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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再见了,我的家

台版 转自 Lussuria(blog.sina.com.cn/makeinunovels)

世界被染上一片深红。

从市营公车的车窗往外望去,马上就能看出街道上的夕阳色彩变得越来越浓。感觉上太阳西下的时间是一天比一天更早。

仔细想想,八月只剩下今天跟明天。

夏天马上就要结束了。

高二的夏天,即将要随着渐渐死去的蝉儿们一起静静地消失。那是一生当中只有一次的,十六岁的夏天。

……当我重新试着这么一想,就有股如同海啸般的感伤拍打着我的内心深处,让我有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感觉。

这个夏天,我到底做了什么?

跟女孩子交流(游戏)。跟女生一起运动(影片)。观察女孩子(望远镜)。每年都没有变化的三种神器。不对,等一下,不是只有这些而已。

从上个月以来,我周围的环境发生剧烈改变。

是的,因为朋友增加了,所以出门游玩的机会也变多了。不但在电玩游乐场里嘻闹过,也曾经在毫无关系的公营住宅里吃过饭。大家甚至还一起去游乐园玩过。想知道详细情况的人,也可以去看看整理我的妄想日记所出版的横寺君短篇集。没有兴趣了解到那种程度?啊,是吗……

很开心。我很开心喔,真的。但我就是有种不满足的感觉。

「没有比满足更让人变得陈腐的事物了,应该要让快乐成为人生存的唯一价值。」

爱尔兰的讽刺家,奥斯卡·王尔德就是这样走过短暂的人生。我也想要在任何时候都跟他看齐。就算是现在开始也是,我是不是去追求更像夏天的玩乐会比较好呢?比方说像是跟女孩子一起去夏日祭典之类的。

——八月三十日,下午六点左右。我试着把这种感觉传达给公车里,坐在我隔壁位子上的娇小女孩知道。

结果她——筒隐月子,

「……一点都没有改变呢。总是被很久以前的人所说的话影响。要更加的——」

「更加的什么?」

「…………」

她仍旧把脸贴在跟我反方向的窗户上,一动也不动。

「欸,咦?筒隐?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要说她的行为是在看某些东西,却也不像是在看某些东西。在街角漫步的年轻夫妻。伫立在斑马线前的一家人。不知道要跑到哪去的兄妹。她只顾看着这些随处可见、似乎无关痛痒的风景,完全不往我这边看一眼。

「……那个,筒隐小姐?」

除此之外,

「如果说我们真的去夏日祭典的话,那我们到底是要去做什么呢?」

她对我丢出了这个基本的问题。

「要说做什么……」

那种问题还需要问吗?因为我没有邀请女孩子去普通的约会过所以不是很清楚呢。要是按照影片里的互动,就会让像「去夏日祭典吧人思我要去人我喜欢你,脱吧!」这种感觉的三段论证成立就是了。现实还真多不必要的步骤呢。

「该说是随便玩玩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就是了。」

「室内游戏。」

「咦?」

「我喜欢在室内玩的游戏。像抽鬼牌、大贫民之类的。」

「……真是相当素雅的选择呢。」

虽然我并没有看过有人在夏日祭典里热衷玩扑克的情况就是了。或者该说,祭典这种玩意本来就不是在室内举办的活动。

把这句话加以翻译:「我已经不想再跟学长一起玩了」——她该不会是像这样拐弯抹角的在表明拒绝的意思吧?这就跟美少女游戏里「因为跟你一起回家要是被朋友们传开的话,我会很害羞……」这种拒绝语句有相同的理由。

……不可能是那样的!我慌张地摇头。我们的关系应该已经好到不会因为些微的不安就被破坏的程度才对。要我证明?当然是可以啊。

我听说过,男女之间亲密的程度会表现在道别时的态度上。

比方来说刚见面的冷淡学妹跟志气相投的年轻朋友,他们在对我说「再见」的说法就截然不同。要是有妹妹候补的女孩子充满感情的「再见」,那让人感动得起鸡皮疙瘩的等级一定是突破界限大峡谷。

但是一问起我跟筒隐之间的关系好到那里,那更是在这三种阶段之上。因为那已经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阶段了。

——听我这么一说,这次回应我的是一声深深的叹息。

「学长到底是想听我说那种『再见』呢?」

「我希望你紧紧抱住我,然后说『人家不想回去,在这里道别,总觉得很讨厌……』这种。」

「咦,那是什么意思。」

「喔喔,要是被误解我可是会很困扰的!那从头到尾都是以『妹妹』的意义上说的唷!」

「……『我要回去了,就在这里道别,我永远都很讨厌学长』。」

「啊,哎呀?你现在是不是偷偷说了很过分的话?话说回来为什么想要先下车呢?让我送你到家门口嘛!是说你没在听吧?等等,等等我啊,月子妹妹唷~!」

跟着筒隐在终点车站下车之后,我被风的强度吓到了。这么说起来,台风好像正从南方的海上接近这里。

「台风也会从日本列岛旁,平安无事的闪过去吧唷!」

按照让人微妙感到不安的天气预报大姐姐的预告,这个镇上应该不会进入暴风圈才对。

即使如此树木还是被风压得发出悲鸣声,也有种让人感觉到远方城镇即将出现暴风雨的预感。

「走那么快很危险的!因为月子妹妹很小只,要是不注意可是会被风吹走的。」

「真是失礼。我可是更大只。会成长得更大只的。重点是,我已经说过好几次了,我讨厌那个『月子妹妹』的叫法。」

「唔,那,叫你moon child……」

「根据外号,我也会不惜要求公开审判。」

「讨厌到那种程度吗?」

我慌慌张张地紧追在脚步没停过的筒隐背后。

「不可以叫你月子妹妹,也不能用英文名字。这么一来我就只剩下叫你妹妹或小猫的选择了。你觉得那种比较好呢?」

「为什么就剩下那两种选择呢?学长的词汇好奇怪。还有很多其他称呼的。」

「举例来说?」

「……举例来说。真的就是举例来说,就单纯叫我月——」

「从月亮出现的甜蜜公主?Oh,JAPENESE竹取物语!哎呀?你要去哪里,MY BABY。」

「请不要跟我说话。你是那个文化圈的人?是变态人文化的人吗?」

我的妹妹(第三人称)像是闹起别扭似地,化身成好久不见的小型怪兽以势不可挡之姿往前冲去。她那用橡皮筋绑成一束的头发,左摇右摆的,很像是只心情不好的猫的尾巴。

是说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有什么让她不高兴了啊?

这里是距离一本杉之丘很近的住宅区。历史悠久的老旧大屋跟新盖的小型公寓并排而立。右手边有道绵延的石墙。因为筒隐家相当大的关系,就算沿着石墙前进,要到门口也得要走上一段很长的距离。拜此所赐我也渐渐习惯起这附近的景色了。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绑着尾巴发型的少女突然停下脚步,慢慢转过来看着我。

终于,不对,这或许是她今天第一次跟我面对面也不一定。

「学长真的不用送我到家里,今天很谢谢你。」

「要是你担心会有跟踪而来的色狼,那就不用担心了唷?因为我是被拒绝就会住手的人。」

「这是如果我没抵抗,学长就会变成色狼的自白吗?」

「不、不对,才不是那个意思!那是言语上的奉承啦!」

「奉承……那是指言语滑溜溜地脱离学长的控制吗?虽然总觉得懂了,不过我果然还是不明白。不对。」

筒隐轻轻摇头,她那撮尾巴头发也跟着一起摇晃。

「我开玩笑的。我相信学长,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这样的话……」

「不过,我家就在前面而已。要是让学长送我到家的话我会很尴尬的。」

她的声音里非常平静,而且完全没有任何感情。

她没有笑。也没有生气。苍白的脸颊连动也不动。薄薄的双唇安静地紧闭着。她的眼睛如同沾上蓝色颜料般的玻璃珠一般,冷淡地抬头盯着我看。

明明每个零件都让人感到非常可爱,但不管从那个角度来看都让人觉得冷漠。她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生化人一样缺乏表情。

不过,我知道她那冰冷的面具底下其实充满了各式各样的激烈感情。

——正因为如此,我犹豫了。

「那么,再见了学长。我们学校见吧!」

因为她这次的「再见」,是认真的。

筒隐不改她干净俐落的态度,以公事公办的动作低头行礼之后,就毫不犹豫转身。她在太阳迟迟没有西下的景色中拖着长长的影子,头也不回离我远去。

我只能目送着她带着夕阳色的背影离开。

那么,接下来是刚才证明问题的解答篇。

想送她到家门口却遭到拒绝,而且对方还飞快地离开——这种类型的分别方式,就男女关系的亲密状态表来说,又会是到了什么样的阶段呢?要是有了解活生生的女孩的人,请告诉我。

……不,还是别告诉我好了。

反正那好像会让人陷入低潮呢。

筒隐月子不能笑。

那是因为「不笑猫」的缘故。她跟我,在大概两个月之前被那个猫像陷害而建立了合作关系。

我的人生发生障碍、跟筒隐姐妹之间的关系出现危机,嗯,虽然遇到了各式各样的事、也发生了各式各样的事,结果也算是得到了各式各样的解决。现在想想都是美好的回忆。再说也交到飞机场——不对,是小豆梓这个别班的朋友。

不过。

筒隐失去的真心话(笑容)却没有找回来。

这个暑假,为了找回她的笑容,我们常常一起出门逛街。目标是拥有太多真心话的人。我们的计划是透过猫像,让那些人把真心话送给筒隐。

今天也一样,是在逛完街回家的路上。

……不过,我也是个健全的高中男生。

跟可爱的学妹两个人一起出门,免不了会抱持着某种期待吧。

虽然找回筒隐的真心话很重要,但是我也想跟筒隐变得更加亲密啊!什么样的对话才能竖起桃色旗标呢?我仔仔细细组合起来的步骤已经可以写完满满一本分量的笔记本。拜此之赐,我的大脑里从喜欢的肉包到喜欢的写真女星,这些各式各样的话题全都集中到户籍誊本上。

你问我为什么是户籍誊本?

因为我最终的目的是要成为筒隐月子的哥哥。

前几天,跟筒隐姐在正中午的决斗输掉,我也失去了做为哥哥的权利。不过要说我也只输了这么一次,就此放弃那还真不像个男人。

是的,换句话说这次的故事,就是英雄从邪恶帝王手中夺回妹妹的故事。

攻略的顺序很简单。如果在跟公主一起出门一起玩的过程中渐渐累积起既成事实的话,就会慢慢的,

『喂喂,横寺哥……啊,我说错了!』

『你没有说错喔。来吧,你再叫我一次看看,我的妹妹啊!』

『哥、哥哥……跟姐姐比起来,月子,更喜欢哥哥……』

我的梦想就是跟月子发展成这种扭扭捏捏的兄妹关系呢!妹妹角色都有个别路线的发展真不错呢。这是最近的流行呢。

……虽然这些只是我的梦想。

一学长原来喜欢那样的妄想啊?是这样的吗?你看太多变态漫画了。」

「心、心心相印!该不会筒隐也看过同样的漫画?难道我们是相思相爱?」

「……听好了。就算因为核子大战让世界上只有两个人活下来,如果要叫学长哥哥,我会干脆直接发动世界末日的。」

甜得腻人的气氛,完全没有这种东西!

筒隐一直很冷静,也一直都很理性。虽然这是因为她的外表只能表现出这种厌情,不过就算我们已经一起出门逛街好几次了,她也完全没有把值得信赖的学长(就是我!)当成哥哥的情况。

现在道别的方式也是如此。

我并没有特别希望她认真抱紧我。

只是,不光只是那么干脆的一句「再见」,就算再稍微装出一副感到寂寞的样子给我看也不会受到处罚吧?

『因为明天房子要大扫除所以不会见面。』

『后天是开学典礼应该会去社团露脸。』

『再那之后就要开始上课了。』

随着学校开学的日子接近,筒隐也突然冷淡下来。虽然我因为跟那女孩的关系稍微变好而沾沾自喜,不过要说在夏天就把我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兄妹关系吗?感觉上反而拉远到像是地球跟月亮之间那样的距离。

再这样下去要从帝王手中夺回筒隐,这种事除了做梦还是做梦,是虚数世界的概念啊。

「要是第二学期开始的话,我们之间的距离会变得更遥远吧……」

在回程的市营公车上摇晃的同时,我无力地垂下肩膀。我是二年级而筒隐是一年级。就算是在同一个高中里面生活,只要学年不一样的话生活范围就截然不同。因为我不是平常就会到处触发事件的二次元主角,是不会出现走在走廊上就撞到女主角这种巧合的。

一想到这里,就连回到没有人在的家里都变得让人难过。

现在,我的家人去参加町内会企划的海外旅行了。因为我需要对田径社表现诚意,再加上原本预定要在还不能让父母看到的情况下跟筒隐变得更加亲密,我就开开心心的送大家出门了。可是现在,我不知道那种做法是不是正确。

……依依不舍的想着这些也不是办法。

总之得先来做作业才行。也来整理一下收集的影片吧?也得主动去做幼稚园的警卫。当不成筒隐的英雄,就只能当幼稚园孩童的英雄了。为了寻求未来的紫之上奔波三千里吧!(※紫之上,源式物语女主角之一,被光源氏当成理想中的女性教育,在光源氏第一个妻子·葵之上过世后,成为正妻。源氏在世中病死。)

我一边这么转移注意力,一边走下公车踏上回家的道路——

结果发现,我家消失了。

我家不见了。

首先我花了快二十分钟的时间,才知道这是事实。

虽然再多花个二十分钟也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横寺家的周边跟筒隐家不同,这里是无机质又没有个性的分让住宅地。是一群按照一定的方向并排盖好,拥有相同形状、同样让人狭窄难过的住宅中的其中一栋。因为看起来只要一推就会按照顺序倒下,所以这里也被人揶揄成「骨牌」过。住在里面的人肯定跟我家有一样的家庭构成、还有生活形态吧?

而我家就盖在那个骨牌的终点,距离公车站最远的角落。

——盖在那里,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房子应该在的位置是块空地。

没有建材的碎片,就算是如此也没有长出杂草,建地里只被一片褐色的泥土给铺满。没有门窗。没有围墙。没有脚踏车。当然没有门牌,也没有我家种的植物。简单来说就是什么都没有。

横寺家没有留下任何证据,突然间就失去了踪影。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像根棒子站着不动。天地倒转,方位逆向,我原本熟悉的景色一下子就变成让我害怕得不敢考虑未来的异世界。

我的喉咙干燥得渴望水份,呼吸也变得困难。与此相反的,冰冷的汗水让我的背整个湿淋淋的。颤抖的膝盖喀喀笑着,连我也想要一起笑出来了,但是这当然不可能笑出来就解决的事。

「是发生什么事,怎么弄成这样的啊,我的家……」

我无力地靠向附近的电线杆,横寺君的故事就以流浪汉结局收尾。一点都不可喜可贺、一点都不可喜可贺。

「是说,怎么会有这种蠢事啊!」

在科学万能的这个时代里,如果老是被不可思议的事件搞乱人生的话我可是会很困扰的啊!帮帮忙啊!我们的科学力!

带着有如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心情,我紧紧握住手机。谁都可以,我希望有人能够听听这些经过。然后温柔地给我建议,可以的话我希望对方能够立刻指引我解决这个现象。

快速播号键一号,戳太。困难的时候只能拜托童年玩伴了。这是古今中外,不管哪个世界的主人翁都做过的事。虽然对方大多数是女生。嗯,不过男生们的友情反而是比血更浓、比海更深。

「喔喔,怎么了吗?变态王子。什么,你家没了?那还真是件大事,吓了我一大跳呢。刚好我正在为无家可归的非洲儿童进行募款活动呢!再见啦。如果有兴趣的话也拜托你捐点香油钱喔!」

他像是进行流水线作业一般,说完就把电话挂掉了。

他完全没有相信我。搞不好跟他说我跟无家可归的火星人儿童成功接触了,他还比较有可能赶过来也不一定。真是比水还薄、比水洼还要浅的友情。

我一边轻轻啜泣一边打开手机电话簿。

一开始出现的是A行——小豆梓(Azusa Azuki)。

发型微卷飘逸的爱哭鬼大小姐(伪)。

在先前不笑猫相关的事件里,我跟小豆梓成了新朋友。我跟她的关系好到不心小顺口说她是飞机场就会被她骂成是变态。我今年暑假的成分组合,大致上就由五成是筒隐、四成是小豆梓、一成是田径社所构成。

就是这样,救救我啊飞机场!

「变态的电话号码已经被拒绝接听。至于理由为何,你就把手贴在胸口上仔细思考之后像只鬣狗死在荒郊野外吧!」

「…………」

这个崭新的电话录音用留言是怎样?

顺带一提这并不是真正的拒接来电,出现在电话录音前这件事才是重点。

就算是再怎么没有打电话给她的朋友,居然还有我专用的留言也太热情了。不,虽然是太可悲了。

原本我就没有遭到小豆梓如此对待的道理。倒不如说只有被她感谢的理由。

因为那个大小姐(伪)现在正在冲绳。

『旅行的日程啊,我想要积极一点来个三天两夜你们觉得如何?钱也存了不少,这种程度的奢侈应该可以才对!』

『这不是很好吗?毕竟你在动物吃茶的打工也很努力。』

『我是第一次去泡海水浴。好期待呢!我、我也买了新款的大、大胆比基尼!厉害到连沙滩上的儒艮也会吓一跳!欸嘿嘿!』

『你、你说大、大胆比基尼……?真想用这双眼睛来看看呢!』

『欸嘿嘿嘿!』

暑假的前半段,小豆梓一直在说这句话。

因为我非常清楚她执着于冲绳的理由,所以对于旅行本身也非常赞成。不过,没有朋友的小豆梓对于要跟谁一起去,她心里已经有了人选吗?

以下,就是我跟小豆梓的一问一答。

『话说回来了,你要邀谁一起去呢?』

『……什么嘛。我不可能邀请其他人吧。』

『预定人数是?』

『应、应该是两个人而已吧。怎样,都已经是现在这时候了,我绝对要去!你有问题吗?』

『我完全没有问题喔……不过,你真的没有要邀其他人去吗?』

『我已经说过没有了吧!禁止你再继续问了!禁止就是禁止!』

『可、可是啊!』

『叽——!我把你变成鹦鹉螺喔。』

因为回答者极度亢奋的缘故,询问中止。

小豆梓计划着夏日冒险的同时,一直装出一副到出发之前都没有约人的无计划假象。而且还顺便仔仔细细地拜托我去预约机票跟旅馆。那是要一起去旅行的同伴才会去做的事。而且还是只有年纪虽然大了点,但是却懒惰到需要人家照顾的大姐姐才有的特权。飞机场想要模仿这种事是对女孩阶级制度的造反吧?

如果是前不久的我就说过了吧?来肃清不自量力的小豆梓吧!

但是现在不同了。因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为了让她开开心心地去冲绳,我想为她做些我能力所及的事。

因为我希望我的朋友幸福。要是小豆梓也能够幸福的话就好了。如果能跟其他人过得幸福的话就好了。

基于种种的理由,我向她们攀谈。

她们——是在游戏中心打工的两个女孩。好像是叫做莫莉跟莫莉亚的样子。她们是小豆梓过去的同学。过去的,朋友。

『你这么低声下气的,我们也是很困扰的。』

『虽然跟小豆一起去旅行是很好了,不过小豆她会怎么说呢?该说是有点不安吧……』

『那种事情请你们务必包涵!不管被小豆梓怎么说,我会负起责任的!我还是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够跟她过去的朋友重修旧好啊!』

『……哎呀不是这样的,我觉得小豆她有其他想要一起去的人。』

『说得明白一点,我觉得她是想要跟你一起去的……』

『跟我?哈哈,没这回事没这回事。不可能的。我连一句话都没听她说过。』

最后我死缠烂打的说服奏效,她们两个互相看着对方的脸,像是坚定决心似地用力点头答应了。她们这么做的动作看起来意外地有女孩子气,不傀是小豆梓的朋友啊!我是这么想的。

然后到了旅行的第一天(换句话说就是昨天),虽然小豆梓打了大概快三十通的电话给我,但是因为我讨厌别人欠我人情就全部无视了。不需要向我道谢。你就跟老朋友一起好好玩吧。

——那个结果就是:

『变态的电话号码已经被拒绝接听。至于理由为何,你就把手贴在胸口上仔细思考之后像只鬣狗死在荒郊野外吧!』

就是这个。

不管我重打过几次,在电话录音之前的留言都没有改变。从旅行前兴奋高亢的声音,转变成有如地狱使者般的低沉女低音。

好奇怪耶……我完全想不到任何原因。我以为她应该是在跟大家一起享受冲绳旅行的途中,那为什么心情却差到闹起别扭了呢?

女孩子的心情真是太复杂了,我还不是很清楚呢。

我知道的,就只有我不停被朋友残忍地甩掉而已。虽然对我的人望感到一丝不安,但我还是只能继续往下卷动着电话簿。

『A』的下一个是『I』

那就是登录在『妹妹(预定)』这个名字上的,筒隐月子。

哎呀,可是,不管再怎么样,没多久前才刚干脆的道别,却又马上打电话给她会变得如何呢?这不是身为男人最感到奇耻大辱的态度吗?

虽然我一瞬间想到了这些事,但仔细思考一下,我早就没有羞耻心这种东西了。因为发生了很多事情,我的羞耻心已经在上个月消失无踪了。

所以,我一点都不难为情的,就跟筒隐联络了。

……因为我已经怕得快受不了了,甚至已经到了要是再不跟其他人说说话就没办法待在这里的程度。我说真的。

这附近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晚夏的夜晚放下了帐子,一只来不及回到寝室的暮蝉,感觉很寂寞地在地面挣扎。可是它哪里也去不了。它只能在这片房子消失的空地里,一直呜叫到生命终结为止。

「原来如此,这只蝉的描写换句话说就象征性的暗示了我今后的命运。当它叫不出来的时候,我生命的灯火也……」

「现代国语的作业请之后再做。现实跟故事是不一样的。如果把每一只蝉都跟自己的象征重合在一起的话,那不管学长有多少个身体都不够的。」

「虽然没有关系啦,但要说有多少个身体都不够用,总觉得那就像是在夜之王宫里的后宫一样让我兴奋起来了!」

「除了真的没有关系之外还烂透了。我回家了。」

「对、对不起,这是玩笑话!就是那个啦,是阿拉伯笑话啦!我不会再说了!」

「对所有的阿拉伯人都太失礼了。真是无药可救的人呢……」

双手叉腰的筒隐面无表情地训诫着狼狈的我。体型看起来像是小学生却带着像是大姐姐的态度。我好像快要倒向新的分类了。

我刚刚在电话里说明了详细经过之后,一直都很冷漠的筒隐一时之间仍有些怀疑地这么说道。

『所以,我要用我自己的眼睛确认。请学长告诉我路怎么走。』

大概是她还在讲电话时就动身了吧?她马上就赶到我身边了。明明平常都很冷漠却又很温柔。大哥哥都好像要迷上你了。甚至还放松到可以开玩笑了。

筒隐的服装跟道别时一样没变。无袖的宽松上衣跟方格花纹的迷你裙。在看似外国偶像的可爱装扮当中更加引人注目的一条附有大腰带扣的皮带,让我觉得非常时髦。

筒隐来回走动使得那条皮带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然后她看着空地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当中。

最后大概是做出了某个决定吧?她笔直地抬头看着我。

「首先我有个非得要问学长不可的问题,学长确定打从一开始自己的家就在这里吗?」

「咦?那是当然的啊。你在说什么——你看,我不是也发了照片简讯给你吗?」

不知道是不是台风接近的缘故,今天早上的云有着奇怪的形状。那像是布丁,或者又像是大姐姐波涛汹涌的胸部。虽然我就不自觉地用手机拍下来让筒隐知道(然后我就大受打击的被她无视了),不过在那张照片里拍下了我家那有着骨牌特征的屋顶形状。

「我说,就算再怎么不知羞耻,我也不会无耻到因为想跟筒隐见面而欺骗你啊!」

「…………」

「怎么了?」

「……学长很想见我吗?」

「哎、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只不过打个比方说我不会特地为了那种程度的小事说谎啦!没错,那只是个比喻而已!」

「只不过,只是,这样吗?」

筒隐抬头看着天空,嘴里喃喃地说着一句话。

她虽然和平常一样面无表情,不过我已经看了好几次她这样的态度,所以我很清楚——这个小孩子正在闹别扭。我明明已经小心翼翼解释了还出现反效果是怎么回事……!

「根据只不过是我这种程度来思考,以及也把学长的认知因为某种原因出现错乱而误认自己家位置这样的可能性参考在内,那么变态寄给只不过是我这种程度的照片简讯,以证据来说似乎不够具有说服力呢。」

「那个,筒隐小姐,你的一言一语当中微妙的带刺呢。」

「那是你的错觉喔。因为只不过是我这种程度没来过变态先生的家,所以站在只不过是我这种程度的立场上暂且先抱持怀疑而已。」

「……哎呀,唔,那个。该怎么说呢……把我最重要、最重要的筒隐月子小姐当成女人有史以来第一次邀请到我家里来,虽然我把这件事放在五年计划当中的人生大跃进政策里加以审查,不过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啊。」

「我听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咦?把我最重要、最重要的筒隐月子小姐当成女人有史以来第一次——」

「再说一次。」

「所以说,把我最重要、最重要的筒隐月子小姐当成女人」

「再说一次。」

「……把我最重要、最重要的!筒隐!」

「我觉得人生没有简单到会因为那种事就有大幅进展喔。」

「你不是听得到吗!」

筒隐依旧面无表情,轻轻叹了口气。她用指尖有规律地拉动她的发尾。

在拥有月子妹妹检定初段资格的我判断下,这是她心情变得非常好时会出现的动作。虽然不知道什么会这样,但真是太好了!

「总而言之,今天早上学长的家还在,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虽然不晓得房子是怎么变不见的,不过至少可以知道这栋房子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对了,就把时间限定在今天一大早我从家里出来,一直到黄昏回家之前吧。是说在仅仅只有半天的时间里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或许邻居目击到什么也不一定。」

筒隐的视线往旁边移动。那是跟我家有相同形状,却拥有和我家不同的稳固性,还屹立在旁的邻居家。

「原来如此……不,不行啊。我说过我的家人都去旅行了吧?他们去的就是町内会规画的旅行。这一带的住户应该全都去参加旅行了」

「全部去旅行了吗?」

「嗯。隔壁那家、再隔壁那家、遗有再隔壁的那家,对面还有斜对面,他们全部都去旅行了。」

平常非常热闹的住宅街,只听到传来一声狗吠声。没有亮灯的各户人家在昏暗的夜色中只能化为剪影而存在。被路灯裁切出来的皮影风景被狂暴的风声所支配。

筒隐像是影之国里面无表情的舞者,在马路中央回转身体环视了周围一圈。

「……这样简直就像是电影里面出现的鬼镇呢。学长打算怎么做呢?」

「你说怎么做,要我做什么?」

「你是要在没有人的小镇里,睡在地上度过一晚吗?没有人的小镇里会不会传出墓碑晃动的声音呢?」

「不要说得那么恐怖啦,你看太多恐怖电影了。」

「我觉得礓尸里面也有学长喜欢的女孩子喔。」

「用常识来思考,活着的女孩比死掉的女孩要好吧」

「那如果是胸部大的礓尸跟胸部很含蓄,接下来还会有所成长的女孩子呢?」

「僵尸!」

「…………」

筒隐不发一语用力踩住我的脚。哈哈哈,这是在玩被僵尸抓住脚的游戏吗?

话说回来筒隐居然也是喜欢看那种电影的人。说到夏天的结束的确很适合恐怖的气氛,不过试胆大会就是要跟身穿浴衣的女孩一起参加。把紧抓着自己的她直接在墓地推倒,那若隐若现的浴衣以及神奇的夏日罗曼史。

「那不是罗曼史,是犯罪。」

「不要未经允许就闯进我的妄想里!」

……虽然这么开着玩笑,但是我背上感觉到寒气却没有停止的迹象。

这个镇上没有人。也没有人知道我家不见了。在没有人的城镇里,只有我知道我的家消失了。

——这样的话,就算连我也直接消失到某个地方去,大概也不会有人知道。

「……僵尸的事是开玩笑的。虽然非得要去思考这个现象的原因不可——」

筒隐带着缺乏变化的表情耸肩,她突然擦了擦脸颊。

我也同时擦了脸颊。水滴。不、不对。这是雨滴。

「咦!」

「气象预告,不准了呢。」

仿佛被黑墨涂满的夜空里,开始降下了一颗一颗的雨滴。雨滴转化成啪嗒啪嗒的声音,很快的就化为哗哗的冲击。强风吹拂,大颗的雨滴无情地击向大地。

「啊,我们去躲雨吧!筒隐,就先到我家去——是说我家不见了啊!」

「学长真是辛苦呢。会在没有人的小镇里,一个人淋着雨过了一夜,然后得了感冒并且摇晃起自己的墓碑吗?」

「所以就叫你别说那种吓死人的事了!你跟我有什么仇吗?」

「我说得太过火了。我只是在想直接把兴趣偏颇的学长放着或许就这样变成尸体也不一定。」

「你说得太过分了!如果你对我的偏好有意见的话就告诉我啊!」

「首先,我并不希望学长遇到恐怖的事或是得了感冒。因为活着的学长比死掉的学长好。」

跟我一样,筒隐全身也曝露在大雨当中。她的指尖烦躁地捏起紧贴在耳朵上的发尾。从发尾滴下的水,滑过她柔软的脸颊,雨水最后经由有如人偶般的小下巴滴落。

她湿淋淋的眼睛紧盯着我看,

「所以,学长今晚要不要住我家?」

并且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如此说道。



我们居住的地区位于都市的边缘位置,公共交通设施——主要是市营公车很发达。虽然城镇的北边有私铁路线经过,但只要不特别出远门(像是去小豆梓家之类的),还是利用公车会比较方便。

从横寺家到筒隐家,要转两次公车。首先要先搭上前往高中的公车,然后再从高中那里转搭前往一本杉之岳的公车。

光是今天就已经是第三次走在这条路线上了。送筒隐回家,我回家,还有就是现在。来来回回的真是麻烦啊——我在路上完全没这么想过。

因为,这是人生的一件大事啊。

筒隐说了『学长今晚要不要住我家?』这句话。

就是,今晚。光是这句话就让我的妄想有如叙事诗般连绵不绝。在女孩子家里度过一晚,这可是我出生以来头一遭的体验。让人目不暇给的青春浪漫史,渐渐彼此靠近的兄妹情侣。

过去,我曾经踏进筒隐家一次。不过那个时候只让我看到厨房,而且因为诸多理由只待了很短的时间,说起来那根本不能算是进去过筒隐家。

跟那次相比,这次可就截然不同了。

因为是筒隐邀我去的。

『迟早学长都非得要找个地方住下来不可,我家因为双亲不在所以也不需要再意时间,而且还有很多房间空着。虽然我其实怎样都行,如果学长方便的话到我家来住,我也不会多说什么。』

虽然筒隐感觉上若无其事一一条列着,但是与面无表情的她相处久了,我可是得看穿她那些话背后的意义不可。

她的真面目是个容易害羞而且爱哭的柔弱女孩。她完全没有男性朋友。这样一个小女孩邀请学长到自己家里,是不可能带着「若无其事」的感觉的。

事实上,在那一动也不动的表情下,小猫的心脏早就激烈的跳动不已!

……是这样吗?到底是怎样呢?

「……」

公车里,筒隐不发一语地直视前方。

这样的态度,我先前就体验过了。她大概是在思考些什么吧?她虽然冷淡的把我丢在一旁就回去了,但是打了电话却立刻赶到我身边。一开始把我吓得要死,最后还是邀我到家里。简直就像是只古灵精怪的猫一样。

虽然我望着她平静的侧脸,但却完全不了解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在真正的意义上理解人的心情,总是很难。

所以回归现实,看到她无袖上衣露出的纤细肩膀被淋湿,感觉很冷的样子,我就用手帕帮她擦干。筒隐似乎很痒似地扭动肩膀,她不出声音只顾着低头。

重新坐好的筒隐将肩膀轻轻靠着我的肩膀,彼此贴近的体温让人有种没来由的舒服。因为我们就在同一个世界里,就在彼此的身边。

「……稍微暖和些了呢。」

「……是的。」

在公车抵达终点之前,我们一直保持着互相依偎的姿势。

不过,当我们下车时,雨早就已经变成倾盆大雨了。

我们两人都没有带伞,所以只能全力冲刺到筒隐家门口。不过,要是只有我一个先走的话,好感度不是会下降吗?就算是为了插上让夜晚住宿事件发生的旗子,我非得采取充满男子气概的行动不可。

「好……你稍微忍耐一下喔。」

「学长要做什——」

所以就出现了一幅现役田径社暂定社员腋下抱着一个像是从儿童福利团体出来的小女孩奔跑的构图。脸埋在我侧腹里的筒隐可是还手脚不停的挣扎呢!

跨过庄严的大门,我小跑步穿越延续到母屋的石步道,把筒隐的身体翻过来倒了两下拿出钥匙,在滚进古色古香得令人怀念的玄关泥土地面之后,我才好不容易喘口气。我总算是冷静下来了。

「呜,好痛!你为什么咬我?」

「学长以为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总是把我带着走呢?就像带个小孩子一样。」

「要说像是个小孩子,倒不如说你就是个小——就说了我很痛啊!」

「……就算我偶尔觉得学长很温柔,就算偶尔对学长刮目相看,为什么马上就做样?」

「你这样咬着我就算说什么我也听不懂啊!」

……除了坚持要咬住我手掌的那只有咬人习惯的猫,嗯,我冷静下来了。筒隐小姐该不会是好感度提升就会咬人的类型吧?攻略她还真是异常困难啊!

当我坐定在玄关泥土地后面的走廊上时,地板上一瞬间就出现了小水洼。我已经全身湿透了,筒隐从尾巴头发到鞋尖,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湿得紧贴在身上,她那从轻薄透明的无袖上衣底下透出来的是淡桃色的香格里拉—

「哈:啾!」

我打了个喷涕。夏天的雨让身体深处都冷透了。这股寒意冷得让我发抖。

「我去拿毛巾。」

筒隐脱掉鞋子,突然回头。

「还是干胆去洗澡?我带你去。」

「哇喔,谢谢!」

我点点头,这才慢了半拍的注意到事件好像已经发生了。



「这是什么啊……」

在弥漫着蒸腾的温暖水气中,只有我一个人呆站在广大的澡堂里。

我打开澡堂的门时,就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我倾耳静听。那并不是我听错了。昧铿,水蒸气里还夹杂回荡着鹿威的声音。(※鹿威是一种利用水力自动发出声响的装置,又名添水。)

我第一次看到有房子在澡堂里安装这种器具。这里是旅馆吗?澡堂中央的桧木浴池,好像可以让大家从浴池的一边游到另一边来比赛谁游得快。

筒隐家大得非比寻常。

这件事早在看到厚重石围墙的长度时我就知道了。但是实际上,走过了漫长又接连拐了好几个弯的走廊,稍微看到好几个大房间跟中庭,穿过好像可以放进十台洗衣机的脱衣室,就这样来打扰这间澡堂之后,我就实际体会到现实远比想像夸张的感觉。

「她该不会是天生的大小姐吧……?」

要是告诉某个地方的假大小姐(飞机场)好像会为她带来复杂的心情,所以我绝对不会对她说的。

筒隐家像是会让人打从心里散发出高雅的心情一般,处于常识的范围之外。

一边感受脚下传来桧木地板的自然温度,我一边用走的移动到其中一个淋浴喷头下方。用走的移动,我从没想过会有在澡堂里用到这种形容的一天。

然后我在桧木脸盆里盛满热水的同时,接着,我这么说完之后深呼吸。

得下定决心才行。

——那个女孩,什么时候会冲进澡堂呢?

前不久,筒隐只有把毛巾递给我,完全没有处理她自己身上的湿衣服。

『澡堂里的洗发精跟润丝精请自由取用。厕所就在这里的隔壁。就这样。』

『哎呀?那你怎么洗澡?你很冷吧?』

『我晚一点再洗。学长可以慢慢洗,没有关系的。』

『一起洗的话不就好了吗?两个人和和气气来洗遍全身吧!我无论何时何地,要做到何种程度都有万全的准备。来吧,快把衣服脱了。』

『……虽然我不是完全清楚学长那句话是在说什么意思,不过小心起见还是先告诉你,从我家徒步一分钟的距离有一间派出所。』

『为、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我没有做什么要警察先生处理的事吧!』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学长一定很想跟警察先生谈谈呢。』

她那暴风雪级的冰冷视线在充分扫视过我之后,便关上了脱衣室的大门。

……不过,她一定是在掩饰内心的害羞吧!

要是提到澡堂事件,就不可能有除了擦背童之外的活动了。我所熟悉的所有美少女游戏中,主人翁在洗澡的时候一定是会让女主角乱入的。这还真是让人头痛啊。

而身为迎击方的我,非得要想个绅士的对策不可。

我到底是该让她擦背好呢?还是帮她擦背好呢?

这遗真是个困难的问题。我可以充分的认为,根据情况而定会出现如同雪崩一般滑向地上波无法播放的路线。

……在全心思考这种事的同时,我洗了头洗了身体,抓住浴池边慢慢数到一百,然后再洗了头洗了身体洗了头洗了身体洗了头洗了身体,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哎呀?」

好奇怪呢。澡堂的门完全没有打开的迹象。

洗发精马上就要被我用光了唷。筒隐小姐真是的,你到底在什么呢?

「该、该不会!」

她身上不会发生什么事吧?连跟我一起洗澡也做不到的,可怕的重大事件。

就在我被不安驱使而起身的途中,看到了毛玻璃后面有个模糊的灯光亮了起来。有人进了脱衣室。

「……所以……」

「——我不原谅……小偷——!」

「……因为,我……」

「别阻止我——……大卸八块——……!」

我可以听到含糊的说话声——不对,那是怒喝声。有复数的人在。

灯光时明时暗。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时近时远,有时还会摇动澡堂的大门。明显气氛并不普通。

「小、小偷、大卸八块……?可恶,怎么会有这种事!」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最糟的模式,我的胸口感到一阵强烈的痛苦。

我坐立不安,立刻就冲出澡堂。

「给我等一下!不管是强盗还是暴徒全都滚过来当我的对手……哎呀?」

「请你听我解释。我会说明详细经过的,姐姐就冷静下来——……啊。」

「不对,你被骗了!拐骗月子的小偷男是——唔?」

声音与声音交错,视线与视线相交,诞生出来的是短暂的寂静。

两个方向的墙跟澡堂的门,在脱衣室里描绘出一个完美的三角形,三个人三种心情,都僵住了。

位于左方墙边的是筒隐月子。她以有如希腊雕像般的僵硬姿势站在一旁。

不过另一个人,像是一尊仁王像一样笔直站在相反方向的人,也是「筒隐」。

筒隐筑紫——身为我们田径社社长的钢铁之王,嘴巴半开地呆看着我。

啊啊,对了……因为第一次(几乎是)造访筒隐家这件事让我太开心而完全忘记了,在同一个屋檐下还生活了一个可恨的肿瘤。梦想着跟妹妹结婚的麻烦姐姐。

哎呀哎呀,诸事不顺呢。

「打扰了,非常感谢你们借我浴室用。」

酷帅的我压抑内心的失望感,并且认真低头向她行了一礼。一个成功的战士,也是会给拐骗公主的魔王一个好印象的。

「啊、呜、呜,呜思,呜啊欤、呜呀呀……!」

「呜呀呀?呜啊矣?这是田径社新的打招呼方式吗?」

「唔啊,货、蠢,你这个蠢货——!」

虽然我这么想,钢铁之王并没有给我解释。

英气逼人的端正脸庞,像是得了热病一样全被染得满脸通红。虽然她细长的双眼直瞪我,可是她薄薄的嘴唇却只顾着颤抖却又说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话语。因为她像是要控诉什么似地不住摇头,这也让她光润的马尾来回晃动。

你是怎么了呢?姐姐。是迷上我了吗?

我把视线转向筒隐,却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用双手紧紧遮住自己的双眼。

「听好了。我相信学长的良心。我认为你不是刻意这么做的。」

「嗯,唔?刻意?」

「所以——我拜托学长,请把衣服穿上。」

「说到衣服……喔喔!糟糕!」

被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其实是全裸的……虽然是只在这里提一下,让女孩子看到裸体这种事,因为拜羞耻心消失无踪所赐,我只记得解放感。感觉上好像快要对魅惑的路上暴露出道觉醒了呢。

不过,嗯,如果我是女孩子的话就另当别论,男生露点大家都没赚到啊!

「我马上就穿。你毛巾放那里?」

「别、别靠近我!别靠过来别碰我不要摇!」

我往前踏出一步的时候,钢铁之王大声发出近乎悲鸣的怒号。

她像是面对害兽般后退两三步,结果脚不听使唤,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始终盯着一个地方看,除此之外就算只剩手臂能动她也拼了命想往后退。帝王真是的,怎么会有这么新鲜的反应呢。

「……是说,微妙地心里觉得有些受伤呢。」

「我是心被你侮辱了!你让我看到那种怪物,让我这十八年里偷偷怀抱的淡淡幻想都化为垃圾了!」

「什、什么怪物?」

「欸欸,吵死了给我闭嘴,给我割下来去死!把你的砍成肉酱之后我也要去自杀!」

「所以说你要把什么砍成肉酱?」

钢铁之王手脚不停乱动,并且开始把附近手构得到的东西,像是洗衣夹跟清洁剂拿起来就朝我丢。好痛!既然要丢现在就把你后面的毛巾丢过来啊!

……不过,当她这么做的时候,帝王看起来简直就像个普通女孩。筒隐筑紫原本既铁面又聪明的表情,像现在这样脸红之后就变得非常容易让人亲近。

或者该说有点可爱。

能够把厌情表现出来真是太好了呢。在不对的情况下,而且还想着完全不一样的事,我静静地露出微笑。

顺带一提。

从客观的角度来看,眼前有个面露奸笑的全裸高中男生正俯视着快要哭出来的女孩。我正在犹豫何时该去报警呢,之后筒隐淡然地这么告诉我。



房子正中央的大房间。

这里大概有我房间三十倍大小,这个有着榻榻米地板的客厅一团和气地收容了筒隐小姐家的两姐妹跟横寺先生家的长男。

在那之后费了一番工夫我总算围上了毛巾,因为衣服还没干,我就向她们借来运动服换上,然后就直接前往这个有如宴会场所般的客厅。

大房间的四个角落里,安放了像是会出现在时代剧里的行灯。被幽暗又古色古香的灯光包围,我们乐融融地进行交谈。

「原来如此……详情我已经知道了。就是,横寺家消失了吧?」

「就是这样。很高兴您能了解这件事。要是您能从我身上离开的话我会更加高兴的。」

「什么啊?你这家伙在说什么?」

钢铁之王尽情地用鼻子嘲笑我。

她正用力地坐在被客用绵被捆起来的我身上,折着手指发出喀啦声。看起来就像是留着马尾的阎罗王。这样与其说是被收留在客房里,倒不如说是被管收到地狱里了。

虽然无关紧要,不过帝王身上穿着田径社的运动服。在房间里跟在学校穿得没两样,对我住在这里一点感动也没有呢,这个人。

「我还没有听到从你嘴里说出的道歉呢。总之,你这家伙不是应该对你在脱衣室里的非礼举动道歉吗?不是对我,而是要对年幼的月子道歉。」

「是的……对不起。」

这个意见真的是太正确了,让我一句话也无法辩解。

因为就算我没有羞耻心,对方也还是有羞耻心的。

处在蓑衣虫状态下无法动弹的我,像只乌龟一样只移动着头,并且把视线转到在一旁正座的妹妹身上。

「对不起,筒隐。是我不对……」

「不,我并没有看得那么……因为我没有注意到,所以没关系的。我才是要对没能对姐姐好好说明向学长道歉。」

「不不不,你并不需要道歉喔,这全部都是我不好。如同姐姐说的,这种事得要好好向你道歉不呢。」

「不不不,已经够了,真的。」

身穿T恤的筒隐轻轻摇头。从跟她的眼神接触来推测,她似乎是在同情我。打个比方,或许就像是被霸权国家摆弄的小国同伴,两个人心有感感焉也不一定呢。

「啊,之前我有看过你的裸体吧?不知道能不能跟刚刚的事情扯平呢?嗯,或许我裸体的时间是比较长,不过要是想好好强调公平的话,最近你再裸体给我看就好了。」

「说的也是呢,请学长看是要咬住舌头闭嘴还是要咬住舌头去死当中挑一个。」

「哎呀!」

乐融融的友好气氛,一瞬间就断绝邦交了啊。

「——喔。你这家伙,看到,月子的,裸体了呢。」

我的身体上方,传来了黑发马尾因燃起了熊熊怒火而发抖的感觉。

「呃、不、不是啦……!」

「果然是这样吗。听到你这句话我确定了——你这家伙是横寺的弟弟吧!」

「居然在说这个!」

这设定还存活在帝王的心中吗!

谜题全都解开了,带着像是这么说的表情的钢铁之王伸出手指指向我。看着她打从心里得意的表情,我内心不由得涌现出一股罪恶感。

帝王的误会一直尾大不掉的拖延至今。今天一定要说出来。要跟她说我其实没有弟弟。从上上个月一直到上个月发生的事情,全部都是我一个人搞出来的。

我应该已经学到了要好好把事情传达给别人的重要性了吧?

「……我说,部长。能耽误一下你的时间吗?」

「别叫我部长,横寺弟。这样就可以解释你那下流肮脏的疯狂举动了。万一那是我田径社的横寺所做的。饱受背叛折磨的我就算是化为地狱的业火,也要在物理上社会上视觉上残忍地杀害你。虽然我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嗯,如果是横寺弟的话那就无话可说了。」

「……呼、呼哈哈,我我我我当然跟哥哥百分之百不是同一个人啊!」

绝对不能说——就算死也不能说——

虽然我没有羞耻心,可是我还有恐惧心。而且还外带自制心薄弱。

「学长,真的是……」

在我们身旁的筒隐像是厌烦至极地叹了口气,可是却也没有刻意想要订正我的话。在这方面跟那方面部很温柔的小月子。谢谢你,你现在已经拯救了一个有着光明前途的前科犯。

「那么,你的家不见了吗?别开玩笑了!你以为聪明的我会相信那种不科学的事吗?反正你是横寺弟,你是不是想随便找个理由去夜袭月子!」

「怎么可能那么做啊!我,不对,本大爷真的很困扰啊。」

「明明月子的房间最近都不让我进去……你」定是想半夜试着从窗户入侵、不然就是利用铁丝插在房门钥匙孔里,尝试着各种不同的试误实验吧!真是不要脸啊!」

「那是你自己的经验谈吧?」

一边不停地在绵被上方用手掌痛打着被卷起来的我(拜绵被当缓冲垫之赐我完全不痛就是了),钢铁法官一边很有威严的宣告判决。

「我现在要把你放逐到外面去,不淮你再次踏进我家的领地!」

「学长是我的客人。姐姐难道不尊重我的选择吗?」

「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不过今天已经很晚了,你可以待在房子里面。」

三秒钟就改变规则的筒隐家庭判决。这个法官还真随便!

「然而!不许你这家伙踏出这个大房间一步。月子的贞操由我来守护!月子也会被可靠的我迷得神魂颠倒!」

「姑且不论有没有神魂颠倒,我差不多快到极限了,我该到那里去上厕所?」

「别上!就算膀胱破裂也不会死!」

「会死啦!不,心会死的!」

「干脆去死!」

铁铁之王眼中暴射出有如鹰眼般的光芒,她的手臂像是翅膀般张开,狂乱地殴打起蓑衣虫绵被。住手!你刺激到奇怪的地方了了!绵被里要出现一张大大的世界地图了了!

能不能再帮我一下呢——我试着这么期待温柔的筒隐,结果她把手边的空保特瓶轻轻放到我面前。

「对不起,学长。就请你今晚睡在这里。」

「你要我用这容器做什么?你要我在这种状态睡觉吗?」

「没关系的。在那当中总是会想到办法的。」

「那当中是哪个当中?」

她静静地低下头,小心回避我的视线,然后飞快地从大房间走向走廊离开了。我、我被见死不救了……!

明明原本是一个能跟筒隐关系更加亲密的机会,可是过夜固定会有的睡衣派对、还有搞错床睡的意外这些梦想中的事件,却一下子就拍拍翅膀飞离了我的世界。

留在大房间里的就只有没有抵抗的衰衣虫,

「接下来,夜晚可是很长的喔,横寺弟。我早就想跟你这家伙慢慢聊一次看看。当然,是用肉体言语呢!仔细的充实的没有遗漏的,这样不是可以单方面加深我们的关系吗?」

跟笑呵呵的阎罗王大人。我是在那里选错路线了呢?

谁都行,能不能现在立刻帮我按下重置键呢?

——接着,十分钟后。

「嗯~不行……真是的,月子真是爱撒娇呢。」

「…………」

「好啦,你那样子就走不动了吧……呵呵呵,真拿你这家伙没办法……」

「…………」

留在大房间里的,就只有一只没有抵抗的蓑衣虫,还有一位把那个绵被当成抱枕那样紧紧抱住并且大声打呼的帝王。

「就算再怎么喜欢我,也不可以啾唷,啾……因为那是很重要的行为喔……」

吵死了。你是在做什么梦啊?

我让卷着我的绵被连我的身体一个翻转,把钢铁之王甩下来。帝王掉下来之后脸直接贴在地面上,不过她也只是在杨杨米上稍微挪动身体,就带着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来得幸福的睡脸笑了起来。

我抬头看着高挂在大黑横上的古老时钟,现在时间也不过才晚上十点的程度而已。

我了解筒隐说「在那当中总是会想到办法」的理由了。因为帝王的夜晚一点都不长。不愧是田径社社长,作息规律得太健康了。

「嘿咻,混帐,给我动啊!」

我把筒隐给我的保特瓶当成杠杆抵住自己,挑战让自己逃出绵被卷。都是因为帝王毫不客气地把我卷起来的缘故,我不但热得满身大汗、呼吸困难,更重要的是我想去上厕所。

在我一番挣扎大闹进行恶战苦斗之后,我总算是让一只手从绵被里伸出来了,好不容易让另一只手也获得自由,最后我终于把全身拉出绵被了。

「好痒,可以住手了……不是会被猫像看到吗……」

在我恶斗的时间里帝王仍旧热切地说着梦话。所以请你说明一下,你是做了什么梦啊。

「……真是够了,好悠闲的人呢。」

身为满身大汗的解放者,我跪在睡得很悠闲的压制者身边。被你整成这样,我回报你一两次,也不会被惩罚吧?

敌人睡成没有防备的大字。可以看到前方敞开的运动服下穿着白色的衬衫。有如云海布丁般丰满的胸部静静地一上一下。

……这个人真的不像她妹妹,她有副好身材呢。就像是写真女星那样呢。就在我喉咙发出吞口水声的同时,帝王突然一个翻身——

「就算不会受到惩罚,也遗是可以惩罚……」

「……」

「用力的……把你打得不成人形……啊鸣……」

「……?」

我尽我最快的速度把手抽了回来。

复仇无法产生任何东西的。生活在文明社会里的二十一世纪年轻人必须要对未来立定志向!是的,因为我很想去厕所!

……这可不是逃跑喔,这是战略性的转进。

就在我站起身子的瞬间,我的视野突然颠倒了。

「——咦?」

我倒了下来。我的脚被绊住了。不对,我的脚被抓住了。被谁抓住了?当然是她。钢铁之王抱住了我的脚。她把我的脚紧紧抱在胸前,遗像是布偶一样用脸颊摩擦它。

「等等,月子……你要去那里……」

「喂、住手,睡迷糊也该有个限度吧!」

「不要,不行……我已经不会再放开你了……」

我的脚踝被埋在帝王的两团胸部之间的空隙里。轻轻柔柔的,又充满了重量跟弹性。笔墨难以形容的触觉从四面八方揉向我的脚。那种感觉比想像中更加柔软,而且还非常温暖。

「是说,现在可不是沉醉其中的状况啊!」

如果这是发生在美少女游戏的世界中的话,用滑鼠连打像是「哎呀我的身体擅自动了起来」之类的选项,或许可以取得包含细节变化在内,数量多得跟怒涛般的钢铁之王CG,但现实可不会那么顺利。反正事情的最后,就是我被她饱以一顿老拳吧!这样的结果我早就猜到了!

「放开我,帝王!停下你摩擦的动作!因为你的衬衫被翻开了!啊吧吧吧,事、事情会变得不可收拾啊!」(※啊吧吧吧,是十八禁BL游戏「鬼畜眼镜」主题曲「under the darkness」的别名。)

「不要……我要跟你永远在一起……」

「没有不要!我才不要呢!那里、那里不行——!」

「为什么呢,月子……为什么你都不听我的话……」

帝王像是任性撒娇的婴儿那样摇头,

「——连你也要到其他地方去吗?」

她明显在呻吟。

「……现在,为什么说这个?」

「我已经,不要了……我讨厌,别离这种事……」

筒隐筑紫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在笑了。

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和妹妹形状相似的耳朵,抹上一层淡淡的红色。凌乱的黑发像是对比似地跟红色有着差别。

因痛苦而拉近的柳眉,染上红色的眼角。像是逞强又固执的少年紧咬嘴唇,并且轻轻喘气。她绷紧全身的肌肉,拼命地忍耐某种事物。

她正在抵抗着我所无法窥知的某种事物。

钢铁之王,并没有钢铁般的表情。虽然她是田径社的帝王,却不是王。虽然是我亲爱的学姐,虽然是长在我妹妹(暂定)身边的肿瘤——

「……不要,放我一个人……!」

比起那些,更重要的是——有个流泪的女孩被恶梦折磨。

离开大房间之后,雨声突然变大了。

从黑夜的乌云里落下的暴雨打得雨廊充满声响。大概是住在中庭里的那群钤虫,也屏住呼吸忍耐着狂风暴雨。

虽然跟昨天比起来凉快很多是很好,但是台风真的会偏向吗?我相信你啊,我们的天气预报大姐姐。

我走过长长的木走廊,时而右转,时而左转,一下子不小心爬上楼梯,一下子走下楼梯的同时,我最后终于抵达厕所。

「……好可怕!」

那就像是游乐园的鬼屋一样。我只听到冰冷的雨声偷偷钻进了亮灯的窗户,就算四个花子组成战队躲在四周阴郁的阴影里我也不会感到讶异。要是有胆小又大惊小怪的家伙迷路闯进来,不是会让他陷入半疯狂大哭的情况吗?

嗯,虽然我不会迷路所以没关系就是了。可以的话我希望花子战队的队长是个娇小可爱的童颜巨乳角色。

「可是,她好柔弱……」

在旧式厕所解放完之后,我叹了口气。

我从没想过钢铁之王——筒隐筑紫会那样哭泣。

我不知道她做的是什么样的恶梦。或许出人意料之外的,她做了昨晚到超市去买东西然后跟妹妹走丢的梦也不一定,或许她做的梦比这个还要更加愚蠢也不一定。或许那是到了早上就会忘得一干二净的梦也不一定。

——不过,总而言之,我就是讨厌看到哭泣的女孩子。

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是谁,是的,我真讨厌那样。

因为我喜欢的影片是女孩子边笑边帮我做这个那个的影片呀。虽然感觉上也说过好几次了。

「……话说回来,这件运动服是谁的啊?」

在厕所镜子前洗手的同时,我突然歪着头。

镜子里的我穿着没有花纹的深蓝色运动服。这是为了换下湿衣服跟她们借来的。

虽然是男性款式,不过并不是田径社的东西,原本这就不像是让高中生穿的商品。陈旧的设计不像是戳太会喜欢的东西,除此之外还宽松得没有贴住身体。虽然如此,但手脚还能正常露出来。

『能让学长穿着真是太好了。』筒隐这么说过。这是偶然多出来的运动服,她用怎样都好的语气这么说。

不过,妹妹当然是穿不下,我想也不合姐姐的尺寸。

我听说筒隐家的双亲的确已经过世了。她们两个姐妹一起生活,应该也没有其他人住在这里——那么,这套运动服到底是?

「稍微有点神秘呢……唔?嗯嗯?」

我假装名侦探推理的同时离开了厕所,时而左转,时而右转,一下子不小心选择了连接建筑物的回廊,一下子又走了回来,

「嗯……这里,是那里?」

结果我完全迷路了。

迷路,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房子里面用到这种形容。筒隐家真是充满惊奇啊。这点真是神秘呢。

往前看跟往后看都很相似的走廊。看右边跟看左边都是相似的纸窗跟雨景。往上看则是明灭不定的黄色灯泡。往下看则是黑暗张大嘴巴逼近我的脚边。

「咦!什么时候变成恐怖片了?」

根据我所调查的青春夏日罗曼史的试胆情报,在陌生的日本家屋里遇难的情况,似乎可以得到相当高的同伴信赖点数。外加是雨天、深夜、我原本就没有同伴这种东西喔!如果把这些点数累积起来的话就是四倍满了。(※日本麻将术语,十三翻以上的情况,合计点数是满贯的四倍。)

换句话说,

「啊——!谁来救救我!月子妹妹!」

我半疯狂大喊的同时,陷入了在走廊乱窜的情况。

虽然感觉上好像考虑过某件重要的事了,不过又全忘了。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候,不管现在在那里,我只顾着四处乱窜。

在乌云里朝着灯光前进,我又再次回到刚才的厕所。

「为什么会这样啊?」

居然连做为怪谈基本的回圈机关都有,这个日本家屋不能小看!那里面会出现小豆洗之类的妖怪吧!那个小豆大概会是个飞机场爱哭鬼吧!……唔?不怎么可怕呢!

不知不觉间,就在我联想起朋友的长相时,混乱的浪花突然退去。这就是所谓友情的证明吧?

我冷静下来环顾四周之后,我立刻就知道这里是那里。

厕所的隔壁是脱衣室。就是跟先前那个桧木澡堂连接在一起的房间。说到我为什么会知道厕所的位置,原本不就是筒隐告诉我的吗?

脱衣室像是路标一般亮起通明的灯光。原来如此,糟了,原来刚才我忘记关电灯了。

「要节约用电呢!」

因为我非常喜欢东京电力公司的吉祥物电子妹妹(以她为范本画给大朋友的小薄本),所以我想确实的遵守它的教导。

……真的就只是那样。我完全没有恶意的。

就在我打开脱衣室的途中,从里头涌出的白色水蒸气包住了我全身。

好像有人刚洗好澡,蒸气从打开的澡堂大门流失。

「……你还没睡吗?」

「——!」

被从死角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魂飞魄散而发不出声音,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好是坏。

「姐姐很难得在这个时间还醒着呢。」

有个刚洗好澡的女孩背对着我,用浴巾擦头发。

我第一次看到,那散开的黑发。小小的头上是似乎会让她失去平衡的大毛巾。以纤细的肩膀与清爽的手臂,灵活地把水擦干。

「学长好像也很累了,也差不多要把他的绵被解开了。虽然他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却不是个坏人。我可以保证……而且偶尔,真的是非常罕见的,他会很温柔的。」

微微充血的红色背部,到处都留有仿佛莱姆苏打般的水滴。小而浑圆的臀部有着近似水蜜桃的形状跟颜色。冒着热气的大腿跟小腿像是肥满的小鱼般结实。

出乎意料之外,只让我以为她还很小的女孩背影,充满了新鲜可口的食物。

「对了,不知道为什么洗发精用完了。因为那边的架子上有替换的——

筒隐回头隔着赤裸的肩膀看着我,那一瞬间她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我刚才就因为跟餐厅的食物样品说哈罗般整个僵住,这样就形成了两具无机物。

只有视线跟视线彼此交缠,气氛陷入一片死寂。

「……」

「……」

「………………」

「………………」

在我们浓密的相视下,是流逝了多少时间呢?

虽然从原始海洋的创世到人类灭亡时的数十忆年已经在我的脑海里播放结束,不过世界果然还是被温暖的蒸气包围,刚洗好澡、看起来很可口的月子妹妹果然还是在我眼前,我果然还是呆立着一动也不动。

……不、不对。我正慢慢往后退。

这不是我自己的意志。而是一股无言的极大压力往后推。

筒隐应该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她明明是有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小猫般眼睛的,但那双眼睛里却充满了谜样的光耀能量。那简直就像是即将爆炸的超新星。我、我怎么能在这里待下去啊!我要回房间去了!

「…………对、对了,洗发精——!」

「………………」

「对不起,我用得太多了……是这个吗……哎呀,全部都从柜子里掉下来了……哈哈,我晚点再把它放回去喔……那,我就先走了……晚安、祝你有个好梦!」

我就在那里僵硬的转过身子,回到脱衣室的大门好不容易成功退出澡堂。

好,好极了!

我成功的用极端自然的形式度过难关了!真不愧是我。剩下来如果在明天跟她道歉的话就完美了——

「——完美的垃圾!你以为你会有明天这样的日子吗?」

啪!

沉重的手掌拍向我的背膀。而且还带着似乎要让骨头爆碎似的杀气。

「咦——!」

钢铁的伟大帝王,君临了正面的走廊。完全清醒的冷漠眼神正盯着我看。她眼睛里已经完全拭去了恶梦的残渣跟泪痕。

而且还外加健康雪白的牙齿彼此晈合,仿佛就要弹射出来似地发出凶恶的声音。帝王也来筒隐餐厅吗?要做牙齿的体操也太急了点呢哈哈哈哈……这可不是讲这种笑话混过去的时候了啊!

「你、你不是应该在睡觉吗?」

「因为月子的求救讯号正在呼唤着我。以朝着腹部逼近的、那种大洪水的预知梦型式呢!」

「啊啊,那只是你想上厕所才起床而已吧!」

「本来的情况下,我是绝对不容许你逃跑的……唔?对了!你有企图将人强行诱导进入睡眠的异常能力,这实在是太卑鄙了!」

「别把那种随便的非人设定推到别人身上!」

「闭嘴,小偷!刚洗好澡的月子,明明连我都没什么机会看到——我不原谅你!」

这不是私怨吗!是说我已经没有抗辩这些的余裕了。

钢铁之王原本就已经十分险恶的表情,现在更是扭曲得有如般若一般。虽然她平常总是摆出这种表情,不过现在则是因为她说出了真心话,而那换句话说就是她真的对我感到非常愤怒,这也就表示她挥出的这拳正打算让我停止呼吸——

「你这家伙,要上那去!」

要活下来,就只能跑了。

像是要钻过钢铁之王侧腹般的我往旁边一跳之后接着来个三段跳。我使出了三段跳选手都难望其项背的大跳跃,不但接着转化成似乎能够当上短跑跑者的最高速度,而且带着做为长跑专门选手特有的安定感,一眨眼就跑出了走廊。

我想大家都已经忘掉了,我也还算是个被期待未来的田径社暂定社员。

……嗯,相对的钢铁之王可是各种田径技能的通才兼专家。那个会把矛盾理所当然的加以超越的帝王。反正这样一定是三秒后就会被她追上的模式吧?

「卑、卑鄙的家伙!别跑啊横寺弟!」

虽然我这么想,却没有钢铁之王追赶过来的气息。

我边跑边回头看,帝王以活像是喷射机一样猛烈朝我追来,但三秒后又像是推土机一样慢慢倒退。如此反覆的结果,就是完全没有前进。

看来是那样吧……会在意脱衣室敞开的大门也是没办法的事。不管到那里,她都太溺爱妹妹了吧……

「唔唔唔……给我回来!干净俐落的道歉切腹的话我也不是可以不处罚你啊!」

「现代日本还有比切腹更严厉的处罚吗?」

因为在意那间餐厅何时会打烊而无法平静,我的脚步丝毫不敢减慢速度。

我只顾着一直在电灯泡微亮的昏暗走廊上往前奔跑——

我又再度迷路了。

在乱跑的尽头,我的眼前出现了连接到母屋的通风走廊。

去厕所的时候,我有经过这样的路吗?

虽然我完全记不得了,可是比起这种事,我已经可以远远听到在背后传来帝王啪嗒啪嗒来回奔跑的细微脚步声。我还听到「把磨泥钵拿着!」还有「剪刀在那里!」之类的语话。

「这样的组合是可以做出什么啊……?」

虽然无法想像,不过却让我有种我大概也不愿想像的感觉。

我的后面没有路,但我的前方却不是没有路。我慌慌张张的爬下雨廊前进,可是却因为风雨殴打屋顶瓦片的声音而分心,救命啊爸爸,魔王逼近了。

在越来越接近的怒吼声催促下,我的脚步也跟着加快。最后我因为像是连滚带爬的跑过回廊,而硬生生地撞向坚硬的石灰墙。

「这个是——」

是仓库。是个非常大的仓库。

一如时代剧会出现的大名宅邸里的宝物库般伫立着。石灰褪色,整体呈现出来的肮脏正适合它的形象。它的宽度跟深度似乎都很大,高度说不定还比三层楼建筑还高。上面虽然有紧闭的窗户,不过却因为太远而看不清楚。

伴随着时间年轮挂保证的威严,筒隐家的仓库在黑夜里耸立着。

——事后回想起来,我或许是被那家伙邀请进去的。

因为——坚固的对开大门,只开了小小的门缝。

那个宽度,刚好是容纳一个人进入的空隙。

那里面的拉门,接着还有那里面的纱门,也在我犹豫着是不是要出力的过程中,轻轻松松的打开了。

仓库里面是一片漆黑。就在我跨出一步踏入其中时,原本如此吵杂的风雨声跟怒吼声也完全被遮断,我被夜晚的宁静所包围。

这里从外面的世界隔离出来。存在于这里的,只有如同原始时代的浓密黑暗和人工的霉臭空气——还有某种东西的气息。

纱门的把手上挂了一个小手电筒,我点亮它之后,微弱的圆形灯光就在半空中盘旋;虽然有一部分的天花板不见了,不过天花板看起来很高。我照亮脚边,可以看到有很多东西凌乱的掉在地上。

「……是说,这全部都是垃圾吗?」

就像是刚发生过大地震般,到处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连立足的地方也没有。

这里完全没被整理过吗?这还真是让我有点失望,我对这里的评价下降了。这样不就不能拿来当成跟和服女孩一起玩紧缚仓库PLAY的录影地点了吗?

松了口气的我把灯转向墙边——我跟不笑猫四目相对。

「咦?」

不笑猫像,带着一脸奇妙的面无表情俯视着我。

不对,这不是那个「不笑猫」。这不可能是筒隐筑紫制作,放置在一本杉之丘上的那个未完成的雕像。

这边的猫像实在是太大了。

它就像是尊古代人崇敬的摩艾像,这个比随处一间房子都要高的仓库里,就被它以难以估计的质量占据了其中一面墙壁。

沉甸甸的空气让我难以呼吸。原始的黑暗、带着霉臭味的空气跟神圣巨像带来的压迫感,填满了这个应该很空旷的仓库。不管我待在那里、往那边走,只要还在仓库里面,就被不笑猫盯着看。这个从外界被隔离出来的密室,就只是为了不笑猫而存在。

——突然间。缓缓的。

不知道为什么,有个东西飘浮在半空中。明明风就没有吹进仓库里。

当我视野一角捕捉到那个东西的瞬间,我的手臂反射性地抓住了它。

那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只是张小纸片。它是细长的四方形,而且还带着浅黄色。

——只是中央用朱红色大大的写了一个『封』字。

「这是什么啊……」

虽然我慢半拍地试着发笑,但是声音却卡在喉咙里没办法好好笑出来。

这个,可以是像这样,只是做为一张普通小纸片存在的东西吗?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不过这不是应该贴在理应贴住的地方——比方说像是巨大的奇怪雕像上头的东西吗?

我有种讨厌的预感。而我的预感只有在真正麻烦的时候才会准确。

不笑猫像,一直,一直,都在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