争夺的对象,最后被鬼之子妹妹拿起剪刀『喀嚓』掉呢!

就在年幼的我们单方面地一边打情骂俏,一边进入校园的时候。

「喂,你们两个,怎么没见过你们!」

一个犀利的声音喊住我们。

我们左顾右盼,寻找声音的主人。校园内有几名学生,但看来没有人注意我们。

「你们在看哪里,上面啦,上面!」

校舍窗户和屋顶上都没有人影。虽然传来声音,却没看到人影,天空只有云朵漂浮。这只可能是开启传送门,从天而降的坠落系女主角吧?果然应该先练习一下狂热时间?

「嘿!」

随着声音一喊,附近的树木一晃,有个人从以我们的视线看起来很高的枝条上,翻滚半圈跳下树来。

「这里是人家的领土!居然连招呼都不打就想经过,胆子真不小!」

对方以技惊四座的惊人运动神经漂亮着地后,双手插在腰上瞪着我们两人。彼此视线的高度几乎一样。

俐落的短发,眼神与眉毛很强势。今天明明是假日,但对方似乎背著书包来学校玩。枝叶黏在肩膀的书包背带上,有无数细小的擦伤。

若不是听到她以『人家』自称,可能会误以为她是男孩。加上她穿着短袖与短裤,个性看起来似乎相当调皮。

「你们不是这里的学生吧!来这里做什么!」

开始拥有自我的孩子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划分自己的领域。大家都曾经在公园打造过秘密基地吧。像是搭起砖块,宣告前方是自己的阵地之类。还会用内裤代替国旗装饰对吧!没多久秘密基地就变成内裤私卖处,会像中毒患者一样拿着内裤滚来滚去对吧!我懂我懂!因为我和你,还有大家都是一样的!

假日的小学会出现陌生人,是最适合刺激领域概念的场所吧。就算有孩子王一一要求闯入自己领域的外地人打招呼,也一点都不奇怪。

「可是你的年纪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耶。」

「人家一年级!那又怎么样!」

「果然没错……」

我原本以为照理说,校园老大会是最高学年。没想到小学一年级就有这种权力,这个学校到底怎么回事啊。超棒的。我真想转学过来。

「少啰哩八嗦了,报上名来!没礼貌的家伙!」

被幼女用高高在上的态度一骂,有些东西逐渐膨胀了呢。不对,不是顽皮的我身上的顽皮小伙伴啦。

「说,说我没礼貌……?」

要比高高在上的视线,我身旁的女孩子绝对不遑多让,我清楚感受到她的高傲计量表正不断受到刺激而膨胀。与生倶来的帝王,最讨厌有人用高高在上的态度轻视自己吧。

「口气居然这么大。」

钢铁小姐像是要敲响开战钟一样哼笑了一声,随即进入备战状态。

「凭你也敢口出狂言,面对世界的救世主竟然如此傲慢。」

「……呶哇?」

「更何况问别人名字之前,礼貌上应该先自报名号才对。难道你是连名字都没有的卑贱之徒吗?」

「卑贱……杯件……?别瞧不起人了!我可是在大医院诞生的!」(注:原文的卑贱音近游乐场)

「想不到不只没名字,连书都没念过。实在太可悲了,我直接送你一个名字吧。阿猫阿狗,嗯,这名字配你刚刚好。开心一点啊,阿猫阿狗,这可是你的名字耶。阿猫阿狗阿狗狗!」

迷你钢铁小姐旁若无人的语气,听得在一旁的我小鹿乱撞。虽然喜爱这个世界上所有幼女的我能接受,但眼前的女孩当然听不下去。

「什么嘛—竟然一直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当然有个响当当的名字啊!」

女孩子火冒三丈,嘟起脸颊。

她指着我们,

「给我记住!我叫舞牧麻衣!啦!」

说出一个何止是听过而已的名字。

舞牧麻衣。

大家都知道,她是田径社现任社长,爱前社长爱得无法自拔,性癖是将内衣塞给别人。还是我永远的对手!该不会没有这个设定吧?

原本我和她的立场对等,但麻衣衣继任下届社长后,权力关系一下子泾渭分明,爽朗王子深深觉得自己不如她。这些故事好像也写了好几本横寺同学笔记的样子。我已经忘了。

算了,这些姑且不论。所谓的对手,是比情侣更加了解对方的存在,而且我和麻衣衣互相理解彼此身体的每个角落,这点肯定是不会错的呢!

现在,那位麻衣衣以十年前的模样,站在我们的正面。

这究竟是难以形容的偶然,还是命运的必然呢。或许我们都被迫在猫神的五指山上不断跳舞也说不定。

纠缠不清的命运之线让我头晕目眩。对我的情况一无所知的两个小不点,正四目相接彼此互瞪。

「怎么样!很棒的名字吧!」

「我根本没听。可能大脑皮质判断没有听的价值吧。」

「什么意思啊!难道你连耳朵都不好吗!」

「嘴巴不好头脑不好,什么都不好的阿猫阿狗少说大话。」

「叫我麻衣!舞牧,麻衣!」

对抗高傲地抬起下巴的钢铁小姐,麻衣衣阿猫阿狗使劲仰起头来。仰的角度太夸张了,整个身体几乎成背桥的姿势。

「我报上名号了!你也报上名来!」

「少蠢了。就算下人报上名来,有什么资格要我跟着报上姓名?」

「咦。」

「你随随便便说自己是谁,我以沉默回答。这样就清楚显示你我的权力地位了。哇哈哈,大笨蛋!」

「你说什么……!」

麻衣衣像是被雷劈到一样张着嘴。看来她才小学一年级,就察觉到这世界伴随着背叛。人生真是悲伤呢。

「终究只是幼童。只要我略显身手,这种程度的便……辩论技术根本易如反掌啦。」

虽然钢铁小姐哼哼笑,可是你讲的这番话,本质上和你这年纪会讲的歪理可没什么差别喔!两个人都很幼稚!

「唔呶呶……你好贼你好贼!」

麻衣衣用力跺脚,跟着双手双脚开始胡乱挥舞,最后高举双手扑过去乱打一通。

「对付你就要这样!看我的!」

「讲不过别人就用暴力,真是没教养!」

钢铁小姐也抡起拳头接招。暴力什么的,之前就拿小石头丢人的钢铁小姐,应该 没资格说别人吧!

「可恶!嘿吓!看招!」

「天真!浅薄!没力!」

就这样,货真价实的小孩子打架正式开始。

乒乒乓乓砰砰碰碰,无数的拳打脚踢宛如小鸟振翅般交错飞舞。低学年小孩是这样打架的吗?由于缺乏决定性的一击,如果置之不理,感觉好像可以打到天荒地老。

如果将两人塞进杯子里,放在办公桌上的话,似乎可以成为现代社会中,疗愈疲劳上班族的单件装饰呢。

很可惜我现在没有杯子也没有办公桌,还是一个活力十足的小学一年级生。

「别、别这样啦!不可以打架!」

因此我决定分开酣战中的两人。

我从两侧挨了拳脚,哎,如果我是大人就更加轻松了。我一边心想还真疼,同时拉开两人。

「呜——!嘿———!喝——!」

「愚昧!愚钝!愚蠢!」

拉开两人之际,我依然夹在不停斗嘴的两人之间伤脑筋。总之我转身面向麻衣衣。

「抱歉抱歉,说得有点过分了。刚才不是刻意挑衅你的啦。」

「唔~!我讨厌她!好不爽!」

麻衣衣显得怒发冲冠,她哭丧着脸吐舌头。

「去死吧!大笨蛋!臭鸡蛋!」

以目前自己理解的脏话全力骂宿敌。哎呀呀,无知真是可怕。她可是你未来的亲爱社长啊!

「……你到底站在谁那边啊……」

钢铁小姐她也开始闹起脾气,因此我和她私下交头接耳。和她的视线在相同位置,感觉有点新鲜。

「你比四周的人都聪明太多,所以偶尔必须让一让别人才行。救世主的任务可不是一味高高在上,霸凌他人吧?」

「救世主的任务就是用闪电劈向无知愚昧的羔羊!一开始先出言不逊的可是她!」

「是没错。可是如果这样你还能忍耐住,采咲女士应该会非常高兴吧。会认为你长大啰~真了不起~紧紧抱住你之类。」

原本噘起嘴唇的钢铁小姐,一听到采咲女士这个神奇词汇就略为低下头去,宛如在想像什么般眨了几次眼。

然后她慌忙摇了摇头。

「我、我才没有!没有期待那种低俗的赞美!」

「对呀,是没错。只是比喻,打个比方而已。总之呢,两人和平相处吧?」

「……嗯……」

幼女型钢铁小姐这才好不容易安静下来。

「我要去向老师告状!说有奇怪的家伙在学校里!」

另一方面,超迷你麻衣衣似乎还怒气未消。

不论我怎么安慰哄骗,她依然展现十足的敌忾心。而且她真的想去办公室召唤假日加班的老师。

其实就算她找老师来,我也不痛不痒。但视线高高在上的钢铁小姐可能又会和大人吵起来,要是人家问起我们是哪家的小孩,甚至联络采咲女士就糟了。

我露出伤脑筋的表情,对麻衣衣低头。

「我们要回去了,能不能就到此为止……」

「不可以!哪有乱骂一通就跑掉这么便宜的!要给没礼貌的人一个教训!麻衣衣的意志坚定。世界上只要冰棒和成长期的胸部『坚』定就够了。」

「哼哼,可悲的羔羊,终究只会依赖后盾……」

才安分短短一瞬间,钢铁小姐就对高傲的词汇敏感地产生反应,我连忙捣住她的嘴。世界上只要地震仪和附带遥控器的女孩子敏感就够了。

总觉得有种养育宝宝猜谜(注:Namco于一九九六年推出的猜谜游戏,玩家扮演养育女儿的父母。游戏以问答题的方式进行,可以想像成结合『民国教育委员会』与『美少女梦工厂』的游戏。)的感觉。

真是的,虽然全日本萝莉控保存协会犯罪派有个『就像扭幼女的手一样简单』这种说法,但是实际上,天底下没有几件事情像扭幼童的手这般困难。他们是全凭感情生活的动物,一旦心情不好,要安抚他们真的一个头两个大。

「真没办法……」

我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竖起一根指头。

虽然不太想用这一招禁忌招式,但现在骑虎难下。

「欸,麻衣衣,其实我受到某人之托,有话要转告你喔。」

「少骗人!还有我不叫麻衣衣,是麻衣!」

「我没骗人啦。你要是没想起来的话,那女孩很可怜喔,麻衣衣。」

「不要随便乱说!还有我叫麻衣!」

「麻衣衣真的心里没有底吗?」

「没有!我叫麻衣!」

「真是奇怪。其实我是受小梓之托才前来的,她说她想和麻衣衣再度变成朋友呢。」

「——咦?」

我一脱口说出某人的绰号。

随即看到麻衣衣的眼神,像被狸猫欺骗的狐狸一样睁得大大的。

宾果!

去年十二月,修学旅行的时候。

第一天晚上,两人独处的我们坐在神社的石阶上,我从各方面都比较大的麻衣衣那儿听说了某件事情。

『我从幼稚园开始就没办法。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一个叫做小梓,很适合缎带的朋友。我和她明明勾过好几次手指,说好就算念不同的小学,也要当一辈子的好朋 友。结果一搬家,彼此通了几封信之后就没有下文,从此再也没有联络。或许我不擅长和别人建立深刻的关系——』

这段独白是她感叹自己不擅长交朋友。

一字一句都是参考超级月子妹妹帮我制作的第一审视基准表,也就是日本笔记生死簿第六集的记载,所以肯定没错。应该没错吧。如果月子妹妹是正确的话,应该吻合吧。不过月子妹妹永远都是对的,所以没问题。依靠外部装置来记忆的我,还真是活在未来啊。

无论如何,麻衣衣的狼狈似乎全写在脸上。

「你怎么,会知道,那个名字——」

仿佛刚才的怒气与一切情绪都烟消云散,她张大嘴巴看着我。

「臭小子,为什么要胡说八道……」

我伸出食指抵着一脸讶异、歪头狐疑的钢铁小姐嘴唇并眨了眨眼,然后转身面向麻衣衣。

「因为我和小梓是好朋友啊,所以知道很多事情。」

我觉得这句话勉强不算说谎。我的确和小豆梓是好朋友,知道很多也是事实。

「可是!可是!是小梓先没回我信的耶!」

「所以你就要和她绝交吗?从此不想再见到她的面?」

「……我没这么说……」

「你们原本感情很好吧。可是见不到面之后,难道要一直挂念着小梓,然后长大吗?」

「唔……唔……」

麻衣衣摇了摇头。

当时的麻衣衣肯定受伤很深,导致心理阴影一拖就是十年。我略为觉得,自己讲话的方式有点坏心眼呢。

「……还想和小梓重修旧好吗?」

在下意识中,我开口这么说,同时伸出手来。

我慢了一步才察觉自己的动作。但依然坚决没有将手缩回去。

既然已经插手干涉,至少也该奉陪到最后才说得过去。

「我知道小梓的家在哪里,也认识小梓的妈妈。我带你去吧。」

「……真的吗?可以相信你吗?」

「当然可以!」

「是吗……」

麻衣衣混乱地旋转眼珠,同时轻轻牵起我的手。

将未来的知识用在这种地方,或许不值得褒奖。

可是只要能用的东西,就没理由放着发霉。

人生就像是一个充满了Bug的社群游戏。

使用角色不能随心所欲编辑,家世付费系统超级不公平,朋友转蛋显然不合理。剧情模式是恶梦级难度,却没有存档功能,一旦失败会导致游戏初期配给的卡牌都被抢走。明明如此追加更新时间却永远未定,从这种设计思想来看,游戏丝毫不打算让使用者感到开心。要是这种社群游戏在苹果商店上架,肯定会被骂到臭头,所有用户的评价都是一颗星。前人对这种烂游戏的咒骂,我早就不只听到耳朵长茧,甚至还长毛呢,真的心有戚戚焉啊。

既然系统打死不改善,那我也没义务帮系统抓Bug。

就用好不容易得到的金手指,一口气通关游戏吧。

话说回来,有一句名言说,争吵只会发生在同等级的事物之间。

若依照这个逻辑,代表在这个时代,钢铁小姐与麻衣衣似乎完全处于相同等级。

「你给我回去!你不用跟来没关系!」

「你才应该自己去才对。这个人是我雇来的,『呸』在我身边的仆人喔?」

「『呸』?你在说什么啊,笨蛋。连国语都说不好吗?笨蛋。」

「不知道自己的无知是最严重的罪过。阿猫阿狗就是这样。」

「少啰嗦,笨蛋!不要找借口,笨蛋!」

「我才没有找借口。是你无法理解而已。」

「你这爱找借口的笨蛋!任性的笨蛋!」

「所以说,我并没有搞错……」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如果钢铁小姐的傲慢词句是千锤百炼的日本刀一劈,麻衣衣的用词就是原始的丢石块。就算锋利度不足,只要一直丢也能靠数量获胜。

「你这愚蠢,无知的阿猫阿狗阿呆……」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唔唔……」

钢铁小姐的眼泪终于在眼睛打转。外强中干的个性有点可爱。

可是可是,被小女孩痛骂的体验,在长大之后可是超级珍贵耶,一点都不需要难过喔。我这样告诉她,结果她丝毫不能理解。真是可惜!

离开小学的时候,麻衣衣依然没学乖,继续和钢铁小姐展开口舌之争,看了真让人摇头。但是一上电车后话就变少,在距离小豆家最近的车站下车,朝林立的集合住宅前进时,她的脚步变得缓慢许多。

「刚才的气势跑哪去啦,难道你紧张得说不出话了吗?阿猫阿狗。」

「哪、哪有啊……」

「反正就凭阿猫阿狗学识浅薄的脑袋,去想像今后的事情也是白想,只管放手一搏早死早超生吧。」

「……吵死了……」

一反刚才的凶巴巴,连回呛钢铁小姐的调侃都没办法。这样算是一胜一败一平手吧。光〇美少女,两人是好对手,Max Heart!

「……麻衣衣,你还好吧?还是别去了?」

「为什么。我很好啊,完全没问题。」

虽然麻衣衣试图逞强,模样却宛如在沉重腹痛的煎熬下与巨人歌利亚作战的大卫王,小小的手不停在肚子附近搓来搓去。

听说她从幼稚园毕业以来,完全没和小梓见过面。纵使是小孩,但总不免感受到压力。

在这种状态下,如果在我认识的小豆家,让我认识的小梓与小舞见面后

「这是谁啊。」「呜呜,我才想问你呢……」「你不是我认识的小梓。」「小舞在哪里……」

变成这样的话,凸槌的横寺同学只能从四楼走廊上不绑绳子进行高空弹跳了,就某种意义来说挺有趣的呢,我以事不关己的角度这么心想,但幸好没演变成这种情况。

在新落成的集合住宅一角,小豆家的位置与未来完全一样。挺直腰杆按下崭新的门铃,出来迎接的是我认识的小豆姐姐。

「哎呀呀,你是上次的……」

「上次受到您的许多照顾!抱歉突然来打扰了!」

我装出一副从小豆梓那儿打听到家住哪里的模样,低头鞠躬致意。

「哎呀呀,谢谢你这么礼貌喔。」

小豆姐姐眯起眼睛,呵呵一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最近发现一项法则。只要我一认真说话,所有成年女性都会感到逗趣,对我面露微笑。我想朝这个方向继续研究,努力寻求温柔的姐弟配世界的可能性。

小豆姐姐看着我和我身后的两人,以食指抵着自己的脸颊。

「这个……你们能靠自己来到这里,真是厉害呢。该不会是来找我们家的小梓一起玩吧」

「虽然很想找小梓玩,但其实有件事情必须向大姐姐道歉才行。其实我不是小舞。」

「哎呀呀,原来是这样……」

小豆姐姐并未特别惊讶,她稳重地点点头。明明身材娇小,却特别有大人物的风范。

「我不是小舞,再一次对不起!今天我带了真正的小舞来。」

「哎呀呀?」

「她说就读小学后就见不到面,感到很难过!」

就在我说明时,隔着走廊与客厅的门扉略为开启,系着红缎带的女孩从另一侧探出头来。

「小梓!」

在我身旁握紧拳头,直挺挺站着的麻衣衣,发出沙哑的声音。

「小舞……?」

长着大缎带的小小脑袋摇晃,眼睛眨了眨,小豆梓那蕴含着特殊光辉的眼眸映着麻衣衣。

「好……好久不见了。你的缎带好时髦。」

「过得还好吗?有交到新朋友吗?」

「之前寄了,两三次信。这个,原本,期待会收到你的回信。然后……我心想你不知过得如何……」

感觉到站在玄关门口旁的麻衣衣,愈说愈没力气。因为小梓一直心神不宁,一句话也不说。

「……给你,添麻烦了吗?抱歉……」

就在小舞终于放弃转过身去时,小梓飞扑到她身上。

「咦!?」

在玄关前拉倒小舞的小梓,骑在她的身上。个性内向害羞的女孩子有时会做出让人难以置信的举动,真可怕。

「呜呜……」

虽然骑在身上捉住小舞是很好,但她没办法清楚开口,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小豆姐姐则是蹲下去,视线接近两人。

总之她先一边拉起两人,同时悠哉地打招呼。

「小梓真是的……抱歉喔。还有你好呀,小舞。我是小梓的妈妈。」

「……您好。」

「能够见到你,伯母好开心呢。那间幼稚园里,包括伯母在内,有很多全职工作的家长对吧。虽然想和小梓的朋友好好打招呼,但时间实在无法配合……谢谢你愿意像这样和朋友到我们家来。」

「……嗯。」

听到温柔的大姐姐这么说,小舞也一反刚才的态度,坦率地点了点头。在一边旁观的我也心情激动。总觉得好像了解这个年纪的女性,为什么这么受孩子们欢迎了。我、我喜欢保母啊!

「这个呢,小舞。伯母不是有意要找借口,但小梓确实写了回信喔。可是,无论寄出几次,都会被退回来呢。」

「不会吧…….」

「真的唷。小舞搬家了对吧?转寄似乎不太顺利呢。」

麻衣衣仅靠呼吸,巧妙地表现出问号。

「虽然我们搬家,但转寄是什么意思?不是只要丢进信箱就会送到了吗?」

「邮局不是会派人从邮筒收取信件吗?」

「派人?」

「写在信封上的住址要是不对,邮差可就伤脑筋喔。」

「邮差!」

麻衣衣的表情宛如目睹苹果掉落到地面上的牛顿,重复了这个字。

像是遇见全新概念,心情非常感动。只见她上下左右不断猛烈点头摇头。

「你居然连邮局送信的原理都不知道……」

我听到钢铁小姐不置可否的低喃。我连忙以手掌坞住她的嘴,将这句话秘密埋葬掉。

要瞧不起麻衣衣很简单。可是在孩子的认知中,信是放进邮筒的,因此自然会认为是邮筒帮自己送信。没有人能责备孩子的纯真。

以前我也曾经不小心买到标题为『透光泳装美少女VS三公尺长巨大旗鱼!督进窄唇的极恶旗鱼粗大肉块!彻底撕咬的喷汁快感,美少女在呜咽中绝顶高潮!』的禁忌美少女DVD

结果却是打扮成讨海女的小嘴老阿婆说「孙子请吃饭好开心呢~」一边喝着味噌汤配平底锅烧旗鱼,同时开心呼着气的珍贵影片。

我目不转睛看了两个小时,独自一人思绪驰骋于孝顺的伟大中。话说平底锅烧(poele)与邮筒(post)在字面上似乎有些相似呢。没有人会责备这种纯粹吧!对不对!

「……虽然搞不太懂,但是有笨蛋愈来愈自大的感觉」

在我掌心下挣扎的聪明钢铁小姐这么说。她脚尖往上一踢,我跳了起来。

麻衣衣手指着当场摔倒的我笑了笑,小豆梓也跟着笑,看到我们的模样,小豆姐姐微微一笑。

「今天谢谢你来我们家。你是来找小梓玩的吧?」

「嗯!」

小豆姐姐再度指了指家中,麻衣衣天真地点了点头。

小梓没有开口,而是开心握着麻衣衣的手。

彷佛从以前就是好朋友一样。

小梓与小舞,两人的故事似乎暂时避开了不幸的结局。我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抬头仰望天空,今天果然天气不错。

由于眼前的问题已经解决,就在我看向身旁的人,心想我们差不多可以告退,回去小学时,

「你在干什么,你们也一起玩啊!」

正要走上玄关的麻衣衣回过头来,像个孩子王一样朝我们招了招手。那里可不是你家喔!不过算啦!孩子王的优点,就是能帮忙拓展人际关系。

在我回答之前,钢铁小姐就心痒难耐地跺脚。

「与下属交流也是上位者的义务……既然如此,就没有理由拒绝了。嗯。」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钢铁小姐跟着小豆梓进入家中。

她的反应出乎意料。视察学校的目的怎么不见了啊,小孩子真是健忘!不,不对。

她之前对小学的奇妙反应闪过我脑海。

『嗯,其实我不太在意。不过呢,既然都提到了这个话题,就好歹问一下吧…… 不,其实我一点也不感兴趣。』

起先她的确以高傲的态度询问教育水准等问题。可是愈往下问,重点却逐渐集中在有几个学生,二年级有多少女生之类的细节问题。

她该不会—

「……我说啊,虽然这是我的推测。但你今天带我到处跑,该不会只是想和同年纪的孩子一起玩吧。」

听到我这么说,钢铁小姐随即肩膀一抖。反应真是明显!

虽然她一直以高傲的言词蒙混过去,但她还只有七岁而已。这年纪的孩子能和妈妈住在一起后,接着就会想要朋友了。

「你只要讲一声,就能更简单地一起玩啦。」

「没没没没礼貌!我可是救世主啊!要尊敬我!」

幼女型钢铁小姐满脸通红。她那样的态度正符合她的年龄,十分稚嫩。

「什么啊,原来你没有朋友吗?哈哈?没人要!」

「因为彼此在知识的阶段上有很大的落差。要比喻的话,就像连千洗黏大奖难题都解决不了的愚民,无法和宇宙数学家对话一样。」

「千洗黏?博物馆?你妈妈长得像孟克的呐喊啦!」

「不准说妈妈的坏话!」

学不乖的钢铁小姐再度与学不乖的麻衣衣扭打在一起,开始第X次战斗,走廊又吵闹起来。小豆一家在这里会住不下去啦!我连忙将钢铁小姐推进小豆家内。

「不要推,不要推我!真是的,你们这些家伙无论是嘴巴或动作都很粗鲁,实在是无药可救……」

钢铁小姐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挂着笑容。被麻衣衣闹了几句,她也不甘示弱地回嘴,一下子裸一下子输,同时脸上笑着。

嗯,这样就对了。这样的表情很不错。

打成一团,精疲力竭,彼此倒在夕阳西沈的小山丘上——然后孩子们会相视而笑。

因为人生就是一场喜剧啊。

开朗又愉快,温暖人心的喜剧。

所有的青春故事,原本就应该这样才对啊。

由于当天实在玩得太晚,因此打电话联络采咲女士后,我们在小豆家承蒙她们招待晚餐。

「呶!呶!」

「哎呀呀,我家先生看到有男生来,说他很开心喔。」

还有下班后回到家的熊先生,看到我特别兴奋。被丢进北极熊栅栏里的绯鱼,就是这种心情吗?

因此今天好晚才离开。

「那明天再见啦!」

小梓和小舞一直在玄关前依依不舍,因此我们先一步踏上归途。

做了好事情的日子,心情真是愉快!

我哼着鼻歌,仰望夜空,踩着轻快的脚步。即使被钢铁小姐嘲笑轻视,心情始终在最高点。

脑海里光是浮现小梓和小舞的笑容,就觉得其他都不重要了。

我最喜欢别人的脸上露出笑容。

从以前我就认为不该让女孩子哭泣。没错,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发过誓——呃,奇怪?

「……很久以前,是什么时候?」

就在我仰望着月亮逐渐攀升的夜空时,该怎么说呢——感觉好像忘了某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算了,管他的!」

结果我完全想不起来,只是一个劲地面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