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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小豆梓路线

一阵眩晕。

我感到视野扭曲、世界摇动。

一瞬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正站在哪儿。无归宿的不安向我袭来。

万物皆在流转。

如水,如云,也如命运。

没有东西可以一直呆在同一个地方。一切都在不断变化。在无情地自转着的地球之上,笼罩着不定的主观之帷,时间感模糊的指针正在摇荡。

人在本质上是一种孤独的生物。

我们只能凭一己主观讲述事物。别人是别人,我是我。这个世界是仅属于我的。这个世界是仅属于你的。此世界与彼世界之间,主观与主观相互妨碍。我的世界和你的世界绝不可能合二为一。

在独自一人的世界中,我们独自一人地生活下去。

所以这个世界上一定没多少人在真正的意义上,明白自己如今正身处何处吧。大多都自以为是,抑或连自己未曾知晓这件事都不知道。

那么,问题来了。

这儿是哪儿?

现在是何时?

我到底,在哪个世界当中呢?

“——什么的”

我一个人摇了摇头。

我只不过像思考哲学的狮子般仰头望天罢了。

我的主观还没脆弱到一阵眩晕就能让天地摇晃的程度。

就算我想轮回转生,也没有能够转生成喜爱自拍、自己做饭的绝世美少女的道理;就算我想时间旅行,也不会有瞬移到入浴中的筒隐浴室里的意外杀必死镜头。啊,我偶尔好想到空中会掉裸体女孩的故事世界中来一场冒险大戏啊!

然而很遗憾,我的意识是连续的。

今天是光荣的国立大学前期考试日。

我们刚刚目送考生的钢铁小姐走进考场。

然后我们两个人正在本地的大学正门口无所事事地闲逛当中。

那填满整个人行横道的,比肩接踵、杀气腾腾的考生士兵们的身影,如今已不存在。考试开始的铃声响起之后,大学之外的空间一下子就回到了日常状态,只剩在国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漫不经心地排着尾气。

“真是一成不变的景色啊……”

二月的风冷的让人快要哭出来,所以我缓缓迈开了步子。

“……怎,怎,怎。怎么了吗,大哥哥?”

“没什么。稍微站的有点久而已”

“恩?”

严严实实包在我大衣之中、以二人羽织的状态站在原地的艾米向前一个踉跄,配合上我的步调。她用小小的后脑勺蹭着我的肚子,仰头逆过来看着我。

在阴暗低沉的冬季天空之下,闪耀着地中海色的头发可谓出类拔萃的鲜艳。滴溜溜转的眼瞳与软绵绵的脸颊之中,蕴含着这个年代特有的一瞬之飘渺。比大人温暖许多的体温,正充分发挥着违法怀炉的作用。

“能不能不要一会儿突然停下一会儿突然动起来呀?二人三脚的诀窍是交流的说”

处于人生中擅长二人三脚年龄段的low teen艾米不满地踏着脚。但是,她仍然紧紧贴着我的身体,也不见任何要钻出去的动作。也就是说,就算危险洛丽塔再怎么被法律限制,只要稍微改变一下成分,艾米妹妹牌怀炉便是永久不灭的咯。

“所以说为啥要看着我偷笑啊!”

“没呀没呀,偷笑什么的才没才没”

“好恶心!”

我正想怀着爱意想把她抱起来,艾米立马开始挣扎。

和别人的对话能够舒缓心情。更不用说对方是幼女了。年轻人,外出吧!钻进幼女的大衣里吧!不过请把对象限定在二次元。

▲▲▲

“对不起,我迟到啦!”

过了一会儿,小豆梓便担着横幅从人行横道对面走来。

如同汤姆和杰瑞的定番那样,她和艾米的追逐游戏开始了。

“等等,等等,等等!”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

“诶,吼,哈!”

我们溜达进大学内,小豆梓大摔一跤后总算是恢复了冷静。

“那个……一不留神太过投入了,对不起……”

她鼻头沾着草,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正如各位所知,小豆梓她经不起挫折。现在不是为些奇怪的事情介怀的时候。女孩子的悲伤就是我的悲伤,我得跟她共患难。

“给我等下!我代替她脱就好了!大家看好了!……哦呀?”

正当我把手搁在腰带上之时,我的双手便被镣铐锁了起来。

站在那儿的是保安叔叔。他摆着职业性的无表情的脸,想要把我拽进黑暗的值班所当中。

本以为谈谈就能说得通,于是我试着挣脱,然而抵抗无效只得被捕,将要被带走的横寺君!步步逼近的紧急车辆的警笛声,前方出现的是红与白的急救车!

……这不科学。不应该这样啊。

▲▲▲

和艾米分别后,我们为了进贡小豆梓谨制的横幅,来到了筒隐家。

“哦哦,大清早的送行真是辛苦你啦”

刚想按门铃,钢铁小姐就走了出来,我们吓了一跳。

早在考试结束之前,我们就已经被赶出大学校园外了。又没走弯路直接搭了公交,理应比钢铁小姐先到她家才对。

“我这不是从哪儿溜出来了嘛。先不说这个,来吃晚饭吧。月子亲手做的哦!”

不经厨师允许就把人请到饭桌上,钢铁小姐的气度可谓非凡。她真是的,说不定就是想快点迟到妹妹做的饭才急急忙忙赶回家的吧。

我们在走廊上讲了今天发生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话题似乎跑向了奇怪的方向。

钢铁小姐坚决要去滑冰。

“如果我真摔了个够之后依然合格了的话,就能够证明比起叫做言灵的玩意,我更加强大了吧”

“是吗?”

“就是如此!”

“但是部长,我总觉得这有些本末颠倒啊”

“才没这种事。越强越好,成王败寇。你说,对考生而言,何为强大!”

“考试的分数吧”

“……无需这种东西……”

钢铁小姐顿时哑然。

她这绝对是趁势耍酷假装生气、实际只是想玩而已吧。

我和小豆梓视线相合,微微一笑。她在摆着姐姐样子的同时,也会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纠结。

“——反正要去滑冰的话”

一直闭口听着我们对话的筒隐,突然开口道。

“星期六早一点的时间比较好”(注:剧情从这里开始和#1分歧)

“哦哦。何出此言?”

“要是去晚了会混进很多小孩子的”

她这口气仿佛自己不是孩子一样,这种相信自己成长的心态真令人欣慰。不失上进心的孩子,一定能在当今资本主义社会出人头地吧。

“你能成为一名好社长呐!”

“……——诶。你刚才,说什么”

“社长小姐。不喜欢吗?你的志愿是当铁饭碗的公务员吗?”

“不……”

月子妹妹不顾我的拍手称赞,只是呆然地眨眨眼睛。

她就像听见了预料之外的台词一样。“社长”这词在小酒吧里是万能的称赞语耶,她到底在期待什么不同的未来预想图呀!

过了一会儿

“是吗。是呢”

她短促地摇摇头。

“哦呀……?”

自从我在马拉松大会上擅自去帮大猩猩前辈以来,筒隐应该气愤到不好好跟我说话的程度才对。如此轻易地回应我,是吹了什么风啊。

“你睡落枕了吗?”

“……”

我刚一说她就照着我的脚一顿猛踩,看来她并非没有生气。安心了!

“我倒有很多很多话想和你说”

“……筒隐?”

她静静收回脚,却不看着我。

“反正就算我拖下去,前辈也不会做些什么像样的事情。我已经决定要长大了。”

她的视线,投向了她的手心。

仿佛只有那里,只有那小小的手心中,才藏有改变世界命运的重要提示一般。

“我会行动的。绝对会行动的。我会坚决采取行动。”

随着搞不太清的宣言,她就像冲进激流的救助队员般,紧紧握住了我的手。一阵血流的温热透过肌肤传来,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有笑,筒隐也没有。握手奇妙地持续了很久。

在我们旁边,钢铁小姐就像童女一样呵呵笑着说道。

“滑冰什么的,我有多少年没碰过来着。真让人期待呀——咳咳!”

▲▲▲

星期六,田径部的社团活动从下午开始。

如此说来,也难怪无比敬爱钢铁小姐的舞牧麻衣,会哼哧哼哧地接受一同溜冰的邀约。

一大清早,我们几个溜冰成员——我是指我、小豆梓、月子妹妹和钢铁小姐,在会合的大楼入口处,发现了麻衣麻衣的身影。

她些许紧张地与钢铁小姐相对而站

“许久。不见。”

“看来你有好好处理我走后的事情。作为新部长的管理,真是有劳你了”

“您言过了。在下,不胜惶恐。”

麻衣麻衣屈膝行了个见面礼。那似是为抵御寒风而立起衣襟的黑大衣,酝酿出社会暗部的氛围。

俄尔,钢铁小姐清了清嗓子。

“嘛,咱们就别拘泥形式了。好啦好啦好啦!”

说罢,她伸出手,摸起了后辈短短的马尾辫。这是钢铁小姐难得的大姐姐场景。

“怎么能。能能能。这么难得得得”

平日里冷淡的麻衣麻衣,对钢铁小姐露出了绝不会给我看的娇羞表情。

我才,才没有觉得后悔呢!我还不是看过麻衣麻衣绝对不会给别人看的部位嘛!(注:第六卷换身体的时候吧)

嘛,她幸福就好。

假如她在社团活动的时间段里接到了滑冰邀请,她会优先哪边呢,我真想看看。她是会怀着断肠之思继续社团活动呢,还是会抛弃一切去享受和钢铁小姐一起的闲暇时光呢。

这是一个哪边都很纠结的究极选择肢。

跟这种选择肢就得离得越远越好。人生正因其是一条直路才有着价值。我什么都不用选择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哎呀真是太好啦。

“……呐,哟,横寺”

“恩?”

小豆梓拽了拽我的袖口。

“那个,其实啊,虽然有些难以启齿”

“恩”

“那个啊,比如说呢,这儿有个新的马小屋”

“恩恩?”

她扭扭捏捏的,完全搞不懂她在说什么。我不耐烦地催她接着说,她立马满脸通红地向上看着我。

“那个,这个,我还是第一次……所以,希望你能温柔……”

“恩?!”

突然说些什么啊,你这动物狂热女孩!哪有在这种地方索求的初学者啊!虽然据我的调查,现在十多岁的女孩子当中大约有7成是装作(还有)第一次的,但要是小豆梓不是第一次的话,那就成了大问题,魔女狩猎法庭开庭刻不容缓啊!

“所以,希望你能温柔地教我滑冰……那个,横寺?怎么啦,为啥突然用脑袋撞起墙来了?”

“……会去想这种中学生似的东西的我真是丢人”

我明白了一件事。我的妄想不禁沸腾起来,或许是最近小豆梓股大涨产生的弊病。

正当年轻气盛的横寺君牵起小豆梓的手,欲踏上冰面之时

“……前辈。前辈”

“恩?”

我的衣服背后被人拽了拽。

回头一看,是月子妹妹。

“其实嘛,虽然有些难以启齿”

“恩”

“打个比方的话,马。马……都说马儿被鞭策才能长得好”

“恩?”

她像是在说些挺高明的话,可我完完全全听不懂她在说些啥。她是想成为马主吗?我温柔地让她继续说,她便用尖锐的眼神抬头凝视我。

“我也是第一次。请对我温柔些”

“哦,好像有面向滑冰初学者的讲座哦!去那儿学学吧?”

“……”

我一指向告示上的海报,筒隐便摆出究极的无表情沉默不语。

与言语相对的,她拉我衣服边缘的力量则是一个劲地加强。

“恩?!”

我的领口被拽了起来,已经快要勒到喉咙了我要死了。马主大人正大发雷霆。

奇了个怪,我这一连串的言行当中理应没有奇怪的成分才对吧。

于是乎,现在形成了我右手牵着小豆梓、左后方粘着筒隐这种变形版的左拥右抱态势。

“那个,我能说一句吗”

“……”

“……”

“你们这样我就动不了了……有在听吗?月子妹妹?小豆梓?”

两个人没有回应。

小豆梓搞不清状况地眨眨眼,筒隐则是以无可理喻的力道拧住我的衣领,所以说我要挂了快住手啊。

被她俩从左右拉扯着,我就像大冈裁决中的孩子一样,碍于物理性的阻碍无法前行。

(注:大冈裁决,讲的是江户时期命判官江户越前,在处理一个孩子归属于2个母亲中的哪一个的案子时,让两个母亲一左一右拉住孩子向两边扯,后松手的就将孩子判给她。拉扯中孩子发出了凄厉的哭声,一个母亲先松了手,然后大冈越前就把孩子判给了先松的那个母亲。这也是依人情判案的典例。)

为了抚摸发飙的马主的脑袋让她心情好起来,我就必须动员小豆梓牵住的右手。为了和幸福的动物狂热女孩一直牵着手,我就必须无视掉筒隐的压迫。

无论选哪边都会留下祸根。

古人云: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凡事只要在细节上有所疏忽,就会导致平衡的崩溃。面对这种究极的选择应该怎么办啊,快教教我麻衣麻衣前辈!

“……”

“……”

突然,我感觉筒隐和小豆梓的视线穿过我交汇在了一起。

她俩做了什么无言的交流,我并不知晓。

但我感觉到紧拉着我左边衣服的手放开的同时,右手也缓缓地松开了。

“既然有讲座的话,说的也是,稍微去学下怎么样!”

“小豆梓?”

“我会变得像学会跳舞的北极熊一样的,你等等我哦!”

小豆梓稍显沮丧地笑着,从我身边离开。

她“拜拜”地朝我们招手,然后走远了。

“……为什么”

不知何时松开我衣服的筒隐,站在我的身旁。

“为什么,总是……”

她就像失去吵架对手的野良猫,孤零零地目送小豆梓离去的背影。

可能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筒隐在付了钱、借了鞋子、走进溜冰场后,依然比平常要消沉了许多。

僵僵硬硬拖拖拉拉,所有动作就像处于深邃海底般沉重。

“你看你看!接受了正确指导的小豆梓变成了冰上的舞姬了哟!我们也去听听讲座吧!来玩公主play怎么样!”

“……是吗。是呢……”

“筒隐……”

她的回答敷衍了事,尾发也似乎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正因如此。

防备坚固的她,才会疏于注意吧。

这个冰场为了迎合现在的季节而做了紧急改修,有很多简陋的地方。

比如说,在本该万无一失的地方——围绕冰场的栏杆端头,露出了几截小钉子头。

而筒隐的裙边,就漂亮地钩在了其中之一上。

“…………”

“筒隐?那个,筒隐小姐?”

“唔……”

似乎是我提醒后才发觉,她慌忙地想取下那个钉子。

可是地面是冰,要是像这样拉扯的话身体就会向后仰,裙子掀起来的话就糟了。

“……,啊哇哇啊哇”

看来月子妹妹总算觉察到事态的严重性,她以被夺去抑扬的声音彰显着动摇,手忙脚乱起来。这由于初学滑冰而造成的悲剧,只能使状况更加恶化。

“等等,我会牵着你的手的,你慢慢把姿势调回来吧,好吗”

“啊哇哇,啊哇,啊哇哇哇”

“冷,冷静下来啊!”

我伸出手的瞬间,她娇小的双脚底下一滑,失去重心的平坦身躯向后倒去——

之后发生的事情真可谓神之安排,又或许得将之称为筒隐独有的特殊固有技能。

“啊哇哇,哇哇,哇……诶……”

“没,没事吧?!……诶!”

“…………”

月子妹妹在我怀里,而她身上的衬衣、裙子和其他附属布料全都成了多余无用之物。

我的掌中,传来尽显女体神秘的柔软感触。这分隆起随着吐息上下起伏,其形状匀称如碗。

指的缝隙之间,微微凸起的温暖隆起正呼吸着。硬硬的软软的,对人体而言那不可思议的形状,透过手指传达给了我。

为何会发生这种事我完全弄不明白。常年领跑业界肤色率No.1的top artist,自是能够在超乎常理的次元中指引奇迹之降临。这一顶赞的技术亟待传承与熟稔。

我思考着这些无聊的事情,前后应是不足一秒吧。

实际上,职业福利制造者月子妹妹在下一瞬间,便以难以置信的光速恢复态势、整顿好了衣物。

“对不起筒隐!我一不留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就是这样!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摸到我什么都不知道!”

“……唔呶呶……”

她虽面无表情装作不知,不过其实相当懊恼。她啪踏啪踏直跺脚后,便操起从柜子里拿来的黄金球棒,给那围栏乒呤乓啷一顿教训,把那钉子送回了它应在之所。

就这样,冰场回归平稳。悲剧应该不会发生第二次了吧。除了月子妹妹还有谁能够引发如此奇迹呢。

“虽说怎么都好,不过月子妹妹啊,你小小的身体和大大的球棒可真是太般配了……”

“为了在可能到来的僵尸围城之中生存,我日夜都在特训”

“我都不知道该在哪儿吐槽了,不过为了爆笑点走路都带着它,这可真是厉害啊!”

“毕竟这个世界就算不是僵尸,说不准还有别的东西会出现嘛。”

“……诶,你认真的?”

“开始本来的正事了”

她重振气势,小心翼翼地滑了起来。

我向她伸出手去,她虽然以斟酌这手中会否隐含下流的突发事件的眼神紧盯着我,但还是慎重地握了上去。

“‘本来的正事’,是什么?不是滑冰吗?”

“是守卫世界的和平”

“诶?世界的,什么?”

我以为我听错了。

世界的和平。

虽然我不禁笑了出来,但她丝毫没有把这当玩笑撤回的样子。

“这是,什么意思……”

“第一次我绝望了,第二次我毫无策略、重蹈了上次的失败。但我因此定下了决心。这次,我一定,一定要,好好守护这个世界的和平”

筒隐既不害羞也不浮夸地断言道。

她随身带着球棒应该也是同样的论理吧。就算旁人看来十分可笑,对她本人而言却是极其认真。

她说不定是受了姐姐的影响,深陷星期一早间节目战队骑士之中不能自拔了。那种子供向的节目居然有好好组织故事,真是不可小觑。我偶尔也会看哦。幸福充能可爱可爱!(注:neta“Happiness Charge光之美少女”,大友再见)

“难得的机会我也来帮忙吧!具体来说我应该做些什么?”

“我想想。首先去处理那些迷路的孩子们吧”

“……世界和平还真朴素啊”

大清早的,人压倒性的稀少。

哪怕是处于喜欢在现实中注入happiness或是关注妖怪的年纪的小孩子,要来这溜冰场也是在后面一点的时间段吧。迷路的小毛孩根本找不到。(注:watch原文当动词用了,其实是neta 妖怪手表)

即便如此,筒隐还是满怀热情地四处巡逻。一旦发现了迷路儿童预备军,便会迅速将其抓住送到双亲身边去。这身法简直专业。

“是不是因为儿童福祉俱乐部,你才放心不下那些孩子啊?”

“其实也不是这样。和前辈出去玩的时候,我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吧”

“那为什么突然?”

“与其让别人去做,还不如自己亲自做来得好”

“恩……?”

筒隐将走丢的孩子们大体上处理完后,便拖着笨拙的步伐走向周回用的冰场。

那儿,有钢铁小姐和副部长一起滑冰的身影。麻衣麻衣挽着钢铁小姐的手,紧紧粘着她的。

而筒隐则插入了二者之间。

“姐姐。你还是先休息一会儿比较好吧”

“恩?”

“喝水时间到了。好了到这边来”

筒隐有些强硬地抓着姐姐的手离开冰场,向休息区的长椅走去。

被落下的麻衣麻衣眨着眼睛看着我。

“谁知道呢?“

我摇摇头。

我建立起她因目击亲爱的姐姐百合百合的场景而心生嫉妒的假说,并在脑内百合战争中组建了姐妹cp的派阀,但月子妹妹对这方面并无兴趣。我觉得她没。是不是没有啊。有的话可以萌。

之后,钢铁小姐就没怎么滑冰了。

只要一有机会,月子妹妹就会跟在她后面,叫她休息,叫她坐着,就像对待老太婆一样。

到了最后,麻衣麻衣提出社团活动的时间到了

“姐姐也该玩够了吧”

“姆?不我还想再玩会儿”

“滑冰一天一小时。这是大家的规矩”

“姆姆姆姆?”

“那么就这样。我们回去吧”

只因为觉得“这样最好”,她就自顾自地结束掉了今天的滑冰行。

虽然她平日里也经常照顾姐姐,但怎么说这次也太过头了。是不是考完试后姐爱愈发加深了呢。

另外,当我抓住一直一个人滑着冰的小豆梓时

“怎么嘛!大家都在休息啊!”

“唔,恩……”

“我还以为大家都先回去了,都快要变成不小心被落在热带雨林里的熊猫那样的心情了哦!我并不是被忘掉了对吧,太好了!”

她平和地接受了一切。真对不起。

▲▲▲

之后想来,不得不说,提前从冰场出来简直没有意义。

吃完饭,和小豆梓分别,随便在商场里做些无谓的窗口购物,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等到我们在筒隐家最近的公交站下车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

“还好吗?不困吗?”

月子妹妹隔段时间就会边看手表边说这句话。就算姐姐是那个样子,也不至于在这个点就睡觉吧。

我向一旁看去,正好和有些不满地撅着嘴的钢铁小姐对上了眼。

“比起如此悠闲,我更想多滑一会儿呀”

“……姐姐为什么突然会想滑冰呢”

筒隐不回头地说道。

“姆?Skinship?之类的?我大概想做这个……”

“那目的不是已经完美地达成了嘛。所谓‘过犹不及’。要是滑的太厉害,累倒了的话可就成大问题了”

“是这样么……”

钢铁小姐扭了扭头。

我也扭了扭头。虽然她说有事要做,可到了这个地步,她却仍然对具体内容闭口不谈。

“呐,月子妹妹,你今天有点奇怪啊……”

我话还没说完,一道刺眼的光芒便射入了我的眼帘。

在寒冬的地平线彼方,溶成一滩的太阳丑恶地扭曲着大气。

通红的夕阳,残酷地浸染着整个世界。

在夕景中无限向前延伸的道路,宛如染上了谁刚刚流下的鲜血一般。我每踏出一步,鲜血仿佛都粘在了我的脚下,让我寸步难行。

即便如此,筒隐依旧坚定地看向前方。她踏上鲜血浸染的沥青路,用自己的影子将绝望的色泽覆盖。

“——回家吧。回到我们温暖的家中吧”(心叶:不知为何我会想到《稻香》诶)

她那线条纤细的侧脸,毅然朝向火烧的夕阳。

看上去,仿佛是一只同世界宣战的狮子。

平常那个到处乱跑、又幼小又柔软又容易受伤的尾发女孩,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短短时间她给人的印象变了好多,我不禁擦了擦眼睛。

▲▲▲

离筒隐家的表玄关还有两米的地方,月子妹妹突然停下脚步。

她就像事先定好了一样地停了下来。

“不对劲”

“诶?”

“我感觉我家里发生了大事件”

她连门都没看,就以手抵颚断言道。

“前辈和我往右,姐姐往左搜索一下家里然后在后门汇合吧。如此的话,就能用跑的突入现场了。”

“这是什么情况……”

“我有种,家里藏了个不速之客的感觉”

“你,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没有说明的时间。好了赶快吧”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某种确信。莫非她是当代的福尔摩斯?月子妹妹可能很适合鹿帽与烟斗的旧英式风格呐。彩色照片化刻不容缓!

正因为她是一丝不苟的女孩子,所以说不定能够发现门的一两厘米的变动。福尔摩斯真是可怕。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我偶尔把她脱掉的鞋子拿起来,等凑到鼻子旁才恢复自我、把鞋子放回去的事情呢。好可怕!

“……前辈好可怕…………”

我刚问她,她便像碰上流氓一样一个踉跄,靠到墙上去了。什么嘛她没发现么。我白说了。

那她为什么会注意到有入侵者呢?

“这种事之后再说。现在以抓住犯人为优先”

筒隐鬼鬼祟祟地带领着我们从后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连开灯的时间都省了,一口气入侵到内部。她手里拿着的是惩戒用的黄金球棒。

“虽说不知发生何事,但流氓渣滓就得好好揍一顿不可……”

一相信妹妹说的话就撩起了袖子的钢铁小姐真是可靠。饼子靠饼屋,野兽靠调教师,而恶人就靠钢铁小姐了。这下那人妥妥要被教做人啊!

“请做好随时飞奔而入的觉悟”

我快步追随着前方那个飞奔的背影。

过了走廊的几个拐角之后,筒隐倒吸了一口气。

“为什么——”

“怎么了?”

“敌人吗!……唔?”

我们隔着筒隐的头向前方看去,然后一起摇起了头。

我们的视野中,是月子妹妹的房门。

它并没有好好关紧,而是露出了缝隙。

但,也仅此而已。

周围什么都没有摊倒。走廊也只是无机质地延伸着,在昏暗暮色中保持着沉默。

唯有静寂与平稳,笼罩着筒隐的房间。

▲▲▲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筒隐一边在自己房间里打着滚,小小的问号一边像泡泡一样从她嘴中飘出。

她似乎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自己的名推理出错了。

钢铁小姐以防万一还在屋内巡视了一番,但她在主房里肯定谁也找不着吧,我有这种预感。

“嘛话说回来,感觉错了的话就当它错了不也挺好?”

“不应如此啊。衬衫、书籍、枕头、文具、书包、电脑、布偶、衣柜抽屉、存钱罐……本该散落一地才对的啊……”

虽然她说的像自己见过一样,但事实当然并非如此。就我所知,目前为止筒隐家从来没有在空巢时被人入侵过。

福尔摩斯妹妹,这可是大失态哦。要是在gal里头,接下来的节奏肯定是“犯错误的伪侦探可是要受这个棒状玩具的惩戒哦嘿嘿”。肯定没错。事件CG还等什么赶紧来啊!

“我把日期控制到同一天,调整好时间,把前辈也请来了。明明只是把突入的时机提早了一点……到底是哪里的flag搞错了……”

筒隐又在拼命量产着问号。

Flag指的是什么呢。要是把游戏和现实混为一谈的话,可是会变成我这样的人哦!

由于太挂心筒隐,我不禁在房间里四处张望起来。

虽然已经叨扰过不少次了,不过在女孩子的房间里头,还是让人有些坐立不安。

粉色的窗帘配上桃色的床单。在枕边镇座的众多布偶,生日那天送她的黑猫布偶也在其中。看来她有好好珍惜的样子,我好高兴。

“哦呀……?”

床的侧面,和墙壁的缝隙之间。

那儿有个被塞进其中的、日本风的练习册。是暗黑魔王日记吗?

被折弯后皱褶累累的页面中,纯文字漆黑一片地罗列其上。是暗黑魔王日记!

页面上部,【#2】的文字被大大地装点而出。既然它作为日记的替代使用,那我理解为其中蓄积的魔王点数已经过了偿还期限、一笔勾销掉了也没问题吧。不会有延滞税和重加算税之类的吧!鬼子妹妹比鬼还可怕的国税厅还要可怕。向女孩子纳税要计划性的进行哦。

“筒隐,你掉了这东西”

“……啊”

筒隐像是飞起来一样站起,欲将日记本纳入手中而在床上滚了起来。一记漂亮的跳跃达阵。这是个Super cute高得分。(注:Jumping Touchdown,橄榄球术语,指把球抱着跳起来达阵的动作)

“……里头的内容,你看了吗”

然后,她保持着蜷成一团的姿势,抬起目光看着我。

“我没看哦,这东西。”

“唔……”

她面无表情地,吐出混杂着极其复杂的感情色彩的叹息。

“这是一番监察基准表对吧?我记得正式名称是这个样子的”

“……是这样吗”

筒隐有将我的行动逐一记录了下来。修学旅行发生交换身体事件的时候,我就已经听说了这么一回事。应该是这样。

事到如今,自己看自己做过的事情已经没什么好困扰的了吧。

“前辈的有些事情前辈自己不用知道”

“这什么意思!”

“只要我比前辈更了解前辈自己就好了”

“这,什么意思……”

筒隐信奉秘密主义。顺便也喜爱爱管理与权力。若是给她情报局的职位,她肯定会朝着独裁者的方向平步青云吧。

但是,当代日本是赋予人民广大主权的法治国家。就算以月子妹妹专制国家一等国民而自负的我,也无法阻挡女子平等的思想在我脑中发芽。

也就是说,是那么回事是吧。

藏藏掖掖的让人不爽。

“能稍微谈谈吗?”

我拉住筒隐的手,慢慢走出了房间。

筒隐家非常宽阔。

“在哪儿啊~敌人在哪儿啊……”

在巨大房屋的某处,隐约传来正同不可见侵入者战斗的姐姐的声音。要说醒着的钢铁小姐可靠的事迹,那真是无出此右。

从主房延伸下去的走廊彼端,巨大的漆黑墙壁,犹如食月的妖怪般森然耸立。

那同现代格格不入的古风氛围,让人觉得只有这里的时针停止了走动,还留在过去世界的近旁。

“差不多行了吧”

“……唔”

我松开了筒隐的手。

或许她并不想进到仓库里去。她微微的抵抗,让我险些向前摔倒。我回过头,摇摇头对她说道。

“你也该跟我解释一下状况了吧?今天月子妹妹的事情”

在冰场里也是,把我强行叫回她家里也是。筒隐要做些奇怪事情的时候,一定会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树立起自己的行动准则。

很久以前的台风事件的时候,也是因为我放置了她才引发了相当大的事件。虽然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这里的话,就算钢铁小姐也不会轻易过来。你是有什么秘密吗?”

“唔……”

“你我的关系嘛,说吧”

筒隐相当迷茫地游离着眼神。

一会儿,她用短短的舌头润湿了嘴唇。

“……我只是想把我的世界当中不如意的事件一个接一个的排除而已”

“不如意的事件?”

“趁今天我家里没人,披着风衣的怪人应该会入侵,我本来想这次好好教训他一顿的。到底是哪儿搞错了呢。嘛没被盗窃也算是好事吧”

月子柔软的唇瓣,随着舌头的推动而变着形状。这让我知道了月子妹妹的身体无论何时无论什么部位都是非常柔软的。

反过来说,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懂。

“……那个?你怎么看出有人入室抢劫呢?”

“我并不是看出,而是早就知道了。希望前辈你不要惊讶——我知道未来将发生的事情。”

“什,你说什么!”

“当然我不是万能的。更准确来说,只要与前辈有关的事情我什么都知道。目之所见,耳之所闻,此处发生的事,从早安到晚安,从浴室到洗手间,前辈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

“你说,什么……”

乍一听像是个充满浪漫的时空旅行者会说的台词,但仔细想想,这番话应该会被某个条约规制掉吧——如此害怕起来也太轻率了点。可爱无罪!月子妹妹无罪!

“……这可能与在前辈决定将自己的回忆交出去的时候,我无意识地许愿由我代替前辈记住前辈的事情有关。这种愿望,果然还是,找猫神取消掉比较好吗”

筒隐微微低下了头。

我耸耸肩,轻轻抚摸她的头。恩,软软的好舒服。

“嘛,筒隐记录我的事情,我在修学旅行里发生那件事的时候就知道了。事到如今再知道些什么也无所谓咯”

看来我们的束缚关系已经超越了常有的精神、物理性的层面,而突入了SF的范畴。在十一次元的时光隧道里被监视的爱,令人happy!

“变态的心胸宽广程度,连我都不得不认可了”

“为啥月子妹妹摆出一副站在正常人立场上而做出些许让步的表情呀……?与其说你我是完全的同类,倒不如说你比我还更进一步吧?”

“毕竟真的变态,是不会意识到自己是变态的嘛”

“恩,就是这样。我深表同意啊!”

筒隐总算肯向上抬起头,于是我笑着放开了手。

“然后说认真的。假使筒隐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但这次并没有像那样发展。也就是说未来发生了改变对吧?那伦理上来说会怎么样啊?”

“……唔唔”

筒隐的视线在仓库里游走,仿佛是在那儿寻求同伴一般。

“这个嘛。让我打个比方”

然后,她像是在丈量什么似的歪了歪头。倾斜的双瞳仰望着我。

“假如说,当你失去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物的时候。前辈会怎么做”

“重要的事物?”

突然,我的脑内闪现出了一些身影。

既有被放置在游戏中心的狗狗的身影,又有从记忆中被抹去的、和娇小教会女孩的回忆,还有远昔在古老的家中咳嗽着的、刺猬小姐的声音。

我感觉体内涌入了力量。

“当然是去取回它咯”

“要是到了已经无法挽回的状态呢?”

“到那个时候,我应该会接受失败,并且去思考自己能做什么吧”

我意识到这点,慢慢松开了拳头。

世事常是如此。过去是无法颠覆的。过去是不能够更改的。正因有了过去才有如今。我们应该为了思考现在这个瞬间如何活下去,而倾尽全力才对。

“我不会这样”

筒隐静静说道。

“无论用什么手段,我都会想重新来过。改变过去也好,矫正未来也好,我也要将失去的事物取回来。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了”

她微蓝的眼瞳,仿佛要将我吸入其中。我被这双有着惊人力量的眼瞳捉住,无法移开。

我看到她的手有意识地紧紧握住。

“我知晓了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所以我决定要改变未来,守卫世界的和平。总结来说,就是这样。”

“原来是这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最关键的,失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了一件事。

“筒隐你啊,是讨厌以BadEnd 结尾的故事的吧”

“……有人会喜欢这种东西么”

“该说是人各有喜好呢,还是说看怎么解释呢……”

不知怎的,我想起了奥斯卡-王尔德的《幸福的王子》的故事。

失去了所有宝石的幸福的铜像,一定是毫不后悔的吧。

它定是不去抵抗被烧掉,接纳了整个世界吧。

但在场的若是月子妹妹,她绝不会接受那样的结局。她会选择浇灭烧灼王子的火焰,将王子从头到尾重修一遍么。

这,怎么说呢,是一种如天主教所定下的大罪那般,强欲、傲慢、暴食、激情家、嫉妒心强——然后,更甚这些的,无比纯真的想法吧。

然后,不管怎么说,都与我的思想水火不容。

“我觉得嘛,漂亮收尾的故事也有它的意义呐”

“无法让我满足的故事什么的没有价值”

“哪怕因为你的插手,而让故事的某些重要的部分都歪曲、毁坏掉了也一样?”

“比起事实让人无法接受的结局来说,要好得多”

“……确实。说不定是这样”

我点了点头。

我不想再争执下去了。

恐怕无论怎么劝,她都不会改变想法吧。她就是这样的女孩子。更何况用一根撬棍就想左右别人的心情什么的,自大也要有个限度啊。(注:“无论怎么劝”和撬棍的日语写法是一样的)

无论准备多长的板子,在一个人的感情面前也是无力的。

“前辈,已经可以了吗”

“……恩。对不起啦,让你陪了我这么久”

“咱们回温暖的主房里吧,趁姐姐还没倒下”

筒隐背过身去,啪嗒啪嗒地一个人走了起来。她肩膀用力,绝不回头。

直到我离开筒隐家的时候,我始终没有看到,她那纤细的拳头松开过。

▲▲▲

“你对晚礼服和女礼服有兴趣嘛?”

小豆梓对我发出有些奇怪的邀请,是在星期五的时候。

距滑冰的那天起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期间,我们度过了极为平稳的一段时间。既没有猫神大人的捣乱,也没有和月子妹妹吵架,只是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常。

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所以像这样什么事都没发生反倒让人感到违和。这种感觉,仿佛某人在上流管理着水的流量一般,不可思议。嘛我属于被管理的那类人,所以这反倒求之不得。

暂且不提这些,我现在简直闲的发慌。

我从教室的窗子悠然眺望窗外的时候,顺便考虑着用在放学后的操场上跃动的体操服的数量乘以美少女系数、以估算学校内的桃色指数的算法,我已经闲到了这个份上。我总有一天要在这个领域拿下诺贝尔经济学奖!

正当我如此挥霍青春之时,坐在我身旁的小豆梓就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竖起了指头。

“横寺啊,这次妈妈想做一期婚礼特集呢”

“诶?”

“那边好像需要很多张照片,但新郎和新娘的扮演者似乎不够的样子……然后呢,就想问一下明天如何”

“也就是说大家一起来?”

我环顾四周。

在放学后二年级生空荡荡的教室里,我们正开展着自主学习会。为了各自的考试和应试的对策会。

我身旁是筒隐和钢铁小姐,她们一手握自动铅笔、一手握橡皮,把头歪向相反的方向。不愧是姐妹啊。

“唔,恩……”

小豆梓顺次指着我们,自己一个劲地点了好几次头。

“其实完全不知道能不能用在杂志里,好像是像雪兔换衣服那样,稍为试穿一下的样子”

“我穿的了女礼服吗?”

我闭上眼睛,浮现出走着红地毯的自己的身姿时

“我也终于到了晚礼服出道的那天吗!感慨万千呀”

钢铁小姐也凛然望向天花板。

“……二位要是觉得这样更好的话这样也行”

月子妹妹以神父般严肃的无表情回应道。

“那就在车站集合咯!”

小豆梓望着我们,呵呵笑地合起手掌。

以学习会为名目的放学后闲谈时光,今天也平安结束了。

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在无恙的筒隐学习会中,有恙的状态是不存在的。

筒隐是那种每日预习复习孜孜不倦的类型,我也因为去不了田径部而学习学到快吐。小豆梓采取的是用补习弥补缺漏的方针,而钢铁小姐则已到听天由命的阶段了。

说到底,没人要寻求特别的考试对策。

要说为什么我们会毫无必要地聚集在一起,那是因为有人想要这样。

“明天就安排婚礼企画的特集,后天就开电影鉴赏会吧。接下来……大家一起吃饭怎么样?”

筒隐在记事本的日历上一件件记上日程预定。

这一周来,她无论做什么都要大家一起。放学后在一起,休假日也在一起。可能是离开父母太久的副作用,她的撒娇时间又回来了。赶快扑到我的胸口来呀!

“姐姐的身体感觉怎么样?”

“唔?”

筒隐把手贴到钢铁小姐的额头,温柔地慰劳着她。姐姐的双眼转眼间就亮了起来。

“月子真是爱撒娇呀!快飞扑到我的胸口来吧!”

“这就不必了”

“不用害羞啦!”

“真的不必了”

她想和妹妹亲热,脸颊却被妹妹用指头推开。真羡慕。我和伟大的钢铁小姐的差距,就在于有没有把想法实际付诸行动这点上呀。

“……最近大家经常在一起玩,感觉就像一群斑马跳着舞一样”

小豆梓用一只手托着脸,守望着此番令人会心一笑的光景。

“但总觉得我们能两人独处的时机,不可思议的少呢”

“恩?”

“我本来是想在两人独处的时候邀请你去那个婚礼企划的……结果失败了”

她的低语声,语调听上去像开玩笑一样,但完全不能一笑付之。

我不禁张皇失措起来。

不过嘛恩,这种事情还是有的哈,时机不妙导致作战失败的时候。就跟你想在收银台前有可爱的女店员时,带着女性用品过去对她玩羞耻play,结果碰上个老于世故的婆婆无表情地刷着磁条一样对吧。我懂的。然后嘛,我想想,我想说啥来着?我的心灵壁垒是完美的。

“……那个嘛横寺,去年一起去婚纱店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啊,恩”

有的有的,确实有的。好像有来着。

到了现在它应该是个美好的回忆吧。无法留在记忆中的回忆,都理当作为美好的回忆才言语对。

“……”

小豆梓深情地凝视着我,缓缓眨眼道。

“虽然横寺可能并没有这么想。从那之后,我觉得我收获了许许多多珍贵的东西”

她轻轻搓着自己的手心,继续自言自语。

“所以,我一直在想,必须要回报你些什么。”

“小豆梓……”

“……开玩笑的~”

只要她害羞地抬高视线望着我,大天使小豆梓就果然是大天使。让人言语错乱程度的大天使。

我们视线相会,微微一笑。

▲▲▲

一羽小鸟,正自西往东飞去。

透过教堂的窗子看去,空中漂浮着仿佛以十字架的前端为画笔绘制而出的,美丽的粉色云彩。

光辉亮丽的透明清风,从礼拜堂一旁的小屋中吹拂而过。方才响彻耳旁的圣歌队的合唱,如今仍似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这是个连虔诚的佛教徒都不禁想去做礼拜的,舒适的清晨。

毫无疑问的,适合拍摄婚礼照的清晨。

“要是演员也合适的话那就完美了……”

我拉了拉自己礼服的衣襟,缩了缩头。周围并没有否定我的声音。事实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我在小房间的角落里,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

不久前这儿还有一大堆人,无论是这个小屋子还是隔壁的礼拜堂都热闹非凡。

由于场地是特地从地方教会借过来的,因而时间有限,事务在小豆母的安排下紧张有序地进行着。

“好久不见了,母亲大人”

“哎呀呀嘛嘛,叫我‘母亲大人’什么的。旺酱真是的,一会儿不见哎呀哎呀嘛嘛”

虽然我和小豆母只在私下的场合见过面,不过她是个能干的编辑者这一点似乎是真的。

招呼差不多打完后,我就像放在传送带上的火鸡一样,被换上了定制的衣服,画上了拍照用的妆,眨眼间就出落成一位新鲜出炉的新郎官。

我那“说不定会被换上女子用的礼裙”这一微茫的野望,化为泡沫消散无踪。消失的太好了。我现在正在反省自己。

目前为止都很顺利。

问题是接下来,好像是说有流氓跑来偷窥还是什么的,STAFF全员警戒出动,将其赶跑了。

“同样作为男人我不能饶了他!我也要来帮忙!”

“不行。请乖乖呆在这个屋子里。”

“怎么这样!为什么!”

“要是前辈到外头乱晃的话,又发生偷窥事件可怎么办。要是不在这里做不在场证明的话在法庭上可就被动了”

“……恩?这是啥意思啊?”

由于按惯例穿着福尔摩斯皮衣的月子妹妹,以一副把第一嫌疑人姑且监禁在密室里的迷侦探一样的表情做出了如上论断,我被一个人留了下来。

筒隐偶尔也会说些过分的话呢。是不是把我当做了变态之类了呐。明明我要是想偷窥月子妹妹的话,会正大光明地从正面入口走的说。真希望你能明白男人想要正面对决的心啊!

“大家都没问题吗……”

我悄悄地推开通往礼拜堂的门。

我无心地向里窥看,然后。

我听见了自己心跳停止的声音。

礼拜堂的中央,祭坛的跟前。

那儿站着一位化为新娘的圣女。虽然这说法难免过于陈腐,但事实如此,我也没办法。

纯白的长裙边掩盖了石阶。在这之上,公主线形成了阶梯状的波纹,将她宛如弯曲的银鱼般的腰部曲线凸显了出来。戴着纤长的白手套的手中,装点着一束华美的鲜花。饰上蕾丝的胸部在清秀可爱的含义上高高隆起,再配上裸露在外、形状姣好的酥肩,我的视线被这一切紧紧抓住、无法离开。

(注:公主线,指的是腰部不加接布料,,由纵向的布料体现出丰胸、细腰、腰部的弹性和裙摆的幅度这种风格的服饰。)

透过彩色琉璃窗的光芒中央,拥有天人美貌的圣女,伴随从普天之下集聚而来的纯白静静伫立着。

“那……个……”

“哦,横寺。别吓我啊”

当然她并非圣女,而是钢铁小姐。

这种事情我当然清楚。我很清楚的。

然而,远远凌驾这一切的成熟微笑,深深地、强烈地贯穿了我的脑髓。

“怎么啦,摆出一副失神的表情?你没到外头去吗”

“啊,不……”

我无法好好组织语言。

我来回晃了晃脑袋,挤出句“月子妹妹她”之后,圣女立马皱起了眉头。

“我也被月子妨碍外出了。明明对那些盯上我亲爱的月子的肌肤的混蛋们,我非得把他们揍个稀里吧啦七零八碎屁滚尿流不可才行啊。……屁滚尿流?蝗虫我是知道,但gitta又是什么?”(注:原文ぎったんばったん、蝗虫拼成“ばった(batta)”,后面那个ぎった就罗马音处理了)

“……”

“gitta……kitta……kitte(邮票),batta邮票!蝗虫邮票么!……邮票我是知道,蝗虫邮票又是什么东西?”

太好了,她还是那个平常的废铁小姐。

她一脸凛然潇洒的表情,歪着脑袋说出口的话却完全不着边际,看着她这幅呆傻样,我的神经总算慢慢恢复了机能。

“那个,咱们先别管那啥蝗虫。月子妹妹为什么叫你呆在里面啊?”

“我也不晓得!她不由分说就强迫我乖乖呆在这儿!”

“因为你是考生嘛。被妹妹如此珍视,没办法啦”

“真的,是这样么”

“诶?”

“这从近代自然法论的角度来考虑的话是明显的人权侵害,亦有极大的嫌疑违反了依据法实证主义、宣扬无论何人都没有义务履行违反自己意愿的苦役的宪法第十八条以及触犯了由刑法第二十二条保护的人身自由权,本官可要坚持这种见解了啊?”

“哦,哦哦……”

怎么办,她不是平时的废铁小姐了。

学太狠把脑子搞坏了吧。我跟她面对面难得说出口,不过她明显搞错了努力的方向。不是这个样子才对吧,大学考试这东西。

“嘛,要是乱动的话,把这大概是借来的婚纱弄脏了可就成问题了不是嘛。很适合你哦”

“唔,唔唔唔?是吗?”

钢铁小姐以收在长手套里的指尖稍稍调整胸口部分,看上去很痒似地弯起身子。看来她总算是恢复了以往的姿态。

“虽说礼服也不坏,什么嘛。我听说是你强烈要求让我穿婚纱的哈。”

“嘛,是,就是这样”

“你难道想把这当成你我约定的定金吗?真是个规矩的家伙”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以苦笑蒙混过去。虽说神经大条,但她是个在奇怪地方感觉敏锐的女孩子。

我在身体被黑影占去的时候,和钢铁小姐定下了重大的、事关人生规划的约定。要说我不在意这一点那是假话。

或许是透进来的光芒刺到了钢铁小姐的眼睛,她微眬地眯起了双眼。

如此一般,废铁小姐有如与纯白的新娘交换了位置,神秘地同教会融为一体。

“我的母亲可以说是以私奔的形式结下了婚姻,因而没有举办过婚礼”

她突然转过身去,抬头望向了教会天穹近旁的彩色琉璃。

那是一副神之子在天真无邪的天使的指引下,回到他应回之场所的宗教画。

“虽然我并非那种会介意某件事的性格,但只有一次,母亲呆站着凝视街角店里的婚纱的样子刻在了年幼的我的心中。我每晚只要回味这些回忆,就会高兴起来。我是伴着我的回忆一路走来的。”

“……这是件好事啊。这回忆真不错”

“与母亲无缘的这套服装,如今我替母亲穿上了。谢你了。真想赶快让你给我讲讲你的旅行见闻呀”

“怎么说呢,这种说法……”

“啊,当然。我是非常希望能够长生的。我还要活到百岁,和月子、月子的孩子、孙子、曾孙和玄孙欢聚一堂共度新年呢”

钢铁小姐又露出了微笑。

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暧昧地点点头。

钢铁小姐真是太美了。美得令人泫然欲泣。

纯白的圣女被温暖的光辉笼罩着,宛若身旁围着一圈生有翅膀的天使。恐怕我的目光一旦离开她,她马上就会登上通往天国的台阶吧。

将视线从新娘身上错开是如此的令人惊恐,以至于直到大家回来为止,我只得莫名其妙地呆立在原处。

▲▲▲

由于摄影马上就要开始,我再次回到小房间待机。

我叹了口气,将方才萦绕在脑内的不快想象驱走后,突然听到了某种奇怪的声音。

声音从窗户那边传来。

砰砰的敲击音。

蕾丝窗帘的后面浮现出一个黑色的人影。

哎呀,莫非是逃掉的流氓又出现了?变态和流氓,哪个更强的巅峰对决一触即发!

我气势满满地拉开窗子,结果

“……你,你谁啊?!”

“我是来打招呼的。事到如今你总不会说你我不认识吧?”

随着花哨的男中音,无颜怪狞笑道。

是艾米爸爸。

“不,不对……”

艾米爸爸是做不出这种表情的。那种笑法,不一样。

我知道的。像那样笑的人类——说错,神灵。

“正是如此。是我啦,横寺君。”

“猫神……”

“亏你能知道。看来如我这般伟大的存在,哪怕是你那桶底开了个洞般的大脑也能感受得到。好久不见,最近可好?”

进到艾米爸爸体内的不笑猫神,优雅地摊开双手跟我打招呼。

“你为何会在这里——等等,莫非刚才的那个流氓是——”

“我今天来,是为了把于你有益的情报带给你,然后好好看看你懊恼、苦斗然后一败涂地的怂样的哦。好了,愚钝地张大你那愚钝的耳朵愚钝地倾听就好”

“……你还是,那么不听别人说话呢”

“那姑娘,马上就要死了哦”

猫神静静地凝视着我,似是悲伤,似是悔恨,似是欢喜,似是苦涩地说道。

“此既非疾病又非受伤,而是现代医学无能为力的老病。类似于潜藏在猫神血统里的不良传统吧”

“……突然怎么了,说些瞎话”

“哦呀。你不是很吃惊诶,横寺君?难道说你已经预料到筒隐筑紫的‘死’——唔哦?!”

猫神的嘴唇上,还留有洗发露的余香。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无论她怎么乱动我也绝不松口。

果然,对恶作剧小孩子的惩罚就只有接吻了对吧。对方是大叔的姿态、插画回避不可避之类的事情,终究只是小事而已。

在我将全部技巧总动员一番、把猫神解放之后,她的膝盖都在瑟瑟发抖。

“为,为什喵……我还什么都没……”

“我有点生气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笨蛋啊啊啊啊啊啊!”

猫神大哭着逃跑了。

留下来的横寺君高高举起右拳,成功获得巅峰对决取胜之证的奖杯。恭喜恭喜,谢谢谢谢。

就结论而言——变态比流氓更强。

我们从这件事中悟出了一个真理。

“……真是的”

我又发出了叹息。没办法,真是没办法呀。

我确认猫神完全离开了我的视线后,接下来就该大大地打开窗户透个气,赶快把室内那股沐浴露的残香去除掉了。

我试着抡起手臂来给室内换个气,结果无论怎么抡,那味道都无法消去。

等等,不对吧,不对诶。

有别的气味。

这是刚买的浴巾的香味!小柠檬啦小番茄啦这一类的!

我左右张望一番,发现在背阴处,有一个戴着圣歌队白帽、穿着法袍的女孩子正无所事事地呆站着。

“艾米!为啥在这儿?”

“这所教会是人家的家的说。你才是,这打扮什么情况”

她指着我的礼服,嗤笑起来。

她没说“挺合身的”我就谢天谢地了。还有,从她这反应来看,应该是没看到我和她父亲的浪漫一幕。好险。

“话说你是圣歌队的哈。难得的练习就这么强行掐掉了真抱歉呐”

“能早点回去大家都挺开心的没事啦”

“哎呀?那艾米为啥留下来了?”

“……要是早知道新,新郎新娘役是你和你愉快的小伙伴的话,我才不留下来呢!”

说着,艾米一脚踢飞块小石头,人则是依然躲在背阴处。

这看似是在向我展露她傲娇的傲,实则非也。这只会暴露她对新娘不由自主的期待而已。

“只要是女孩子都会对新娘有憧憬的!”

和气小姐曾经说过这句话,只不过她自己要除外。那姑娘超认真的,估计会更加憧憬亲手把麻衣麻衣培养成新娘子,然后脱了她的衣服吧。

“不说这些,你干脆也进来嘛。我们摄影你在旁边唱歌怎么样?活跃婚礼的气氛,杂志出道!向着光辉的少女偶像之路进发的第一步!”

“不要”

秒答。连一丝犹豫的余地都没有的拒绝。

“……这就没啦?”

“死也不要”

于屋内忽隐忽现的桃色双马尾,好似心情不好的小动物的耳朵般左右摇摆着。

这只小兔子可真是一点心儿咚咚感都没有诶。作为珍贵的小兔子角色,还是多来点让大家幸福的娇媚吧。(注:心儿咚咚,neta《请问您今天要来点兔子吗》)

我有这么讨人嫌吗。为什么啊。因为我错以为她在特别杀必死的傲娇期而太黏她了?还是说因为我是全日本loli控保存协会的会员?或者是因为我爱着有关艾米妹妹的全部,连她爸爸都没有放过?肯定是这个没跑了。

“那个人在,我不要”

艾米那提溜提溜一流的眼瞳,如同进入警戒状态的野兽一般紧眯起来。

她仿佛划出一道不可逾越之线,同我隔开一步的距离。

“‘那个人’是……”

答案不用问也知道。

艾米指的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警戒的人,指的是彻底拒绝与之交流的女孩子,也即小豆家的梓小姐。

朋友与朋友成为朋友的艰难,无论何时都如一柄锤子般猛敲着我的心。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嘛”

大天使小豆梓和比天使还要天使的艾米,为什么非得搞不好关系呢。两位天使难道不该作为双子Angel为世上的绅士们提供fever time吗!(注:fever time,梅露可物语里的一种buff状态,所有收入*2)

“她是个好女孩哦。那边一直想与你搞好关系的”

“我知道的说。但怎么说呢,我不要!”

“请不要无理取闹嘛……那孩子体内已经没有作恶的神啦”

“感觉替代那个坏东西的她什么都没有的说”

“什么都没有?”

实际上,艾米是个极其智慧的女孩。

在肉体年龄与精神年龄成反比的女子世界中,她有着顶级的聪慧。而反过来,算了,还是不说钢铁小姐的坏话了。

这位睿智领头艾玛爱努拉小姐,一边用小小的指头摩擦另一只手的手心,一边踌躇地说道。

“……我感觉那个人没有自我。她一直在寻找能够寄托自己的某种东西”

“所以,你讨厌吗?”

“这点非常可怕的说。会变得总是寄托他人,总是依靠他人的。无论是对于依靠的那方,还是被依靠的那方来说”

小兔子眯起来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我。

仿佛她视线凝聚之处——我的心中,有着她所怀抱的恐怖的源泉一般。

为什么啊。变得肯接受我一切的小豆梓,到底哪里不对。

正当我想反驳,室内的门就像被揍了似地打开了。

那儿站着一个杂志的摄影工作人员。

那人面无表情,言道——

“今天的活动中止。新娘役的少女倒下了”

▲▲▲

被允许同乘救护车的,只有月子妹妹和小豆母两个人。在现场的血亲和已成年的责任者。理所当然的道理。这其中找不到任何反驳的余地。

我只能默默注视着救护车。

教会内,寂静的混乱与缓和的紧张正慢慢扩散。有谁在某处打电话的声音,停下脚步的好事者的声音,以及于阴天下回荡的警铃声。

哗啦哗啦地,细雨下了起来。

被重重人墙所阻碍,我无法用目光确认应该躺在担架上等待被搬送的钢铁小姐的身姿。无论问谁都搞不清状况。完全不知道她的情况怎样。

我什么也做不到。

……真的吗?

真的,什么也做不到?

我刚要往救护车方向走去,月子妹妹便缓缓地回过头来。

虽然面无表情,但我知道。她一定脸色煞白,我清楚的。她以动摇的目光看着我。

“散时方知人世间,花亦花来人亦人”

她小小的嘴唇,似是因寒冷而发抖般张开。

“——前辈以前提到过的那首短歌,我去查了。那好像是殉教者的辞世之句吧”

“都这个时候了,你在说什么……还不快到姐姐那儿去”

“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筒隐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那天,我去看望感冒的前辈的时候,前辈还记得我当时说过的话吗”

马拉松大会的前一天,在浴室里。

我是说了什么来着,还是她对我说了什么来着。

“就算不去帮助别人,人也有人的价值。花还是花,人还是人,这样就好”

“……”

“前辈就是前辈这件事,我是很清楚的。前辈就是前辈。请不要去成为前辈之外的别的什么东西”

筒隐讲这些话宛如咒语的口令一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心中那扇尚未开启之门是否开启了呢。我并不清楚。

“我可不知道我之外别的什么东西哦。也不会想要去成为那个。我只是觉得,能让大家都幸福就好——”

“我!”

绝对无法容忍大声叫喊的筒隐,发出了她最大限度的音量,用她最大限度的力量踏向地面。

她就算纤细的肩膀被淋湿也毫不在意,有如面对恶魔的勇者一般挺直腰板。

“请你,看着我”

“……”

“前辈。拜托了。请好好听我说话。要想让大家幸福,不真正意义上将全员包括进去的话就是空谈。我不想把姐姐和别人放在天平上比较。所以,我……,不”

她凝视着我的双眼,紧紧盯住映在我眼中的某种东西,不知摇了多少次头后,改了口。

“就算不是我也可以的。如果会说‘绝对不要’的人就在前辈身边的话,前辈能不能不再乱来了呢”

筒隐略带蓝色的眼瞳中,寄宿着熊熊燃烧的火焰。那是连将教会的十字架淋个透湿的雨都一并灼烧殆尽一般,迫使人化为殉教者的业火。

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我保证”

“说好了哦。真的,真的,真的真的,说好了哦”

筒隐在握住我双手的手中,又注入了力量。

那是一份终究单方面的,却又温柔、悲切得可怕的,强烈的力量。

▲▲▲

在救护车抛下喧嚣驶走之后。

在愈下愈大的雨中,我离开教会,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

……不,说是“漫无目的”,那是骗人的。目的地我已经有了,没有的则是觉悟。

仍萦绕在我耳边的,月子妹妹的话语,猛烈燃烧的火焰。

仍占据着我脑海的,钢铁小姐的微笑,美丽的新娘身姿。

在两名筒隐之间,我的双足根本不知该走向哪方。

我究竟应该做什么呢。

什么都不做也行的吧。

我不愿放过世上的疏漏。我不愿将他人的不幸置之不顾。我不愿伤害任何人。明明仅此而已。我和那孩子之间,一定有一个人错了。不对的到底是谁?

有如渗进彼此不同的姐妹的缝隙之间那般,从天降下从未停歇的噪音冲刷着我的脑袋。不肯流下的矛盾紧紧地粘着我衣服的内侧。

“……你要去哪儿呀”

一瞬,我产生了雨停下来的错觉。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就在我身边的呢。她应该只是在教会里乱晃而已啊。

小豆梓表情困惑地为我撑起了伞。

“是小月拜托我的。先回一趟家,把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再到医院来。也希望横寺你也能来帮忙”

“……我”

我的愿望是什么呢。

抬高视线,道路对面,在雨之帘幕闭锁的前方,有一个高高隆起的山丘。带着某种异样不祥之气的神秘的总本山,镇座在住宅区的深处。

在那里——啊,对了。

应该有能将自己重要的某物引渡给需要它的另一个人的东西。

若是我有能为祈求生命却倒下的钢铁小姐做的事情的话。

“呐,小豆梓”

“什么?”

“你觉得我应该保持自我吗?应该成为救助别人的英雄吗?”

我停下脚步问小豆梓,她疑惑地眨眨眼。

“我不太懂,不过我觉得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更好吧”

“哪怕被别人反对?”

“这种的,那个,我不太懂哦……”

小豆梓皱起眉头,但最后依然困扰地笑了。

“……但无论怎么说,我都不会反对。我无法反对”

“为什么?”

“因为是你决定的事嘛。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想这么做的话,我是不会阻拦的。虽然我什么都做不到,但至少我可以去理解你”

她的眼瞳哪怕在雨中都如同宝石般闪闪发光,放出令人炫目的光辉。

不知不觉,我们周围已经没有人影了。

被雨点打湿的住宅街闲散得不自然。在微朦的一本杉之丘的注目下,仿佛只有这儿从冰冷而现实的世界中隔离开来一般。

但至少,小豆梓在我的身边。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她都在我的身边。

她一直是这样。从相遇起,她就会在关键的地方帮助我。她接受我的一切并且认可我,哪怕我牺牲掉我自己,依然如此。

她宛如一直为幸福的王子搬运宝石的小燕子,无论是天国之尽头抑或地狱之底层,都会陪伴我到底吧。

不论这到底是好是还是坏事。

“小豆梓,愿意和我一起来吗?”

“…………恩”

我向她伸出手,她果然露出了微笑。

“但是,要跟我好好说明哦。我一定会去理解的”

“谢谢。——对不起啦”

我们就像一尊美丽的铜像般依偎在一起,朝着一本杉之丘的方向走去。